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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哦?铮儿可从来没求过你我任何事!”惠文帝来了兴致,“他既然中意俞四,朕下旨成全他们就是。”
天祭那日,这二人的举动早已落入众人眼中,只是因谋逆大罪而被忽略了,惠文帝如今想来,这两人间倒似乎真有情意。
“不用成全,铮儿不肯娶。”
“为何?”惠文帝不解。
“皇上难道不明白?他不是不想,是不敢娶!不忍娶!所以只好放手,求她幸福!”崔元梅转头,冷颜望着惠文帝。
惠文帝被她这不加掩饰的冷然目光看得一滞。
“元梅!”他低喝一声,拍案而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竭尽所能地弥补你们,你还想我如何?”
“臣妾不敢。”崔元梅低了头,发上流苏一阵晃动。
惠文帝心里腾起阵火气。这么多年了,她总这样,心里明明藏着诸多不满,每每要吵架却又总冷冷克制,不论他做什么,她都不领情!
盯了她片刻也不见她抬头,他更加生气,冷哼一声站起:“淑妃为朕挡了一刀,朕现在要过去看她,你有空也去看看。还有霍简,他为了帮朕也受了些伤,你多花些心思。”
“是,臣妾知道了。臣妾恭送皇上。”崔元梅起身行礼,依旧躬身低头,不看他亦不留他。
惠文帝见她恭顺的模样,心里堵着的气更加出不来,便拂袖而去。
……
俞眉远出了坤安殿便觉心头大石一松,脚步也轻快许多。坤安宫的小太监将她送到了漱玉斋外的石林里,离漱玉斋只差几步路,俞眉远便给了他些赏银让他回去,小太监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石林里都些嶙峋怪石,俞眉远无心欣赏,只往前走着。
行至一处大石前时,她身后忽然传来几声细微响动,俞眉远转身,还未看清情况,便有股风扫到自己眼前,她心里一惊,往后退了数步,进了大石的之间的缝隙里。
有个人背光而入,堵在出口的地方。
“魏眠曦?”俞眉远认出了这人。
魏眠曦脸上一片阴影,眉头拧着结,目色如幽沉深夜。
“阿远,为什么?”他将她堵在石中,并不靠近,强抑着痛怒问她。
“什么为什么?”俞眉远警惕地看他。
她眼里防备像蛰人的针,刺得他痛。
“为什么不愿嫁我?嫁我不好吗?”魏眠曦想要个答案,“在东平的时候,你说过要与我生死与共,我们之间明明相处得很好,你想去看南疆的风光,日后我可以带你去;你喜欢弓箭,我可以陪你一起。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告诉我,我一件一件帮你完成。阿远,嫁给我。”
“别说了,魏眠曦!”俞眉远沉了容颜,她不想听他说这些。
他凭什么认为重来一世,她还要嫁他?
“你嫁我好吗?我发誓我会好好待你,绝不叫你再受一丝一毫委屈。”魏眠曦极尽温柔,小心开口。
“你住嘴!魏眠曦,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问我为何不愿嫁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愿嫁你的原因!”俞眉远攥住旁边石壁凸起的石块,眼神愈发冰冽。
她要离开了,不需要继续装,也不想他再纠缠不清,真爱也罢,假意也罢,她只想与这男人断得彻底干净。
“你难道忘了,我死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再说一遍!”俞眉远看着他神情一点一点僵去,目光似被冰一寸一寸冻结,她的声音便像染了血似的尖锐,“魏眠曦,我真高兴我能彻底摆脱你了,你应该也很开心吧?从今往后,我们终于不用再为难彼此。黄泉路长、地狱无回,你我死生不复!”
魏眠曦如同冰人般站着,一动不动,连目光与神色都失了变化。
他早该猜到才是,这辈子她变了许多,怎还会是当初傻傻爱他的姑娘?
但他不愿相信,情愿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愿意倾尽所有,就能换来重头开始的机会。
黄泉路长、地狱无回,他们之间,果然是死生不复。
死,她不等他。生,她便弃他。
“想起来了吗?”俞眉远忽然觉得痛快,笑起,“刚才在殿上,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阿远所求,赤胆忠心?哈哈哈……魏眠曦,你别告诉我你爱上了我,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就好好尝尝何谓求而不得,何谓低至尘埃,何谓痛入骨髓!”
“俞眉远!”魏眠曦怒喝出她的名字,朝她迈去,将她紧束在墙前,“你骗我!”
