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冯人蓼瞪眼望去,对方身躯魁梧,形同虎妖,却没有黑色条纹,与传说中吞食其母,凶悍酷烈的彪妖有几分相仿,“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这等凶物一旦成精修炼,神通不可小觑,他不仅有些后悔。“七宝如意”乃冯人蓼启程前恩师赐下的防身之宝,如有损失,万难交代得过去,他匆匆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试图收回“七宝如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汗珠,一旁师弟师妹见状不妙,各自祭起法宝相助。
又一头熊妖摇摇晃晃冲上前,周身血气蒸腾,怒吼一声,抡起两只熊掌一通乱拍,法宝为劲风所阻,东倒西歪,竟不得近身,正当危急之时,田嗣中催动法相,冥河波涛翻滚,横空出世,将熊妖一卷,即绞为齑粉,血气飞将出来,妖物双眼放光,竞相争夺,最后被一鹤妖仗着翅长颈长,一嘴啄去吞入腹中,面上泛起一层红晕,如同得了大补之物。
马芝沟的妖物修炼血气正法,奉弥罗宗主魏十七为“始祖”,与妖域诸族关系微妙,并非人族共敌,田嗣中深知其中利害,不愿与之打生打死,沉声喝令冯人蓼退下。冯人蓼舍不得“七宝如意”,瞧不起他不战而退,置若罔闻,田嗣中失去了最后的耐性,正待催动“冥河法相”将其强行拖走,却听板土坡下响起一串沉重的脚步,夹杂着“叮叮当当”铁链碰撞声,大地为之颤抖,一大妖撞将出来,颈粗头大,口鼻朝前伸出,顶着一长一短两支硬角,却是一头皮糙肉厚的犀牛精,小眼血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犀牛生来腿短痴肥,行动笨拙,为妖族欺压惯了,忍气吞声,甚少反抗,但这犀牛精不合修炼血气正法,性情暴烈,听闻人修闯入马芝沟大开杀戒,顿时勃然大怒,冲出来寻仇。田嗣中暗自警惕,顾不得冯人蓼,抢先收回冥河护身,那犀牛精泼开四蹄,呼呼喝喝埋头撞来,被冥河缠住前腿,重重摔了个嘴啃泥。
犀牛精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愈发暴跳如雷,昂起头颅冲着田嗣中大吼一声,口中喷出一道血光,摧枯拉朽,将冥河击穿。田嗣中吓了一大跳,体内煞气滚滚而出,冥河掀起巨浪,劈头盖脸砸落,将血光扑灭,他这才放下心来,这些妖物道行平平,可随意拿捏,只要不惹出更厉害的大妖来,凭一己之力扫平彼辈不在话下。
他心中凶念一闪,随即按捺下杀心,马芝沟这些修炼血气正法的妖物,是弥罗宗主随手布下的一招闲棋,究竟有何用意,谁都不清楚,莫要糊里糊涂坏了他的大事,惹祸上身!田嗣中伸手一按,冥河挟万钧之力拍下,那犀牛精双眼一翻,竟晕了过去,群妖面面相觑,踌躇不前,对手如此了得,不敢再鼓噪上前厮杀。
仙都 第四节 一物降一物
大师兄祭出“七宝如意”,被一妖物死死扣住,僵持不下,仓促间收不回来,法相宗田宗子催动冥河,轻易灭杀熊妖,打晕犀牛精,高下立判,华山宗弟子看得分明,虽不明田嗣中为何不趁机剿灭群妖,心中却有三分信服,暗生退意。沈明珠咬碎银齿,怨师兄不得力,令自己大失脸面,对田嗣中更是痛恨不已,旁门左道,竟敢将华山宗架在火上烤,万死莫赎其罪!
田嗣中见冯人蓼说什么也不肯丢下“七宝如意”,无奈只得将冥河一卷,重重撞在彪妖后心,将他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脏腑破碎,“哇”地喷出满口淤血。冯人蓼顺势将“七宝如意”收回,伸手一指,白光落处,将彪妖一颗头颅砸得粉碎,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兀自嫌不足,目光闪烁,有意痛下杀手。
田嗣中喝道:“够了,马芝沟的妖物颇有来历,速速退下!”
