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魏十七目光锐利,早看到青玉簪尾有一小小的“夏”字,这是“夏记银楼”的戳印,李一禾将螺钿漆盒推到他跟前,笑吟吟讲了当日在九折谷中购置珠宝首饰之事,原来“夏记银楼”的生意,已辗转做到了仙城。他从漆盒中拿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银镯,雕琢出水云之纹,正看时,忽然心血来潮,起身出得车厢,却见彩云车浮于空中,八骏垂首卧倒,惊恐万分,不敢稍动,不远处黑云密布,车辚辚,马萧萧,一长串车驾遁空而过,声势浩大。
仙都 第六十一节 仙城居大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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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肃穆,阴风鼓荡,虽是昭昭白日,却如百鬼出行,透出十二分诡异。正看时,黑云忽地滚滚分开,现出一十八位鬼脸卫士,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丫丫叉叉簇拥一人,一个个目光森然,如凶神恶煞般,看得八匹神马骨软筋酥,大气都不敢喘。
居中之人头顶黄冠,手捧塵尾,正是轩辕派掌门轩辕青,他将胯下青牛一拍,蹄踏黑云,旋生旋灭,上前与魏十七打了个招呼。半途遇见弥罗宗主,他并无意外之色,轩辕青早知魏十七从外域回转仙城,正投太平山潜夫谷而去,有意缓行,与他途中相会,说上几句要紧话。
二人各显手段,一跨青牛,一纵血光,转瞬升入高空,停于罡风之下。四野空旷,一览无余,轩辕青熟视他良久,心中感慨万千,短短数年间,魏十七横空出世,如彗星般崛起,名动外域,再无人敢小觑,道行更是一日千里,时至今日,他已看不清此人底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血气如刀,操于其手,从未有一刻失控。
单凭这一点,就值得另眼相看。
仙城之中,手眼通天的大能不在少数,仙主与妖皇暗通款曲,合力开辟外域,夯实天地,令他们心生不满,故此推轩辕青出来与魏十七一谈,为自己,为后辈留一条退路。罡风烈烈,诛心的话出他之口,入魏十七之耳,不虞有失轩辕青开门见山,提及此行奉仙主之命驰援外域九折谷,轩辕派倾巢而出,这一去生死茫茫,不知能有几人回转仙城。他问起人妖二族争斗的局势,魏十七略加忖度,道:“妖域四虫攻势猛烈,毛虫以火麟为首,羽虫以妖凤为首,介虫以灵龟为首,鳞虫以蛟龙为首,这一战能守住九折谷,御敌于仙城之外,便是大幸。”
局势如此险恶,早在轩辕青意料之中,他沉声道:“仙主枯守空积山,全力镇压‘血气种子’,所剩时日无多,急欲夯实外域天地,将‘血气种子’挪入其中,赢得喘息之机,暂保一时平安。依弥罗宗主看来,这一轮激战过后,外域天地能否封禁‘血气种子’,不使之为祸?”
这一问才是关键,若外域不足以封禁“血气种子”,仙城付出无数血的代价,最终沦为一场空,与血气为祸又有什么分别?魏十七道:“封得住一时,封不住一世,血气种子一旦投入外域,再也收不回来,拖得越久,为祸越惨烈,外域天地即便固若金汤,也撑不过百年。”
血气流动酝酿法则之力,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百年光景转瞬即过,在外域土崩瓦解之前,离空子能恢复元气,执拿星力法则吗?不择命星,不铸星躯,这一界的“星力种子”误入歧途,如登绝壁止步于半途,上不去,下不来,无人能窥顶峰风光。但这并不意味他也束手无策,从一开始,魏十七就没打算遏制血气法则,他要做的是反其道而行之,促成血气流动壮大,执拿血气法则,将血气尽数收拢于己身。不过这些打算无法向轩辕青明言,他只能含糊其辞,提醒他外域不可恃,十有八九会出乱子,宜早作打算。
离空子无以为继,空积山岌岌可危,轩辕青身为轩辕派掌门,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并不认可仙主的打算,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一旦外域封不住“血气种子”,是谁之过?又由谁来承受?离空子浮生子身为上古“星力种子”,不沾血气,可保无虞,轩辕派又如何?仙城又如何?魏十七的一番话打消了最后的侥幸,轩辕青直接把话挑明道:“弥罗宗主神通手段,犹在上古‘血气始祖’之上,能否先一步收去‘血气种子’,不令其为祸?”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虽无十分把握,却可一试。不过仙主未必愿意见此。”
轩辕青不置可否,追问道:“不知魏宗主究竟有几分把握?”
