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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如此看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两府,只有一个办法。
俞眉远目光扫过这片碧荷摇曳的清池,心头闪过一个大胆的假设。
“砰——”
闷响在船头响起,画舫似撞上硬物,猛然停住。俞眉远正想心事,猝不及防间人向外冲去。船头无拦,她直冲向船外,眼见要入水,电光火石间长篙横伸到她胸前。
俞眉远扑到那长篙上时便感觉到篙上传来的力道,这力道将她拦在了篙内,稳住她的身形。她长松口气,有些后怕地站直身,顺篙望去。
长篙的另一头,站着那赤衣少年。
团云的赤红箭袖直裰,腰间系着藏蓝革带,脚上登着双墨色朝靴,他长发高束,压以赤金螭冠,通身的英挺,不似一般的高门公子。再看他的模样,眉浓如墨,高鼻薄唇,眼眸狭长,生得俊逸不凡。
这人年纪虽轻,可气势却不弱,尤其那双眼,在阳光下微敛,似波间粼光。这一身红衣,若寻常男子穿了,大抵都压不住这色,但穿在他身上,却仿如天成。
只是这本该灼艳的装束,却没掩住他眸中霜冷。
红衣……俞眉远心里只有一个人能把红色穿得如此合适。
魏眠曦。
但她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回忆旧事,她忽然发现自己再难描摹他的容颜,曾经挂在心头那么多年,她为之倾尽所有却仍求而不得的人……竟就这么给忘了。
“你可还好?”这少年手持长篙,从船舷上走来。
俞眉远回神,点头道:“我没事,多谢。”
“你还认得我吗?”他站在船边,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不敢再近。
说话间,他眼中冷色尽褪,竟泛出温柔暖色,小心翼翼的模样像走在林间生怕惊了飞鸟的人。
他既希望她点头,又希望她摇头。若点头,她仍是当年满腔孤勇的女子,爱如飞蛾,遇火却化烈焰;若摇头,便是前尘皆去,爱恨都无,他们重头来过。
矛盾的情绪让人心头难安,他耐心等她答案。池上阳光明媚,照着眼前小小的女孩,他看到她缓缓摇头。
忘了,最好。
“你是谁?”俞眉远想不起这张年轻的脸庞属于谁。
“我是……”他才要开口,船身又是一震。
俞眉远摇了摇,这次却很快站稳。
“阿安,你够了,别再这么胡闹!”清脆的斥责声传入耳中,惹得俞眉远望去。
不知何时,他们的小画舫已赶上前头那艘,三姑娘眉安正满脸不虞地站在船尾,她手里拿着篙撑着池边叠石,将船身撞向俞眉远的画舫。
“哼。玩玩而已,大姐姐也忒胆小了。”俞眉安瞪了两眼俞眉远,忽将长篙捅向她的船。
两船又被撑开,船身一阵颠簸,俞眉远倒还站得稳当,那厢却传出“啊”的惊呼。
俞眉安身边浅黄的人影在船头晃了晃,朝水面跌去。
“大姐姐!”俞眉安吓得大叫。
俞眉远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长篙另一头掷了过去。这少年有能耐帮她一次,自然也有办法帮到对船的人。
长篙飞到对船两人的中间,他一怔,握着长篙的手施力,长篙一震,对船的少女急急抓住了长篙稳住身形。
急喘了两下,那少女缓了心情,方才抬头。
清丽的容颜入目,竟是故人。
俞眉初。
少年眉头大蹙,转头再寻俞眉远。
她已不见。





出宅记(重生) 第15章 险象
船舫行过一段弯处,那是池子的西角,朝向西园。这地方以叠石堆了处小山,引水而上,形成小瀑,哗哗淌下,水声泠泠,煞是动听。
俞眉远不耐烦和孩子计较,她早跑到船舷上蹲着,将手探入水中试水的流向。没多久她就站起,三两步跑到了船尾,朝船娘开口:“我裙子被水打湿了,你找个地方先靠岸让我上去。
船娘道声“好”,手中竹篙在水面划过,将船引向了旁边一处临水木栈道。
还没等船停稳,俞眉远就利索地跳上栈道。
……
“不客气。”少年隔着两船间的距离朝俞眉初淡淡开口。
对船的俞眉初笑笑,清丽如往昔。她点点头,不多话,牵了俞眉安的手就往舫棚里走。倒是俞眉安多看了他几眼,长睫微颤,抖落满脸浅羞。
他早就转开脸,去寻被斗笠遮了大半脸庞的人。
匆匆一面,他连她的模样都没看仔细,和上次在万隆山时意外的相逢一样。
她在他心里已经死了十年,可那眉目却不曾模糊过,如今再见竟越发鲜活起来。年岁尚小的她,从头到脚都透着活力,叫人深深怀念。
“魏大哥,什么时候有空,也带我去将军府的校场上见识见识吧。”船舫的湘竹帘后钻出张脸来,正是俞府的三公子俞章华。
“近日恐怕不得闲。过两日我要随军远赴西疆,待我回京再邀你前往将军府一聚吧。”魏眠曦随意答着。船上雪团似的人早已消失,他绕了半圈船舷,再没瞧见,眼底温色便散去,仍只留下霜意。
和上辈子一样,他学武归来,仍将远赴沙场历练,这趟远行势在必行。他的功业都在战场之上,魏家军的赫赫威名不能损,靖国候府的爵位不能丢,不止不能丢……这番重归,他想要的,更多!
