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妖族势大,仙城诸派死伤惨重,千重派祭炼阵图似乎出了什么岔子,迟迟未能告成,九折谷暗流涌动,若再无改观,只怕兵败如山倒,局势糜烂无可挽回。涂真人思忖良久,命玄门左道诸派各遣一二长老随行,半是压阵,半是观战,彼辈多有异宝护身,万一战事不谐,也可从容退回。
这一日,恰逢介虫主攻,灵龟族族长九千岁亲自引了大军徐徐压上前,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摆出一个牢不可破的铁桶阵,摆明了要引人族大能出手来破,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介虫诸族左右硬壳甲胄护身,寻常法宝杀伤有限,此前数度攻伐,最终都有赖濮合道、左静虚、轩辕青、涂真人、乙真人等出手,才将其勉力击退。然而这终非长久之计,妖族大能神通分毫不弱,数量更稳稳压过仙城一头,彼辈可轮番出手,濮合道等却耗不下去。
九折谷外每一寸土地都浸渍了鲜血,随手一捏都能挤出血来,尸骸遍地,无人收殓。介虫大军齐声鼓噪,如涨潮般坚定不移地涌来,灵龟族首当其冲,一旦被其冲入谷中站稳脚跟,后果不堪设想。涂真人祭起一道符箓,符纸冉冉腾空,大放光明,华山宗弟子抬着四具棺材踏出九折谷,千重派长老左迁逢紧随其后,亲眼目睹妖族的攻势,眼皮不觉跳了跳,暗自心惊。多少年没见过这等大阵势了,妖族倾巢而出,罗霰是铁了心打这一仗,若人族保不住仙武殿,他是当真会杀到仙城去的!
他心中有些后悔,四具傀儡实在太少,投入敌阵,连水花都激不起半个,早知如此,该当出十倍的斗战傀儡,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左迁逢从袖中取出一枚“惊魂铃”,铃铃铃铃一摇,四具斗战傀儡霍然苏醒,举手抬足踢飞棺材盖,飞身跳将出来,神魂不全,全凭铃声指使。
左迁逢忽轻忽响摇动“惊魂铃”,四具傀儡齐齐发一声吼,奋不顾身埋头冲向敌阵,双臂血光流转,煞气冲天而起。九千岁远远看在眼里,心中蓦地一惊,毛骨悚然,似乎察觉莫大的威胁,他急忙催动妖气,眸光一凝,却见彼辈急掠如风,快得异乎寻常,转眼冲至阵前,双拳此起彼落,挥出一道道拳影,生生撕裂虚空,龟背根本抵挡不住,拳力直透丈许开外,所过之处死伤惨重,生生犁出一道血龙来。
“五丁开山符”所向披靡,傀儡顺势撞入敌阵,六拳挥出,仰天大吼一声,双臂砰地炸开,断臂处喷出无数灵丝,贯穿妖物身躯,一点血气侵略如火。下层妖物血脉冗杂,打个寒颤,体内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一时间腹中饥饿难忍。那些妖族的核心弟子却如遭雷击,只觉体内先祖血脉急剧燃烧,为血气一股脑吞噬,连带意识也变模糊,心中萌生一股嗜血杀戮的冲动。挣扎片刻,意志薄弱之辈抵挡不住血气蛊惑,双眼血红,返身朝同侪下手,状如野兽,大口吞噬着血肉,体内血气随之蓬勃而作。
九千岁蓦地站起身,厉声呵斥,兵荒马乱之下,又哪里稳得住阵脚,介虫大军乱作一团,人族修士见机不可失,纷纷杀出九折谷,驱赶妖族彼此践踏,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败局已定,无可挽回,九千岁长叹一声,只得亲自上阵收拾残局,命诸位族长长老出手断后,与人修混战一场,溃退数百里。
四下里哀鸿遍野,犹有一个烂摊子急待收拾,九千岁聚拢败军,将各族核心弟子聚于一处,逐一检视,但凡被血气沾染,无论出身,一概屠戮以绝后患,这是妖皇定下的铁律,任谁都不得违抗。幸好傀儡自爆双臂喷吐灵丝,只覆盖方圆数丈之地,波及核心弟子并不多,尚不至闹出动荡内乱,九千岁心中异常郁闷,他隐隐觉得,这四具傀儡背后藏着一个身影,操纵血气出神入化,绝不会是第二人!