咬牙切齿的声音,如同上辈子每次被她气到想杀人时那样。
后来他才知道,会生气,是因为他在乎。
“骗你又怎样?莫非你没骗我?你到了这辈子还在骗我!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想从我手里拿走什么?值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哪怕重生而归也不肯放过?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魏眠曦!”俞眉远无惧他的逼近,咄咄逼人问着。
“我没骗你,我没杀你……”魏眠曦冷静下来,他们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针锋相对,他忽扯起些笑,想起了一事,“阿远,你不愿嫁我,是因为你不相信我,你恨我,而非你不爱我,对吗?”
想到这一茬,他有些高兴。
胸前的姑娘触手可及,上辈子他没能好好抱抱她,这辈子他伸手,却被她眼里冷光与恨意隔绝。
“阿远,你听我说。我没有杀你,不是我下的手。我不知道他们给我的是催□□,我以为那是解药。当时我想救你,可遍寻不到慈悲骨的解药,我只好与他们交易。后来我完成了答应他们的事,他们便给了那药。”
“他们?”俞眉远挑眉。
“月尊教。”既然开了口,魏眠曦便不打算再瞒她,“我没想过杀你,从来都没有,相反,我害怕你离开。慈悲骨并非无药可解的毒,它的解药,藏在前朝的皇陵之中。”
“皇陵?”俞眉远讶异地蹙了眉头,只装作不知。
“皇陵的地图,在你们徐家人手中。他们对你下慈悲骨,是因为他们以为地图藏在你身上,你离开俞家嫁给我,他们便窥探不了你,只好对你下慈悲骨。若你手中有图,便会替自己寻找解药,这样他们就能知道皇陵下落了。”魏眠曦解释着,仔细看她表情。
“所以,你当初接近我,为的也是这张不知所谓的地图?”俞眉远却只是自嘲一笑,她笑他蠢,也笑自己蠢。
“是,我承认,最初我是这么想的。可是阿远,我很早……早到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已经爱上你了。阿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不负你。”魏眠曦说着低头,鼻尖几乎触及她头顶青丝,淡淡玉兰香飘来,绕得人沉醉不想醒。
“给你机会?”她喃喃着,有些失神,“魏眠曦,我嫁了你一十二年!这十二年中,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而你又可曾给过我一次机会?倘若你给过,我与你又何至走到那般田地?”
“你永远不知道我嫁之时怀着怎样的希望,你也不知道我是如何一点一点地绝望。我为你倾尽所有,游戈在将军府后宅,像个终年见不到阳光的人,而你知不知道,你曾经是我那一生中唯一的阳光?可你连一眼都没施舍给我过!”俞眉远想起卑微无望的过去,终是红了眼眸,“你知道中慈悲骨是何滋味?五感麻木,再也感觉不到冷热疼痛,但那只是肉/体之上的麻木,后来我的心也像中了慈悲骨,没有了喜怒哀乐。我对你有过多少的爱,就有多少的绝望。”
想哭,是为了曾经付出的过往,为了曾经不顾一切的傻傻的俞眉远,为了早已经死去的自己。
她心疼,疼的是自己。
她曾是那样爱憎分明、性格刚强的女人,到最后竟只剩一具披着人皮的骸骨,想爱爱不得,想离离不开。
“阿远……”魏眠曦的心被她的眼与话碾得粉碎。
他埋头,眼中热气氤氲,化作泪水,滴落她发间。
他是真的后悔。
可后悔,无药。
俞眉远深吸口气,没让眼里泪水流下。
“魏眠曦你记着,我,俞眉远,永远不会再爱你。我不嫁你,不是因为我恨你,不是因为我怨你,也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而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对于你,我就连最后一丝恨,最后一丝怨,都已经烟消云散。”面对他与过去,除了疲倦,她感受不到其他。
他曾经像开遍了整个兆京的桃花,是她少女时光中最完美的悸动,可现在,她再也没有感觉了。无论是他负过她,还是她误解了他,这段感情到如今,再论对错已毫无意义。
因为,她不再回头。
