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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等看到她郁郁沉默的脸色,他忽又道:“小阿远,此事关系甚远,已非你所能想到那样简单。你想找的这个人与莫罗一丘之貉,又何尝不是我们想找的?这样吧,我答应你,若是我在追查过程中有此人消息,我便第一时间告诉你。”
俞眉远垂头细思片刻,作了让步。
“好。那就依你所言。对了,你查人口时若发现莫罗身份,记得往上查清引他入府之人是谁。”
“顺藤摸瓜,我晓得。”霍引笑了,生平第一次,他被个六岁小女娃指挥办事,说出去云谷那些师兄弟怕要惊掉下巴。
“我每天老时间,老地点等你消息。”俞眉远伸出手。
“要拉勾么?”霍引翘起了小拇指,戏道。
“击掌为盟。”她五指并拢,将掌心竖对着他。
“呵……你这丫头!我真该带你去云谷见见我师父,她常言我少年老成,这要是见了你,恐怕该叫你妖孽了。”他笑归笑,倒是认认真真地与她击掌。
这是他平生第一诺,给了个六岁的孩子。
“走!”俞眉远得了承诺,脸上笑得灿烂,顾不得热便快步朝前。
“去哪?”
“带你去第二个可能处。”
……
俞眉远说的第二个可能处,就是俞府飞峦抱翠这个青池。
他们站在了前次俞眉远攀上的那叠石之下。
“这池子引的是城中雁甲湖的活水。当初两府修葺时,在地下挖了渠道,连接两府并通往雁甲湖,方让湖水绕行两府。这座叠石山的下面就是渠道。”俞眉远指着池子拐角处解释道,“只要从这里潜下去,便能游到西园或离开俞府。”
上辈子,莫罗能不知不觉淫/辱了两园女子,她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让他自由进出两园而不被人察觉。
霍引闻言蹲到池边,将手探入水中,这地方的水流果然比其他处要湍急些,并且水都往叠石下涌去。
他思忖片刻忽问她:“要游出地下水渠,势必需要长久闭气方可。府外是雁甲街,这地下水渠很长,就算习武之人,也不可能一口气游那么久。小阿远,这恐怕不太可能。”
俞眉远被他问得一滞。
这问题,她倒真没想起来。
霍引就看到她的小脸顿皱,两道眉毛都要拧成结,笑唇也抿得死紧,一团烦恼的模样,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我当你是无事不晓的女诸葛,原来你还有不知道的事啊?”
俞眉远瞪着他不说话。
“要解决这问题也不难,用猪脬即可。”霍引甩甩手上的水站起。
“猪脬是什么?”俞眉远不知。
霍引脸便起了坏笑,凑近了她一些方道:“猪脬就是……猪尿泡!洗净了以后灌了气带下水,要换气时吸上一口,就能在水底撑很久了。你要不要玩,改天我给你带一个进来?”
“我不要!”俞眉远跳离他。
霍引如愿以偿在她脸上看到嫌恶非常的表情,他心情格外的好。
……
与霍引说定以后,俞眉远心情松快不少,困扰她多日的噩梦没再出现,她睡得黑甜,眼下乌青便也淡去。
园子里没什么变化,倒是惠夫人带着二姨娘何氏与三姨娘丁氏忙了起来,连着两日都在前院藕香斋的抱厦里和一干管事的婆子议事,而前头的小厮护院仆役都被挨个儿叫到了秋旭厅里见管事,也不知在查些什么。
俞眉远便猜着是霍引向俞宗翰递了话,这是开始彻查府中人口了。
前面阵仗闹得颇大,后宅这里杜老太太心中难安,身上就不痛快了,这几天索性闭了门,免了所有人的礼。俞眉远不用去请安,乐得自在,每天都往园角的玉兰树那边跑,一呆能呆上大半天。
她等了两日,没有等到霍引的消息,却等来了另一件事。
二姨娘的陪房赵妈妈死了。





