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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正窥探之际,仙武殿光芒一闪,似有人从仙城传送而至,过得片刻,法相宗宗主泰羽上人引了三位长老并十余弟子,鱼贯穿过符门,来到九折谷中。田嗣中心中大震,忙上前拜见师尊,又见过几位长老,余光扫过,眉梢不禁一跳,法相宗这一回可谓倾巢而出,宗门无人坐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连退路都断绝了。师尊此举究竟有何用意?田嗣中满腹狐疑,一时间无从问起,当下引了众人回转驻地,同门师兄弟听闻宗主亲至,手忙脚乱迎上前,着实闹腾了一阵,才安定下来。
泰羽上人听凭徒弟安排,并无异议,田嗣中察觉师尊虽未形诸于色,似有些心事重重,待同门见礼毕,他将师尊迎入居所,这才小心翼翼问起此行由来。泰羽上人注视他良久,问道:“你在仙武殿前相迎,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田嗣中闻言心中,下意识摇了摇头。
泰羽上人道:“那便是心生退意,欲回转仙城,恰好遇上了。”
田嗣中苦笑道:“不瞒师尊说,妖族大举入侵外域,四虫诸族来势汹汹,兵分数路围攻九折谷,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泰羽上人“嗯”了一声,叹息道:“是啊,为师正因此而来。”
田嗣中心头一颤,脱口道:“难不成……难不成要死守九折谷?”
泰羽上人道:“非是死守九折谷,而是死守仙武殿,仙武殿一旦落入敌手,妖族大军源源不绝,战火烧至仙城,那才是要命的祸事。无论如何,都要御敌于仙城外。”
扬汤止沸,莫如釜底抽薪,田嗣中试探道:“不能把仙武殿毁去吗?”
泰羽上人道:“仙城一座仙武殿,外域一座仙武殿,乃仙主亲手所立,谁人敢毁?谁人能毁?此番应仙主征召,以华山宗与轩辕派为首,玄门左道尽皆进驻九折谷,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谁都不得推辞。”
田嗣中心头一跳,暗自庆幸,歪打正着慢一步,没有回转仙城,否则的话,岂不是自讨一场没趣!他暗自琢磨片刻,左道以轩辕派为首,玄门以华山宗为首,征召诸派赴外域迎战,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师尊一眼,道:“那正一门就甘居华山宗之下?”
泰羽上人道:“正一门门主早已来到九折谷,杳无音讯,仙城无人做主,只能由华山宗出头了。不过出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妖族势大,这一战首当其冲,损失在所难免,否则的话无从服众,仙主慧眼如炬,也遮掩不过去……”
田嗣中心下了然,法相宗打残了还能退回九折谷喘息休养,华山宗和轩辕派却要始终顶在最前,不得退后半步,仙城安危明面上就维系于左静虚与轩辕青,仙武殿一旦失守,二人难辞其咎。不过话又说回来,难辞其咎又如何?仙主还能将华山、轩辕二派掌门拿下吗?最终还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仙城大能屈指可数,少了这二人,谁又能顶上?田嗣中摇摇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欲言又止,只是道:“正一门濮门主也到外域了吗?”
泰羽上人道:“他是为那弥罗宗主而来,许是应仙主之请……”他似觉失言,只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田嗣中心中大震,定了定神,道:“听闻浮生子得罪了弥罗宗主,连累到千重派掌门牛寿通,又与勾结狐族族长半途截杀,大败而归,狐三笠身死道消,浮生子仅以身免,不知所踪。”
泰羽上人咳嗽一声,正色道:“浮生子终是仙主师弟,前辈高人,你言语中须得敬重有加,莫要逞口舌之利,祸及己身,乃至连累到师门。”这几句话说得极重,田嗣中忙道:“不敢,徒儿知晓了!”
