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郭传鳞已经错过了练剑的最佳年龄,骨节僵硬,反应迟钝,全无练剑的天赋,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身体
强悍,适合修练外门硬功,比如金钟罩铁布衫,铁砂掌铁琵琶手,又或者长枪大刀之属,华山派没有他立足之地,但对“悲风回旋剑”来说,他反是块堪造就的材料。李一翥给了他一个机会,郭传鳞没有错过,他每日担水往返寒沥泉,无人督促,却从未懈怠,天道酬勤,气运所钟,最终烛阴果成就了他,如鱼跃龙门,前途不可限量。
苦苦寻觅多年,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结果在葛岭镇随意收下一个弟子,倒成为他的衣钵传人,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离奇。但李一翥并未喜形于色,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另有担忧,顿了顿,岔开话题道:“听小徒说,他并未将烛阴果采尽,深涧之下还有三四颗。”
厉轼道:“烛阴果多食无用,君臣佐使调配不当,药力十不存一,李一翥牛嚼牡丹,可惜了。你去将剩下的果子采来,待为师开炉炼成丹药,分匀药力,可供三四人洗炼筋骨,不至损失。”
李一翥闻言心中一动,忙答应下来,辞别师父,找来李七弦和郭传鳞,将烛阴果的来历说了几句,命他们守口如瓶,莫要泄露了天机,此物乃落雁峰天生地长的宝物,每隔二十多年才结一次果,足以造就若干门人,平添一分战力,他有意执掌华山派,不可错过这等良机。李七弦与郭传鳞对视一眼,双双应诺,兹事要紧,他们深知其中的利害,自不会节外生枝。
李一翥看了徒弟几眼,心情甚是复杂,他阴错阳差立下这等大功,若不犒劳一二,自己心中也说不过去,只是此子……此子……他终是下不了决心。当年的那桩旧事,他有所耳闻,若郭传鳞没有韩兵韩大略那层关系,他倒愿意倾囊相授,悉心栽培,哪怕将七弦许配给他也无妨,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不可再患得患失了!
他下定决心,展颜笑道:“徒儿,你这次立了大功。夜已深,明日还要早起,先去歇息吧,等采了烛阴果回来,为师另当有嘉奖。”
李七弦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道:“爹爹
要奖小师弟什么?”
李一翥轻抚女儿的秀发,低笑道:“做师父的出手定不会小气,不然徒弟面上不说,背地里可是要嘀咕抱怨的。”
李七弦下意识道:“小师弟定不会如此。”
李一翥叹息道:“是啊,他定不会如此。”他记起掌门说郭传鳞“气运所钟,因祸得福”,细细寻思他一路走来的每一步,似乎都逢凶化吉,别有机缘,韩兵何等眼光,他选中的人定不平凡,华山派截下这份因果,不知是福是祸。
郭传鳞告辞别去,自归居所歇息。李七弦照顾他,为之斡旋,欠了不小的人情,将他安置在一户独门独院的厢房中,院虽小,房虽窄,毕竟有天有地,清幽寂静,春风秋雨,别有一番动人。
郭传鳞掩上门户,立于屋檐下,仰头望着深远的天空,月如钩,星辰寥落,烛阴果解除了他一桩后顾之忧,既然掌门亲口说“服食此果后筋骨强健,力大刚猛”,那么从此以后,他可以不再掩饰这具身体的力量与敏捷,一点点展露头角了。
翌日清晨,李一翥唤上女儿和徒弟,背起一卷粗绳,从人迹罕至的后山小路登上落雁峰,绕到鬼见愁,找到昨夜郭传鳞脱险之处。他凝神细察,方圆数里并无闲杂人等,当下将绳索一头系住古松,一头垂落鬼见愁,亲身滑入深涧,寻到烛阴果,尽数采下。四顾无有异样,李一翥攀缘而上,贴着湿漉漉的山石回到崖头,见爹爹平安无事,李七弦松了口气。
李一翥将绳索收起,藏入古松枝桠间一处干燥的空穴内,以备不时之需,耳廓忽然微微耸动,似有所察觉。他低头忖度片刻,命二人先行一步,待他回转后再作打算。李七弦心中嘀咕了几句,见爹爹面色凝重,不敢违逆,拉起郭传鳞朝山腰奔去。
李一翥目送二人去远,缓缓转过身,道:“冯师妹,怎地不在孝子峰清修,大清早赶来鬼见愁?”
