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一番言语定下大略,众人心中有了底,“长生寨”与鬼灵对峙多年,打生打死,不知打杀了多少,哪里将下族鬼灵放在心上,降服云云,不过是当作马前卒驱使罢了,天狐老祖、阴鬼鹤等微微颔首,转眼便想出数条可行的方略。须三郎厕身其间,闻言血脉喷张,与有荣焉,觉得自己没有拜错山头投错人,上七族又算得了什么,风水流转,来日罗妖皇卷土重来,扫平上七族,他也算从龙有功。
数日后,罗霰率众打下一个名为“落梅”的小剑宗,小归小,满门上下亦有百十弟子,良莠不齐,掌门之外,尽是一群废物。赵甲申将有骨气有底线的弟子尽数屠灭,剩下软骨头一一种下剧毒,分批撒出去四处打探消息,不拘多少,在规定时限内回报便可活命。落梅宗弟子生于兹长于兹,方圆千里谈不上了如指掌,至少也知根知底,打探消息并非难事,自然手到擒来,彼辈惴惴不安回转落梅山,赵甲申果然没有为难他们,一一赐下丹药,百日内无有性命之虞。
有赵甲申处置落梅宗,罗霰甚为放心,忙里偷闲,他将落梅宗收藏的剑谱典籍细细翻看一遍,剑修的诸般法门,在他眼中自然不屑一顾,但落梅宗三代祖师萧轸留下的一册游记却颇有趣味,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将游历吕川界所见所闻录于笔下,其中不乏十大剑宗的记述,尤为值得留意的是,萧轸提到覆海宗有一位先辈大能,剑道大成,千古无人后无来者,竟一剑斩破天地重关,飞升而去。
罗霰猜想,这位覆海宗的先辈大能,十有八九落在了弋族手里,熬不过拷打,这才将吕川界蕴藏重宝的消息泄漏出去,须延之如获至宝,念念不忘,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说动炎族、砺牙族联手攻打“合吕川”猎场,遣精锐入下界探查,却被魏十七搅了局,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个合族覆灭的下场。
萧轸留下的游记消除了罗霰心中最后一丝犹疑,他开始确信吕川界确实孕育重宝,只因未逢其主,故迟迟未能入世。
落梅宗只是小门小户,灭门也罢,易主也罢,都不曾激起什么波澜,罗霰又远赴千里之外的“杜离山”,打下另一个小剑宗,交与祝泥犁处置。祝泥犁虽非八面玲珑之人,有赵甲申珠玉在前,依葫芦画瓢即可,杀一批,收一批,种下禁制,撒出去打探消息。罗霰留驻杜离山数日,仔细翻阅剑谱典籍,卷帙浩繁,比起落梅宗多了数倍不止,却没什么值得留意的记述。
罗霰一行以落梅山、杜离山为触角,手越伸越长,越伸越远,渐次渗透进大剑宗的地盘,终于打探得知,十大剑宗调遣人手,兵分数路,往珞珈湖方向包抄。珞珈湖是此界第三大湖,波涛汹涌,浩瀚如海,天狐老祖推测剑修此番兴师动众,必然与下族鬼灵有关,提议即刻动身赶赴珞珈湖,随机应变。
终于等到了鬼灵的动向,罗霰当机立断,唤上赵甲申与祝泥犁,亲率天狐老祖、阴鬼鹤等一行,直扑珞珈湖而去,落梅宗与杜离宗忽然少了头顶的大山,幸存者面面相觑,惶惶恐恐按捺了数日,一个个作鸟兽散,各自逃亡,半途尽数倒毙,无一幸免于难。
珞珈湖在杜离山西万里之外,罗霰一行不愿节外生枝,引来剑修的瞩目,专挑荒山野岭遁行,引动妖云遮掩行踪,一路波澜不惊,只是当珞珈湖遥遥在望时,才遇到了意外。意外纯属意外,滚滚妖云从半空掠过,恰有一沙陀宗剑修埋身于土石中,只露出口鼻呼吸,被妖风惊动,睁开双眼瞥见影影绰绰的鬼影,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屏住呼吸紧闭双眼,等妖云过境,这才从土石中爬起来,拍去身上的浮灰,御剑而去,一溜烟追上同门,顾不得寒暄,径直去拜见大师兄。
沙陀宗是上三宗的大派,此行远赴珞珈湖围剿下族鬼灵,以大师兄沙孟春为首,上下一十七人,落在最后的是小师弟沙一葫,年纪虽小,剑法却极为凌厉,最得众人看重。沙一葫天赋异禀,修炼师门不传之秘“十断剑诀”,每隔七日气血翻涌,须得埋入地下,汲取地气压制气血,此事唯有沙孟春知晓,旁人只道小师弟奉命行事,并不知修炼剑诀的后遗症。
沙孟春立于珞珈湖畔,背负双手,遥望湖面波光粼粼,一轮圆月倒映在水中,漾出层层明光,如泣如诉。沙一葫上前见过大师兄,沙孟春见他脸色有异,眉梢一挑,听他匆匆道了数语,反问道:“沙师弟没有看错?”