他们的初逢本该在八年之后,是他想得狠了,才寻了机会来看她。
也罢,八年后,她还会是他的妻子。
这一生,他会给她更多,不仅仅只是——区区的将军夫人。
……
那厢春满园里的人都移步到了瑞芳堂,厅中已摆开宴席,席上瓜果凉菜俱全,丫头婆子恭立两侧听候使唤。
“魏二夫人,里面请。”杜老太太扶着桑南的手一面迈步进堂,一面转头朝身后的人道。
靖国候魏府素来与他们俞家没什么来往,以往年节喜事,两家不过相互赠礼以全心意罢了,这次杜老太太大寿,魏府不止来了魏二夫人,竟还将魏家的长公子给带了过来,倒着实让杜老太太和惠夫人惊讶。
“小心脚下。”惠夫人陪着魏二夫人一并跟在老太太身后,堂前有高坎,她温声提醒着。
“老太太别这么客气,我和嘉惠在家是姐妹,老太太只管叫我嘉淇便是。”魏二夫人一把牵了惠夫人的手,朗声笑着先朝老太太开口,后又看向惠夫人,“你我二人在家里便是亲厚的姐妹,如今嫁了人怎么反倒生分了?我可不依。”
候府二房的正室,原是荣国公府嫡出的三姑娘,惠夫人的妹妹。
这魏二夫人孙嘉淇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言笑之间眉色飞舞,鬓边三尾凤钗的衔珠流苏不住晃动,又添了数分明艳。
“出嫁不比家里,你好歹收敛些,怎么还像个孩子。”惠夫人便携了她的手打趣道。
“姐姐疼我。”魏二夫人撒了个娇,近三十的妇人眼里却还有些孩子气,“我常听人提起府上这园子如何精妙,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我们家那园子大虽大,和你们这园子一比,竟成了荒野粗景了。”
她这话说得旁人都笑起。
“二夫人哪里话,候府忠魂赫赫,自然气势威武,哪是我这小门小院能比的。”杜老太太回头笑着谦道。
“你们可不知道,我那侄儿素来不喜应酬往来之事。这次老太太大寿,恰逢我那嫂子去了清业寺,本来是备了厚礼送到府上拜寿告罪,不料这孩子竟求到我头上,央了我带他前来赴宴,我只好腆着脸来了。你们说说,不是这园子漂亮,难道是这园子里藏了宝贝?”魏二夫人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年轻人爱玩些也是有的。我瞧魏长公子气宇不凡,他日必非池中之物。”杜老太太已坐入堂上正厅的软榻上,闻言笑着抬了头。
魏二夫人口中的侄儿,便是靖国候府的大公子——魏眠曦。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魏二夫人才要回答,一眼便瞅见了厅外进来的人。
几府公子聚在一起缓步而入要给老太太拜寿,魏眠曦一身红衣站在其中,扎眼万分,吸引了所有目光,厅上顿时响起细如蚁的议论声。
魏眠曦神色浅淡,虽在笑着,眼里却没笑意。他环视了大厅一周,并没看到想见的人,脸色就越发冷了。
忽然间,厅中的议论声音消失,几声沉闷的脚步声响起,正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外头望去,魏眠曦就停了脚步转头。
身后,几人行色匆匆。
当前一人穿了绯红公服,面色冷凝,脸上毫无喜色,进了正厅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杜老太太。
来的人正是俞家大老爷俞宗翰。他一身冷肃,让厅上的热闹气氛陡然降了温度。
魏眠曦在他身后看到了熟悉的人。
霍引跟在俞宗翰身后,与魏眠曦擦肩而过。毫不起眼的少年,目光却比刀刃更凉,只漫不经心一眼,也让人发紧。
虽然相逢一场,他也算救过魏眠曦,然而始终……道不同,不相为谋。
……