出宅记(重生) 第19章 盟约
这天俞眉远仍没等到霍引,过了巳时她就回了容瘦院,用过午膳后小歇半个时辰,便被惠夫人遣来的小丫头吵醒。
俞宗翰从江南带回不少新布料,都交给惠夫人收着。惠夫人先拣了好的送给了老太太,又挑出了几匹花色鲜亮的料子预备让几个姑娘挑去裁几身夏衣。
这小丫头就是来请俞眉远去惠夫人的浣花院里挑料子的。
简单梳洗一番俞眉远便出了门。她如今怕热,早早换上了象牙色滚青边的交领半臂,搭一件雾罗小衫,清爽干净。
午后一场急雨刚过,阳光又盛,园子里热气腾腾的。花草被打落了不少,洒扫的仆妇还来不及收拾,便和着泥水浆在地上。
青娆撑着伞跟在她后面,替她遮阳。地面泥泞,脚步稍重一些便要溅起泥点,因而两人都走得极慢。
才过了浣花院的穿堂,俞眉远就听到有哭声传来。
那哭声呜呜咽咽的,还伴着低低的劝慰声,俞眉远不由将步子放得更缓。那厢浣花院上房的帘子被丫头挑起,里面走出几个人。当前一位,是个穿了雨过天青色缂金丝褙子的女人,纤腰细细不足一握,走起路来袅娜生姿。她梳着倭堕髻,发间戴着累丝发簪,额间是细细的珍珠抹额,杏眼棱唇,吊梢眉,妍丽精练,只是这时正拿了帕子低头抹着眼泪,杏眼泛红,又添几许委屈。
“月欣从小就在我跟前伺候的,如今就这么去了,我这心里难受啊。”
这边哭边走的人,正是二姨娘何妤纹。
“姨娘宽心,别哭坏了身子。赵妈妈那边,太太已经允了多赏一倍的银子,再打发人送她两身体面的衣裳,将她体面厚葬了便是。死者已矣,姨娘也莫太挂念。我送姨娘出去。”有人在她耳边温声宽尉着。
俞眉远在原地停了脚步,前方俞眉初已经挽着二姨娘走到院中。
“阿远。”俞眉初见了她一笑,颊上生了两个小酒窝,和俞眉远有五分相似。
“大姐。二姨娘。”俞眉远颌首,并不行礼。
“哟,原来是四姑娘。”二姨娘见到她,声调拔个尖,眼尾斜飞,“四姑娘可生了张伶俐的嘴皮,叫我们这些粗人佩服。我替姑娘备下衣裳原是好意,姑娘不领情就罢了,这到姑娘嘴里可都成了不忠不孝的人了,可怜我那月欣含冤而去,替我受了这一趟无妄之灾……”
俞眉远来俞府后只见过二姨娘两次,因都隔着好些人,她们没有过多交流。虽是如此,可俞眉远还是可以感觉到她的敌意。
说起这二姨娘,上辈子俞眉远初入府时还曾与她交好过一段时间。二姨娘对她似乎存了刻意讨好的心思,当时她年幼,难分忠奸,着实被当枪使了几次,后来渐渐看懂后宅阴私,也就慢慢疏远了。这辈子也一样,二姨娘打量着她小孩喜欢鲜亮,便备下华衣讨好,又让赵妈妈以蓝田碧玉害她为杜老太太所厌,这么一来她在后宅孤立无援,便只能投向这唯一一个释出“善意”的人。
后宅的事,上辈子她见多了。从俞府到魏家,挖空心思斗来争去,各色花样百出,她早都看腻了。
惠夫人自己不爱管事,就放权给了后院的人,二姨娘揽了大头的,便自觉总管了后院,又仗着自己年轻,且替俞宗翰生下了庶子俞章华,底气就硬起来,把自己当成了半个太太夫人。她哪里晓得孙嘉惠的手段,绵里藏针,能叫你吃了亏还要夸她一声贤良。
俞眉远垂了头盯着地面上的落花。
来日方长,她隔山观虎斗便是,若有人惹到她头上,她可也不会隐忍了,横竖最后要走,撕破脸……才有趣。
“姨娘快别说了。”俞眉初听二姨娘夹枪带棒越说越不像话,忙开口喝止,“夫人才刚被你哭得头疼,如今正歪着休息,你嚷得大声惊到她就不好了。我刚才来时见俞丙在找姨娘,怕父亲有事找你,姨娘还是快些去看看,莫误了大事。”
俞丙是俞宗翰跟前的长随。
二姨娘听罢立刻抹了泪,轻啍一声把腰一拧,快步朝院门走去。
俞眉初偷偷一笑,正在跟上送她,忽又转头,向俞眉远轻道:“你在这等等我。”
俞眉远瞧见她清丽容颜那抹熟稔的调皮,一瞬恍惚。
一世姻缘被毁,在家庵的青灯古佛下跪了十年,她何尝不苦?