“不爱了……怎么会?你说过你爱我的,你怎么能忘?”魏眠曦微曲膝,半蹲于她身前,目光与她的眼眸平齐。
“魏眠曦,再见。”俞眉远忽觉畅快,不管是魏眠曦还是过去,终于都不再能伤到她了。
“不许走,你是我魏眠曦的妻子,是我魏家妇,是我的女人!上辈子是,这辈子也一样!”魏眠曦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去。
“放手吧,我跟你已无瓜葛了。”俞眉远笑了笑,没有温度。
“不爱我?你是爱上别人了?”他咬着牙问她。
“是。我爱上别人了。”她抬头,俏脸之上有丝淡淡的红,像那年与他初识时的姑娘,含着羞带着怯,却勇敢。
“是谁?”魏眠曦眼里杀意渐聚。
她已推开他朝外走去,他没拦她。
“是霍铮?”见她不答,他又问。
“这与你无关!”她不再回头。
“你可别忘了,上辈子他比你死得还早!”魏眠曦在她背后低吼。
俞眉远停了脚步,回答他。
“我不在乎,于我而言,时间长短从来都不重要。魏眠曦,你根本从没明白过我。”
语落,她离去,背影渐远。
那段距离穷尽他一生,都难追上。
……
是夜,魏府。
“哥,你要走了?”魏枕月敲开魏眠曦书房的门,轻喘着迈进房问他。
魏眠曦正站在灯下对着烛火拭剑,一遍又一遍。
“燕王余孽未尽,皇上派我带兵前去追剿,明日就动身。”他冷道。
剑身已擦得锃亮,可以倒映出他的面容。
年轻的脸,与他死时不一样。
“你这一走又要多久?”魏枕月走上前,小心问道。
魏眠曦今晚有些不同,让她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惹他发怒。
“不知。汉宁离京城很远,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魏眠曦握着剑斜挥而出,发出声空响,剑刃一颤,倒映出的容颜破碎。
“这么久?”魏枕月咬了唇。
“你不必担心你的亲事,待我回来,就把你和五皇子的婚事定下。”他淡道。
“五皇子……不,哥,我不喜欢他!”魏枕月心里一惊,急道。
“不喜欢?呵……你喜欢那个病弱的皇子?”魏眠曦望了过去。
魏枕月脸一红,心却浮起惧意,他竟然连这事都知道?
“看来是真的了。”魏眠曦将剑收入剑鞘中,平静无波,“将来我会辅佐五皇子登基,你若嫁了她,来日便母仪天下,不嫁他,也无妨,我不差你这一枚棋子。权势与爱情,你自己选。”
魏枕月的心“咚咚”跳起。母仪天下的巨大诱惑,令人难以抗拒。
“那你自己呢?你去个一年半载,俞四……她可能就许人了。”她想起今天听到的关于俞眉远的事,便扯开了话题。
俞眉远之事如今已经传遍京城,包括皇后给她下的懿旨。
从今往后,谁也无法左右她的婚事。
魏眠曦把剑挂到墙上后转过身来,静道。
“不管她嫁给谁,不管她爱谁,最后……都会是我的,我等得起。”





出宅记(重生) 第120章 芳心
俞眉远在宫里呆到第五天才回了俞府。
俞府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请四姑娘安。”
俞眉远仍走了俞府的正门,从门子开始,到迎她的婆子和丫头,齐刷刷在门口站了一排,她前脚才从马车上跳下,后脚就见门里门外的人都齐齐行礼。
青娆忙上前扶她。
“姑娘,你的事儿这几天都传遍京城了,皇后娘娘也往家里下了懿旨,如今你在家……不,在整个京城,都没人比得过你了。”青娆凑到她耳边小声笑道。
从前在家里,她轻易不敢出暖意阁,生怕给自家姑娘惹祸,出了门说话也要小心翼翼,待人更是隐忍客气。
如今就不同了,旁人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唤她一声“青娆姐姐”,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行礼招呼,甚至于向她献殷勤。
在俞府这些年,她们总算扬眉吐气。
俞眉远戳了下她的额头,与她进了府。
一路上,全是人在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问安,俞眉远也头疼。
烦得很。
……
家里人之所以对她如此客气,除了因为宫里的事之外,想来进宫前庆安堂那场变故占了更多原因。虽说俞宗翰已经下令封口,当时在庆安堂中的所有人最后都没能再出现在园子里,然而仍有人循到些蛛丝马迹,再加上外院的男人论及俞眉远时的态度,恭敬程度可比俞宗翰,是以俞府的人精个个都不敢再小看她。