夜晚凉风来袭,吹得窗外树影摇曳,枝叶间婆娑细响不断,让偏安一隅的容瘦院显出几分狰狞来。
俞眉远呆在案前提笔作画,雪白宣纸上都是些谁也看不懂的小黑人。她心情有些浮躁,便觉得下笔画出的东西怎样都不对,涂了两张纸就撂开笔去。
外院忽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周素馨忙掀了帘子出去。
俞眉远跑到窗前撑起窗朝外张望去,窗外影影绰绰来了好些人,院子里头都是挑着的灯笼晦涩的光芒。
周素馨的声音隐约传来,像在应和着对方的问话,她们说话声压得低,俞眉远听不清,只看到院里光芒晃了晃,那些人交代了几句,就往外走去。
稍顷,周素馨挑着灯笼回来。
“真是怪,今天巡夜的人怎么这么多?”她自言自语着进屋,前脚才踏进门坎,就撞见了跑在门口守着的俞眉远,小小的人影倒把她唬了一跳。
“周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俞眉远问道。
虽说每天晚上俞府都有巡夜的妈妈,但都不像今天这样声势浩大。
“只说这两日老太太寿辰,各处明火繁多,让我们小心火烛。”周素馨吹熄灯笼里的蜡烛回答。
俞眉远蹙了眉。
只是小心火烛用不上这么多的人。
早晨她从画舫下来后只推说身上有孝,不便赴宴,因而也就没回杜老太太跟前,只带了青娆在园里逛着。而从午时开始,园子里人就多起来了,且多的都是些手持长棍的壮硕仆妇,内宅门外也守了好些孔武有力的护院。
这分明就是有大事发生的模样。
傍晚时分于兮薇回屋里曾提起,霍引曾与俞宗翰在席间出现,俞宗翰与杜老太太秘语之后便匆匆带着惠夫人离去,自那时起,杜老太太面色就不曾好过。
园中一切反常必然都与霍引白天所提及的事有关。
俞眉远想得入神,一夜没有好眠,直至天微明方才睡去。
……
翌日,天色阴沉,将雨而未雨。
俞眉远被周素馨从床上摇醒时,时辰已经不早。她迷迷糊糊地任人摆弄,梳洗更衣,被推出门时还在打着哈欠。
老太太这寿宴连摆三天,这是第二天,请的都是和俞府沾亲带故的亲友。
俞眉远起得晚,于兮薇等不了她早早就先走了,她只能自已带了青娆出门。
一路上,她都看到手执棍棒的仆妇敛眉肃目在园里避人而行,似在搜寻何物。
杜老太太今日在暖香阁里招呼亲友,俞眉远是最后一个到的。今日杜老太太显然心事重重,强打着了精神应付客人,俞眉远进屋就给老太太行了礼,说了两句吉祥话,也不多说笑,在人前转了两圈就退到了后面,略待了待就找借口悄悄离开。
离了暖香阁,俞眉远并未回容瘦院,而是沿着飞峦抱翠的背荫小路一路走下去。
到了昨天乘舫下船之处,她顿了脚步,放眼而望。不远处就是叠石飞瀑,叠石垒得颇高,四周遍植草木。从前她常在这里玩耍,知道山后有条小石阶可以攀上,山顶之上有个小洞,可容下两三人。
她要上去确认是不是果然如她所料想得那样。
“青娆,你去给我沏壶玫瑰卤来,我想在这儿坐坐。”俞眉远找了借口支开青娆。
青娆应声而去。
俞眉远左右张望一眼,提了裙子跑到叠石假山背后。
石阶陡峭,生满青苔,蜿蜒而上,四周都是飞瀑哗哗水声,路两侧荒草如人高,越发显出这地方的幽僻来。俞眉远缓了缓气息,踮脚迈步,拾阶而上。
她走得慢,猫似的无声息。
走没多久,她已能看见记忆里的小山洞,山上石缝里草木荒生,半遮着洞口。她咬了唇正准备加快步伐,洞口处的草木却猛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东西窜入般,让她生生停了脚步。
俞眉远皱了眉头,她不自觉地猫下身,像只弯背的猫,以极慢的速度靠进洞口。
几声窸窣响动传来,她把身体缩到了一处凸石后,屏息不敢动弹。
洞里有人?!