“阿远。”俞眉初送完二姨娘折身回来,“想什么呢?在日头下面发呆。”
“在想大姐姐骗了二姨娘。父亲今天出门访客去了,俞丙怎会在家里。”俞眉远笑答。
“我要不那么说,她也不知要在这编派到几时。”俞眉远走到她身边,携了她的手一齐往屋里走去,“你来得晚,姐妹们都挑好料子回去了,我给你拣了两匹颜色素净的,也不知你爱不爱。”
“姐姐的眼光,阿远岂有不爱的道理。”俞眉远歪了头甜甜一笑。
“就你嘴甜!”俞眉初闻言笑嗔道。
“姐姐,我刚才听你们说……赵妈妈死了?”俞眉远勾了勾颊边卷发,忽收笑问道。
俞眉初闻言脚步一顿,眉间浮起些迟疑来。
“罢了,你迟早也会知道这事儿,我告诉给你,倒比你从别处得知要好。二姨娘的陪房赵氏今早好好的忽然死了,说是因为旧患难愈,又积了伤在体内。所以二姨娘才刚冲你发了那么大脾气。”
赵氏自从三个月前在老太太那里讨了一顿板子又被逐出园子后,自觉没脸,她就借养伤为由一直躲在家里不肯见人。
“不能呀,我听人说赵妈妈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自觉愧对主子,无颜见人,这才避而不出。”俞眉远皱了眉,不解道。
“我先前也听人这么说的,可到底如何,谁又知道。好了,你心里有数就成了,莫再人前多提。”
二人行到门前,俞眉初叮嘱一声就不再提这话题,拉着俞眉远去寻布料。
……
这一日夜里,园子格外寂静,俞眉远倒在床上赵氏的事。
上辈子,赵氏可没这么早死,她一直活到二姨娘被送进家庵,这辈子变数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左思右想,没有结果,也不知何时睡着,睁眼时天又已大亮。
杜老太太那里仍旧免了所有人的请安。俞眉远梳洗妥当,在自己屋里用过早饭,巳时未到就已经跑到了玉兰树下。
昨天下过雨,打落不少花,树下的香气要比平常更浓郁。
不知今天霍引会不会来?
俞眉远下意识就往树上看。
树上没人。
“找我?”含笑的声音忽从树后传出,霍引踏步而出,他今天早到一步,将小丫头失落的表情看得分明。
俞眉远眼一亮,跑到他跟前,直截了当地问道:“二姨娘的陪房赵氏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可知道?”
“我是你们家管家吗?连后宅死个人也来问我?”霍引低了头,佯怒看她。
俞眉远被他堵了一句,便抿唇瞪他一眼,换了问题道:“你来这里,可是有那人的消息?”
“是呀,不然我找你作甚?”霍引漫不经心答道,“你那二姨娘的陪房赵氏之死,和此事有莫大关联。”
话才落,他就看到眼前的小姑娘狠狠一吸气,胸口跟着起伏,怕是被他气到了,他便得意笑了。
俞眉远的气只有刹那,很快就消散,她不和他计较。
“你们找到莫罗的下落了,而赵氏是引莫罗进府的人?”她脑袋转得很快,眨眼想通其中关节。
赵氏的丈夫是府里负责采买的,常要与外界接触,采买之中猫腻甚多,少不得有人以利贿赂,他们不好直接找赵氏那口子,便都从赵氏这里开口,因而赵氏难免与外面的人接触,再加上她又是二姨娘跟前得势的老人,要想借院里采买仆役往府里塞个把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霍引指间拈了朵玉兰花转着,闻言回道:“聪明。我查过赵氏,她本人没什么疑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应该是受了这人的指使,她才将莫罗引入府中。可惜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赵氏当时受的棍伤并不致命,休养了三个月也该好了,如今不明不白死了……杀人灭口?”俞眉远顺着往下推断。
霍引猛地俯身凑到她眼前。俞眉远吓了一跳,怒道:“你干嘛?”
“我们在谈死人!你怎么连一丁点的害怕都没有?”
俞眉远瞪着他平静道:“啊,我好怕。满意没?”
“……”霍引觉得他们两的岁数反过来了,她才像那个不耐烦哄孩子而拿话敷衍了事的大人。
“既然是他杀,有没别的发现?”俞眉远又问。
“下手的人干净利落,用的柔劲,直接震碎她的五脏,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俞眉远目光黯了黯,线索又断了?
