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昆仑嫡系分为五宗,御剑宗,五行宗,毒剑宗,钩镰宗,飞羽宗,奚鹄子出身飞羽宗,与钩镰宗的宋韫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宋韫身材纤细,容貌娟丽,明眸善睐,是个绝美的女子,乍一看只有十五六岁模样,再一细看,却有三十来岁,韶华尚未老去。她并不因出身嫡系而轻视旁支,老练地执后辈礼,与奚鹄子言谈甚欢。
余瑶站在宋韫身后一言不发,她个头极高,腰背挺得笔直,如鹤立鸡群,魏十七恍惚间觉得看到了前世的超模,他估摸着余瑶只比他矮小半个头,若是穿上高跟鞋的话,自己也要相形见拙。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余瑶吸引,又不自觉地避开,目光炯炯地正视她的,只有魏十七一人。
她的发色很深,眉毛较寻常女子的浓密,鼻梁挺直,双眸黑白分明,璀璨如星,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太过坚强了一些,缺少女子的温柔,就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不需要呵护和怜惜。
余瑶抬起眼眸,目光与他交接,魏十七没有挪开视线,静静注视着她,直到她垂下眼帘。
宋韫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心道:这两人外貌倒是班配,比余瑶高的男子,倒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彼此叙了几句旧,奚鹄子为她们引见邓元通等人,问起何时前往瘴叶林,宋韫不欲在仙都久留,提出即刻动身,奚鹄子也不反对。余瑶站在他身前,让他也觉得不大自在。
许辛魏三人都不能御剑,邓元通没学过剑中乾坤的神通,带不了三人,他事先从蓬莱殿借了一辆牵云车,飞行速度虽不能与御剑相比,胜在携带的人多,平稳可靠。
飞车比御剑舒适,宋韫也不矫情,领着余瑶坐进牵云车,由邓元通操纵飞车前往西北边戎军驻地。
牵云车内坐了五人,男三女二,面面相觑,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魏十七闭目养神,鼻端嗅到淡淡的女子体香,宋韫素雅,余瑶清冷,他能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别。辛老幺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许砺目光游移不定,想看又不敢看,患得患失,全无平日的匪气。宋韫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推了余瑶一把,意思是你看,都是你惹得祸!
余瑶微微一笑,脸上的英气削弱几分,露出一丝少女的柔和。
宋韫知道许辛二人的出身,许砺是骠骑将军许长生的幼子,辛老幺原本是许长生的贴身亲卫,投入仙都照应小主人,以长随自居,邓元通是他二人的师父,此行与西北边戎军打交道,有这三人足够了,魏十七横插一杠是怎么回事?奚鹄子说魏十七是荀冶唯一的徒弟,宋韫听说过这位仙都的首徒,修炼多年连御剑关都没突破,远不及邓元通,他收的这个徒弟莫非有什么来历?
宋韫为人一向谨慎,未虑胜,先虑败,即便是奚鹄子多塞一人这样的小事,也要摸清底细。她咳嗽一声,伸脚轻轻踢了魏十七一下,问道:你是荀师兄的徒弟?
魏十七睁开眼颔首道:是。弟子是老鸦岭猎户出身,有幸拜在荀师门下。
刚才在长瀛观,怎么没见你师父?
还请师叔见谅,师父他老人家在鹰嘴岩闭关,不敢惊动。
闭关?闭什么关?
是生死关。
宋韫有些意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荀冶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生死关一闭,二三十年都不得出,那些闭生死关的剑修,最终十有**是闭了死关,没几个生还。她觉得越来越有趣,继续追问下去:你师父闭生死关,那么你怎么办?
掌门命弟子跟随卫师叔修炼。
是卫蓉娘啊,难怪你修炼到什么地步了?剑种?御剑?