这一句话丝毫不留情面,冯人蓼大为不悦,冷哼一声,却没有贸然翻脸,田嗣中的神通手段稳稳压过他一头,当面顶撞殊为不智,日后有机会再找回场子。他伸手挥一挥,正待招呼师弟师妹退去,头顶忽响起羽翼扑腾之声,只道那鹤妖不知好歹,趁机偷袭,却听田嗣中急道:“快闪!”声音中夹杂了一丝惶恐。
热力勃然而作,无数火箭从天而降,众人纷纷祭起法宝护身,被烈焰一燎,直如雪狮子向火,消融殆尽,猝不及防之下,被火箭贯穿身躯,顿时烧作灰烬,只有寥寥数名弟子仗着法宝了得,勉力支撑,才幸免于难。“七宝如意”放出一圈白光,将火箭抵挡在外,冯人蓼急抬头望去,却见一头黑黝黝的老鸹张开双翅,如死神般盘旋在上空,张口吐出一枚赤红的妖丹,从师弟胸口撞入,后背/飞出,身躯腾起一团烈火,灰飞烟灭。
这一轮火箭密如疾雨,无孔不入,华山宗法相宗弟子尽数笼罩在内,无一遗漏,田嗣中反应极快,卷起冥河护住同门,却也折损了三五人,华山宗更是死伤惨重,只剩冯人蓼、师一瓢、沈明珠三人幸免于难。沈明珠灰头土脸,花容失色,火箭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全仗大师兄所赠凤翎衣,才侥幸躲过一劫。
冥河曲折盘旋,涛生涛灭,将幸存者护住,沈明珠下意识朝田嗣中靠近几步,惊魂未定,看了师一瓢一眼,心中有些诧异,这位师兄沉默寡言,在宗门内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不知何以逃过灭顶之灾。她素来目中无人,不知师一瓢虽无法宝护身,却精擅“土遁术”,适才及时躲入地下,本可趁机远遁,不愿弃下同门,才留了下来。
田嗣中目不转睛盯着那黑老鸹,厉声喝道:“藏头露尾,暗箭伤人,给我下来!”话音未落,冥河倒卷而起,掀起滔天巨浪,那老鸹大叫一声,眼珠血光大盛,腹下探出第三只脚爪,周身腾起熊熊烈焰,在水浪中一穿而过,冥河竟不能阻其分毫。
田嗣中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三足金乌!你是金南渡!”
那黑老鸹口吐人言,嘎嘎尖笑道:“姓田的,好大的胆子,明知马芝沟乃主人传下的血气道场,还敢上门撒野,真当老子不敢杀人?”
田嗣中一颗心沉入谷底,不敢置信,反问道:“难不成魏宗主准许你残害人修?”
那黑老鸹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咎由自取!姓田的,这道理可懂?”
田嗣中口中充满了苦涩滋味,妖物天性蛮横粗鄙,这四句人我之言,分明出自弥罗宗主魏十七之口,他心中并无人妖之别,马芝沟是他开辟的血气道场,妖物无故伤人,自须承受血仇,反过来人修主动挑衅,死了也是白死。只可惜他醒悟得太迟,出手过重,杀了数头大妖,身陷困局,若仗着“冥河法相”一走了之,法相宗华山宗的弟子将无一幸免,回去后必受重罚,只怕师尊也未必顶得住左静虚雷霆震怒。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田嗣中看了冯人蓼一眼,见他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闷不吭声,显然已没了主意,三代弟子之首,居然是这番德性,华山宗也是后继无人了。但他转念一想,冯人蓼又哪里算得上中流砥柱,华山宗最出挑的嫡传弟子,都投入诸位长老供奉门下潜修,功法丹药任凭挑选,这次外出历炼的只是些寻常内门弟子,日后充其量为师门打点俗务罢了,根本没机会出头,可笑冯人蓼还自以为是,处心积虑跟他掰手腕。
在仙城大能眼中,法相宗宗子不过相当于华山宗一名内门弟子,田嗣中不禁长叹一声,催动冥河反卷,将众人尽数送出千里之外,心中尚存侥幸,正待脱身远遁,耳畔“嗡嗡”震响,直刺神魂深处,一时间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他强行一咬舌尖,借剧痛回过神来,扭头望去,只见一只穷凶极恶的六翅金蝉悬于空中,三对蝉翼振动氤氲血气,口器开阖,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三足金乌金南渡,六翅金蝉商结绳,这是弥罗宗主魏十七收服的两个妖仆,跟随他多年,修炼血气正法,神通非寻常大妖所能及,田嗣中审时度势,将心一横,决意拼死一搏,体内煞气鼓荡而出,化作一条冥河奔流不息。不想商结绳振动三对蝉翼,“嗡嗡”蜂鸣铺天盖地袭来,撼动神魂,令他心烦意乱,催不动法相,一身本事只剩三成。
一物降一物,没想到法相竟为六翅金蝉所制,眼看金南渡挟金乌真火呼啸而至,丝毫没有留手之意,他自忖难逃此劫,当即垂下双手高声道:“我与弥罗宗主是旧相识,带我去见弥罗宗主,有要事相告,听凭他处置!”