仙都 第三十一节 师傅领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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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手观音”冯笛从树后转了出来,目光投向郭传鳞消失之处,不无怨戾。李一翥长叹一口气,开解道:“师妹,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来,你又是何苦……”
冯笛惨然一笑,以手指指胸口,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也重复了这么多年,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刻,都是挥之不去的折磨,如何能不哭?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若真为我好,就不要护着那青城派的余孽!”
李一翥心中一寒,摇首道:“师父将他引入门,此子关系重大,不可有失。”
冯笛冷笑道:“关系重大,不可有失,无非是落在秦榕身上。师兄,我这次赶来落雁峰,有要事禀告掌门,既然遇到了你,不妨先透个底,兴许你还没有听闻——”
李一翥沉声道:“师妹请说。”
仿佛死灰又复燃,冯笛双眸腾起炽热的火焰,声音拔高了些许,道:“妖魔来袭,夹关业已沦陷,修道人扼守葛岭衡河一线,僵持不下,上使为气运垂青,收得一资质奇佳的弟子,爱若至宝,为求万无一失,业已携其返回仙城。”
李一翥闻言大吃一惊,华山宗秉承师徒一脉,薪火相传,每十年只收一名弟子,轻易不破例,上使原本看中秦榕,赐下丹药助她调养气血,如今忽然改主意,另择良徒,叫秦榕怎么办?
冯笛似为侄女不平,叹息道:“启程之时,上使以飞剑传书,告知秦榕无须再等,命她另择门路,日后若有再见之时,当赠她一场机缘。”
李一翥道:“飞剑传书在哪里?”
冯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李一翥手边,道:“上使的花押确凿无误,你自己看吧。”
李一翥小心翼翼展开信笺,寥寥数语,正如冯笛所言,李希夷的花押极有特点,圈圈杠杠,像数柄利剑刺破雨滴,不像作伪。期望越大,失望越多,从云端跌落凡尘,秦榕的命运大抵如此,她能平静地承受这一切吗?李一翥摇了摇头,将书信交还师妹,涩然道:“委屈她了。”
冯笛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没有华山宗,还有华山派,没了剑修当师父,还有我这
个姑姑在,哪里会委屈她!”
李一翥相信师妹说的是真心话,不是赌气话,然而仙凡判若云泥,若有机会进仙城修炼,哪怕当个侍女也是天大的福分,无他,得仙城灵气滋养,寿元凭空多出一大截,比起人间匆匆数十年,多少人打破了头也求不得,望而兴叹。
冯笛道:“我华山派开派祖师五十年练剑,一朝开悟,羽化登仙,既然能入上使的法眼,她便是有天赋,有仙缘的,焉知秦榕不能成为第二人?”
李一翥看了她一眼,心情复杂,师妹说的固然是秦榕,又何尝不是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若没有当初那场劫难,她又会走到哪一步?当年惊才绝艳,风姿绰约的少女,已经沦为性子古怪的怨妇,天意弄人,莫过于此。
冯笛冷冷道:“秦榕拜师一事既已作罢,斩断尘缘云云,成一句笑话,那青城派的余孽,又有何资格留在落雁峰?”
李一翥摇首道:“掌门亲口答允他拜入华山派,岂可食言!何况秦榕对他……”
冯笛双眉倒竖,厉声喝道:“胡说!绝无此事!”
李一翥暗暗叹息,这是冯笛的逆鳞,万万触碰不得,他不再多说下去,道:“飞剑传书,兹事重大,师妹还是及早禀告掌门为好,莫要误了大事。”
冯笛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激荡的心绪,微一颔首,掉头不顾而去。
李一翥犹豫再三,忍不住提点了一句,遥遥道:“我那徒儿,修炼‘悲风回旋剑’有成……”
冯笛猛地停下脚步,山风吹动衣袂,猎猎作响,只听师兄声音低若耳语:“他机缘凑巧,服食了鬼见愁下的异果,师尊说此物殊为难得,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常人服食后,筋骨强健,力大刚猛。”最后八字清清楚楚送入她耳中,冯笛心跳慢了半拍,悲风回旋剑的来历,她并不陌生,师兄刻意提醒她,显然意有所指。
一阵恼怒涌上心头,她冷哼道:“原来在师兄眼中,我竟如此不堪!”说罢,拂袖离去。
李一翥望着她婀娜颀长的身形消失在山林深处,心道:“眼下师妹还能稳稳
压过他一头,烛阴果若真如掌门所说,有如斯神效,只须一年半载,郭传鳞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嘿,悲风回旋剑的威力,华山派上下又有几人真正见识过!”
