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他语中落寞明显,阿追见苏鸾抬眼,忙递眼色过去让她别再说什么。苏鸾其实也是说完那句便后了悔,兀自一喟,索性站起身往外走了:“我去看看有没有闲人能去附近帮我买吃的去,军营里吃得也太糟,中午那羊肉我咬都咬不动。”
苏鸾的话音消失后,帐中更安静了,但尴尬还是半点没减。
阿追勉强道:“阿鸾只是嘴巴毒,你别……”
“国巫您是那样觉得吗?”卿尘平静地看向她,直接的询问让她避无可避,“您和苏女郎想的,一样吗?”
阿追一时竟有些迷茫于自己心底的看法。这迷茫让她稍一怔,卿尘便睇着她笑了出来:“倒也无妨。”
他平平淡淡地说:“您身边想守护您的人很多,不论哪一个都比我强。”他说罢只又笑了一声,正身向她一揖,不做多留地出了帐。
卿尘忽而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见戚王莫名其妙地要送她离开朝麓,不假思索地就说“陪”她同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可以护他,现在才蓦地惊觉……他什么这样以为?
或许是他当时对她太过担心,又或许,是他心底有那么一点念头扰着,让他总忘了自己现下是什么身份。
他自以为是地想护她,实则到了军营就被戚王的人押了下去。他能做的,只剩下在戚王差人以重金换他再不许入朝麓时宁死不屈。
还能得以平平安安地见到她,自也不是归功于他的“宁死不屈”。是上将军雁逸带人放了他,雁逸的原话是:“国巫近来不怎么提你了,主上才肯松口。你好自为之,再自己寻死,我也帮不了你。”
——多讽刺。他想护她,现实则一次接一次地告诉他,他连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
雁逸还明言说:“主上是怕国巫伤心才不杀你。”
卿尘长长地吁了口气,望着眼前的一顶顶营帐,禁不住一声轻笑。
他明明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她会找他只是因为那阵子对戚王失望,她自然该和苏鸾的想法一样,觉得他是四处讨人欢心的人。
有些念头,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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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追自然清楚卿尘心情不佳,然则她初时愣在那里没有追出去解释,事后便更拉不下脸特意去说什么软话——再者惹到他的明明是苏鸾,她便也有点赌了气,觉得凭什么苏鸾惹了他、他却把她这没说什么的晾在这儿就走啊?
所以她才不去哄劝呢。
但不去,又有点担心他在戚王的地盘上可别再出什么事。阿追便冷着张脸坐下了,气定神闲地摆开占卜石占卜一番,看到卿尘晚上平静用晚膳、明早如常用早膳、后天则在帐中读书的画面后,她安了心。
阿追淡笑着一挑眉,想了想,索性再多占卜点别的。
比如乌村的人帮了这忙,她带他们回朝麓简单,回去之后给他们怎样的安排才合适?
重新摸出石头后定睛一看,阿追撇嘴了。
画面里仍是军营,莫婆婆手里的木杖往地上一敲,指着戚王怒斥:“戚王殿下出尔反尔,实不是君子所为!”
乌村众人也都吵吵嚷嚷地一表不满。
戚王站在主帐前不做声,脸上是惯常的清淡模样,于是她看到莫婆婆的木杖又捶了捶地:“我们找国巫去!”
众人也跟着喊:“走走走!找国巫去!”
“啧。”阿追皱眉,忍不住在画面中那戚王头上点了点,“别添乱,行不行啊?”
又撇撇嘴,她便起身往主帐去了。
然则主帐外已是乌村众人群情激奋的场面,阿追看着讶异了一瞬,确信自己在占卜中看到的是烈日当头的晌午、而不是现在这暮色四合的时候。
哦,不过……
这种小事,她能占卜到,乌村的巫师们自然也能。
阿追从人群旁边悄悄绕过去,又跐溜一下溜进了帐帘。穿过外帐后离外面就有了一段距离,众人唤她“国巫”的声音就小了些。
她放下帐帘,淡看向正支着额头头疼的戚王:“殿下?”
嬴焕抬抬眼,略显窘迫:“你怎么来了?”