金南渡一声厉啸,金乌真火没入田嗣中体内,聚拢成拇指大小七颗火球,盘踞在窍穴要害,截断煞气,封禁法相,收拢双翅飞下地,化作人形。商结绳见状大为不满,他许久未尝过人肉了,尤其是神通自足的人修,加倍有嚼劲,忍不住嚷嚷道:“为何留他一条贱命?”
金南渡瞪了他一眼,喝道:“你这戆货,此人当真是主人的旧相识,眼下可万万吃不得,先带回去再说!”商结绳无可奈何,嘴里嘀嘀咕咕,怪金南渡以金乌真火伤人,尸身化为灰烬,什么都捞不着,白白浪费了许多血食。
仙都 第五节 强龙不压地头蛇
金南渡确认田嗣中冲不开“金乌真火”封禁,随手在他后脑捶了一拳,将其打昏,商结绳倒吓了一跳,道:“你这厮,下手没个轻重,莫要把他打傻了!”金南渡满不在乎,嘿嘿笑道:“打傻了不正好称你的心,干脆吃到肚里算了,也省得拖个大活人长途跋涉,不知他会在主人跟前搬弄什么口舌!”金南渡有点心动,随即反应过来,金老鸹是在说反话,不可信以为真。
田嗣中高大挺拔,分量不轻,但对大妖来说不值一提,金南渡召来一头狼妖充当苦力,夹在腋下丝毫不碍奔走,押到马芝沟暂时关起来,过得七八日,凑齐了主人所需之物,反复清点无误,这才押着田嗣中去往极西连涛山,从传送阵回转妖域。
为防泄密,商结绳摩拳擦掌,找来十几味药力犯冲的草药,树皮,草叶,花果,根茎,分门别类炮制妥当,和着身上的老垢搓成龙眼大小的丸子,塞进田嗣中口中逼他吞下。吃了这些腥臊恶臭的药丸,田嗣中整日介昏昏沉沉,眼不能视,耳不能听,跟活死人无异,金南渡放心将他搬回妖域,押入魁拔山中。
魁拔山乃妖域第一大山,连绵盘绕,胜地妙境不知凡几,魏十七应妖皇罗霰之邀来到妖域,将宗门安置在高耸入云的残锷山,距离风磨洞千八百里,一东一西,遥相呼应。残锷山亦称为“半截雪山”,雪线以下四季如春,草木繁茂,宛如洞天仙境,雪线以上冰雪皑皑,生灵绝迹,寒风利如刀剑,终年不止。如此胜地,妖族多有觊觎者,但不知何故,一旦迁入此山中,少则数月,多则半载,妖力渐次散失,血脉随之萎靡,一场大病,休养个三五年才得复原。
妖族内斗惨烈,谁人耽搁得起三五年?群妖纷纷猜测,离奇之说层出不穷,最为靠谱的事山中藏有鬼物,吸人精气,祸害不浅。大妖多半桀骜不驯,不肯信邪,入山探寻多日,徘徊无所得,反倒落了一身病,灰溜溜出山来,仇家趁机落井下石,得不偿失。随着时日推移,口口相传,残锷山被视作恶地,甚少有妖物胆敢踏足其间。
魏十七听得妖族传闻,为之哂笑,恶地鬼物之说,不是胡编乱造,就是别有用心,他亲自入残锷山踏勘,催动血气飞天遁地,将方圆数百里一一看过,发觉传闻并非无由,山腹之中埋了一截上古大妖的残骸,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吸取过往妖物精元,保全一点灵性不失,趋利避祸,已苦苦挣扎了数千载。
他唤来佘三娘,挖地百丈,从山腹中将残骸掘出,却是一块颤巍巍的肥肉,触手冰凉,隐约有一股淡淡的肉芝香,中人昏昏欲睡。佘三娘乃是积年老妖,见多识广,向魏十七进言,这残骸生机已灭,灵性尚存,天长日久转为“太岁”,大毒大补,人修得来无用,妖物吞服可以延寿。魏十七命她暂且收起,好生看护,择日献与妖皇作贺礼。
佘三娘原本想将“太岁”炼化了补益元气,听得此物要赠与妖皇,倒也不便开口索取。她引动妖力将“太岁”重重封禁,一路跋涉至雪线,寻了一处阴阳交汇的地穴,将其埋入土中,隔三差五浇灌精气,悉心照料,确保万无一失。残锷山再无隐患,魏十七傀儡一一唤醒,除黄梨白蜡外,其余尽数交与赵德容使唤,粗粗立起山门,开辟若干洞府,砍伐木料,搭建待客议事的大堂,忙碌了数日,这才略具规模。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李一禾在镇道之宝推动下凝炼元神,浑不知如何走到这一步,魏十七却是大行家,早将她气脉气机诸般变化一一理清,印入玉简,赠予涂真人与轩辕青细细参详。二人得授要诀,急欲觅地闭关,残锷山虽好,终究是妖族的地盘,非是久留之地,晋升“元神境”非是易事,仙城已毁,唯有去往外域,得宗门上下供奉,方可潜心修持,免除后顾之忧。