他若有所思,背负双手回到山腰院落中,唤来郭传鳞,正儿八经指点他修炼悲风回旋剑,不再放任不管。从那一天起,郭传鳞除了每日往返寒沥泉打水,继续打熬筋骨、锤炼肉身外,早晚各增加两个时辰的练剑。
他把练剑的地点选在寒沥泉旁,绕着一棵形状怪异的罗汉松,手持门板一般沉重的厚背柴刀,像陀螺一样打着圈子。
李一翥要求他在一呼一吸间连转十余圈,行进的线路要走一条直线,如同墨斗弹线,不能有丝毫偏移,所谓“直中取,曲中求”,这六个字道尽了悲风回旋剑身法的精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郭传鳞肉身足够强悍,全无头昏脑胀之类不适,但左脚踩右脚,右脚绊左脚,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根本把握不住方向,几次险些冲出山崖,掉进万丈深渊。
悲风回旋剑最艰难之处,便是控制回旋的行进,前后左右,远近高下,如臂使指。
郭传鳞琢磨了一阵,想出一个变通的办法,他找来一根绳索,一头高高系在树梢,一头松松圈在腰间,以厚背柴刀带动身形急速旋转,松枝忽弯忽直,韧性十足,进退俱在方圆丈许之内,有了借力之处,四两拨千斤,不至失控。
李一翥数次来到寒沥泉,遥遥观望徒弟练剑,暗暗点头,不蛮干,懂得灵活变通,练武如此,为人处世,也当如此。与此同时,他心中腾起些许失落,郭传鳞的进展一日千里,远超出他的意料,难道在这路“悲风回旋剑”上,他的造诣竟会凌驾自己之上?李一翥一向自视极高,他从来没想过,有人能异军突起,就像落雁峰、松桧峰、孝子峰一样,鼎足而三,俯视华山诸峰。
时节不居,岁月如流,郭传鳞终于丢开系在腰间的绳索,双足交替作支点,身形旋转,自如地划出一道又一道直线,回旋如风,突进亦如风,没有人知道,他为这一切付出了多少汗水。李一翥见他将悲风回旋剑练到“直中取”的境地,更进一步,指点他修炼“曲中求”。
仙都 第三十二节 拒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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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悄悄转变,落雁峰迎来了金风与玉露,漫山草木摇落,天地万物笼罩于一片悲凉。
这天清晨,一个矫捷的身影远道而来,踏上前往寒沥泉的山路,像一只轻盈的燕子,翩翩亭亭,时起时落。她年纪甚轻,长发披肩,身穿一袭青灰色的布袍,背负长剑,独木桥,鲤鱼背,乱箭坡,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登上落雁峰顶,眼前豁然开朗,长空一碧如洗,旭日初升,白云相逐,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山崖之下,一汪寒泉从石缝中汩汩溢出,汇成清澈见底的水潭,细流蜿蜒消失在草木深处,雾气弥漫,如梦如幻。
那便是华山十景之一的“落雁寒沥”。
寒沥泉旁,罗汉松下,一青年男子盘膝而坐,膝上平放着一柄笨重的厚背柴刀,如同老僧入定,古井不波。但他并未故作姿态,对外物不闻不问,当少女出现在寒沥泉边的一瞬,他敏锐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白皙秀美的脸庞上。
“郭师兄,好久不见了!”秦榕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她的出现让郭传鳞感到意外,他原以为是小师妹李七弦,无所事事,背着师父摸上寒沥泉看他练剑。他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笑意,客气道:“是啊,你在孝子峰,我在落雁峰,少有见面的机会。”
这样的回答让秦榕很失望,没有惊喜,也没有兴奋,他们之间隔着无形的障壁,拒人于千里之外。久别重逢的兴奋如雪狮子向火,秦榕语气中带了几分幽怨,道:“我这次来落雁峰,一是拜见李师伯,带来师父的口信,二是见你一面,亲口向你道谢。之前不管在葛岭镇,还是回到华山,都没有机会跟你说上话……我们虽然是师兄妹,跟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李师伯?师兄妹?”郭传鳞心念一转,隐约猜到了几分。
秦榕抬手将鬓角的散发捋到耳后,风轻云淡道:“我与仙城无缘,华山宗的李上使业已收得佳徒,以飞剑传书,命我无须再等,自寻门路,姑姑便收下我作徒弟,先入山门为大,我自当称你一声‘师兄’。”
原来她投入“辣手观音”冯笛门下,念及那个霜打茄子、脸带凶相的女人,郭传鳞心存芥蒂,忍不住叹了口气,没话找话道:“恭喜师妹得名师指点,另有一番际
遇,不输于仙城机缘……”
秦榕看了他一眼,咬着牙道:“不诚心!”