但他噤若寒蝉,绝口不提。
仙都 第六十九节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一场大胜来得莫名其妙,令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众人兴高采烈,只道妖族流年不利,自个儿抽风,被四具傀儡惊退,唯有濮合道等寥寥数人,才看出妖族仓皇退却的真正原因是血气,血气侵蚀血脉,噩梦再度降临。这一场大胜也来得恰到好处,九折谷上下士气大振,打扫战场所获冲淡了死亡的威胁,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度过了久违的亢奋的一宿。
华山宗掌门左静虚摆下庆功宴,宴请千重派长老左迁逢,作陪的有濮合道、轩辕青、涂真人、乙真人,仙城大能齐聚一堂,饮酒庆功事小,最要紧的是弄清四具傀儡的根脚。左迁逢心中有底,姿态不卑不亢,将千重派与弥罗宗联手祭炼斗战傀儡之事一一道来,这只是第一批天字号傀儡,潜夫谷正紧锣密鼓打造第二批地字号傀儡,地字号傀儡不同于天字号,灵性十足,可反复渡入血气,不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轩辕青忖度片刻,提议让千重派和弥罗宗留在仙城,全力打造斗战傀儡,一应所需由九折谷供给,但濮合道对血气心存忌惮,始终不肯松口,上古之时“血气种子”降入妖域,造就三位始祖,一开始亦是传播血气,祸害隐而不显,谁知最终酿成一场席卷人妖二族的大劫,魏十七显然故技重施,万不可听之任之。乙真人乃腾霄派掌门,同为左道十三宗门之一,自然站在轩辕青一边,左静虚却有些为难,按说华山宗当与正一门同进退,但回绝轩辕青的提议意味着什么,众人心中都清楚,既然有傀儡可用,谁都不愿拿门下弟子的性命去赌。
轩辕青目视濮合道,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敢问濮门主,可拿捏得住弥罗宗魏宗主?”
濮合道明白他的意思,郑重盘算良久,坦然道:“弥罗宗主神通广大,老道一人怕是勉强不来,然则血气之祸干系重大,须得仙主定夺才好。”
一人勉强不来,难不成他还想拉人下水?轩辕青摇首道:“弥罗宗主收拢血气,在马芝沟传下正法,时日已久,仙主早已知之,却不置一词。外域天地干系重大,仙主既然命吾辈驰援九折谷,全权处置战事,就不会再插手了。”他言辞虽委婉,实则暗示仙主枯守空积山镇压“血气种子”,已无暇旁顾,由他们自行拿主意,只要能夯实外域天地,其他一切都可从权。
濮合道也清楚外域不可有失,两害相权取其轻,沉吟片刻后,主动退让道:“莫如请弥罗宗主移驾九折谷,全力炼制傀儡,所需之物就地取材,也省下来回传送之费?”
这倒是一条变通之策,将魏十七置于眼皮底下,时刻监察,才不虞血气有失,左静虚有些心动,看了大长老一眼,涂真人沉声道:“弥罗宗新立,魏宗主重挫狐族,斩杀族长狐三笠,依约立下功勋,业已得仙主认可,百年之内可不受征召。”
濮合道道:“情势危机,事有从权,成规不可守,何妨请左长老带个口讯,魏宗主当以大局为重。”
左静虚听涂真人说起,当日魏十七将“虎兕出柙刀”留在马芝沟,携女徒匆匆回转仙城,丝毫不给濮合道留面子,十有八九是李一禾体内宝物与外域犯冲,急待回避,要以“大局为重”四字说动其人,无异于痴人说梦,魏十七岂是受人拿捏的主!不过濮合道既然退让一步,不妨顺水推舟,左静虚拿定主意,微笑道:“魏宗主毕竟是一派掌门,左长老人微言轻,有劳濮门主亲自走一趟,陈说利害,请魏宗主移驾九折谷,以示郑重,可好?”
