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邓元通用摄魂术控制住猴王,回到火堆旁盘膝坐下,猴王目光呆滞,亦步亦趋,乖乖地蹲在他身旁。
邓元通摸摸它的脑袋,道:这群猴子跟姚姜师弟打过交道,相处了一段时间,姚姜师弟要猴群帮他寻找一种长在树梢的藤蔓,得手后就跟猴群分开,过了一段时间,猴群回到分手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猴王拿走了绿锈剑,一路玩耍出了瘴叶林,被商队的脚夫发现。猴王认识路,可以引我们去找姚姜师弟的尸体。
宋韫追问了一个细节:藤蔓?是什么样的藤蔓?
邓元通回忆适才看到的画面,描述了藤蔓的形状,小指粗细,叶片细而长,色泽深绿,开紫色的小花,结一串串黑色的浆果,像石榴子那么大,猴群喜欢摘那种浆果吃,染得嘴角发紫。
那是天罗藤,合成五麻散最重要的一味辅料。
看来不会有错了
是啊,原来天罗藤长在瘴叶林里,有机会的话,烦劳师弟让猴群帮忙采集一些。
好,那么明天一早出发,先找到姚师弟的尸骸再说。
宋韫点点头,眉宇间颇有忧色,以姚姜的修为,再加上绿锈剑和五麻散,居然把性命丢在了瘴叶林中,此行的凶险可想而知。不过宗主吩咐下的事情必须查清楚,哪怕不敌也要知道凶手是谁,只是她看看抱膝而坐的余瑶,心道,宗主为何让余瑶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既然借重了猴王,也得照应一下它的猴群,邓元通取了一粒平复丹给魏十七,让他化成水,给受伤的猴子喂下。魏十七没有趁手的器皿,稍一犹豫,在灌木丛中挖了一截碗口粗的树桩,三下五除二剜出一个凹槽,取溪水化开丹药,捧了递给猴群。那些卷尾凸额猴颇通人性,蹒跚着凑上前喝几口,一个个倒在草丛里,昏昏欲睡。
余瑶的嘴角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夜幕渐渐变淡,东方发白,四人动身往瘴叶林行去。猴王在前引路,猴群紧随其后,一个个精神抖擞,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一步步深入瘴叶林,地上的腐叶越来越厚,一直没过大腿,腥臭的瘴气扑面而来,虽然有辟毒丹化解毒性,吸入鼻中毕竟令人作呕。猴群在树梢攀爬跳跃,不受影响,宋韫等四人却如同在积雪中跋涉,不得不放慢脚步。
宋韫素来爱洁,但瘴叶林中树木繁茂,不便御剑,她干脆学着猴王的样跃上树梢,踩着扭曲的枝条走了几步,没想到树皮滑不留手,又被雾水打湿了,根本站不稳,只得又跳了下来,老老实实在腐叶间穿行。
魏十七暗暗好笑,猴子上身长下身短,在树上四肢攀爬,如履平地,再加上一条灵巧的尾巴,随时可以卷住树枝,相当于多出一只爪子,人怎么能跟猴子相比。
猴群走走停停,直到正午时分才停住脚步。猴王指着前方吱吱乱叫,不肯上前,宋韫抬头望去,只见瘴叶林开始变稀疏,现出大片的空地,不远处的树干前坐着一具尸骸,陷在腐叶堆里,皮肉都烂得差不多了,骨头间有蛆虫钻来钻去,看上去有些恶心。
宋韫屏住呼吸走近去,用剑鞘挑开朽烂的衣物,仔细察看了一回。死者背靠树干,双腿伸直,两臂垂在身旁,浑身骨骼发黑,似乎中了剧毒,右手紧攥着什么东西,腿骨折为两截,断口处粗砺不平,似乎被巨力击断。
她用剑鞘挑开他右手五指,露出一枚黑色的药丸,表面坑坑洼洼,搓得并不均匀。她踌躇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垫在手上,伸长了手臂把药丸包起,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快步退了回去。
邓元通问道:怎么样?