浮生子在外域的行径早已不是秘密,此人出身不正,遭此打击正合众人之意,若非碍于仙主,早就落井下石,狠狠给他一个教训了。仙主英明神武,怎会有这么个扶不上墙师弟?不过身为法相宗宗主,须得约束好门人弟子,有些话涂真人左静虚轩辕青濮合道可以说,他却说不得,私下里也不行。泰羽上人久久目视徒儿,看得他坐立不安,冷汗涔涔,心道:“田嗣中毕竟年轻,还须好生打磨,法相宗……不知能不能保全几分元气,全身而退……”
泰羽上人正待开口,忽听屋外隐约传来喧哗声响,他看了徒儿一眼,田嗣中忙起身打听,片刻后回转,脸色变幻不定,匆匆道:“弥罗宗主适才回转九折谷,不作逗留,径直去往了仙武殿!”





仙都 第五十八节 游子回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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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黄昏,残霞如锦,九折谷仙武殿外,一清道人当先引路,行色匆忙,神情惶恐,将涂真人立下符门一事说了几句,魏十七不置可否。李一禾怕冷,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半张脸露在毛皮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颜色憔悴,不知承受了什么,生机一落千丈。魏十七喂她服下一粒碧绿的药丸,李一禾含在舌下,一股暖流渗入体内,精神为之一振,双颊泛起淡淡红晕,平添了几分艳色。
涂真人听闻魏十七回转九折谷,马不停蹄,径直往仙武殿而去,心知有异,忙命童子持一道符诏,将众人尽数遣散,不得逗留,本打算就此置身事外,忽又记起正一门门主濮合道正在谷中等候,担心生出事端,只得亲自去仙武殿走一趟。
涂真人位高权重,一道符诏无人敢违,仙武殿前空空荡荡,云雾滚动,如有蛟龙倒海翻江,魏十七看了数眼,也不令真人为难,正待踏入符门,忽听一人道:“贫道正一门濮合道,弥罗宗主可否暂留玉趾,有事相询一二。”魏十七回头望去,却见一铁冠道人,身形高大,愁眉苦脸,形貌与陶金蟾没有半分相像,若在平日,他不吝听这位正一门门主有何说辞,眼下却不欲耽搁,毫不迟疑道:“濮门主来得不巧,魏某有要事在身,急待回转宗门,日后不妨在仙城一晤,告辞了!”
濮合道双眉一挑,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被人回绝是在什么时候了,当他客客气气开口相请,便是左静虚轩辕青也会驻足听他说些什么,那弥罗宗主回绝得如此干脆,是眼高于顶,还是不通人情世故?他正待再开口,忽听身后有人道:“弥罗宗主非是俗人,既有要事,何不下次再叨扰?”
濮合道回转身去,却见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立于身后,神情郑重,并非说笑。他话里带着骨头,弥罗宗主非是俗人,不拘于俗理,只要他破得开符门,仙武殿来去自如,谁人也不得相阻。涂真人布下的这道符门暗藏玄机,濮合道心中也有数,诸派长老道行足够,自能批亢捣虚,直入仙武殿,但要携一后辈弟子同行,却如挟十万大山飞遁而行,难于登天,那魏十七带了两个徒弟,如何过得了符门?他脸皮微微一动,神念看定涂真人,不容他拨弄手脚,暗中相助。
云雾翻滚,龙吟之声百折千回,响彻九折谷每一处角落,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仙武殿,猜测纷纷,就连妖族亦被惊动,遥遥望去,却见九折谷上空风起云涌,灵潮决荡,激起偌大声势,不知是谁人所为。一清道人当前踏入符门,足不停步,丝毫未觉异样,濮合道眸光一凝,目送魏十七携女徒穿符门而入,隐隐窥得天地伟力轰然压下,却被一团烈烈血光托住,丝毫不得加诸于身。
濮合道本打算说服魏十七放开心神,让他窥探过去未来,看清混沌中那一线血光来自何处,去往何方,甚至不惜祭出“须弥山”,强行将其压制。涂真人多半看出了他的心意,横插一杠,借符门之威提醒他,莫要在九折谷生事,他绝容不下第二个浮生子。
符门不堪重负,吱嘎作响,良久才平息,仙武殿嗡嗡作响,传送阵光华散去,魏十七师徒业已回转仙城,濮合道沉吟片刻,举步踏向符门。这一回涂真人没有阻拦,冷冷注视他穿过符门踏入仙武殿,从传送阵离开九折谷,心中没由来一松,少了两个搅局的变数,外域总算可以消停上一阵,要闹就去仙城闹,去太平山闹,打翻天也没他什么事!