“来听听甘凡到底怎么回事。”她笑吟吟的,抱臂而立的姿势悠悠哉哉。她搭在臂上的食指一下下地轻磕着手肘,那副口吻可说透着俏皮,亦可说是透着挑衅,“顺便教殿下您一点常识。”
“……”嬴焕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又要被她嘲笑了。
于是他放下竹简正襟危坐:“您请赐教。”
为祸_ 第65章 别离
阿追怡然自得地在旁边寻了张席,便径自坐下了。手一支下巴,笑吟吟地道:“别对巫师出尔反尔。虽则说巫师不能为自己占卜、也不能寻旁的巫师为自己占卜,但有些事还有有机会知道的。”
嬴焕眉心微微一跳,她又详细说:“我们只是不可以有意为自己占卜,或是刻意地假作给别人占卜实则是为看自己如何。但偶尔会在为旁人占卜时见到自己的将来,这样当真是无心之举的事,月主便不会怪罪。”
阿追指指外面:“比如我刚才想知道带他们回朝麓城,是否会引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便不要紧;他们若想知道你如何发落了甘凡、或是发落甘凡之后还会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顺利地看到自己的后果。”
她风轻云淡地说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少了。言罢挑挑眉:“干什么言而无信?当真不是君子之举。”
嬴焕无声地吁了口气,一时未答。
阿追锁眉,站起身踱到他案前追问:“总得有个理由啊——若没有,你还是信守诺言为好,他们的邪术比甘凡不差,得罪他们绝没有好处。”
嬴焕微微一怔,抬头睇了她一会儿,忽地笑了。
“笑什么笑?”阿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摇摇头将笑容收住,心里仍很欣喜——他原以为她只是过来帮乌村说话的,听到此处乍知不是。她愿意问一句他有什么理由,心里便或多或少站在了他这一边。
嬴焕自顾自地想了会儿,而后自将这点心念绕了过去。迎上她的一脸不快,正色道:“我信不过他们。早些年先祖将他们逐去乌村,不是平白无故的。”
“那你答应他们可随我回朝麓城的时候,就已经是存心骗他们了?”阿追不委婉地问道。
嬴焕点点头没有否认。
“啧。”她啧啧嘴,叹了口气又看向他,“但你最终还是允许他们去朝麓城了——我在占卜中看到的。所以还是别白费这个周章了,平添一道不愉快,何必呢?”
嬴焕蓦地滞住,听她用这“卜而先知”的理由来劝,当真让他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
依她的意思,此事左绕右绕还是会绕回原该有的点上,现下他如何“言而无信”都是白费功夫。
他沉吟了良久:“那须先让庄丞相着人去查,确定他们皆与弦国无关才可以。”
弦国?!
阿追眉头倏皱:“你什么意思?”
“甘凡说是弦公让他来对我施邪术的。”他面无表情道。
阿追的心跳骤然变快,对这结果无半点防备,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更不敢想以两国实力之悬殊,弦国与戚国为敌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面色发白地看着他绕过案桌停在她面前,终于逼出一句:“不可能……”
“嗯,我暂时也没有相信这胡话。”嬴焕抬手,手指从她侧颊上轻抚而下,“我为你可以不动弦公。彻查乌村的事,也劳你体谅我一下。”
他将话说得这样明白。
阿追惊意未消地慌忙点了点头:“我去……我去跟莫婆婆说明白。”
“多谢。”戚王颔首,阿追几是下意识地就转身出去了。
戚王凝视着阿追微微发抖的背影,待得她离开后仍是兀自站了一会儿。
而后他叫了侍从来:“营里加强戒备。”
“诺。”侍从抱拳应下,戚王眸色微凛,又道:“提防弦国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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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追和莫婆婆说了个大概,莫婆婆便对戚王的顾虑理解了,乌村众人便从主帐前各自散去,这场小小的动荡就此收场。
阿追却是回到自己帐中后过了好久,身上都还是寒涔涔的。
她缩在榻上,盖住被子又抱住枕头,兀自由着自己发了会儿抖,继而便怔怔地茫然起来。
仔细想想,并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一切都只是一点怀疑而已,这怀疑来得顺理成章,而且戚王并没有对她隐瞒什么。各国之间的局势如今这样复杂,他疑怀哥哥对戚国不利也好、疑乌村的人来路不明也罢,只消由着他查便是,查清楚了,怀疑自然会消去的。
可她就是心里头害怕,怕得不得了。好像下一瞬就要眼看着两国刀剑相向,弦国会在戚国骑兵的铁蹄下,尸横遍野。
阿追抱着枕头的胳膊一紧,狠狠闭上眼,一再跟自己说不该想这么多。她该信戚王的,他现下很在意她的想法,就算真到了要兵戈相向那一步,她也还可以为弦国说一说话。什么尸横遍野……不会的。
可这强提起来的念头在脑海中过完后,心里仍是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阿追定定神,脑海里便是戚王方才的面容。他平平静静地告诉她甘凡所言、平平静静地对她解释,言辞很客气,但这彻头彻尾的平静真让人没由来的害怕。
她偶尔会有这样类似的感觉——上一回,是在他幻境中的荣宫时,他陡然变得沉肃而又清淡无比的神色,让她一瞬间觉得十分生疏。
阿追又轻打了个寒颤,听得身后又陶器轻碰的响动,不及多思便猛地扭过头。
正执壶倒茶的卿尘缩了她一眼,轻轻笑道:“我还当国巫在戚国风生水起,已不在意弦国如何了。”
他说着,走到榻边将茶水递给她:“看这惊弓之鸟一样的模样,是我想错了?”