轩辕青抚掌道:“左宗主所言甚是!”
濮合道正有意与魏十七一晤,也不推却,道:“择日不如撞日,妖族新败,当可消停数日,左长老,你我即刻动身,去往太平山潜夫谷拜会魏宗主!”
左迁逢心中暗自冷笑,那位弥罗宗主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小心翼翼与其攀交情,打交道,也摸清了对方的心性。魏十七看得长远,所谋甚大,却不会为长远委曲了眼下,濮合道性情高傲,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反倒是濮合道斩去的那具过去分身,通人情,知进退,谙世故,游说利害或许有几分把握。不过左静虚与轩辕青一唱一和,有意无意都未提及,他也犯不着出头,随他去吧!
濮合道估量不差,介虫诸族大败而归,但是清除沾染血气的核心弟子就大费周折,毛虫羽虫鳞虫不约而同暂停攻势,退至苦觉山静观其变,生怕再度酿出血气祸乱。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妖凤族族长羽嘉、灵龟族族长九千岁、蛟龙族族长鱼怀沙如临大敌,一一看过血气尸身,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出个主意来,到最后妖凤羽嘉将心一横,拍案而起,只要毛虫诸族出力诱敌,羽虫诸族便遣精锐主攻,再试探九折谷一回。应天晓略加忖度,羽虫背插双翅,进退如风,傀儡奔走于地,鞭长莫及,或许能扳回些士气,当下答允下来。
忽忽三日过去,妖族调兵遣将,尚未发动攻势,正一门门主濮合道独自回转九折谷,板着一张死人脸,神情难看至极。左静虚早得左迁逢传书,得知他在潜夫谷碰了一鼻子灰,铩羽而归,但主意是他出的,该问得话还是要问。濮合道脾气虽差,为人却坦荡,毫无隐晦,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去往太平山潜夫谷,见到了弥罗宗主魏十七,向他提议移驾九折谷一事,被对方一口回绝,也不说缘由,直接端茶送客,闹得灰头土脸极没面子。
魏十七的回绝早在意料之中,濮合道所言大体不差,却只讲了前半截,左迁逢传书中还提及一事,当天深夜天生异象,半空忽闻雷鸣,接连三下,响彻天地,星力动荡如潮,惊动无数修道人翘首以观,不明就里。轩辕青、乙真人等也得闻此事,猜想与濮合道脱不开干系,但他既然绝口不提,也不便刨根问底。
知情者都有些好奇,那天深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都 第七十节 法则之线
上古之时,“血气种子”与“星力种子”降临此界,背后隐藏了根本法则之争,迦耶与魏十七各落一子,以天地铸局,万物为棋,立下赌约论一个高下。血气法则侵吞万物,落入此界后吞噬大妖血脉,造就三位“血气始祖”,广为散播血气,引动彼此吞噬争斗,酝酿血战,推动血气流转,最终壮大法则,侵蚀一界。魏十七虽执掌一部星力法则,道行远不及迦耶,况且血气侵略如火,星力润物无声,先天处于弱势,争是争不过的,故此他另辟蹊径,只以“星力种子”成全三人,将其修为推向极致,合纵连横,联合人妖二族修士,全力打压血气流转,不令血气法则诞于此界。
“星力种子”选中之人,正是离空子、浮生子与濮合道。