魏十七毫不犹豫道:“只要马芝沟不失,十载之后,当有七成把握。”
轩辕青虽在仙城,外域风吹草动,了如指掌,他知晓宋培药在马芝沟修炼血气正法,亦知人妖二族的血战促使血气不断壮大,魏十七将“虎兕出柙刀”留在马芝沟,用心深远,十年之约极其要紧,此事涉及血气之秘,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剩下要做的就是决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兹事重大,轩辕青不能独断。他郑重道:“此去外域,当保九折谷不失,余事就拜托弥罗宗主了!仙城居,大不易,魏宗主如有所需,可修书一封,至太平山通幽谷,自有人安排。”
魏十七微笑道:“轩辕掌门费心了。轩辕掌门只管放心。”
轩辕青长叹一声,喃喃道:“波诡云谲,山雨欲来,但愿如此!”他朝魏十七打了个稽首,控青牛踏黑云飘然而去,渐渐隐没于虚空。
罡风纵横决荡,凌厉如刀,魏十七驻足虚空,静立许久,一时间心有所动,伸手探入罡风中一捉,捻出一缕血气,缠绕于指尖,飘来荡去,忽然化作一条纤细的血蛇,狠狠咬了一口。毒牙刺入肌肤,瞬息消融,血气一股脑钻入体内,旋即被炼化去。魏十七仔细分辨血气,缓缓仰头,循气机回溯,双眸现出血符轮转,左三右四,望向无穷远处,罡风层层荡开,九星连成魁杓,星光垂落巍峨雪山,山脚下有一人盘膝背坐,渺小如蝼蚁。
血气种子行将现世,他也要加紧准备,以免错失良机。
魏十七收起神通,拂袖而去,回转八骏彩云车,命一清道人启程。轩辕派车驾离去已久,一清道人见宗主安然归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明知二派同在太平山,一向交好,轩辕派掌门断不至作难,终究心存忐忑。他招呼一声,车夫甩动长鞭,将八匹骏马接连唤起,拖起彩云车,朝太平山疾驰而去。
那车夫是千重派门人,奉左迁逢左长老之命走上一趟,将八骏彩云车赠予弥罗宗,充当魏宗主的车驾。千重派乃仙城玄门大派,彩云车系掌门出行的车驾,左长老费尽心思寻来八匹神马后裔,一并拱手奉人,他原本不以为然,颇有腹诽,但途中见轩辕派掌门亲自会晤弥罗宗主,再无疑虑,琢磨着如何将左长老吩咐之事办好,办妥,万万不能出岔子。
仙都 第六十二节 但见新人笑
从仙武殿到太平山,八骏彩云车跑了七天七夜,一清道人福至心灵,跟着车夫学把式,到后来壮起胆子亲自上手,甩鞭吆喝,居然也有模有样,那车夫破天荒脸皮一动,挤出一丝艰难的笑意,轻描淡写夸奖了一句。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一清道人也摸清了他的性子,能得其人夸赞,看来自己学得还不错,日后宗主有了自己的车驾,正好由他来操/弄,也算“得其所哉”。他有自知之明,弥罗宗的弟子都是些什么人?李一禾,夏芊,秦榕,赵德容,窈窕美女,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他一个老丑道人,混在其中不尴不尬,还是主动请缨当个车夫吧!