“怎么?怕我私藏了《归海经》,所以派你来了?”洞口处忽然传来尖细的女声,带着蛇类的阴潮气息。
俞眉远瞬间圆睁了眸。
不是因为《归海经》这三个字,而是因为那个女声。
她一直都觉得《归海经》这书名,如今她终于记起自己在何处听过《归海经》这个名字了。
就是从这个声音的主人口中。
“知道就好……”另外一个淫/邪的男人声音响起。
“等等。”女声忽然压低,喝止了他。
紧接着,洞里沉寂下来。
俞眉远情不自禁攥紧了拳,洞里的人……发现她了?
正想着,耳边忽传来破空声响。
“哼。”那女声冷哼一句。
俞眉远根本看不清眼前飞来的东西,只觉得白光闪过,杀气弥漫。
她避不过,就连害怕都来不及。
身侧一道劲风涌来,带起她的衣袖纷飞,俞眉远被这风迷了眼,迫不得已闭眸,耳中只听得“叮”地脆响,有金铁之物被打落地面。
“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俞眉远未及睁眼,便发现自己的手已被一只大掌握住。
这手掌粗糙,掌中布满茧子,掌心干燥,温热厚实,紧紧牵住她的手,将她往山边拉去。
她张眼,只看到玄衣黑裳的背影。
人到山边,前路只剩飞瀑悬崖,他转身蹲下,道了句:“别怕,抱紧我。”
余话再无。
他伸臂,将俞眉远抱起,纵身而起。
草木掠过,俞眉远呼吸顿止。
人,已随他腾空。




出宅记(重生) 第16章 固执
青翠草木晃眼而过,园里景致微缩成蚁象,天空突然间触手可及,却很快又遥远而去。
俞眉远才从险况中脱离,转头又陷入奇特的境遇,她的心跳得怦怦作响。风刮过脸颊,身体失控似的在空中上上下下腾路,她本能地用手圈紧霍引的脖子,把头贴到他的颈弯里。
有些恐惧,又有些兴奋,她没有闭眼,将一切都看入眼中。
几个腾跃后,霍引已将她带到园中无人的角落。
闲置的静谧院落后面是棵繁盛的玉兰树,凉风吹过,枝头的玉兰花扑簌簌落了满地,清幽的香气散开,沁人心脾。俞眉远在玉兰花的香气中嗅到了一丝火艾的气息,是从他颈间传出的。
火艾是味草药,气味很特别,谈不上香,但俞眉远很喜欢。上辈子她中毒之后,不论寒暑都遍体生寒,火艾是她长期煎服的药方中一味重药,性热,能祛寒毒。她只有在服药过后方能感觉到暖意,久而久之,她就连屋里熏的香都换成了火艾。
她对火艾,有瘾。
霍引才在地上站定,发上肩头就已落了几片花瓣。
怀里的小姑娘还死死抓着他后领的衣襟,脸贴着他的脖子,发丝拂过,带起他一阵痒意。
霍引忽然间脸发烫。
刚才情势危急,他顾不了太多,这时脱离险境,他方回了神。
就算对方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被他这么抱着,也不成体统。
他蹲下,将她放到地上。小丫头脚虽然落了地,可手却还纹丝不动,只怕是吓坏了,他无奈地轻轻拍她的背,在她耳边道了声:“别怕,没事了。”
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松开,霍引只觉得怀中一空,绵软温热的小身体已经离开。
俞眉远有些怔。
霍引勾勾唇想笑,可到底没笑出来,反而把脸一沉。
“小丫头,你胆子倒是大得吓人,知道不知道刚才我要没及时赶到,你就死了。”他说着一顿,觉得自己在个小不点面前说死不死的有些残忍,又把话一收,“你说你个姑娘家,不好好在院里呆着绣个花画个画,老跑到那么险的地方干嘛?”