血气广为传播,一时间收不拢,星力凝而不散,聚于星使一身,此消彼长之下,胜负的天平终于偏向一边,血气始祖先后陨落,一枚“血气种子”被打残,逃匿人间不知所踪,另两枚被离空子与罗霰合力封禁,数千载不得为祸,绵延至今,才有了仙城与妖域双峰并峙的格局。
在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三位星使际遇不一,离空子修为水涨船高,浮生子不慎为血气侵蚀,濮合道被打得肉身溃灭,不得已夺舍延命,一切重头来过。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夺舍的肉身资质虽佳,却并不契合“星力种子”,犹如一口破缸,一只竹篮,储不住星力。濮合道不甘心就此沉沦,抱残守缺,苦苦修炼千载,只练成一宗窥探天机的神通,鸡肋而已,种种斗战克敌的手段,尽皆付之东流。
无奈之下,濮合道只得将“星力种子”深藏于体内,另辟蹊径,一面祭炼须弥山,一面修炼分身术,以期有朝一日补全肉身,再续前缘。
他从未想过将“星力种子”渡让给他人。
身为星使,濮合道对此界血气消长感同身受,魏十七得了那一枚逃逸在外的“血气种子”,在外域传下正法,推动血气流动,重演“血气始祖”之故事。他窥探天机,察觉混沌之中一线血光已侵入未来,似乎昭示着血气当兴,星力当衰,濮合道思来想去,百年以来,因血气横空出世者,唯有弥罗宗主一人,故此他决意说服魏十七放开心神,任他窥探过去未来,趋利避害,预作打算。
正因了这一念头,濮合道才顺水推舟,接下左静虚轩辕青二人的挤兑,与左迁逢一同回转仙城。九折谷战事急迫,耽搁不起,二人祭出涂真人所赠仙符,埋头赶路,只花费一日一夜工夫就抵达太平山潜夫谷,见到了弥罗宗主魏十七。
一切都在濮合道意料之中,“大局为重”这种轻飘飘的言辞说服不了对方,魏十七心坚如铁,根本无意离开仙城,既然谈不拢,便端茶送客,一点都不留情面。而当天深夜,濮合道再度拜访魏十七,邀其登天而上,直至罡风之下,避开旁人耳目,这才道明真正来意。
白日里一番交谈,濮合道已明白对方心性,凡事可商量,须得真金白银,付出打动人的代价,莫要来虚的。他坦然相告,仙主离空子于空积山镇压“血气种子”,无以为继,早则数十年,多则百余载,“血气种子”必将脱逃而出,为祸一界,外域是仙主留下的后手,能否将其封禁,尚在两可之间,他希望魏十七能助他一臂之力,合力窥探未来,只要能达成所愿,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濮合道等着对方问如何才能助他一臂之力,等着对方狮子大开口,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些魏十七都没有问,只是提出一战,胜了,从他身上取走一物,败了,则助其窥探未来。濮合道心中诧异,不知对方要取走何物,须弥山?芥子珠?难不成是“星力种子”?魏十七断不会知道“星力种子”藏于己身,就算知道,“星力种子”早与这具身躯合而为一,连他自己都无法剥离,此界无人能做到。
他到底想要什么?濮合道百思不得其解。斟酌片刻,他试探道:“不知魏宗主欲如何一战?”
魏十七淡淡道:“还请濮门主划下道来。”
若各显神通,倾力一战,濮合道倒有几分忌惮,任由他出题目,倒不妨一试。他双眉一皱,从泥丸宫中挤出一团黑影,扭曲晃动,转眼化作一座三尺高的小山,稳稳漂浮于空中,似与天地融为一体。濮合道道:“此山名为‘须弥’,上古之时,正一门祖师以大神通炼成此宝,不增不减,不损不坏,魏宗主如能将须弥山劈开,就算赢了这一阵,如何?”