俞眉远并没回暖意阁,她先去了庆安堂。庆安堂如今一片死寂,几个出入口处都守着人。杜老太太被俞宗翰以养病为由软禁在庆安堂,身边只剩桑南照看。
守门的人中,竟还有个俞宗翰的亲信。
“四姑娘。”他行礼之后恭敬问道,“四姑娘可要进去?老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除了姑娘。”
他说着将一串钥匙掏出。
“不必了。”俞眉远摆手,“好生看住吧。”
她不想见。
……
离开庆安堂,她又去了孙嘉蕙的浣花院。
浣花院比庆安堂好些,无人严守,只是院里的所有丫头婆子全部换成了俞宗翰的人。俞眉远并未进院,只在浣花院的门口看了看,便撞见了正送大夫出来的俞章敏。
俞章敏身体已无碍,只是脸色仍显憔悴。
见到俞眉远,他一怔。交代了身后的小厮送大夫出门并跟去抓药后,他方走到俞眉远身前三步之遥处。
俞眉远朝他点点头,并不开口,俞章敏也只是望着她。不论从前有多少的情谊,庆安堂的事情过去,这些情谊便只能散了。
庆安堂的变故出自俞眉远之手,孙嘉蕙在杜老太太那里受的苦,很大程度也因她而起。现如今孙嘉蕙双目半瞎,终日呆在自己房中,寝食难安,而俞宗翰对她不闻不问,仿佛她只是阵空气。
孙嘉蕙过得艰难。
俞章敏对俞眉远的感情复杂了许多。说恨倒谈不上,但要一点怨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俞三回来了?”俞眉远找了个话题。
“俞三?那是你姐姐。”俞章敏听她对俞眉安的称呼,蹙眉驳了句,没什么怒意,却有嘲讽,“她回来了,如今正在母亲跟前伺候着。”
想起俞眉安,俞章敏倒有些安慰。俞眉安从宫里回来后,竟像换了个人似的,把从前的任性浮躁都收了起来,安份地照顾起自己母亲,偶有下人提及俞眉远与祭舞之事,她竟毫无怨言,倒叫人惊讶。不过庆安堂里的事与孙嘉蕙的过去,俞章敏都没与俞眉安细说,只囫囵带来,俞眉安仅仅知道杜老太太和丁氏联手害了孙嘉蕙。
“嗯,辛苦你们了。”俞眉远轻轻颌首告辞。
余话再无。
……
在园里走了一圈,俞眉远总算回了暖意阁。才到暖意阁,她就见自己院子里好几人进进出出。何氏正一手插腰,一手拿着帕子拭着汗站在园中指挥。
“快点快点,四姑娘要回来了,你们动作可都快些。”
她那嗓门大得俞眉远老远就听到了。
“从昨天听说姑娘要回来开始,二姨娘就领人过来,一会说咱们屋里的家什摆设老了,一会说窗纱缦帐旧了,都要给咱们换新的。这会她又叫厨房备了席面,给送咱们屋里来了,也不知要干嘛。”青娆撅嘴在俞眉远耳边叨叨。
俞眉远心里有数,缓缓上前。
“四姑娘回来啦。”何氏见到她眼睛一亮,扭着腰扑过来,依稀又有些当年掌家的风采,只是在俞眉远面前再也不敢造次,“几天不见,四姑娘越发标致了,我就说我们四姑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如今果然替咱们俞府挣了天大的脸面,满京城没有一个姑娘能比得上。”
“姨娘这是要做什么?”俞眉远笑笑,迈步往屋里行去。
何氏忙跟上,谄媚道:“见姑娘屋里东西都旧了,想换些新的,再有姑娘在宫里住了几天,宫里虽好,但未必比家里周全,所以备了些姑娘素日喜欢的吃食,给你接风洗尘。还有一事,我瞅着这暖意阁也小了,大姑娘与你同住未免挤了,所以想给姑娘挑个大点的院落。”
“姨娘这是又掌家了?”俞眉远目视正前,随口问她。
“托姑娘福,老爷给了脸面,命我帮衬着大姑娘料理家事。”何氏伸手替她打起帘子。
“也好,不然大姐一个人也要累坏了。你可别打量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好糊弄,就暗地里又给她下绊子,我可不依的。”俞眉远半戏半真地开口。
“瞧四姑娘说的,我哪儿敢呢。”何氏乖得很,从青娆手里抢过了茶,亲自端到俞眉远面前,“四姑娘喝口茶。”
俞眉远似笑非笑盯了她一眼,方接下茶。
才抿了一小口,俞眉远刚要说话,便听到屋外有人传话。
俞宗翰要见她。
……
沐善居里静谧,没什么人,俞眉远却察觉得到,周围伏着几个暗卫。
她在俞宗翰的书房里见到他。
和这辈子第一次见面一样,俞宗翰正提笔写字。书案的右上角,放着盏陈旧的铜灯。
往音烛。
听到房里的响动,他并不抬头,只是淡道:“来了?”