从九折谷到仙城,不过短短一瞬,两处仙武殿一般无二,若非殿外景象殊异,一清道人几乎以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外域。他跟随弥罗宗主去往九折谷,转眼即被抛下,人生地不熟,只得自力更生,堆起笑脸跟谷内人修打交道,虽无人故意欺凌,冷眼冷语在所难免。魏十七留下血丹供其修炼,时不时遣人送回妖皮妖骨妖丹,命他换取灵珠丹药,一清道人知晓这些珠药都是李一禾修炼所用,尽心尽力,不敢有闪失。随着魏十七凶名日盛,一清道人的苦日子很快熬到了头,及至涂真人坐镇九折谷,他终于可以腾出空来搬运血气,潜心修炼,道行亦有所长进。一清道人修道只求长生,安分守己,小富即安,无论人妖二族战事如何变化,始终没有出谷半步,有人暗地里嘲笑他是“缩头乌龟”,一清道人只作不知。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半路出家,机缘巧合,拜在弥罗宗门下,成为宗主的记名弟子,是莫大的幸运,为此他感恩不尽,甘愿为宗门做些跑腿的杂务,安安稳稳度日,不求出头露面。此番平安抵达仙城,仿佛游子回归故里,身心终于松弛下来,无须再担心妖物的威胁,一清道人老脸上露出几分久违的活泛,奔前跑后,雇飞车回转宗门。
甫入仙城,星力垂落四野,李一禾精神顿为之一振,手脚和暖,眉眼间多了几分血气,她脱下御寒的毛皮,好奇地打量着拉车的八匹良驹,遍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顾盼仰俯,神骏如龙,不禁赞了句:“这八匹马一模一样,甚是难得。”
一清道人小心翼翼道:“听车夫说是天山神马后裔,一胞八胎,奔走如飞,李师姐若喜欢……”
李一禾忙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旁的意思,犯不着浪费灵珠丹药。仙城宗主掌门出行,多半有自己的车驾,魏十七开宗立派未久,尚未顾及这些旁枝末节,一清道人囊中宽裕,出手甚是阔绰,干脆挑一辆最华丽的八骏彩云车,以免折了弥罗宗的脸面。他见李一禾确实无意,并非客套,也就没去跟车夫打商量,打听这八骏彩云车的底细。
一清道人恭送师尊师姐登上彩云车,前后察看没有闪失,跟车夫坐于一处,客客气气请他挥鞭驭马,去往太平山潜夫谷。那车夫身躯精瘦如铁,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斗笠,目光炯炯如电,非是寻常下人,有道是“长老遍地走,修士不如狗”,仙城之中卧虎藏龙,保不定这车夫就是游戏人间的高人,一清道人打定主意,夹着尾巴做人,谨言慎行,绝不多说半句话。
那车夫爱理不理,甩了个响鞭,八匹骏马拉动彩云车疾驰而去,蹄踏云霞,登空飞起。




仙都 第五十九节 冤家宜解不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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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骏凌空蹈虚,彩云车稳如平水行舟,不见颠簸摇晃,车厢看似不大,实则颇为宽敞,堪称一座具体而微的洞府,色色俱全,器物无论大小,精挑细选,富贵而不失仙家气韵。李一禾凝神细看,却听银铃一响,两个美貌侍女并肩上前来,容貌有七八分相仿,服饰华丽,一着红衣簪黄花,一着紫衣簪白花,身段窈窕,神情却稍嫌呆滞,端茶奉水殷勤侍候,温顺而乖巧。李一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不像是生人,又有些吃不准,回头望了师尊一眼,眼中流露困惑之色。