太平山遥遥在望,车夫勒起缰绳,喝停神马,将手中长鞭递到一清道人手中,起身向车厢默默行一礼,涩然道:“八骏彩云车已送至太平山,千重派弟子陈奚人告辞而去!”话音未落,身躯随之一亮,一清道人近在咫尺,下意识合上眼,再睁开时,早已空无一人。他静静等了片刻,未闻师尊有何吩咐,当下拉起缰绳,唤起八匹神马,继续向潜夫谷驰去。
彩云车内,魏十七将蜷缩成一团的傀儡虫收入暖阳玉盒内,在白蜡肩头轻轻一拍,此女睁开双眼,轻舒一口气,朝他盈盈下拜,傀儡躯壳内,已换作一条心月狐魂,眼波流转,媚骨天成。魏十七命她好生服侍李一禾,拿起暖阳玉盒塞入袖囊中,心道:“那陈奚人将阵法铭刻于肉身,笨虽笨,倒也别出心裁,其实这法门用在傀儡身上才好,修道人吃这苦头,似无必要,除非其中另藏了门道。”
魏十七暗暗记下此事,将目光投向黄梨与白蜡,留心察看她们一举一动,颇为中意,以血气操纵妖魂,以灵丝牵引傀儡,确是一条可行之途,即便不能成为战力,留在潜夫谷充当奴仆婢女,也好过另觅人手。黄梨白蜡二女不再为“傀儡虫”所操纵,李一禾仿佛去了心病,将二女视同生人,不再刻意回避,在魏十七看来,妖魂与傀儡虫没什么分别,不过她喜欢就好,也不枉费了一番手脚。
太平山连绵起伏,云雾缭绕,一清道人看清潜夫谷所在,小心翼翼降下八骏彩云车,夏芊、秦榕、赵德容三人上前见礼,恭迎弥罗宗主回转宗门。魏十七步出车厢,目光在三女脸上一转,一别多年,容颜未改,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当年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是仙城的过客,如今再度踏入潜夫谷,心中不由生出别样的滋味。
夏芊上前揽住他的胳膊,侧过头瞧夫君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吐了吐舌头,朝秦榕使了个眼色。秦榕却没她这么大胆,只作没看见,垂手立于一旁,她期盼良人归来,当真出现在面前,又不知如何自处,念兹在兹,患得患失,远没有夏芊豁达。她是“大妇”,她有豁达的筹码,不是吗?秦榕看了一眼李一禾,仿佛意识到什么,心中有些发酸。
魏十七一一看在眼里,却毫不介怀,他命赵德容在前引路,施施然踏入山门,抬眼望去,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中间一条崎岖峡谷,弯弯折折行出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群山合抱一片偌大的山谷,林木丛生,藤蔓低垂,几处屋舍掩映其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烟气。
弥罗宗入驻潜夫谷后,并未大张旗鼓,只起了几处屋舍,并未大兴土木。赵德容将众人引至主屋内,夏芊命半夏奉茶备宴,为宗主接风洗尘,李一禾吩咐黄梨白蜡同去搭把手,夏芊顺势问起这两个美貌侍女的来历,得知乃是一双傀儡,朝魏十七一笑,俏脸流露戏谑之色。魏十七微一沉吟,便知她在笑些什么,黄梨白蜡令她记起葬身鱼腹的白蔻,遗弃人间的黄芪,往事如烟,仙凡永隔,他虽不曾忘记,却已不再记起。
看到黄梨白蜡,记起白蔻黄芪,夏芊暗自庆幸,当年她若没有踏上道途,只怕落得个韶华老去,伊人独悲,再也见不到夫君一面。到了仙城才知道人间不值得,此生即便不能求得大道,容颜不再老去,已是莫大的安慰。她扭头看了秦榕一眼,心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里还有一位旧人在,相识于微寒时,情分深厚得多,如今又如何呢?留在他身边易,留在他心中难,男人哪,多半是喜新厌旧……”
半夏战战兢兢端上茶汤,夏芊亲手取过奉与魏十七,问起外域风光,魏十七避重就轻,随口说些奇珍异宝,奇闻异事,绝口不提人妖二族的杀伐血仇。夏芊与秦榕毕竟年轻,见识浅薄,只道仙家境地理当如此,赵德容听在耳中,却为之感叹,她心思缜密,刻意与轩辕派弟子交好,打听外域的零星消息,得知人修妖修厮杀惨烈,命悬一线,弥罗宗主更是不可一世的煞星,匹马单枪碾压狐族,一刀斩杀族长狐三笠,坐镇马芝沟,压得妖族抬不起头。时至今日,她对左静虚再无怨尤,留在华山宗不过当个记名弟子,永无出头之日,到了弥罗宗却可大展手脚,草创之初百废待兴,如能得魏宗主提携,趁势而起,岂不好过埋没于华山宗!