沙一葫斩钉截铁道:“云中藏有鬼影,绝非此界修士,当从天外来!”
沙孟春与下界鬼灵交手不止一遭,对彼辈的手段了然于胸,行空遁飞,借云雾藏身,却是第一遭听闻,小师弟所言多半不差,天外又有强敌潜入此界,神通手段迥异,犹在百年前入侵的鬼灵之上。不过剑修最不惧斗战,任尔千般神通,万般手段,我只以一剑斩之,沙孟春斟酌片刻,问明去向,向沙一葫道:“小师弟,可有兴致随吾前去探上一探?”
沙一葫气血平复,剑术心气正当巅峰之刻,闻言两眼放光,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去,同去,这等好玩的耍子,师兄可不能撇下我!”
沙孟春乃是性情中人,天马行空,行事但凭心意,当下避开众人,御剑而起,与小师弟一前一后,悄无声息遁入夜色,转眼不知所踪。
仙都 第一百零九节 久战不下必有失
沙孟春与沙一葫御剑遁行,奄忽而逝,剑遁之快非寻常法器可比,然则有一利必有一弊,劲风如刀,颠簸跌宕,若非剑修将遁行视作修持的一部分,谁都不愿去吃那苦头。荒野在左,珞珈湖在右,湖面映出两道穿梭剑光,如游鱼急掠而过,二人沿着湖岸遁出千里之遥,却不见敌踪,沙一葫搔搔后脑,觉得有点难为情。
他咽了口唾沫,正待讪讪开口,沙孟春忽然伸手轻按,似乎发现了什么,示意小师弟小心。二人按下剑光,稳稳停驻于空中,沙孟春眯起眼睛望去,珞珈湖畔乱石堆中,二人悠然饮酒赏月,一窈窕侍女持壶侍奉,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令他怦然心动。
沙一葫忍不住凑到师兄身旁,轻声嘀咕几句,他们并非白日所见的“鬼物”。沙孟春“嗯”了一声,他早看出三人来自上界,却与“鬼物”沾不上边,尤其是那窈窕女子,眼波流转,一颦一笑动人心魄,令他浑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水中月,天上月,似真似幻,沙孟春师兄弟并未追上妖皇罗霰,而是阴差阳错撞上了另一拨来客,对饮赏月的是魏十七与轩辕青,丁宁立于一旁持壶侍奉,虢昼与下族鬼灵留在“合吕川”猎场等候,并未来到下界。
对圣灵一族而言,灵域故土早成恶地,“大裂谷”中“幽冥之气”缠绕不去,无从躲避,丁宁苦捱百年,修为不进反退,此生绝了上进之途,但她并不后悔。大长老以降,圣灵一族只得她一人幸免于难,其余尽数填没在裂谷之底,神魂湮灭,尸骨无存。眼能视,耳能听,鼻能嗅,口能尝,手足无损,行动自如,这是上苍的恩赐,她心甘情愿侍奉魏十七,灵域虽大却寸步难行,只有他才能护住自己。
此界剑修心高气傲,不屑鬼鬼祟祟掩人耳目,沙孟春、沙一葫并未刻意掩饰形迹,轩辕青早察觉二人指指点点,遥相窥探,他搁下手中酒杯,随口道:“蚊虫扰人清兴,待贫道将其打发了!”说罢,祭起“幽冥钟”,屈指轻弹,“当”一声响,在清夜中回荡,虚空扭曲,一头“吞天鬼”悄无声息飘入现世,青面獠牙,胸腹间张开一张大嘴,腰部以下浓烟滚滚,不待轩辕青驱使,厉啸一声,狠狠扑向沙孟春。
沙一葫摩拳擦掌,嚷嚷道:“师兄让我来,我来我来”涌身抢上前,双足落地,将飞剑摄入掌中,催动“十断剑诀”,发尽上竖,双眸璀璨如星,提剑斩落,一道剑光稍纵即逝。那“吞天鬼”甚是狡黠,摇动双肩,身躯骤然消失,下一刻绕过剑光,出现在沙一葫跟前,还没来得及动手,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愕然,犹如被利剑斩过,头颅滚落在地,化作一蓬飞沙,腰下浓烟卷起,将其送回“幽冥钟”第二层上。