宋韫长长舒了口气,道:确实是姚师弟,他双腿被击断,骨骼发黑,应该是御剑逃到此处,毒发身亡。
她把帕子丢在地上,用剑鞘碾碎药丸,露出淡黄色的粉末,道:这是五麻散,从几味主药的数量来看,姚师弟只合成了这一枚丹药,还没来得及使用,就吃了大亏。
前面的树林稀疏了很多,可以御剑飞行,要不过去看看?
宋韫微微颔首,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你这个师侄怎么办?
让他在这里守着吧。
说着,邓元通催动青蜂剑,御剑飞起三尺,宋韫余瑶各御一柄飞镰,先后朝瘴叶林深处飞去,丢下魏十七一人守在姚姜的尸骨旁。
匆忙一瞥,魏十七看清余瑶的飞镰表面烙有一道赤铜色的纹理,形状像一头凤凰。
第七节 北斗七星符
瘴叶林深处隐藏着一片海,腐叶,枯枝,烂果,淤泥,瘴气,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深不见底的腐叶之海。
薄雾迷朦,像轻纱一样笼罩在海上,宋邓余三人御剑从空中缓缓掠过,四周一片沉寂,悄无声息,微风吹动树叶一片片坠落,在瘴气中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渐次腐烂,成为腐叶之海的一部分。
邓元通心中发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鬼地方姚姜师弟到底发现了什么?
别出声!宋韫伸手阻止他,侧耳倾听,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听到一片细微的沙沙声,从腐叶之海深处传来,仿佛春潮在深夜涌动,仿佛春蚕在咀食桑叶。
声响越来越近,腐叶朝两边分开,一只惨绿的眼珠蓦地睁开,死死盯着三名入侵者。
被冰冷的目光注视,余瑶觉得毛骨悚然,本能地催动错金凤凰镰,又拔高丈许,邓元通和宋韫全神戒备,没有在意她的举动,余瑶有些不好意思,有心靠近师叔,互为犄角,又被莫名的忌惮干扰,隐隐觉得不妥。
那只眼珠流露的情绪和带来的感觉,让她没由来想起了师祖鲁平。
那种感觉叫觊觎。
那是什么东西?邓元通问了一声,乙木之气涌入脚下的青蜂剑,剑身泛起蒙蒙青气,愈来愈盛。
宋韫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怦怦有声,她苦涩地说道:是地龙,姚师弟要对付的就是它!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帕子,帕子里裹着一枚碾碎的药丸。
地龙从腐叶之海中抬起头,露出硕大的身躯,外形介于鳄鱼和蜥蜴之间,遍体鳞甲,四肢粗壮有力,它蓦地咆哮一声,刹那间,无数腐叶枯枝铺天盖地飞起,将整个天空遮住,视野所及之处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瘴气席卷而来,疯狂地扑向三人,玷污着飞剑的灵性。
道胎与剑种之间的感应渐渐变弱,余瑶心中大惊,当即将离火之气鼓荡到极致,错金凤凰镰燃起一道赤焰,只一卷,就将瘴气一扫而空,腐叶枯枝尽数化作齑粉,几道光线照在她脸上,明艳不可方物。
明媚只有一瞬间,腐叶之海倒卷而上,直冲云霄,以飞流直下之势,将三人打成波涛中的一叶扁舟。
邓元通挥动双手,接连撒出七张符箓,一道道光华渐次亮起,符箓首尾相接,回环往复,隐隐连成一体,朝地龙当头落去。
宋韫眼前一亮,心道:奚鹄子果然把北斗七星符传给了邓元通,在突破剑气关之前,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了!