黄梨与白蜡手脚麻利,色色准备妥当,摆下一桌酒宴,杯盘酒水,肴馔果品,半是潜夫谷中存留之物,半从八骏彩云车中取来,像模像样,令人眼前一亮。半夏毕竟年幼力弱,有二女做主,乐得退居次位,从旁相助,白蜡见她凡人之躯,稚气未脱,旁敲侧击打听了几句,得知夏芊乃是宗主在人间的正妻,眼珠一转,随手捏了一枚果子,塞给她尝尝鲜。
半夏正觉口中干渴,接了果子谢过白蜡,三口两口吃下肚去,只觉皮肉甘脆,汁水甜美,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果子,对白蜡顿生好感。白蜡与黄梨使了个眼色,你一言我一语,将半夏哄得心花怒放,有问必答,不经意间将夏芊与秦榕的底细和盘托出。
暮色四合,一轮朗月悬于太平山顶,魏十七举起酒杯,镇满美酒,一饮而尽。
仙都 第六十三节 戏法人人会变
一场饮宴,尽欢而散,魏十七安顿下李一禾,从翌日起,分出一部分心思打理宗门。弥罗宗新立未久,缺少积淀,没有成规可循,是劣势,也是好事,夏芊与秦蓉毕竟年轻,魏十七用人不疑,授赵德容为管事,将里外事务交与她处置,不吝放权,看她心性手段,能否担得起这一重任。赵德容心知肚明,这是她晋身的绝好机遇,能够赢得宗主的信任在此一举,办砸了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当下振作起精神,夙兴夜寐,独力撑起弥罗宗。好在魏十七逗留外域之时,潜夫谷乏人可用,她曾主动挺身而出撑起场面,众人看在眼里,如今不过是名至实归罢了。
夏芊和秦蓉修炼太一筑基经,进展甚是缓慢,二女心性平和,未存出人头地之意,只求延年益寿,长驻芳华,魏十七视其资质,因势利导,助其打通几处窍穴,凭空拔高一层。易体改命原是逆天之举,旁人不能为,不愿为,不敢为,在魏十七看来也是稀松平常,二女固然无缘大道,但服食丹药,伐毛洗髓,约略得些修道的好处,对他而言亦非难事。
魏十七花了一番心思,扶上马,扶一程,以偿还当年种下的因果。夏芊和秦蓉心知机会难得,将诸般心思置之脑后,全神贯注修炼太一筑基经,引天地元气入体,开辟后天窍。夏芊五行亲水,秦榕五行亲土,不知是不是魏十七亲自指点的缘故,停滞已久的气息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化作潺潺溪流,贯通经络,接连开启数处“后天窍”。二人又惊又喜,抓住最后的机缘,借丹药之力,尝试在丹田内凝炼一颗“后天种子”,是为道胎。
夏、秦二女闭关不出,弥罗宗百废待兴,赵德容向魏十七道明难处,问是否招收一些外门杂役,补人手之缺。仙城宗门不论大小,都需人手打理杂务,其来源有三,一为凡夫俗子,二为修士后裔,三为妖族异类,凡夫寿短力弱,妖物非我族类,堪用者甚少,修士后裔多有身强力壮,与大道无缘者,转而锤炼肉身,成为一名炼体士,为宗门奔走服役,亦不在少数。仙城之中,资质上佳的弟子难求,炼体士却等而下之,不甚看重,交好的宗门互通有无,讨要几名来暂解一时之急,亦属常事。