魏十七命佘三娘去往风磨洞走一趟,献上肉芝“太岁”,并向妖皇索要了两道信符。佘三娘回转残锷山,气机跌落一截,却是罗霰见猎心喜,出手相试,着实吃了点苦头。魏十七查看傀儡躯壳,“铜墙铁壁符”破了三道,筋骨皮肉却分毫未损,无须重新洗炼,他略加思忖便明了罗霰的用意,妖皇收下“太岁”,却拿佘三娘立威,这是暗示他些什么,个中意味深长,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有了两道信符,妖域畅通无阻,魏十七送二人至魁拔山藏金谷传送阵前,涂真人与轩辕青深感其德,郑重辞去。二人来到外域,出得连涛山,径直前往九折谷,凭妖皇信符,四虫辟易,一路风平浪静。行至金石峡时,信符无风自燃,化为灰烬,涂真人为之愕然,此乃天意,他劝说轩辕青不去九折谷,留在金石峡潜修,以示态度,轩辕青转念一想,干脆将掌门之位授予丁全真,安顿好一应后事,与涂真人双双闭关,不再过问外事外物。
残锷山占地极广,仙城潜夫谷与之相比,直如弹丸之地,赵德容引了一干傀儡打点宗门,人手捉襟见肘,魏十七命金南渡与商结绳去往外域马芝沟,不拘粗细,搜罗灵药宝材,顺便招募一批修炼血气正法的妖物,或身强力壮、能吃苦耐劳,或精明干练、有几分头脑,带回残锷山充当杂役。金、商二妖得了这个美差,自觉在弥罗宗的地位又高了几分,欢欢喜喜赶赴外域,分头为主人效力。
魏十七离开后,马芝沟一度衰落下来,但人妖二族在九折谷僵持不下,厮杀多年,无暇顾及那些修炼血气正法的下层妖物,彼辈在血战中应运而起,彼此抱团,一致对外,以马芝沟为营地,蓬勃壮大,形成了一支不小的势力。及至魏十七应邀来到妖域,在残锷山立下宗门,妖皇降旨,将马芝沟划为弥罗宗的道场,四虫诸族不得进犯,正式承认马芝沟自成一体,等同于妖族一员。
蛇无头不行,马芝沟的妖物经多年征伐,除一些自视甚高的大妖外,多半聚拢在甲申君的麾下,奉其为首,听其号令。天长日久,明眼人都察觉甲申君背后似有大族扶持,行事慷慨,不吝惜灵药宝材,但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惯了甜头,不愿过苦日子,马芝沟不再是一盘散沙,由此付出的代价是,马芝沟也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金南渡和商结绳双双来到马芝沟,激起轩然大波,气氛变得极其紧张,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两个外来的“强龙”却是奉血气始祖之命而来,一旦发生冲突,势必动摇马芝沟的根本。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事,甲申君大大方方将金、商二妖迎入洞府,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凡有所求无不称遂,一开始金南渡还心存提防,及至他押了田嗣中满载而归,甲申君亲自送出百里,临别时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少主向宗主问候,一饭之恩,永世不忘!”
