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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她摇摇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口吐人言道:能以妖身走动已属不易,剩下的时日无多,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魏十七微笑道:剩下的时日是否无多,取决于你。

    阮青身躯一颤,努力坐直,作侧耳聆听状。魏十七随即问起宇文始永镇洞天锁的始末,听到天魔的名头,阮青似有些茫然,想了片刻,眼神随之明亮起来,尽可能用简洁的话语将自己所知说了一遍,不增不减,心平气和。

    确认宇文始所言无误,金三省放下心来,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问道:那门遮掩一洲之人记忆的大神通,是谓何术?

    阮青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情,道:我也不清楚,那是一道‘禁术’,不可知,不可名,一旦施出,便从一界消失。

    金三省也是随口一问,并为放在心上,又问道: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若是天魔从封印下脱身,此界会怎样?

    阮青困惑地摇摇头,她对混沌一气洞天锁所知不多,若非其母留下一道符诏,她根本无从驱使这件洞天之母。

    金三省权衡着飞升的利弊,久久不语,将天魔继续镇压在封印下固然不会犯错,但千年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老死是间,真的能无怨无悔吗?极北高空那一剑,可一而不可再,他已经为这方天地付出了很多,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二了。

    魏十七没有他这么多顾虑,倒了一杯茶,弯腰放在阮青身前,问道:那么你还能存世多久?

    不思不虑,无悲无喜,最多半载。

    可有什么未了之事?

    阮青垂下头,双爪捧起茶杯,凑到嘴边喝了数口,幽幽道:可否让我见阿阮一面?

    不再永不相见?

    见这一面后,就当真永不相见了。阮青瞥了他一眼,苦笑道,我只想看看自己的女儿,落到今天的地步,纵然想对她不利,也有心无力了

    见她不难,不过即便相见,你也认不出她了

    阮青眨眨眼,心中明白,脸上却不明就里。

    魏十七想了想,从口中吐出一只赤玉匣,隙开一线,却见匣中满是黏稠的龙血,一缕残缺的精魂浸没其中,状若死物。阮青咦了一声,声音微有些颤抖,这是真龙精血!没想到黑龙关敖也难逃杀身之祸!

    以真龙精血护佑魂魄,可让你延寿几何?

    肉身消亡,若得精血养护,魂魄尚可长存世间,十数年当不在话下。

    十数年?足够了。我有一篇鬼修的功法,传自昆仑,你依法修炼,或有转机。

    阮青亦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他的用意,略一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魏十七收起真龙精血,抚摩着茶碗,若有所思。孙汀已没,傅谛方和宇文始都不可信,秦贞欲修鬼道,那就让阮青先行一步,为她探明道路,省却一番波折。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五十一节 引刀成一快
    金三省患得患失的心态,尽在魏十七眼中,天魔抛出的诱饵切中要害,如若他置之不顾,保不定会有反目之虞,不过对魏十七来说,这方残破的天地无可留恋,东溟城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具,阮静有山河元气锁护身,足以抵御时光洪流,秦余二女另有安排,就算依了宇文始也无妨。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天地重归混沌又如何?他大可一走了之。事不关己,魏十七无意大包大揽,他轻轻巧巧将决断的权力交到金三省手中,悉听尊便,成也罢,败也罢,他置身事外,当个旁观者。

    不是吗?对这方天地而言,他从来就是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旁观者。

    魏十七撒手不管,如此洒脱,金三省反倒犹豫不决,命运由他一言而定,天魔是否可信尚在两可,若是飞升无望,纵魔为患,断送了最后的生机,他便是这方天地的大罪人。好在宇文始也不催促他们,好整以暇,一味在赤水崖悠哉游哉,自得其乐。

    不说什么,比威逼利诱更有力。

    无事一身轻,魏十七唤来秦贞,嘱她将阴火洞石壁上的那篇鬼修功法逐字逐句背与阮青听。天狐聪颖过人,闻一知十,将功法细细参悟,发觉以人身修鬼道,其凶险之处,在于两重难关,其一,魂魄脆弱不堪,如风中之烛,稍有不慎,为阳气所扑,即有覆灭之厄;其二,魂魄甫离肉身,止可保七日清明,时日稍长,外邪入侵,浊气浸染,意识随之湮灭,沦为无知觉的孤魂野鬼,纵有功法,也无从修炼。