北斗七星符飘忽不定,似慢实快,地龙甚是机敏,察觉到莫大的威胁,不等符箓靠近,合身往腐叶之海里沉去,转眼消失了踪影。卷上半空的腐叶枯枝如暴雨般坠落,四下里又恢复了安定,一片光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邓元通把北斗七星符收入掌心,光华从指缝透出,流转不定。他皱眉道:这地龙躲在腐叶之海中,狡诈异常,靠我等三人恐怕占不到便宜,不如先退出瘴叶林,从长计议。
姚师弟只有一柄绿锈剑,不像师弟有这么厉害的手段,难怪会陨落于此宋韫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二人御剑退出腐叶之海,余瑶落在后面,俏脸惨白,摇摇欲坠,适才她强行催动错金凤凰镰中的焚身火,体内元气十去其九,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宋韫早注意到她的窘态,毕竟是年轻弟子,第一次遇到棘手的强敌,难免会慌了手脚,有失鲁莽。她抛了一粒五行回气丹给她,余瑶谢过师叔,送到嘴边吞下肚去,顿时一股暖意从丹田中腾起,滋补着干涸的窍穴。
合二位师叔之力,也奈何不了那头地龙,姚师叔陨落于此,也不算意外她脑中转着念头,心神稍分,反应慢了半拍,地龙从腐叶之海中突然蹿出,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咆哮,音波卷起一道龙卷风,夹杂着无数腐叶枯枝,朝余瑶奔袭而去。
余瑶猝不及防,被卷入风中,身不由己四处飘荡,好在她心中尚有一丝清明,紧紧握住错金凤凰镰不放。
宋韫心知来不及搭救余瑶,五指用力,将帕子里的药丸捏碎,素手顺势一挥,撒了出去。五麻散大半被风卷走,少许飘落到地龙嘴里,入口即化,药力转眼传遍全身,地龙的身形为之一顿,音波无以为继,邓元通趁机御剑飞到它身后,右手一撒,光华大作,抛出暗藏在掌心的北斗七星符。
地龙动作迟钝,眼睁睁看着北斗七星符落下,勉强抬起右爪阻挡,符箓轻轻一转,便将它的右爪切落,爆成一团血雾。痛彻肺腑之下,地龙调头钻进腐叶之海,恰好望见余瑶从身旁跌落,当即抬起一条粗壮的尾巴狠狠抽去。
余瑶竖起错金凤凰镰挡了一下,一股大力涌来,浑身为之一震,像小石头一样远远飞了出去。在失去意识前,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我真是没用呀,心中却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终于可以歇息了永远地歇歇了!
第八节 一片叶一滴泪
像一片叶,一滴泪,余瑶跌落在腐叶之海中。
地龙朝余瑶跌落的方向爬去,腐叶急速涌动,泛起殷红的血迹,剧痛让它疯狂,它渴望断折的肢体,新鲜的血肉,热腾腾的脏腑,它必须吃了那个女人,才能稍稍消解心中的恨意。
可它不敢回头面对邓元通和宋韫,北斗七星符,那一道耀眼的光华,让它感到死亡的气息。
宋韫御飞镰急速追去,低声念动咒语,举起右手虚虚一抓,朝地龙所在的方位掷去,五指摊开,掌心朝下一压,一道虬龙般的雷霆劈落,笼罩了方圆数丈范围,腐叶枯枝化作齑粉,露出一个焦黑的大坑,坑底趴着一条像鳄鱼,又像蜥蜴的地龙。
宋韫同样倾尽全力,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五雷中的。
地龙浑身鳞甲片片倒立,银白色的雷霆缠绕住身躯,噼啪作响,压制住它寸步难移,邓元通趁机冲上前,再度撒出北斗七星符,只取它头颅要害。
他看上了地龙的精魂,若能将其摄入青蜂剑中,威力当不逊于青铁蜂王。
地龙身陷危局,惨绿的眼珠一轮,闷哼一声,喷出一颗漆黑如墨的妖丹,将北斗七星符稳稳托住,光华没入妖丹,如同黑夜源源不断吞没光明。
宋韫发出一道已是极限,无以为继,她丢下地龙不顾,御飞镰从腐叶之海上空掠过,弯腰伸长手臂,把余瑶拖了上来,见她昏迷不醒,却仍然紧紧握住错金凤凰镰,暗暗松了口气。
宗主最宝贝的徒弟,最宝贝的飞镰,无论折损了哪一样,她都不好交代。不过,即使是钩镰宗的宗主,也帮不到余瑶什么,有些事情,只能她一个人扛下来。想到这里,宋韫不禁叹了口气。