赵德容的意思,轩辕派同在太平山,相距不远,不妨暂借若干炼体士一用,天长日久,冷眼旁观,若性情能力可用,不妨花一笔灵珠丹药买下,收入弥罗宗。魏十七听了她所言,不置可否,只命她暂缓几日,待千重派左长老登门,届时自有可靠的人手,无须用到炼体士。赵德容心中纳闷,不用炼体士,难不成是凡夫或妖物?倒也有此可能,夏芊秦榕来自人间,外域又多妖物,寻些知根知底的充当奴仆,未为不可,但终究不及炼体士用来顺手。不过既然宗主发话,她也不再催促,因陋就简,先将潜夫谷大小事务打点妥当,静观其变。
过了数日,千重派长老左迁逢登门拜访,态度谦和,立于山门外静静等候。
赵德容按捺下心中诧异,礼数不缺,问明左长老来意,请他入厅堂安坐,命半夏奉茶,唤白蜡去禀告宗主,有客到访。左迁逢远远看了白蜡一眼,霍地站起身,神情顿时大变,不待赵德容开口,抢先问道:“那侍女可是白蜡?可是魏宗主从彩云车中带来的?”
情急之下,问得言不及义,赵德容略加思索,颔首道:“宗主回转宗门,身边有两位侍女随同,一名黄梨,一名白蜡,适才答应的正是白蜡。”
左迁逢搓着双手来回踱步,情绪激动,似有些失态,赵德容心中纳闷,却又不便多问。左迁逢意识到什么,朝她歉然一笑,捋着胡须道:“让赵管事见笑了!见猎心喜,关心则乱,贵派宗主开一时之先河,实在佩服!”赵德容不明白他意指何事,只能报以微笑,能令千重派长老如此动容,“开一时之先河”或许不是客套话。
半夏奉上茶汤,不过是仙城商铺中的寻常货色,左迁逢咕咚咕咚喝下肚去,心中有事,舌不知味,只觉烫得很。当然,凭千重派长老的道行修为,神通手段,区区烫茶自然伤不到他分毫,他念念不忘只在白蜡,适才远远一瞥,心神有感,此女体内“傀儡虫”已被取出,无有“傀儡虫”,傀儡是如何应答有礼,行动自如的?他毕生精研傀儡术,造诣极深,堪称仙城第一人,却从未听闻有这等异术,难不成是傀儡自开灵智?想到这里,左迁逢心痒难忍。
过得片刻,魏十七来到厅堂与左长老相见,各自安坐,赵德容满腹狐疑,引了半夏退下,立于厅堂外听候招呼。左迁逢匆匆寒暄数语,迫不及待从袖中摸出一只木匣,推开匣盖往外一撒,白光闪过,堂下立了三十个傀儡躯壳,长的短的,老的少的,俊的矬的,村的俏的,一个个神情木讷,纹丝不动。
左迁逢将木匣送到魏十七手边,道:“此乃老夫亲手打造的‘傀儡匣’,可收半百傀儡,就一并赠与宗主了!”
魏十七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正如之前所言,这一十五对傀儡躯壳俱是上品,不逊色于黄立白蜡,其中又一两具似乎更在二女之上,千重派也算是下了大功夫,短短数日便凑齐这许多,也算尽心尽力了。赵德容望见这许多傀儡,心中豁然开朗,宗主不用炼体士,原来有千重派的傀儡可供驱使,难怪!她出身华山宗,见多识广,也听闻傀儡全靠傀儡虫驱使,饲养傀儡虫是千重派不传之秘,有好几门威力巨大的阵法,需要以傀儡虫为阵眼,他们竟舍得拿出来?
左迁逢见他并无不满之色,心中顿为之一松,试探道:“不知魏宗主打算如何驱使这些傀儡空壳?”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左长老可曾听说凡间有一老话,‘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驱使傀儡不必傀儡虫,另有手段可至。”他心神一动,将黄梨白蜡唤来,命二女立于数尺外,向左迁逢道:“左长老不妨细观,能否看出其中奥妙?”