    昆仑传下的这篇鬼修功法,颇有矛盾抵触之处,既小心谨慎,又勇猛精进,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态糅杂在一起,正是为这两重难关所阻,令人无所适从。愈是如此,愈可见真龙精血弥足珍贵,秦贞只是一介剑修,不以神魂神念见长,得精血护佑,魂魄强健,可有数月工夫潜心修炼,无须担心外邪浊气侵扰,若换成上界天妖,天狐阮青,更可保魂魄十年无恙,意识不失。

    三天后,金三省仍未下定决心,魏十七不耐烦久等,带着秦贞阮青来到镇妖塔下,命九黎张开水云法阵,隔绝一应天光风火阳气,而后透过东溟鬼城,从南华谷黄泉地府故地源源不断汲取冥气,将镇妖塔里里外外刷了千百遍,刷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到最后连九黎都吃不住,不得不遁出塔去暂避一二。

    东溟城上空彤云密布,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金三省心血来潮,坐立不安,掐指细细算来,却算不清天机。他径直来到城中,向九黎问明所以,怔了半晌,只得摇摇头,为身边一个女子修习鬼道,竟闹出如此大的阵势,看来秦贞在他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眼看冥气越聚越多,镇妖塔嗡嗡而鸣,塔身符箓骤明骤暗,妖气紊乱,滑向失控的边缘,既然魏十七不出,他只好擅自做一回主,当下金三省唤来小白和褚戈,命他们封城。

    一时间,众多修士作鸟兽散,凡夫俗子自城门鱼贯而出,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背着大小包袱,推着大车小车,避出三十里,翘首眺望,心中忐忑不安。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百鬼夜游,哀号声响彻天地,鬼王徐壶手持长幡,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所过之处,纸钱纷飞如雪。钟楼的铜钟猝然响起,声震寰宇,连数十年未曾现形的楚天佑,都从墓室中爬出来,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仰头望向那座九层八面的高塔,张开嘴无声地嘶叫着。

    最后一缕人性早已泯灭,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知觉,没有想法,没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制作飞钱,成为东溟城的一部分。

    镇妖塔被冥气浸染,漆黑似墨,隐没在夜色中,水云法阵承受不住重压,渐次崩解,禁制化作无数闪耀的光点,冉冉升起,星火般消失在夜空中,冥气倾泻蔓延,没过东溟城的每一寸土地,最后被厚实的城墙阻挡,不得外泄。金三省驻足观望,眉心一阵阵跳动,魏十七到底抽取了多少地府冥气,竟然将东溟城整个淹没!若是城墙塌倒,冥气一泻千里,修士犹可飞遁,那一干凡夫俗子,却无处可逃,尽皆变成鬼物了。

    有趣!真有趣!天魔宇文始站在赤水崖头,望着东溟城内诡异的一幕,嘴角噙笑,神采奕奕,洞天化鬼域,冥气漫四野,这却是要做什么?孕育鬼母鬼子鬼婴么?他兴味盎然,一时间不无期待。

    镇妖塔下,冥气凝结为水滴,附着在石壁上,越积越多,汇成涓涓细流,绕着阮青潺潺流淌。阮青正襟危坐,忽然开口道:你不让我见她一面吗?

    魏十七摇摇头,道:心存执念,才能成就鬼道。

    阮青沉默片刻,眼神闪烁,决然道:好,如你所愿,请助我兵解。

    凡人在阴火泉兵解,一点一滴化去皮肉筋骨,忍受彻骨之痛,非人折磨,只为确保孱弱的魂魄完好无损,阮青乃上界天狐,魂魄之强远胜此界之人,无须如此审慎,大可借助神兵利器兵解,引刀成一快,干净利索,省却了无边痛楚。

    魏十七擎出屠龙刀,低笑道:光阴如梦,今是昨非,褪去一袭旧皮囊,成就一番新境地。

    说罢,周身魂眼尽皆亮起,屠龙刀骤然消失,青光蓦地一闪,天狐一剖为二,骨肉分离,脏腑委地,鲜血聚成一洼浅池,黑烟袅袅腾起,变幻不定,片刻后凝成一只小小的九尾狐狸,眼神清冽,直视魏十七。