不,不对,还有莫罗。
她神色一振,抬头。
“我们今晚抓莫罗。”霍引猜到她的心思,不等她开口就出声了。
“今晚?你们在水渠那里设伏了?”
霍引点点头,正色道:“入夜了你可别再乱跑,尤其别去那地方!”
告诉她这些,是因为他承诺她只有一有消息便会告诉她,可不是为了她跑去添乱。
“知道了。”俞眉远也没打算去,她这条小命还要留着好好过日子。
“行了,要说的说完了,我该走了。”霍引满意地笑了,他手指一弹,指间那朵玉兰花便被弹入了她发间。
“明天早上我在这儿等你,不管你成没成功,都记得来告诉我一声。”俞眉远摸了摸发间的花,淡道。
“嗯。”他应了声,转身欲离。
俞眉远还是觉得不安心,莫罗狡诈多端,背后还有个功夫高深的人,霍引年少,遇到这样强劲的对手,只怕到时情况会很危险。
“等等。”心里想着,她不由自主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你晚上小心一点,平安为上。”
霍引盯着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心头一暖,脸上却露了个坏笑。
“怎么?小丫头你担心我?”
俞眉远倏地收回手,不理他。
“话说回来,我救了你两次,前几天还……抱了你。小丫头,你就不担心……以后要嫁给我这个山野粗人?”他双手环胸,戏谑道。树下碎光斑驳,像他瞳眸里动人的光芒。
霍引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说这么浮浪的话,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不过遇了这小丫头,他没来由就想逗她,看她发恼气愤亦或害羞失言的模样。
偏俞眉远只静静看他,倒把他看得脸发烫。
罢了罢了,遇上这么妖精似的小丫头,他认栽。
霍引一甩衣袖,不等她说话转身就要离去,后面的人却在这会开了口。
“你要敢娶,我就敢嫁!”
“……”他转头,看到小姑娘笑得妖惑的脸。
明明是他在逗她,怎么又反过来了?
怔愣了片刻,他失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
“霍引,保重。明天在这里,我与你,不见不散。”小姑娘又缓缓抬了手。
轻风拂过,玉白的花瓣纷扬如雨,她的目光在这片花雨里认真而真挚。
霍引抬手。
击掌为盟,不见不散……
……
是夜,东园忽然喧哗。
各院都将门户紧闭,无人敢踏出半步。
原本漆黑一片的夜幕中,忽有火光攒动,将园子南角的上空照得一片幽沉。静谧的园子里,金铁交鸣声隐约传来。
只闻得“哗啦”的水溅之音,两道人影从池中腾跃而起,在半空缠斗到一起。
“咻咻”几声石响,火光竟逐一熄灭,一切又恢复了漆黑。
俞府东园南角的院墙外面,早已暗中伏了许多人,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多时,空中缠斗的两人一前一后朝外面飞去。
铮然一声脆响,金铁落地。
“殿下——”有人暗急一声,冲上前去。




出宅记(重生) 第20章 八年
夜色沉如砚池,月隐星没。
俞府院墙外的青石大街空旷狭长,路口处拐进一道被火光笼着的细瘦人影,是更夫挑着灯,敲着竹梆子巡夜而来。
“咚——咚,咚……”
四更天了,要敲四下竹梆子,一长三短,可竹梆只起了三响就没了下文。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自俞府院墙后窜起,飞上了最近房舍的屋檐。更夫吓得哆嗦,再顾不上第四响,拎着灯笼转身就跑。
金铁交鸣的声音铮铮不断,还夹杂着隐约的低喝声,青石板路上忽然响起整齐而匆促的脚步声,火光晃动着从大街的数个角落中亮起。
京兆尹事先在这里安下的人手都已出动。
霍引踩着檐上青瓦,手中长剑挥出冷冽清光,剑法舞得密不透风,与对面还穿着俞府仆役衣裳的莫罗斗得正酣。高手过招,旁人毫无插手的地步,地上的人只能干瞪眼盯着。
约有半柱香时间,众人听得檐上青瓦发出几声脆响,霍引脚下瓦片尽碎,看似要从高处落下。对手得势,紧紧缠上,手中刀刃在火光下反射出重重锐光。
“死吧!”