仙都 第六节 行百里者半九十
金南渡、商结绳二妖回到残锷山中,自觉这一趟差事办得着实得力,“钦差大人”好吃好喝不算,囊中还塞满了甲申君孝敬的私货,顺带押了个人族奸细回来,可谓“忠心不二,智勇双全”。魏十七听到“少主”二字,微微摇头,他早从狐将军处得知,甲申君是他安插在马芝沟的暗子,并默许了此事,然则此人终究只是妖物,没什么心机,厚馈二妖行事轻佻,又在金南渡前露了口风,非是可用之人。他不吝勉励了几句,给假三日,命二妖自去歇息,金南渡与商结绳挺胸叠肚,志得意满,垂手退下堂去。
魏十七命赵德容将灵药宝材收入库房,分门别类安置妥当,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投奔的残锷山的那些血气妖物,却不便拨在赵德容手下,她毕竟是人修,直接使唤难免激起众怒。略加思忖,他唤来曲莲,命其听从赵德容指派,调拨妖物,人尽其用,此女虽是半人半妖的混血,血脉亦非寻常,且长年累月为佘三娘寄魂,肉身沾染上一缕吞日大蛇的气息,足以压制彼辈。曲莲心中大喜,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落于眼前,只要她足够能干,足够重要,成为弥罗宗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佘三娘就夺不去自己的身体!
处置好内务,魏十七将田嗣中唤到跟前,问他此来何意。
此来何意,能有什么意,为了保全性命胡乱寻个由头罢了。不过时隔多年再度见到魏十七,田嗣中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威压,他修炼煞气,凝结法相,对此再敏锐不过,镇压“血气种子”令弥罗宗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仿佛突破最后一层屏障,直入天人之际,连天地都无法将其禁锢。他肚中念头数转,之前想好的种种说辞竟一个字都吐不出,张口结舌许久,长叹一声,黯然道:“之前不知马芝沟是宗主开辟的道场,一时性急,出手杀了几头大妖,此番来到宗主座下赔罪,但有差遣,不敢推辞,在下道行浅薄,入不了宗主法眼,任打任杀,绝无怨言。”
魏十七凝视他片刻,道:“当年弥罗宗将山门立于太平山潜夫谷,毗邻通幽谷轩辕派,自然亲近仙城左道一脉,法相宗乃左道十三宗门之一,有这份渊源在,不至故意为难你。妖域难通,来得不易,你且留在残锷山,为弥罗宗效力百年,百年之后再回去吧,。”
田嗣中心中一松,旋即怅然若失,魏十七显然仍将弥罗宗视作仙城宗门,并未彻底倒向妖族,效力百年虽久,修道人寿元漫长,并无大碍,但此身沦落妖域,道行若不得长进,百年后无缘大道,就连远在外域的法相宗,也不会虚位以待,宗子之位定然另有他人补上,从此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既然魏宗主有用到自己的地方,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田嗣中收拾起杂念,一揖到地,继宋培药、赵德容之后,以外人的身份留在弥罗宗,为魏十七奔走效力。
赵德容久在人间历练,田嗣中是法相宗宗子,俱有处事的手腕,弥罗宗一下子充实了许多人手,呈现蒸蒸日上的态势,魏十七不再分心旁骛,处置更为重要的事宜。仙城为星锁封禁,二十八宿围拱北斗九星,星力如天河倒悬,太过猛烈,李一禾在镇道之宝推动下,元神凝实,隐隐为天地所斥,显露飞升之兆,魏十七携其投入妖域,暂且缓上一缓,以免心神迷失,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离开仙城之前,魏十七以“百鬼推磨鼎”收取星力,炼成大药,足够支撑李一禾元神大成,飞升上界,不过在此之前,佘三娘这颗棋子也该动上一动了。魏十七反复推衍,确认无误,将佘三娘唤至残锷山顶,于漫天风雪之中催动血气法则,一缕血线没入她眉心,直抵神魂深处。