“来了。”俞眉远回他。他今日穿得整齐,暗色的长袍,头发挽得一丝不苟,发髻间簪了支墨玉簪,清俊儒雅。她分不出这是哪个俞宗翰,看上去倒像她“父亲”多一点。
“去看过老太太和嘉蕙了?”俞宗翰废话不多,一边题字,一边开口。
听这口吻,好像真是她“父亲”。俞眉远思忖着道:“看过了。”
“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我?”俞眉远把玩着手里的扳指,坐到了书案下首的椅上,反问他。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俞宗翰道,不是父亲对女儿的口吻,而是平辈相询的态度。
“前段时间二房与燕王往来甚密,京城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出了谋逆一事,皇上必会追责,有心人也必会以此大作文章,二房是保不住了,不如绑了交给皇上定夺,倒占个大义灭亲的理。”俞眉远慢条斯理说起,“杜淑婷的丑事不能声张,还得好好供着,不能有闪失。”
最后这句话她没说理由,只看着他。
杜淑婷的丑事若是声张开来,就意味着俞宗翰不是俞家长房嫡子,于他名声有污,再来若是杜淑婷出了事,俞宗翰三年丁忧,于仕途有碍,俞家下边的几个后辈也要守孝,一来二去白耽误了许多时间。
俞宗翰闻言不置可否,只将最后一字写完,才抬了头。
“还有呢?”他面无表情问她。
借着旁边窗子的光线,俞眉远瞧见他脸颊凹进不少,精神倒挺好,眼神精亮。
“孙嘉蕙……也好好供着吧,她是章敏的母亲,俞府名义上的主母,若出了事,俞府会乱。”俞眉远不带感情地分析着,“家里的事,有大姐管着,二姨娘帮着,父亲你也上些心,等日后章敏娶亲,再将后宅的事交给大嫂便是。”
既然说了,她就说个彻底吧。
“那你呢?你替家里打算了一遍,唯独漏了你自己。”俞宗翰坐到椅上,想起第一次召她进书房时,她还需踮脚才能看到他桌上的书。
那天,他写了言娘的小字——听听。
转眼,已过九年。
“我没什么可打算的。”她已能确定,眼前人是她的“父亲”。
“你想离府?”俞宗翰手叩着椅背,发出阵有节奏的叩响。
俞眉远不想回答他。
“你把名下的两个庄子都卖了折成现银,想离京?”他又问。
“是。”她不再瞒他,站起身,将手上玉扳指放回他桌上,“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此物还你。”
俞宗翰目光扫过那枚扳指,沉默了片刻问她:“你想去哪里?”
“还没想好。”俞眉远据实以答,天大地大,总有她可去之处。
俞宗翰探身到桌前,取过了往音烛,放在手里细细摩娑着。
“‘他’答应你,若你替他找出阴鬼,就将这灯给你?”
“是。”俞眉远点了下头,那时候她以为往音烛是练《归海经》必需之物,因而非要得到不可。
“你可知这灯的来历?”
“不知。”
他便缓道:“这灯与《归海经》及皇陵地图一样,都是萧家的东西。”
“万宗归海的萧家?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俞眉远已经有好几次听到“萧”这姓了。
“萧家,是你外祖母的娘家。万海归宗是江湖上的朋友给萧家的名号。”俞宗翰把灯举到眼前,仔细窥查其中动静,“你曾外祖父曾是关外驭虫高手,以此虫修得奇功,进入中原扬名立万,成立万海宗,百年前也是中原武林的一代奇人,而万海宗也是当时武林的太岁北斗,隐隐有一统江湖的趋势。后因种种权势利益之争,加之前朝覆灭,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为了抢夺你曾外祖父手里的皇陵地图与《归海经》,几大帮派互相勾结偷偷攻上万海宗,以致万海宗一夕覆灭,只有你外祖母一人带着《归海经》、往音烛与皇陵地图逃出,后隐姓埋名嫁给了你外祖父徐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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