魏十七眸中血符转动,左三右四,凝神看了片刻,缓缓抬起手来,指尖亮起一点血光。漫天罡风骤然平息,似乎有什么异物挤入这一方天地,濮合道脸色微变,原本立于须弥山后,下意识闪身避让于旁,生怕殃及池鱼。罡风之上,空积山中,两枚“血气种子”不约而同停止挣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离空子慢慢抬起头,心意一阵烦乱,屈指掐算良久,天机为乱象遮蔽,无从分辨。
下一刻,他看到一缕血丝破空而出。
指尖落下,在虚空留下一道法则之线,细若游丝,微不可察,徐徐/向前逼近,似慢实快,所过之处天地化为一片混沌。濮合道心头猛地一跳,急待收手,法则之线已无声无息掠过须弥山,急速缩短,隐没于虚空中。不知怎地,一时间竟心慌意乱,濮合道掐动法决收回宗门至宝,须弥山却纹丝不动,灵性荡然无存,犹如一宗死物。他心底一片冰凉,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一触,须弥山居中裂开,豁然分在两旁,断面光洁如镜,映出他惨无人色的脸庞。
法则之线非但将此宝剖作两半,连同灵性一并灭杀,须弥山已彻底毁坏,再也无法复原,濮合道心下了然,手脚冰凉,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这一道血线如是冲着他而来,他焉能躲得过?浮生子销声匿迹,离空子置若罔闻,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奈何不了魏十七,只能听之任之!
仙都 第七十一节 山水终有相逢时
罡风凝结,天地静滞,离空子坐于空积山下,目睹法则之线横空出世,稍纵即逝,气机搅动一界,终于知晓遮蔽天机的乱象来自何处,局势已彻底失控,他终是慢了一步,魏十七成了气候,凌驾于“血气始祖”之上,将血气推向前所未有的境地,如之奈何!空积山中,两枚“血气种子”从蛰伏中惊醒,以十倍猛烈之势,再度冲撞禁制,离空子长叹一声,无暇分神,引动磅礴星力覆掌按下,雷鸣声接连响起,一声急似一声,全力镇压血气种子。
法则之线消失之处,混沌再度显化为天地,罡风忽起,决荡万里,空积山雷音响彻寰宇,昭示着血气与星力的法则之争,再度拉开了帷幕。魏十七静静望着濮合道,不发一言,他从“虎兕出柙刀”中剥离这一道法则之线,深藏于体内,以血气温养至今,原本打算留作后手制衡离空子,此番杀鸡用牛刀击破须弥山,却并不后悔。
濮合道心潮起伏,浑浑噩噩呆了片刻,打个寒颤清醒过来,魏十七手握杀伐之力,破灭万物,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一切算计都是虚妄,他收敛起种种心思,朝他郑重打了个稽首,低头服软道:“弥罗宗主神通广大,老道甘拜下风,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则个。不知宗主欲取何物?老道双手奉上,绝无推脱!”
魏十七道:“濮门主有一枚‘星力种子’,我欲取了去,还望门主割爱。”
果然是“星力种子”!什么割爱,分明是强索抢夺!濮合道心中一惊,随即又一定,苦笑道:“魏宗主神目如电,此事却有一桩难处,非是老道舍不得,那‘星力种子’禀性古怪,与肉身融为一体,无从剥离,老道亦没有办法……”
魏十七打断道:“定不让濮门主为难!”心窍中血气蓬勃而作,双眸血符轮转,一道道血影从体内飘出,如走马灯一般绕着濮合道急速转动,发出一声声无声嘶吼,渴望着什么,召唤着什么。濮合道心惊肉跳,强自按捺下夺路而逃的冲动,目不转睛盯着对方一举一动,脑中忽然轰然巨响,毛骨悚然,似乎下一刻便将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生死攸关,他毫不犹豫分开顶阳骨,祭出“芥子珠”,此宝虽然残破不全,后患无穷,此刻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正一门开山祖师徐元子,乃是上古之时赫赫有名的人修,与天狐老祖、吞日大蛇等大妖平辈论交,晚年时无望飞升,便以毕生修为祭炼二物,一为“须弥山”,一为“芥子珠”,留作镇派之宝。须弥山本是天外神山,夺天地造化,采日月精华,浮于罡风之上,坚不可摧,徐元子更炼入无数天材地宝,坚不可摧,号称“仙城第一重宝”。至于那“芥子珠”,乃是吞日大蛇的本命至宝,当其妖身溃灭之时,佘三娘自知无从幸免,将神魂托付徐元子庇护,并以本命芥子珠相赠,苟延残喘至今。