阿追接过茶盏来捧着,无心理会他语中的调侃。抿了两口茶,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乌村闹的阵仗不小,突然散了必有原因,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卿尘边说,边伸脚蹭了张席子过来,恣意地在席上盘坐下来,睇一睇她,又问,“国巫您是信不过戚王,还是信不过弦公?”
阿追陡然一怔。
卿尘理所当然的神色:“你若信得过弦公,就不必怕戚王去查——怎么?弦公当真有点野心?”
她的脑子忽地有些乱,胡乱道了句“不用你管这些”,卿尘却如没听见:“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想戚弦两国开战。”
阿追气息一定,皱眉看向他。
他迎上她的目光:“那就别寄希望于任何人,信不信他们都无所谓,更不要以为凭情分就可以阻住这种大事。若真想左右大局,你就只能建起自己的势力来,到时两相抗衡,逼戚王退让。”
阿追惊吸了口气,一时说不清自己心下是什么感受。
她早知卿尘的经历必不一般,可这“突然而至”的提点仍让她很是回不过神。
她打量了他许久,口气淡泊地提醒:“你若想利用我做什么……”
卿尘眼底一颤,目光陡然黯淡下去。
阿追止住话,别过头一声轻咳:“我随口一说。”
“无碍,我也只是随口建议一句。”他稍稍地笑了下,重新看向她,“我觉得求人不如求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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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又在原地驻扎了小半个月。这小半个月里,戚王与阿追皆养好了身子,庄丞相从朝麓传了信来,说乌村的事也查明白了。
“看,甘凡果真是胡说八道!”阿追看着竹简咬牙切齿,同时又松气,“我就知道怀哥哥不会!喏,庄丞相说了,乌村这十年里都跟弦国没有任何往来!连书信都没有!”
她言辞咄咄,嬴焕干笑了一声将竹简抽过去敲在她额上:“得理不饶人。怎么,要本王给国巫您叩首谢罪么?”
“谁稀罕!”阿追抱臂翻白眼。
嬴焕却仍是郑重其事地表了一番歉意——当晚,他带着她在附近跑了半个时辰的马,又换了便装,一道去附近的小村子里逛了会儿小街、寻了些当地人打的野味来吃。
二人俱是心情大好,谁也没提次日道别。直至回到主帐前的时候,阿追才忍不住拉住了他。
“怎么了?”嬴焕噙着笑转过身,见她就此想松手,忙反手将她反握住。
他的额头在她额上一碰:“你说。”
阿追余光当即扫见旁边的两个护卫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抬起脚就往他脚上一跺:“放开!”
“我不。”嬴焕纹丝不动,穿着靴子的脚一抬将她的鞋尖踩住,笑意殷殷的,“放心,他们不敢说出去。”
……谁说是在意他们说不说了!!!
他的一呼一吸就在她面前萦绕着,阿追脸上一层比一层红,任由他端详了良久,她忽地定了气,双臂抬起来搭在他肩上。
嬴焕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下一瞬,又见她的目光认认真真地迎了上来:“沙场险恶,你万事加小心……”
他无所谓地一声嗤笑:“这么担心?那你占卜一下便是了。”
“我不,我这会儿不想知道月主怎么说!”她突然变得很执拗,撇撇嘴,又添了几分傲气,“你也别在意月主怎么说,你命由你不由天——就是月主要你死,你也得活着回来!”