    魏十七将手一挥,一团真龙精血飞出,将天狐的魂魄裹住。阮青如浴春风,精神为之一振,舒展身躯打了个滚,化作女子的模样,盘膝坐定,五心朝天,无悲亦无喜,缓缓汲取冥气,着手修炼鬼道。

    秦贞依偎在魏十七身旁,寸步不离,全靠魂魄之力抵御冥气的侵袭,她目不转睛盯着阮青,牢记她的一举一动,与那篇鬼修的功法一一对照,若有所悟。

    阮青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



第五十二节 鬼母鬼子鬼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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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溟城的异象持续了七天七夜,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当儿,冥气忽然如‘潮’水般消退,源源不断收入镇妖塔内,一分一毫都不曾残留。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网的账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hua]金三省心中一定,随即冒出一个诛心的念头,若是冥气破墙而出,杀尽世人,会不会更容易下决定?

    罪过罪过

    片刻之后,镇妖塔墨‘色’褪尽,恢复了高洁的旧貌,魏十七缓步而出,仰头望向天空,只见彤云滚滚散去,阳光如万道金箭,照亮了东溟城的每一个角落,鬼物潜踪,躲入深邃幽远的地下,城外的凡人爆发出一阵欢呼,无不松了口气。

    魏十七朝小白遥遥打了个手势,转身回到塔内,后者心领神会,命成厚陈素真许砺等招呼众人重返城池,各自安顿。一时间凡夫俗子挤作一团,闹哄哄涌入城去,检视一家一当,不禁捶‘胸’顿足,凡是不及带走的器物用具,钱粮衣物,种种凡物俱被冥气侵蚀,尽数化作飞灰,无一幸免。落户东溟城的修士见状亦为之‘色’变,抢入炼妖山各处肆廛,逐一清点,喜忧参半,丹‘药’符箓之属大多被毁,诸般法器宝物倒是十存五六,经冥气洗炼,平添了三分威力。

    城中诸事自有议会打点,金三省不用‘操’心,他留意到宇文始从始至终都注视着镇妖塔,整整七昼夜目不‘交’睫,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他好奇心起,上前与他攀谈数语。

    宇文始道:镇妖塔中,有人在修炼鬼道吧?

    金三省反问道:何以见得呢?

    飞升修士汲取天地元气化为己用,是为真元,鬼修汲取地府冥气炼化真‘阴’,催动种种鬼道神通,道途相反,其理相通。[≈26825;≈33457;≈31958;≈567;≈35828;≈32593;≈77;≈105;≈97;≈110;≈104;≈117;≈97;≈116;≈97;≈110;≈103;≈46;≈99;≈99;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东溟城中冥气如此浓郁,当是有人修习鬼道,踏出了固魂筑基的第一步,了不起!

    金三省听他不无溢美之意,颇有些好奇,问道:区区鬼修,有何不凡之处?

    宇文始伸出食指点点镇妖塔,道:鬼修筑基,有高下之别,最上乘的,莫过于成就鬼母,鬼子,鬼婴,塔中之人固魂筑基,汲取如此多的地府冥气,至少成就了鬼婴,前途无量。

    金三省微微哂笑,镇妖塔中修炼鬼道之人,十有八/九是那天狐阮青,也只有上界天妖,才能整出如此惊人的阵势,若说是秦贞,他第一个不信。

    塔中之人,可是要紧的人物?

    金三省稍一犹豫,三缄其口,宇文始何等聪明,早看出些许端倪,笑道:算了,当吾没问。看来是要紧之人,却不是道友的要紧之人呵呵,其实上界也不乏鬼修,鬼道之凶险,难与常人言说,固魂筑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难关,才是至关艰险,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金三省亦笑了起来,随口道:愿闻其详。

    宇文始道:冥气源自黄泉地府,为天地所憎,鬼修筑基有成,下一关必引来阳雷轰顶,此雷号称‘鬼劫’,来无影,去无踪,直击魂魄,初时数年一劫,渐至于一年数劫,熬过九九八十一劫,始可无忧,不过能修炼到此境界的鬼修,百无一存。

    金三省心中一凛,鬼道之艰难,他略有耳闻,如徐壶之辈,号称鬼王,其实并无师承,也未曾修炼什么功法,只是倚仗东溟城汲取‘阴’气,强健魂魄,会几手‘阴’人的法术而已,是以被困于鬼城内,不得离开半步。若宇文始所言不虚,鬼修筑基之后,便会引来阳雷轰顶,阮青也就罢了,秦贞必然难逃一死,到那时,魏十七会怎么想?