郭传鳞打了个咯噔,岔开话题道:“师妹不用谢我,得人钱财……”
秦榕眼圈有些发红,打断道:“与人消灾是不是?郭师兄,你总是不愿承我的情,生怕牵扯上什么瓜葛,对不对?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心里……总是万分感谢你!”这并非客套话,当然若没有他那一刀,她清白的身子早就断送在姜二毛手中,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干净,郭传鳞的大恩大德,她时刻记在心中,须臾不敢忘怀。
郭传鳞搔搔脑袋,露出一丝腼腆,道:“好吧,我承你的情。你爹给我那几件首饰,大多遗落在叛军中了,只留下一块花佩,据说是‘老种玻璃地翡翠’,是少有的精品,一直压在枕头下面,待会找出来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秦榕嫣然一笑,心道:“他总是要算得清清楚楚,接受了我的谢意,就要把钱财撇干净!”她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区区一件翡翠饰物,哪里放在心上,随口道:“我听爹说,那块花佩出自名家之手,可惜有一处花枝雕得略有瑕疵,否则的话,当真价值连城。给出去的东西岂能收回来,谷梁秦家丢不起这个脸,你还是留着把玩吧,不值什么。”
郭传鳞讪讪道:“我是个男的,留着花佩也没什么用……”
秦榕调皮道:“可以送人啊!”她本来想说“可以送给心上人”,女孩子家毕竟脸皮薄,这种玩笑话说不出口。
“那就送给你好了!”话才出口就觉得不妥,郭传鳞记起韩兵让他把花佩收好,将来送给中意的女人,作定情之物。
秦榕脸颊泛起淡淡红晕,眼波流转,既不说“好”,也不说“不要”。
“对了,你脸色不错。”她不再是以往病恹恹弱不经风的模样,连带性情也开朗了很多,言笑晏晏,别有一番动人。
秦榕笑道:“那是因为太阳晒的!”
“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病全都好了?”
秦榕心情不错,絮絮叨叨告诉他,李上使虽然没收她为徒,但赐下丹药让她调养气血,丹药吃完,过往的病症怅然若失,再也找不回
来了。
郭传鳞哈哈大笑,什么“怅然若失”,什么“再也找不回来”,秦师妹真会说笑话!他弯腰拎起木桶,在寒沥泉中满满汲了两大桶泉水,毫不吃力地担在肩头,道:“走吧,我们下山去。你见过我师父了吗?”
“没有,听李师妹说,他天没亮就下山了,留下话说傍晚回来。”秦榕歪着头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呃,你笑什么?”
“都说你们长支练的是笨功夫,果然如此!”
“长支?”郭传鳞有些纳闷,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秦榕扳着手指道:“李师伯是掌门师祖的大弟子,他门下这一支就叫‘长支’,师父是掌门师祖的第四个弟子,我就是‘四支’的嫡传门人。”
“听着真怪!”郭传鳞肚子里转着念头,秦榕一入门就是嫡传,比他强多了。
“没办法,大家都这么叫,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不过我从来没听师父提过‘长支’,他总说‘咱们这一支’。”郭传鳞稳稳地走在前头,山路崎岖陡峭,桶里的泉水漾起一个又一个漩涡,旋生旋灭,旋灭旋生,没有一滴溅出来。
秦榕吃惊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短短一年光景,他就练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肩背腰腿如此之稳,若用到剑术上,会是多么惊人的一幕!她心中没由来腾起一阵骄傲,为他费的口舌、求的人情没有白费,师父若看到这一幕,会不会也对他刮目相看?