魏十七随口道:“傀儡而已,做工还算精巧,有形无神,终是落了下乘。”
李一禾也曾见过俗世的傀儡戏,所谓“村头齐观耍傀儡,搬演故事又一回。载歌载舞赖提举,博得欢笑落夕晖。”但这般精致如生的傀儡,还是第一遭见识,不愧是仙家手段,巧夺天工!李一禾心生好奇,尝试与之交谈数语,问她们叫什么名字,都会些什么,二女唯唯诺诺,略通言语,口齿却不甚伶俐,红衣者为“黄梨”,紫衣者为“白蜡”,名字十分有趣,所能为者,无非是小心小意伺候人罢了。
魏十七难得见她兴致勃勃,流露几分活泼的天性,坐于一旁看她发号施令,支得黄梨白蜡二女团团转,一忽儿焚香,一忽儿布席,一忽儿斟酒,一忽儿奉菜,穿花蝴蝶般此来彼往,衣袂飘飘,暗香浮动。李一禾长年跟着他东奔西走,身边也没个使唤人,弄两个傀儡倒是无妨,他心中忽然一动,记起柳如眉沈幡子这两个通灵仙傀儡,越琢磨越觉得由此必要。
弥罗宗就那么几只小猫小狗,撑不起场面,一时半刻也收不到资质上佳的弟子,即便主动投上门来,保不定另有打算,不及傀儡放心好使。不过上好的傀儡难得,洗炼反倒是小事,魏十七一时兴起,招手将黄梨唤到身前,眸中血符轮转,将其里里外外看了一回,察觉傀儡心窍中藏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傀儡虫”,如蜘蛛伏于蛛网,八条长足牵动灵丝,操纵傀儡进退。他又将白蜡唤来看了一回,与黄梨一般无二,“傀儡虫”略小一些,后背隐隐现出“文”字斑纹,灵性更胜一筹。
原来此界傀儡只是“傀儡虫”的容器,这样倒无须考虑灵体合一的问题,也算是另辟蹊径了。不过好端端的美貌侍女,身体里盘踞着一只狰狞的傀儡虫,让人生不出好感,担心下一刻异虫破体而出,就算不伤人,也够倒胃口的。李一禾见他若有所思,起身凑到师尊身旁,笑吟吟问他看到了什么,魏十七指指黄梨与白蜡道:“生人离不开魂魄,无有魂魄,等同于行尸走肉,傀儡未开灵智,须有一核心驱动,方能言谈举止,操纵她们的其实是两只虫子,八条腿,模样像蜘蛛。”
李一禾脸色微变,心头发毛,下意识道:“两只……虫子?”
魏十七道:“伏在心窝处,有你拳头那么大,灵性十足,也是难得之物了。”
李一禾觉得难以置信,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拳头”大小,打了个寒颤,缩起肩头勉强笑道:“这未免也……实在太……膈应人了……”她目光带着异样,黄梨与白蜡却浑然不觉,笑吟吟立于一旁,眉目如画,身段婀娜,李一禾分明觉得她们皮笑肉不笑,透出几分诡异来。
魏十七提起筷箸饮酒吃菜,毫不介怀,李一禾挪到他身旁,呆呆看了二女片刻,忽道:“不能救她们一救?”魏十七哑然失笑道:“救?救谁?没了‘傀儡虫’,她们就是一对痴痴呆呆的人偶,不说不笑,不行不动,杵在那里像两根木头,有什么用?”
李一禾拉住他的衣袖,猜测道:“师尊有办法的,是吗?”
魏十七道:“办法是有的,不过傀儡乃有主之物,觅这两只灵性自足的‘傀儡虫’,不知花费多少心思,摆弄坏了可赔不起。”李一禾知道师尊跟自己说笑,不过她也不愿胡乱得罪人,随意将话岔开,不再纠缠不放。
喝了五七杯酒,尝过佳肴美味,魏十七命黄梨白蜡撤下酒席,重新沏了茶来喝,忽听得车厢外传来爽朗笑声,一人朗声道:“弥罗宗主回转仙城,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不知可否容老夫入内喝杯茶,听一番劝?”