“芥子珠”落入徐元子手中,早已残破不全,彼时他正全力祭炼“须弥山”,暂时不得分心,只将珠内吞日大蛇的本命精血洗去,传与了濮合道。妖祖之宝与血脉相合,非人力可处置,濮合道观其要旨,取其气机,炼了一些仿制品,真正的“芥子珠”始终未能修复,眼下身处危局,死马当活马医,将此残宝祭了出来。
一颗米粒之珠腾空而起,气机将张而未张,七道血影忽然向内一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濮合道体内,“芥子珠”一时间无物可收,上下浮沉数息,再度落回颅中,顶阳骨如花瓣合拢,濮合道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皮肉随之干瘪枯萎,暗地里叫苦。
血气汇成洪流,冲刷着骨肉脏腑,经络窍穴,瞬息侵占每一处毛孔,如星云般缓缓转动,渐次向内收拢,挟裹一点星光,从濮合道肚脐飞出,落入魏十七掌中。魏十七低头望去,只见一团氤氲血气忽涨忽缩,无数血符细若米粒,明灭隐现,锁住一点璀璨星光,正是上古之时投入此界的“星力种子”。
“星力种子”入手的一刹,他感应到罡风之上,空积山下,离空子与浮生子气机涨落,清晰可辨。魏十七微微一笑,将血气收入袖中,向濮合道颔首道:“血气兴盛,星力衰落,此乃天地大势,大势不可违,还望濮门主深思。今日就此别过,山水终有相逢时,来日濮门主若有为难处,不妨到太平山潜夫谷一晤,或有转机!”
濮合道乍失“星力种子”,正心神恍惚之际,听得魏十七此言,似有庇护之意,没由来松了口气,随即感到羞恼,暗暗责备自己,怎地这般没骨气,再抬头时,眼前已空无一人,唯有罡风在耳后呼啸而过,吹得他意乱如麻。濮合道没怎么后悔,却感到阵阵后怕,来不及细想,便匆匆踏上归程。此番天平山潜夫谷之行,他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捅了个天大的窟窿,眼下还无人知晓,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发觉他将“星力种子”糊里糊涂输给魏十七,又将引发何等轩然大波。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魏十七才留下最后一句话,濮合道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他开始觉得,虽然捅了个天大的窟窿,也不是什么无可挽回的大错,左静虚与轩辕青处心积虑要留一条后路,他的后路倒是主动送上门来,虽然过程有些憋屈,但用一枚永远也用不到的“星力种子”,换取魏十七一个许诺,似乎不算太亏本。
抱着这样复杂而微妙的心情,濮合道回到九折谷,刻意板起一张死人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毕竟是正一门门主,左静虚等顾念他的脸面,故作不知,也不再提起。及至众人旧事重议,合计是否引入斗战傀儡阻击妖族,原以为濮合道会固执己见,激烈反对,没想到他竟当了一回锯嘴葫芦,一个人生闷气,默许了此议。
翌日一早,涂真人亲自去往仙城,赴太平山潜夫谷一行,行囊中携有海量宝材,这只是第一批,若斗战傀儡当真能独当一面,减少修道人的死伤,仙城各派不吝搬空千载积储,毕竟人才是第一位的,区区外物,散尽还复来。
仙都 第七十二节 耿耿于怀
太平山潜夫谷,血光一闪即收,魏十七悄无声息落于山头,晨光微曦,东方发白,山谷内夜未散去,俯瞰星星点点烛火,长夜未眠者,是赵德容夙兴夜寐,赵落风打造傀儡,李一禾夜不成眠。他将目光投向另一处,见天地灵气丝丝缕缕聚拢,飘来荡去,如甘霖滴落,那是夏芊和秦榕在修炼《太一筑基经》。夏芊聪慧过人,秦榕资质上佳,二女心思却不够沉定,须得耐性打磨,这一部《太一筑基经》经他厘定补全,足够她们修炼一世,女娃子不要打打杀杀,搬运灵气修炼功法,能驻颜驻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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