莫罗得意喝了一声,全力击去,却忽见霍引脚底一震,他足底碎瓦如雀屏四散而飞。莫罗心不好,却已晚了。霍引那破绽只是引君入瓮的陷井,他被个十岁少年给骗了。
霍引不容他多想,趁他躲避碎瓦时跃起,剑花凌空轻挽,落下之时化作蛟龙出海,眨眼之间就将剑刃架到了莫罗颈间。
“困兽之斗。”他站到莫罗身前,神色漠然道。
黝黑的面容在夜色中只剩下霜雪似的光芒,没有笑容,不是俞眉远面前爱笑爱调侃的少年。
“小子,耐性倒挺好的,追了我这么久还不死心!”莫罗被剑架着脖子并不慌,嘲道。
霍引不回应他的挑衅,只朝地上的人使了眼色,而后又将目光警觉地望向了四周漆黑夜色。四周并无异常,他皱了眉头,伸手反剪莫罗的双手。
阴冷的气息似藏在夜色里的蛇,悄无声息地游来。
霍引只觉周身一冷,已察觉到危险。地上的人涌到屋檐下要接应他,霍引手上施力,正要将莫罗送到地上交给他们,夜空里却忽有流星火窜出,砸向了青石板路。
“快退开!”霍引急吼。
“轰——”地一声,火光乍起冲天,热浪四扑,地上的人被迫退离。
霍引咬牙,他抓着莫罗疾退数步。阴柔的劲力忽隔空袭来,直向霍引,他腾手御敌,挥手挡下那道古怪劲力,可电光火石之间,身侧幽影闪过,那人不知何时竟欺身而上,到了莫罗身边,挥掌而出。
她要救人?
不对……
她要下杀手。
霍引心念闪过,强自转身到莫罗身前,强行扛下了这一掌。气血陡然翻腾,他隐约间听见一声轻笑,下一刻莫罗身体已软。
他心中一惊,那人趁他分心之际,掌风又至,他松开莫罗,勉力侧身,这掌便落在他胸口。
“铮——”他手中长剑落地,人跟着从屋檐之上落下。
茫茫夜色中,他只见那人脸上银亮的面具。
“殿下。”暗处有个人冲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急呼。
霍引瞪了来人一眼,拾了剑刚要站起,胸口处忽然一寒,体内经脉如有冰棱乍裂,寒意四散。他身形一晃,只能勉强撑剑半立。
“殿下。”身边的人想要扶他,却在接触到他手的时候脸色忽变,“殿下,您的病又发作了?”
“我没事!”霍引咬紧牙,目光露出几许狰狞。
那人的内力太过阴柔,勾出了他的老毛病。
“殿下,我送你回宫吧。”身边的人还要扶他,却被他甩开,便只好劝道。
“我不回去。”霍引归剑入鞘,强忍体内几乎结冰的刺骨冷意站直身体。
四年的质子生活,六年的江湖浪迹,从他被送出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回不去了。
更何况回去了,明天……他无法兑现那个承诺。
玉兰树下,不见不散。不论成败,只问生死。
“殿下,身体要紧哪!”身边的人还在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劝他回去,就见前面挺拔的背影晃了晃。
冰寒弥漫,世界就连一点暖度都不存在了。
“殿下——”
……
俞眉远彻夜难眠。
昨晚外面动静大得吓人,到了四更天时更是传出轰天巨响,将屋里的人全都惊醒。俞眉远便披衣趴到了窗边,看着窗外远空蹿动不安的火光,心里沉得像压了块重石。
而后不论周素馨和青娆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回床上,只守在窗前,听着远处的动静又一点点小下去,火光也慢慢暗去。
这样的日子,让她想起前世京城的两场祸事,九王谋乱与五皇子纂位。那时候,夜也黑得幽沉,火光总会突然在院墙外亮起,各种凌乱尖锐的声响扰得人心难安。她也这么守在窗前,等魏眠曦回来,那时的她,心思纯粹,只记挂他一个人。
如今,这纯粹却已再难找回了。
俞眉远不知道自己几时趴在窗口睡着的,囫囵一觉惊醒时人已被抱到床上。
她迅速掀被下床,看了眼屋外的天色。
天光微明,离巳时还早。
她等不急就随便找了身衣裳换上,匆匆梳洗完毕就跑出院去。
园里只有雀鸟蝉鸣,昨晚的纷乱没留下半点痕迹,清晨洒扫的仆妇仍旧忙碌着,一切如常。
玉兰树下的落花终于被人扫走,风过时枝叶微动,又飘落几许花叶,似乎藏在树上的少年又悄悄摇了枝桠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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