魏十七稳坐不动,淡淡道了声:“请进。”
车厢内灯花一爆,跳出一个三寸大小的老者,须发俱白,手拄竹杖,落地即长至常人高短,红光满面,笑容可掬,朝魏十七拱手道:“老夫左迁逢,愧领千重派长老一职,今日冒昧拜访,却是为鄙派牛掌门说项,掌门并不知情,是老夫自作主张,还望魏宗主见谅。”
他言谈客气,直接把话挑明,绝不拖泥带水,魏十七伸手提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表示愿意听他说下去。左迁逢心中一定,有得谈就好,就怕对方年轻气盛不肯让步,他先向魏十七致歉,千重派受浮生子大恩,立下道誓,不得不偿还,牛掌门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掌门无计可施,坐立不安,他这长老只要厚着脸皮来赔罪,希望将一场风波化解于无形。
魏十七道:“左长老打算拿什么赔罪?”
左迁逢试探道:“这一辆八骏彩云车,再加上黄梨白蜡两个侍女,不知可否平息魏宗主雷霆之怒?”
魏十七并不感到意外,左迁逢现身的一瞬,他察觉黄梨白蜡身子微微一僵,体内“傀儡虫”亦随之骚动不安,显然左迁逢才是这两具傀儡之主。他摇摇头道:“不够。”
此言早在意料之中,左迁逢捋着白须呵呵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魏宗主如有所求,只管道来。”
魏十七指指黄白二女道:“似这等傀儡,再送十对来,柱天峰之事就一笔勾销。”
左迁逢脸色一苦,他原本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打算,没想到魏十七索要之物非是法宝,非是丹药,非是阵图,饶是他自恃身家丰厚,也拿不出十对傀儡。他叹息一声,坦然道:“不瞒魏宗主,这傀儡须以‘傀儡虫’驱使,十万傀儡虫中,才挑得出一头灵性自足的异种,实在没这么多……”
魏十七也不为难他,道:“没有傀儡虫也可,那就送十五对来。”





仙都 第六十节 雪精蛇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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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黄梨白蜡一般十五对,那就是三十具上乘的傀儡躯壳,不用种入“傀儡虫”,也须举千重派上下之力,勉强还赔得起。左迁逢当机立断,一口答应下来,谢过魏十七,告辞而去。白头老翁投入灯花,消失无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左迁逢并没有要求对方立下道誓,弥罗宗主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一旦许诺,绝无更改,他需要担心的是十五对傀儡躯壳不会出岔子。
车厢中重归于安静,李一禾从始至终默默无语,直到此刻才粲然一笑,道:“现下是不是不用担心摆弄坏了赔不起?”
魏十七朝黄梨招招手,不知何故她有些迟疑,仿佛听懂李一禾话中意味,心不甘情不愿,又违逆不了种下的禁制,俏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连带白蜡也有所感应,眼珠骨碌碌直转,她体内“傀儡虫”灵性更足,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魏十七低低笑道:“你这小虫子,倒有几分机灵,也罢,不坏你性命,不损你道行,留着你还有用处!”
黄梨心神一松,衣裙婆娑,徐徐走到他跟前,盈盈下跪,予取予夺,魏十七凝视她片刻,屈指轻弹,一缕血气没入她胸口,旋即崩得笔直,将韧性十足的灵丝一一绞断,一一理顺,不令其乱成一团。灵丝即是操纵肢体的牵线,又是束缚自由的桎梏,傀儡虫一旦种入合用的躯壳中,便喷吐灵丝,作茧自缚,无有外力相助,终其一生难以解脱,强行剥离,只会两败俱伤。魏十七操纵血气细致入微,丝毫没有伤及虫身,那傀儡虫收拢八条长腿,战战兢兢蜷作一团,缩至拇指大小,沿着喉咙倒呕而出,滚落在桌上。
魏十七从袖中摸出一只暖阳玉盒,将傀儡虫仔细收起,留待后用。白蜡似乎松了口气,暖阳玉温养灵气,傀儡虫沉眠其中,可保百年不坏,如能觅得合用的躯壳,尚有重见天日之时。魏十七看了她一眼,挥挥手命其退下,白蜡敛袂暂避,竖起耳朵倾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心中有些焦急,又无可奈何。
无有傀儡虫操纵,黄梨只是一具空壳,面无表情,一动不动。魏十七又从袖中取出“子午炼妖壶”,随手置于桌上,屈起食指敲了敲,片刻后,壶盖隙开一条缝,一个小人儿慢慢探出头来,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猛然间瞥见魏十七,顿时吓了一跳,忙揉揉眼睛抖擞起精神,一咕噜跳将出来,挺胸抬头,元气十足道:“陶帖见过主人,不知主人唤小的出来,有何差遣?”