    宇文始悠悠道:横死于阳雷关的鬼修不计其数,好在上界传有秘法,择一避雷之物,或木,或土,或石,或‘玉’,以上古灵木为佳,最忌五金,将魂魄遁于其中,‘性’命相连,或可度阳雷之厄。不过此法亦有不便之处,‘性’命相连,一旦相连,就再也解不开,此物若有闪失,修为再高,也难免魂飞魄散。

    金三省略一沉‘吟’,旋即明白过来了。孙汀‘性’嗜紫萝果,也许确有其事,也许只是误传,真正的原因,恐怕在于紫萝‘洞’那根万年紫萝,便是她‘性’命相连的避雷之物,南斗星陨,天灾降临流石峰,她不走,不是不愿走,而是不能走。孙汀将寄魂的躯壳留在二相殿,等待命运的审判,紫萝不死,她亦不灭,紫萝不保,天地虽大,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塔中之人既然成就鬼婴,资质可谓万里挑一,大可选一灵石避雷,毕竟上古灵木虽佳,终究故土难移,挪移多有不便,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以为要挟,反受其害。

    宇文始设身处地为人打算,金三省摇摇头,成就鬼婴的是天狐,秦贞一介人身,筑基已是不易,要以此法躲避阳雷轰顶,难,难,难!

    这鬼修的避雷术,上界多有传承,吾也略知一二,敢请道友代为转达,城主若有意,吾自当倾力相授,不敢藏‘私’。

    宇文始有意提及避雷术,显然是看穿金三省有求于他,反倒是魏十七,既已炼成神兵真身,只需打破镇界石,随时都可飞升上界,若是塔中修炼鬼道之人对他足够重要,不妨以避雷术作为‘交’换条件,说服他放手。

    话说到这份上,金三省心知肚明,以他对魏十七的认识,九成九会答应下来。这个世界让他在意的东西不多,神兵利器,功法灵丹,权势美‘色’,他都看得很淡,唯有三个‘女’子,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金三省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为了她们中的任一个,他可以轻易将整个世界舍弃。

    但他不会舍弃自己。

    金三省将目光投向东溟城,投向炼妖山,投向那座九层八面的镇妖塔,在塔下的某个所在,魏十七静静守护着那个姓秦的‘女’子,注视着她以黄泉玄水化去骨‘肉’,忍受无边痛楚,迈出鬼道的第一步。

    阮青为她指明了方向。她有一颗坚忍的心。

    金三省始终想不通,阮静,秦贞,余瑶,这三个‘女’子固然是殊‘色’,‘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但天下之大,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女’子,为什么魏十七都不甚在意?难道他不明白,为了三株树,放弃一大片森林,是何等愚蠢的事?难道他并不在意‘女’‘色’,当真只是恋旧而已?



第五十三节 铁额王庭
    莽莽昆仑横亘大地,蜿蜒如巨龙,昆仑山以北,便是铁额人繁衍生息的大草原。

    草原自西向东绵延数万里,天似穹庐,地广人稀,镇海关一战后,铁额人只剩下契丁韦鹘高延陀三部,逐水草迁徙,以放牧为生,草原之上狼群出没,巡哨的铁额骑兵队来去如风,来时尘土飞扬,马嘶人欢,去后日月空照,青草寂寂。

    高延陀部的大祭司祈骨还活着,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整天躺着不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一张皱巴巴的老皮披在骨头上,头发牙齿掉光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喝马奶羊奶吊命,偶尔吃一次肉要用木槌捶烂了,搓成小丸,像吞服药丸一样用奶送下去。

    但他还活着。

    许多年前,祈骨就这样奄奄一息躺在帐篷里,草原上年青少壮的勇士死了一波又一波,连可汗拔木萨都归天了,他还有气无力地活着。

    从来没有一个铁额人活得像他一样久,在草原上,衰老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给年轻后代腾出空来,即便是铁额诸部的可汗,也没有几个能颐养天年,老死于帐篷中,他们不是死在征战的马匹上,就是死于背后的黑手,这些黑手来自野心勃勃的部将,或是同样野心勃勃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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