郭传鳞肚子里转着念头,长支、二支、三支、四支,跟官宦世家的长房、二房、三房、四房没什么差别,将来分家争财产,大家撕破脸时,师父这一支可有些人丁单薄呀!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掌门诸多弟子,李一翥公推武功第一,但他统共只收了两个半徒弟——李七弦是他的女儿,只能算半个徒弟——其他人就不同了,先不说“无影剑”刘岳经营赤龙镖局,人多势众,就是同在华山潜心于剑法的几位师叔,门下弟子少说也有三四十名,站出来黑压压的一片,气势上先压人一筹。
不过李一翥本人似乎不大在意,他宁可下山去寻访美酒,或者仰头痴痴地看云。
仙都 第三十三节 当过兵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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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翥不在,李七弦充当半个主人,好生款待远道而来的秦榕“小师妹”,在树荫下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炒青菜,炒豆腐,炒肉丝,炒鸡蛋,外加一大锅白米饭。郭传鳞和李七弦都是旧相识,洪鲲脾气好,与秦榕有过数面之缘,不生分,没有同门长辈在场,四人说说笑笑,无拘无束。
虽然只是几盘简单的炒菜,但滋味都很特别,不知不觉,秦榕比往常多添了半碗饭。
李七弦笑道:“怎么样,咱们落雁峰的伙食不差吧?”
秦榕放下筷子猜测道:“是特地从外面请的大厨吧,能把简单的饭菜做出特别的味道,返璞归真,了不起!”
李七弦道:“什么大厨——是我爹好说歹说,从山下挖来的伙夫,原本在米商后厨帮忙,就会烧些家常菜!”
“家常菜也了不起,平常才见真知,李师伯的眼光果然高明!”
“这话你跟爹爹去说,他肯定喜欢听!”
郭传鳞不紧不慢地扒完第三碗饭,插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饭是饭的滋味,菜是菜的滋味而已,只要材料好,火候恰到好处,食物的本味胜过一切调味。”
秦榕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是李师伯的真知灼见吧?”
李七弦扁扁嘴道:“就知道照搬我爹的话,讨师父欢心,也要看看他在不在场!”
郭传鳞笑笑,没有反驳师妹。往事浮上心头,他心中不无凄凉,其实,还漏了一条,最好的调味,那就是饥饿。秦榕忽然有些嫉妒,看他们说话那么随便,那么亲昵,自己倒像个局外人——不过在这里,她本来就是局外人。
日头才过正午,李一翥就匆匆赶回落雁峰,他满面风尘,衣袍被荆棘撕开好几道口子,眉头紧锁在一起,脸色颇为难看,显然遇到了棘手的事,心事重重。
“爹,你这是怎么了?”李七弦把衣袍上的荆棘条摘下来,拍去他身
上的土灰。
李一翥摆摆手道:“没事,我急着回来,从后山翻上来的。”落雁峰的后山极其陡峭,石缝里长满一蓬蓬刺人的荆棘,连灵巧的猿猴都无法攀爬,若非急迫,他不会选择那条捷径。李七弦微微蹙起眉头,有外人在,她也不便多问,只能按捺下担心。
秦榕乖巧地上前拜见李师伯,双手奉上一通书信,李一翥神情稍和,温言问了几句,得知她已拜在冯师妹门下,收为嫡传门人,大为宽慰,和颜悦色勉励了几句,这才展开书信,匆匆一过。冯笛在信中提及,得掌门应允,已收秦榕为徒,不日将至落雁峰行拜师之礼,她另有俗务在身,遣徒儿先行一步,托李一翥照顾一二。
冯师妹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将秦榕遣来,平添三分麻烦,李一翥心中虽有些为难,面上不动声色,思忖片刻,转头吩咐徒弟女儿简单收拾一下,随他去合川谷走一趟,小住两三日。
秦榕闻弦歌知雅意,她来得不巧,李师伯处正好有事,于是起身告辞别去。李一翥摆摆手,冯师妹既然把徒弟托付给自己,自当照应妥当,他命秦榕与李七弦等同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切莫自作主张落了单。秦榕察言辨色,李师伯似乎在担心些什么,“落了单”三字意有所指,难不成有外敌悄悄潜入了华山?华山派极讲究长幼之节,既然师伯这么说,她无从置疑,只能遵从。
李七弦见气氛有些沉闷,向秦榕使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小心问道:“爹爹,出了什么事?怎地突然要去合川谷小住?”
“丫头,别多问,我自有道理!”李一翥心情急躁,语气也有些生硬。他很少在女儿面前流露情绪,李七弦心知一定有大事发生,不敢多问,回屋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打个小包袱挎在肩头,拿了惯用的长剑,会合众人动身。
李一翥当先大步而行,五人沿着“之”字形的山路逶迤下山,穿过一片茂密的黑松林,迂回绕到合川谷。
合川谷离落雁峰后山不远,是华山派掌门
厉轼的六弟子周轲修行之地,他入门较晚,一直由李一翥代师传艺,感情极好,对大师兄也极为敬重。听闻大师兄带着几名弟子远道而来,急忙亲自出谷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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