仙都 第六十四节 亲手炼一傀儡
只可细观,不能动手,左迁逢听出魏十七言外之意,无可奈何,只得运足目力,眸中放出丝丝白芒,凑近黄梨与白蜡,将二女端详良久,这才收了功法坐回原位,闭目养神。他这一双眸子唤作“洞窥神目”,最是厉害不过,若非心痒难忍,断不会在旁人面前露相。傀儡体内并无“傀儡虫”的踪影,但灵丝宛然,一根未乱,尽数连接到胸腔内,似有一无形无质的小人居中操纵,神目如电,亦窥不破其中关节。
左迁逢歇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见魏十七细细品茶,胜算在握,心中落入彀中,被他拿捏住,只得长叹道:“老夫看这潜夫谷,乃天造地设的福地,诸物齐备,唯独缺了一座护山大阵,魏宗主万一远离,鞭长莫及,难免有失,千重派阵法蔚为大观,老夫做主为弥罗宗立一大阵,魏宗主意下如何?”
魏十七哑然失笑道:“护山大阵又有何用,谁人敢欺上潜夫谷,魏某自然会找上他师门,抄了他的老巢!”
左迁逢心中一凛,喃喃道:“这……就算罪不可赦,祸及师门,岂非滥杀无辜……”
魏十七道:“无人指使,问罪师门,有人指使,连背后黑手一并揪出来,仙城非是凡间,多少搜魂掐算的手段,犯了事,难不成还能瞒天过海?”
左迁逢目视他良久,摇头道:“魏宗主神通广大,自有底气说这话,料想也无人敢欺上门,护山大阵确实无用,不知魏宗主想要什么?”
魏十七道:“此番驾驭八骏彩云车相送者,乃是千重派门人陈奚人,左长老可知此人?”
左迁逢心头一跳,陈奚人沉默寡言,性情古怪,难不成不经意得罪他了?他不觉皱眉道:“陈奚人是掌门亲传弟子,精通阵法,彩云车下的‘浮空阵’系他亲手所刻,细致入微,分毫不差。不知魏宗主问起此子,有何吩咐?”
魏十七道:“陈奚人将阵法刻于己身,应念而动,别出心裁,颇有借鉴之处,左长老若能交换此术,魏某便亲手炼一傀儡,请左长老一观。”
左迁逢闻言怦然心动,将法阵刻于肉身,乃是陈奚人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法门,千重派掌门牛寿通看了不置可否,只命他换一人试手。陈奚人于阵法颇有天资,对自身更是了如指掌,刻绘阵法事半功倍,换做他人之身,即便朝夕相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无法做到分毫不差。阵法之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人身非是法器法宝,千差万别,细微处不可胜数,陈奚人几度尝试,无一成功,这印证了他琢磨的法门只是鸡肋。
魏十七神通广大,眼光老辣,断不会忽视其中的弊端,他索取此术,究竟意欲何为?左迁逢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对方既然开出这样的条件,左迁逢倒觉得有点意外,傀儡术何等高明,换一门鸡肋法门,明显得不偿失,不过转念一想,魏十七只说“亲手炼一傀儡”,请他一观,没有倾囊相授的意思,能学多少就看他的悟性了,这样一来似乎也差不多。
择日不如撞日,左迁逢当即祭起“金囊”,传书掌门牛寿通,过得一炷香光景,金囊忽然一沉,似乎多出一物来,左迁逢探手入囊中,取出一枚玉简,其内所刻,正是魏十七索取之术。事到临头,左迁逢反有些犹豫,手中玉简如有千钧重,他沉吟数息,将玉简递给魏十七,心中若有所失。
魏十七略一检视玉简,随手收入袖中,他举目投向一干傀儡躯壳,抬手摄来一憨厚男子,浓眉大眼,肩宽背厚,手长脚长,一副吃苦耐劳的模样。左迁逢道:“此子名沙松,铁骨铮铮,身躯沉重,寻常‘傀儡虫’操纵不得,如婴儿舞大锤,力所不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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