俞眉远没吭声,仰着头,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
“吓傻了?”霍引皱眉,清亮澄澈的眼眸眨了眨,忽然单膝落地,半跪在她身前。
两个人的个头便一般高,视线也平齐。
“现在知道怕了?”他很严肃地盯着她,仿如严厉的兄长,“已经没事了。下次你可要安分点,别老往危险的地方跑,便是没有那两个歹人,山石悬滑,也是你随便上去的?可不是次次都那么刚好有人救得了你。”
俞眉远唇一抿,脸上透出些委屈,耳根底下散了些发,卷卷的。
霍引忍不住拿手指勾勾她发根处的卷翘,那卷翘像弹簧丝似的,拉直后一松手又卷曲了。
“好了好了,我不训你了。”见她总不开口,他也没了脾气,妥协了。
“你记住我的话了吗?”他拍拍她的肩。
“啊?”俞眉远总算回神,“你刚刚说了什么?”
“……”霍引石化。原来他说了半天,全被她无视了。
他生气了。
……
“喂,等等我。”软糯的声音在幽静的石板道上响起。
玄衣黑裳的背影渐行渐远,俞眉远只好拔腿追去。
这人居然真生气了!气量真小!
但没办法,她还有事找他,只能追过去。
霍引假意朝前走着,他虽不回头,耳朵却竖得灵光,把后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管他叫“喂”,这真是更让人来气了。
小短腿跑得慢,距离慢慢拉开,动静有些弱下去,霍引就放慢了脚步,让她追上来。小丫头跑得挺着急,气息喘得急促,他就心软了,脚步便越来越慢。
“扑”一声闷响。
匆乱的脚步声停止,霍引心里一紧,猛地转身。
俞眉远踩到裙裾,重重绊倒在地。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就见她已自行爬了起来。
月白的衣裙上沾满泥污青苔,脸颊上蹭了几道泥痕,原本干净齐整的小姑娘变得狼狈。
俞眉远眉不皱,眼不惊,只把双手伸到眼前看了看,忽然看到地上他落下的影子,想也想就伸手拽住霍引的衣袖。
见她生怕他跑掉的紧张模样,霍引顿时哭笑不得,他目光在她身上一转,落在她手上。
白嫩的掌上是数道刮痕,被砂石盖着,血水正一点点从刮痕间渗出。
她竟一声疼都没叫出来。
霍引觉得自己胸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疼也有些闷,他开始懊恼自己的小玩笑。
“霍引,你知道刚才山洞里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吗?”俞眉远急道。
那个女人的声音,与她死后魂魄未散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个人就是上辈子真正对她下杀手的人。俞眉远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早就潜藏在俞府里。
不,也许就在她的身边,每天对着她笑,在她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
只要想想,俞眉远便不寒而栗。
霍引眼神顿沉,身上气息明显一改。她并不是如他所想得那样,因为贪玩爬上那座叠石假山,她是抱着某个目的故意去的。
“你不疼吗?”他答非所问地望向她的手。
俞眉远看了看自己的伤,摇头,道:“不疼。”
“先前不知道是谁告诉我一句话,‘自己的身体自己要顾惜,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愿珍惜,还有谁会替你爱惜?’”霍引淡淡开口。
俞眉远一滞,蹲在她身前的少年身上落满被大树枝叶剪碎的天光,他垂目的神色比之先前来得更认真。
“我回去会让人好好包扎。”她情不自禁回答。
霍引抬了眼皮,目光穿透人心。
“小阿远,有些事,不是你能管,也不是你该管的。”
“霍引,我想知道她的身份,这对我而言很重要。如果你知道,我求你告诉我。”俞眉远手一紧,掌中的血渗得更多。
“我不知道。”霍引沉道,他将她的手抓下,轻轻打开她的五指,莹白的掌中一片红肿。
“那……你要抓莫罗?”俞眉远思忖片刻,改了心思。
霍引猛地抬头,紧盯着她。
“俞四姑娘,我再说一遍,这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要以身犯险。”
冷冽的口吻,不容置喙。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是拿面对稚子的态度在面对她了。
“你不懂,我现在不管,他日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俞眉远咬紧唇,重生这么长时间,她头一次恨自己还是个孩子,恨自己双手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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