李一禾见着自称“陶帖”的小人儿眉清目秀,狡黠可爱,两颗眼珠殷红如血,平添三分魅惑,忍不住道:“师尊,这位是——”
魏十七道:“壶中真灵,喂不饱的大肚汉,莫看他人畜无害,其实凶残得紧,妖物落入他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魂魄锁于腹中,永受煎熬,不得解脱。”
陶帖被主人随口说破底细,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心道:“主人怎么知道我用天雷熬炼妖魂耍子?莫非他有千里眼顺风耳?”忌惮之下,他越发俯首帖耳,扮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魏十七指指黄梨的躯壳,道:“你用心找一条温顺的妖魂,要完好无损,不得残缺,夺舍了此女,给我这徒儿当个乖巧听话的侍女。”
原来是这等小事,陶帖将小胸脯拍得咚咚响,再暴躁的妖魂,天雷多熬炼几回,也温顺得不像话,只是他睁大眼睛细细看了一回,为难道:“主人,这侍女并非血肉之躯,实是一具傀儡,妖魂如何驱使得动?”
魏十七道:“无妨,你只管将妖魂投入其中。”
主人第一遭差遣,陶帖自然赔上十二分小心,他搜肠刮肚,精挑细选,找了一条雪精蛇魂,打个饱嗝吐出一团莹莹微光,绕着黄梨转了数圈,投入她口鼻之中。妖魂才一入体,即被一点血气侵蚀,身不由己沉入心窍之中,无数灵丝附将上来,将妖魂与躯壳连接为一体,透过灵丝操纵傀儡,黄梨眼皮微微一动,旋即苏醒过来。
陶帖重重咳嗽一声,雪精蛇魂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逃脱天雷熬炼的苦楚,如何敢不听话,她老老实实牵引灵丝,朝魏十七笨拙地拜了几拜,垂首不语。魏十七命她站起身来,随意行动一番,黄梨只觉神魂深处颤若琴弦,生不出丝毫抵触,依言行事,一开始腰肢僵硬,手忙脚乱,很快便掌握了要诀,操纵这一具傀儡躯壳,颇为得心应手。
魏十七赞道:“做得不错,这一条妖魂聪慧伶俐,甚是合用。”
陶帖心花怒放,乐得合不拢嘴,主动请缨道:“主人还要何许样的妖魂,待小的一一找来,定不会误事!”
魏十七不置可否,他心中自有计较,这操纵傀儡的法门如确实可行,待左迁逢将那三十具傀儡躯壳送来,再做打算,眼前却不用明说。他斟酌片刻,命陶帖将完好无缺的妖魂挑出来置于一旁,莫要胡乱玩坏了,待他用时再拿来。陶帖满口答允,目光闪烁,小脸贼忒嬉嬉,似有未尽之意,魏十七随手弹出一枚血丹,他忙伸出双手稳稳接住,谢过主人厚赐,又一咕噜钻回“子午炼妖壶”中,自去享用血气。
魏十七收起炼妖壶,将黄梨指给李一禾,命其小心服侍,不得有失,黄梨楚楚可怜,自称“小婢”,拜见新主人,神情宛然,口齿伶俐,却似换了个人一般。李一禾心中欢喜,从芥子珠内取出一只螺钿漆盒,挑出一支珠花青玉簪,亲手为她插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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