“好好好。”嬴焕连声应下,“我命由我不由天。”
“嗯!”她满意而坚定地一点头,抬头刚要再叮嘱两句,他蓦地俯下身来。
“……唔!”阿追被堵了嘴,怔了一瞬后再度扫见旁边那两个护卫。
他们仍是一个望天、一个看地,脸却红透了。
阿追一拳捶在嬴焕胸口,心中悲戚大呼:现在可没在幻境里啊!!!
为祸_ 第66章 回城
军队因为戚王的“病”耽搁了行程,现下再继续出征,已经是烈日炎炎的盛夏了。
这样行军自然比春时要更难受些,尤其是正晌午时,太阳就在头顶上烤着,直把汗从人身体里往外拔,一阵又一阵的,没完没了。
军队在正午时就总免不了停下来歇一歇,用过午饭后,将士们还能东倒西歪地打个盹儿。
戚王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站着,一边喝水一边吃面饼。目光定在那正从远处疾驰而来的兵士身上,直至他到跟前。
“主上。”那兵士单膝跪地,把手里的竹简呈了上去。嬴焕打开来看,原在树那边想事的上将军雁逸也绕过来,迟疑着问道:“如何?”
“如常。”戚王神色淡淡的,略扫了一遍就将竹简卷了起来,递给胡涤收着。
甘凡招出的话让他不放心,进来不仅军中加强了戒备,还派了不少探子出去,打听弦国有没有什么异动。
好在并没有。差出去的探子已回来大半了,没人探得什么疑处,只说弦国现下一切皆好,各国间都有些流言起来,说弦国与戚国、南束结盟的这一方自战事开始起,便势如破竹。说那昏聩的东荣天子可算是要完了,弦国那一支才是正统,弦公又仁善,该当登上大位。
这话其实听来很滑稽,弦国那巴掌大的小地方,该是离“大位”最远的。
雁逸头一回听说后也笑:“势如破竹和弦国有什么关系?不都是靠咱们戚国的人马和南束的骑兵?”
但次数多了、发觉这种说法遍布天下后,他们就渐渐笑不起来了。
眼下见又送来这么一封如出一辙的禀奏,雁逸默了会儿,深吸了口气:“实则也正常,我们为兵指东荣,散下去弦公一脉才是正统的话。天下人信了,我们才能这样名正言顺。”
这是实话,如若那话根本没人信,现下他们动兵反天子的,就成了乱臣贼子。
但信得太彻底也并不是件好事——到了当真推翻天子的实话,总不能让他扶弦公上位吧?
戚王沉吟着暂未多言,只问胡涤:“朝麓有什么信吗?”
胡涤躬身:“国巫已平安回去了。庄丞相谨慎,将乌村一行人又逐个盘查了一遍,应是无碍的。”
戚王点点头,刚欲挥手让胡涤退下,扫见雁逸的神色,又补问一句:“夫人怎么样?”
“夫人也无恙。”胡涤又躬躬身,笑答,“说是眼睛见好了些,送来的信里有几句是她亲自写的。臣瞧着,虽然字迹有些乱,但可见是能瞧清些东西了。”
戚王“嗯”了一声,随口吩咐胡涤一会儿将雁迟的信拿来给雁逸看,又说:“给她回一封,让她日后别再亲自写信了,她的眼睛得静养。”
话毕,胡涤应“诺”告退,树下的阴影里就剩了戚王和雁逸。
君臣二人都沉默着,气氛显得微冷。过了会儿,戚王便也转身走了,道:“本王去看看那几个中暑的士兵。”
雁逸抱拳恭送,许久之后才直起身来,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不自觉地又开始去想好几年前的事情,那时阿迟还是个小姑娘,满心都是刚即位的新君。他自己也涉世还不深,一味地宠着妹妹,没少费口舌去促成这桩婚事。
戚王到底点了头,虽则多半是看在他这将才的面子上,但当时也仍是朝麓城内的一桩喜事。
但现在……
雁逸又是一声长叹。
现在,过得越久他就越觉得,如若没有这桩事就好了。戚王的心不在阿迟身上,又不肯让他觉得他妹妹在王宫里过得不好,反牵扯得他们君臣间都有些尴尬。
而让戚王上足了心的那个人……
雁逸的呼吸稍稍一滞,目光也愈发黯淡了下去。忽地不受控制一般抬了拳头,一拳狠砸在树干上。
那树虽则树干粗壮,在他的狠击之下也还是抖了一抖。几片被烈日烤得打卷的树叶哗啦啦掉落下来,刮在地面上的声音干干涩涩。
“……上将军。”刚上前要禀事的护卫被将军的举动弄得有点忐忑,唤了一声,雁逸回过头:“说。”
护卫低着头:“不知主上在何处。”
“主上去看中暑的将士去了。”雁逸道,又问,“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我们……”那护卫小心地抬了抬眼,“我们觉得护卫里有两个人,总鬼鬼祟祟的。”
“什么?”雁逸眸光一凛,定了气,“在这儿候着别动,我去寻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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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麓城王宫,阿追好生“享乐”了几天。
在军营中住的那些时日实在凄苦了些,吃喝都从简,沐浴也成了一桩难事。她还不好要求什么,一则是戚王本人都与将士同吃同住,二则是一不小心动摇了军心决计不行。
那些天便这样忍下来了,待得回到青鸾宫来一回忆,这二者之间真是云泥之别!