的威力终于退去,地龙催动妖丹,奋力推开北斗七星符,钻入腐叶之海中不知踪影。邓元通收回符箓,心中有些惋惜,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余师侄没事吧?他随口问了一句。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宋韫不欲多谈,催动脚下的飞镰,箭一般投瘴叶林而去。
二人回到姚姜陨落处,魏十七果然老老实实守在一旁,寸步不离,邓元通有几分莫名的得意,荀师兄唯一的徒弟听凭他差遣,这种感觉很不错。
余师妹受伤了吗?魏十七注意到睡美人一般的余瑶,她依偎在宋韫怀里,两条长腿垂在地上,看上去就像小妹妹费力地抱着大姐姐,让人觉得好笑。
这鬼地方!宋韫嘀咕了一句,把余瑶轻轻放下,让她靠在树干上,喂她服下一颗平复丹。地龙甩尾一击力量奇大,虽然被错金凤凰镰挡住,还是震动了脏腑,多多少少受了点伤,好在余瑶幼时修炼过啸月功,身体较常人强健,并无大碍。
邓元通和宋韫商量了几句,觉得事不可为,地龙虽然断了一肢,却无损实力,单凭妖丹就能抵住北斗七星符,又占了腐叶之海的地利,他二人出尽手段,也不能将其斩杀,只能退回昆仑另作打算了。
好在已经找到了姚姜师弟的尸骸和绿锈剑,这一趟奔波也不算白费。
邓元通心中还是有些遗憾,青蜂剑的威力完全取决于摄入剑中的精魂,强大的魂魄可遇不可求,他忍不住提议道:五麻散对地龙颇有克制之效,不如我们回转镇海关,托许将军搜罗药材,重新合成五麻散
合成五麻散要用到赤柱胶丹藤髓黄九阴草鲇龙须五味主药,其他倒也罢了,唯独鲇龙须一年都产不了多少,镇海关多年的积蓄已经被姚师弟搜罗殆尽,这条路耗日持久,走不通。宋韫微微摇头,忽然记起一事,道,要是有安魂香就好了,效力犹在五麻散之上。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安魂香了,魏十七不动声色,心中盘算着种种应对的可能。
听说平渊派的戚都藏有一截安魂香,不过仙都与平渊向来不睦,宋师姐可有办法?
戚都出身昆仑,论辈分在我之上,脾气古怪,在他跟前我可说不上话。宋韫对戚都殊无尊崇之意,直呼其名。
魏十七趁机插嘴道:去年接天岭冬猎的时候,弟子遇到平渊派的孙二狗,他提起手头有一根安魂香。
邓元通眼前一亮,追问道:是怎么回事?
魏十七把孙二狗竭力相邀,打算用安魂香迷倒白蛇精,偷取蛇卵的事说了一遍。
宋韫哼了一声,这一对师徒,真是胆大包天,敢打妖王的主意!
邓元通问道:你有没有答应?
弟子断然拒绝,把他骂走了。
邓元通道:骂走了?这可不像是你的脾气
魏十七尴尬地笑笑,道:当时弟子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似乎有谁在不远处窥视,弟子担心是那条白蛇精,只好义正词严地回绝了孙二狗。
宋韫笑了起来,还义正词严,邓师弟,你这个师侄真是有趣得紧!
邓元通咳嗽一声,道:后来呢?
弟子气愤地骂了孙二狗一句‘竖子’,一个人走掉了,也不知白蛇精是否真在一旁窥视。不过隔了几个月,在白蛇精的洞穴附近,弟子又遇到孙二狗,他不死心,伙同平渊派的另一名弟子商剑楠,点燃了安魂香,鬼鬼祟祟摸进洞去打蛇卵的主意,弟子凑上去看热闹,不小心惊动了守在洞外的人面鸠,打了一架,把人面鸠给打杀了。
能以一己之力灭杀人面鸠,宋韫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不小心坏了他们的好事,孙二狗骂了弟子几句,担心惊动白蛇精,和商剑楠一同逃走了,弟子待要离开,有人从白蛇精的洞穴里丢了一颗珠子出来,说是安魂香价值不菲,整个昆仑山也找不出几根,浪费了可惜,送给我说不定会有用。那声音是个女子,很好听。
你是怎么说的?
弟子什么都没说,捡起珠子就走了。魏十七从怀里取出安魂珠,托在掌心里,珠子色作纯青,烟雾氤氲,不停改变着形状。
宋韫拈起珠子,凑到眼前看了一回,笑道:谢都没谢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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