吞日大蛇妖身已毁,只留一道残魂,苟延残喘,血脉几近枯竭,只剩一点本源藏于神魂,性命攸关,不敢轻动。在血气法则笼罩下,吞日大蛇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法则之线触及本源,反哺血脉,促其迅速壮大,佘三娘眼皮急速跳动,蓦地睁开双眼,两道血光直冲霄汉,风雪骤然平定,一声厉啸响彻天地。
妖皇罗霰从入定中惊醒,掐指一算,微微皱起眉头,起身步出风磨洞,朝残锷山望去,只见一条大蛇的虚影悬于空中,睥睨下视,妖气决荡,如潮水般往复起落,搅得天地不宁,群妖瑟瑟发抖。那位弥罗宗主又在出什么幺蛾子了?他沉吟片刻,不觉哑然失笑,与其无端猜测,妄动心机,不如去往残锷山,当面锣对面鼓问上一问,修持到了这等境地,你行事坦荡,对方也不会遮掩。
罗霰伫立风磨洞口,静静看了三天三夜,看吞日大蛇血脉一分分强盛起来,从星星之火,燃起燎原之势,每一分投入的力气都恰到好处,因势利导,推动血脉蓬勃壮大,这等法门落在他眼中,不过是“他山之石”,可借鉴一二,但对后辈弟子来说,却是一条直指大道的通天之路。既然魏十七有心,那便承他这个人情,罗霰伸手遥遥一指,魁拔山深处地动山摇,一座粗粝的石碑拔地而起,其上铭刻了壮大血脉的法门,供有缘人参详修炼。
血脉复苏,神魂补全,虚影渐次凝实,口鼻鳞片细致入微,与妖身一般无二。凡事过犹不及,魏十七收回法则之线,吞日大蛇盘起身躯,俯首撞入佘三娘体内,十余息后,残锷山顶风雪再起,凌厉寒风充塞旷野。佘三娘深吸一口气,朝魏十七低头下拜,低低道:“多谢宗主成全!”
魏十七看了她数眼,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搬运血脉之力不可荒废,三十日之后再来此处,且看你将来能走到哪一步。”
佘三娘胸中的傲气荡然无存,妖族引以为傲的血脉之力,在魏十七手中如同一个面人,随意塑形,一念令其兴,一念令其灭,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原以为弥罗宗主横空出世,与妖皇仙主鼎足而三,没想到他已凌驾二人之上,成为此界独一无二的上境大能。
仙都 第七节 备上一份厚礼
青丘山首狐崖上,狐将军翘首凝望魁拔山,胸中热血翻滚,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地动山摇烟尘四起处,或许是他机缘所在。
当日辞别魏十七后,狐将军抢在马芝沟彻底荒废前,将狐族的生意尽数转卖,狠狠赚了一笔,腰囊丰厚底气壮,大手一挥厚馈猿族,得以率先返回妖域。当然这也是应天晓一力促成的结果,自打狐将军上位后,行事激烈霸道,狠狠得罪了虎族熊族狼族,摆出一副“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咬块肉下来”的架势,令应天晓恼火之余,也有些无奈。狐族并非什么随意拿捏的小族,上头还有一位飞升老祖,时不时降下意识,搅动妖域风云,与其留在妖域碍手碍眼,不如放其回去,有妖皇坐镇,量他也不得收拾起性子,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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