弟子资质驽钝,才突破道胎关。
宋韫故意皱起了眉头,才突破道胎关,不赶紧巩固修为,凝炼剑种,跟来凑什么热闹!她把长辈的语气拿捏得非常准,即给了对方压力,又不显得刁难。
余瑶不禁看了她一眼,在她的印象里,师叔很少摆出长辈的架势教训后辈,为何这一次咄咄逼人?那魏十七,毕竟是昆仑旁支的弟子,跟钩镰宗毫不相干。
魏十七眼角瞥见她脸上的诧异,一时不及多想,道:弟子修炼遇到瓶颈,掌门命弟子下山历练,寻求突破的机缘。
宋韫抓住他说法中的破绽,不是‘才突破道胎关’嘛,哪来的瓶颈?
弟子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
不是《太一筑基经?那是什么功法?宋韫步步紧逼,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魏十七微一犹豫,邓元通是知道自己底细的,难保不跟两个徒弟提起,但直接说啸月功的话,势必会引起余瑶的疑心,他有些左右为难。
怎么?不便说吗?
魏十七不情不愿地说道:师叔,师父传了弟子《合气指玄经
《合气指玄经?许砺和辛老幺双双抬头看着他,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门功法。
宋韫腹笥甚广,听到合气指玄经这五个字,心中顿时释然。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下山历练寻求突破云云都是托词,他的真实目的是猎杀妖物,夺取妖丹。不过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汲取元气,前期进展虽快,却有悖昆仑,荀冶毕竟见识浅薄,居然把徒弟推上一条险途
她的心思转到别处,忽略了一个关键的细节,《合气指玄经只是汲取元气的辅助功法,并不能凝结道胎,而魏十七从未自承,他修炼的是《太一筑基经。
魏十七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搪塞过去了,他没有撒谎,只是误导了宋韫一回,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幡然醒悟,先应付过眼前再说。他忍不住瞥了余瑶一眼,却见她低头若有所思,似乎发觉了什么,心中不由一紧。
好在从始至终,她安安静静,什么都没说。
第四节 闻风色变的禁地
镇海关地处西域边陲,依山而筑,因苍山起伏如海,故此得名。
为免惊世骇俗,宋韫一行并未入关,而是提早降下飞车,步行至镇海关外二十里的哨亭,骠骑将军许长生亲自带了一队亲卫出迎,见过昆仑的诸位仙师。
许长生年近五旬,国字脸,相貌粗狂,穿一袭便服,满头乱发像狮子一样,言谈举止却甚是知礼。
寒暄了几句,宋韫适时问起那名失陷在瘴叶林的昆仑弟子,许长生唤来一名叫欧阳泉的偏将,让他一一道来。
欧阳泉见过那位仙师,他自称姓姚,来自昆仑,作俗家打扮,背负一口长剑,中等身材,大腹便便,右颊有一道伤疤,从眉梢延伸到颧骨,大约一年前出现在镇海关中,当时骠骑将军挥兵击贼,不在关中,欧阳泉接待了他,应他所求搜罗一批罕见的药材,花费了一大笔银两,临走之前,他还问欧阳泉要了一份瘴叶林的地图。
姚仙师一去杳无音讯,直到半年前,有关外的商队从瘴叶林经过,偶然遇到一群猴子,抓了一柄连鞘长剑,彼此追逐玩耍,脚夫好奇心起,用几个橘子逗引猴子,把长剑骗了过来。商队的首脑是个有见识的,辨认出剑鞘上的篆书是钩镰二字,知道是柄好剑,他花了些银子从脚夫手里买下,等商队进了镇海关,把剑作为礼物赠给长官,兜了几个圈子,最后落到欧阳泉手里。
欧阳泉推测姚仙师十有**是失陷在瘴叶林中,出了什么意外,连剑都没能保住,他急忙将此事禀报骠骑将军,许长生遣人给邓元通送讯,辗转将消息传递至昆仑。
许长生把剑移交给宋韫,宋韫扫了一眼剑鞘上的篆书,心知失陷的弟子定是姚姜,钩镰宗的上下,只有他一人用飞剑。
沉吟片刻,宋韫向欧阳泉问清那批药材的名目和数量,并问他要一份同样的瘴叶林地图。欧阳泉是个精明人,非但把地图准备妥当,而且把商队遇到猴子的地点也标注了出来。