于是这几天她都在有意地让自己好好放松休息。上午抽那么一个时辰的工夫安排安排乌村的事,下午花一两刻为稚南给她寻的贵客占卜一番。余下的时间,要么睡睡觉、散散步,要么在廊下支个榻,歪在榻上喝杯新制的杨梅汁什么的。到了晚上,则心无旁骛地在汤池里泡上半个时辰,泡得浑身舒服后就和苏鸾一起栽到榻上,闲闲地给自己琢磨胭脂水粉的方子。
这种日子太舒服,阿追总一边骂自己要“死于安乐”,一边又心甘情愿的继续堕落。
这天卿尘主动请旨进宫来,给她带了个话,说稚南为她接了桩大生意,但到底做不做,要看她的意思。
阿追从卿尘这儿将情况问了个大概,知道对方是南束王族,就点头说让稚南安心接就是了,反正现下戚国与南束是交好的。
而后自然而然地留卿尘一道用午膳,午膳之后,阿追照例出去散步,卿尘也随着。
卿尘近来话都显得很少,甚至有点刻意地避她。每每见了面,只要她不主动开口,他就一语不发地在旁边装石头人。
阿追清楚是前阵子在军营的事让他心里不痛快,对当下的情状便顺水推舟,犯不着为这个去责问什么,她本也没拿卿尘当供人寻欢作乐的普通小倌看。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廊下走着,踩过一幅幅阳光映过镂窗投下的画影。这回廊是围着花园建的,走在其中正能把园中草木石山当画来赏,每一步的景致都不一样。
有吵吵闹闹的声音荡入耳朵里,阿追扫了一眼,瞧见有几人在石山间追打,想是年纪小的宫人在玩闹便懒得管,童心未泯地抬脚踩镂窗印在地上的蝴蝶花纹。
“揍她!”又听到一声,阿追仍没走心,胳膊却忽被一握。
她一怔回头,便见卿尘已停了脚,神色沉沉地望着假山那边,便循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
——假山旁的小道上,确是有几个人在追打,但是挨打的俨然只有一个。远远的看不清长相,只能从服色看出是个宫女。被五六个人围在中间,缩着身子硬扛拳打脚踢。
卿尘眼底轻颤:“国巫,能否有劳……”
“你看不下去?”阿追了然而笑,不待他多说,便信步朝那边去了。
她喝了声“住手”,几个宦侍停手一看,稀里哗啦跪了一地。挨打的那个也爬起来跪着,喃喃道了声:“国巫……”
那宫女确实被打得不轻,衣衫上好几处都破了,没破的地方也蹭满了尘土。身上的伤虽见不到,但额角的一块红也挺吓人的。
这摆明了不是“打打闹闹”而已,阿追面色一冷:“怎么回事?”
几人好似心虚地静默了一会儿,才有一人硬气地指着那宫女道:“她偷东西,好几回了!这回被抓了个正着还不肯还回来!”
阿追清冷的目光划到那宫女面上,问她:“偷什么了?”
只见那宫女攥着的手一紧,打着颤答说:“没有,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是他们硬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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