宋韫接过地图,对许长生道:这次的事叨扰许将军了,许将军有个得力的下属。
欧阳泉受宠若惊,许长生微微一笑,这件事他办得很用心,能够和昆仑派搭上关系,对幼子在仙都的前途很有利。
宋韫收好地图,向许长生告辞,邓元通命许砺和辛老幺跟随骠骑将军回镇海关等候,许砺老大不情愿,一心想跟着去看热闹,还没等他开口,许长生咳嗽一声,他立刻像蔫掉的花对这个老爹,他实在怕得不行。
邓元通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来仙凡隔途,许长生父子三年未见,有机会就多聚几天,回转仙都后,不知何时才能会面,二来瘴叶林只怕有什么凶险,这个外甥修为太差劲,把他摘出去为好。
许长生带了亲卫回转镇海关,邓元通目送他们一行远去,想起当年许长生与姐姐新婚燕尔,在关外的草原上纵马驰骋,心中着实有些唏嘘。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姐姐从小体弱多病,不宜生育,可她不甘心,不顾一切生下许砺后就撒手人寰,到现在,墓前的松柏也已经很粗了吧。
宋韫把长剑从鞘中抽出,凝神细看,只见剑身斑斑点点,长满了绿锈,锋刃如锯齿,光华流转不定。她叹息道:这是姚姜师弟的绿锈剑,姚师弟是鲁师叔的弟子。
邓元通心中一凛,她所说的鲁师伯是钩镰宗的鲁平,流石峰长老之一,位高权重,据说曾与紫阳道人争昆仑掌门之位,败在青冥剑下。
姚师弟搜罗的药材有赤柱胶,丹藤,髓黄,九阴草,鲇龙须,这是合成五麻散的几味主药,五麻散对蛇蛟有奇效,仅次于安魂香,姚师弟图谋的,恐怕是蛇蛟之类的妖物。宋韫展开地图,点了点猴群出没的地点,道,不如先到这里看一看,绿锈剑被猴群找到,兴许是一条线索。
手绘的地图甚是粗陋,只大略标出了瘴叶林的外围,形状像一片残缺的树叶,宋韫所指的地方正在叶柄的边缘。
邓元通以宋韫马首是瞻,四人仍然乘牵云车往瘴叶林方向飞去。
瘴叶林在镇海关以西三十里,是一片堆满腐叶落果的密林,瘴气四溢,人迹罕至,林子外围偶尔有猴群出没,深处隐藏着什么,即便是常驻镇海关的边戎军也不清楚。
早在十多年前,有几名外来的猎户不知深浅,结伴进瘴叶林打猎,一去不返,为了安抚人心,骠骑将军派出一队军士前去搜寻猎户的下落,同样一去不返,从此瘴叶林成为当地闻风色变的禁地。
第五节 心情并不平静
瘴叶林隐藏在一片薄雾中,雾中的树干歪斜扭曲,长得不大正常,树根处堆了厚厚一层腐烂的叶果,甜腻中夹着腐臭,中人欲醉。
宋韫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色的瓷瓶,倒了几颗龙眼大小丹药在掌中,道:这是辟毒丹,含在舌下能抵御瘴气。她掌心肌肤白腻,衬着朱红的药丸,赏心悦目。
魏十七取了一颗辟毒丹,捏在手里看了看,往嘴里一丢,含在舌下,清凉苦涩的味道扩散到舌尖,他咽了口唾沫,觉得一条冰凉的水线从喉咙滑入腹中,精神为之一振。
宋韫当先踏入瘴叶林,邓元通魏十七余瑶紧随其后。腐叶松软,如同一块厚实的地毯,浅处没过脚踝,深处没过膝盖,粉红色的瘴气随着脚步溢出,众人不约而同放慢速度,尽量避免瘴气入鼻。
侧耳倾听,瘴叶林中悄无声息,宋韫沿外围兜了一圈,绕到东北角才望见猴群。
那是一群卷尾凸额猴,在林中吵闹嬉戏,并不怕人。宋韫眯起眼睛一一看去,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她举起绿锈剑,用力晃了几下,试图吸引猴群的注意,但没有一头猴子理睬她。
宋韫自言自语道:猴群迁徙不定,看来不是这群。
一行人再次上路,继续在瘴叶林外围搜寻猴群,直到日头西落,才出了林子找地方歇息。
宋韫眺望四野,在地图上划了个圈,点了点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绕到瘴叶林的北面,前方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再往北,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
那是西北边寇铁额人的草原。
魏十七主动提出去拾些柴火,过了片刻回来,除了一捆柴火外,还提了四头断颈的野兔。
宋韫笑道:动作倒挺麻利的,这一会儿工夫,就打到了野味。
弟子是山中猎户出身,习惯了。魏十七迅速生起一堆火,到附近的溪水里将野兔洗剥干净,架在火上仔细燎烤着。
宋韫和邓元通辟谷已久,喝些热水即可,余瑶胃口也不大,撕了一条兔腿,吃完就停手,魏十七也不客气,把剩下的肉食一扫而空。
干燥的木柴在火中劈啪作响,火星冉冉腾起,融入漫天星斗。余瑶双腿并拢,下颌磕在膝盖上,望着火光呆呆出神,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明暗的交界线不停晃动,昭示着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魏十七想,七榛山那场灭门惨祸后,她的心情恐怕再也没有平静过。
风从草原吹来,呜呜作响,黑暗之中,数十双碧油油的眼睛亮起,时隐时灭,透着几分诡异。
魏十七往火堆里加了几根干柴,挑亮火光,余瑶被打扰了,伸手挡住眼睛,皱了下眉头。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余瑶回头望去,只见瘴叶林方向有一群兽影,瞪着惨绿的眼睛,晃晃悠悠朝火堆逼近。
宋韫道:是猴群!
片刻后,猴群出现在火光中,纷纷停住了脚步,呲牙咧嘴,畏畏缩缩不敢靠近。那是一群卷尾凸额猴,数量不多,连老幼在内不足二十,似乎在争斗中惨败而逃,青壮的遍体鳞伤,老弱的步履蹒跚,像风中的残火,再也经受不起打击了。
邓元通和宋韫静观其变。
逡巡了片刻,为首的猴王壮着胆子靠近火堆,慢慢蹲坐下来,看了看四人,朝余瑶抖抖索索伸出爪去。余瑶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块干粮放在它掌心,那猴王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回头吱吱叫了几声,猴群纷纷上前,靠近火堆取暖,猴王把干粮递给身后的母猴,又朝邓元通伸爪乞讨。
邓元通摸了一只梨子丢给它,忽然道:这些猴子跟人打过交道,有人喂它们。
宋韫心中一动,把绿锈剑放在身前,猴王盯着剑鞘看了半晌,伸出爪子去摸上面的钩镰二字,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她叹息道:看来商队遇到的,就是这群猴子邓师弟,有劳你出手了。语气中却殊无欣喜。
邓元通站起身,衣袖一拂,一张定身符粘在猴王的额头,无风自燃,化作飞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个曲折盘绕的符箓,渐渐隐没在黝黑的肌肤下。
猴群被惊动,尖叫着往后退去,猴王却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骨碌碌直转,不知发生了什么。
邓元通提起猴王朝黑暗中走去,猴群惊慌失措,四处奔走,不敢追上前抢夺。魏十七起身走到猴群中,施展了几个安魂术,猴群渐渐平息下来,瑟瑟发抖。
邓元通找了个隐蔽的树丛把猴王放下,目光炯炯盯着它,左眼忽然一翻,眼珠消失不见,露出一只蜡黄的蛇目,瞳孔如一条竖线,正是当初阮静留给仙都的那枚摄魂眼。
他也是狠心的人,不惜把美人蟒的眼珠炼入自己眼窝中,用精血滋养,将摄魂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猴王翻起白眼,浑浑噩噩,失去了意识。邓元通念动咒语,抬起食指,从它的眉心间引出一道黑烟,凝成猴王的上半身,变幻不定,痛苦地挣扎着。记忆像一本书,任凭他翻来覆去查看,邓元通终于找到他需要的东西,瘴叶林,姚姜,绿锈剑,有这些零碎的画面,足够了。
他收了法术,把魂魄仍送回猴王颅中,放了它一条生路。
第六节 形状像一头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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