“十断”者,剑出必断,绝无落空,沙一葫一剑将“吞天鬼”枭首,察觉对方气机被磨去一分,并未彻底灭亡,他顿时提起十二分小心。剑修杀伐第一,果然有几分门道,轩辕青暗暗点头,弹响“幽冥钟”,仍召出“吞天鬼”,活蹦乱跳扑上前。这一回“吞天鬼”学了乖,不待近身,便使个神通,张开胸腹间大嘴向内一吸,沙一葫浑身一紧,如被巨手所扼,身不由己投向对方口中。
馋涎滴答,齿如钉耙,腥臭恶气扑面而来,沙一葫不觉皱起眉头,将飞剑一摆,即稳住身形。他手中这柄飞剑名为“沙陀”,与宗门同名,乃是师门第一利器,破灭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剑气荡漾,便将吸摄之力斩断,“吞天鬼”吸了个空,一口气堵住胸腹,气闷欲绝,忙举双拳重重捶打。
沙一葫又一剑斩出,熟料剑光掠过,“吞天鬼”毫发无损,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凶性大发,抬起右爪一挥,三道寒芒激射而出,一取咽喉,一取心窝,一取丹田,俱是性命要害。沙一葫不躲不闪,催动“十断剑诀”又斩出第三剑,寒芒冰消瓦解,“吞天鬼”从喉到腰豁然中分,身躯再度化作飞沙,浓烟卷过,仍回转“幽冥钟”。
沙一葫稍加琢磨,心下了然,“十断”共十道剑诀,一断枭首,二断腰折,三断剜心,四断削肢,五断开膛,六断剔筋,七断挫骨,八断分尸,九断万剐,十断斩魂,一道剑诀只能杀“吞天鬼”一次,第二次枭首无功而返,改施“五断开膛”才将对方气机斩灭。沙一葫心生踌躇,觉得有些棘手,他修炼“十断剑诀”尚未大成,堪堪练到第六断,满打满算只能斩杀“吞天鬼”六回,似乎不足以彻底断去其气机沙一葫当机立断,体内真气盘旋激荡,节节拔高,不待轩辕青召出“吞天鬼”,急挥一剑,径直斩向“幽冥钟”。
剑出必断,腾挪闪避无济于事,轩辕青眸光一凝,五指轻捏,催动幽冥之力,将这一剑化解,沙一葫已回过气来,又一剑斩出,逼得对方腾不出手来弹响“幽冥钟”。“吞天鬼”身负断命续命的大神通,气机不绝,生机不断,一道剑诀只能杀他一次,第二次便无济于事,也亏得“十断剑诀”有十道剑诀,才不至被对方趁虚而入,杀个措手不及。沙一葫察觉鬼物神通广大,久战不下必有失,抢先变招,缠住轩辕青猛攻,一断枭首,二断腰折,三断剜心,四断削肢,五断开膛,六断剔筋,翻来覆去越战越勇。
“吕川”虽是下界,剑修确有可观之处,甫一交手便摸清“吞天鬼”的底细,将剑修攻伐凌厉的长处发挥到极致,这等手段,这等应变,随便放到哪里都能脱颖而出,留在下界当真可惜了。轩辕青暗暗叹息,稳坐钓鱼台,专心致志化解剑势,看对方这一轮强攻能坚持多久。
魏十七随意看了几眼,举起酒杯示意,丁宁提起酒壶为他斟满美酒,衣袖滑落,湖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沙孟春缓缓收回目光,心道,世间竟有如此动人的女子!
仙都 第一百十节 想一出是一出
小师弟沙一葫天赋异禀,被誉为千年难得的璞玉,得宗门上下鼎力栽培,授以“沙陀剑”,修炼“十断剑诀”,后来居上,一飞冲天。然而这位“天赋异禀”的绝佳弟子,长久以来走不出沙孟春的阴影,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大师兄始终是大师兄,沙孟春才是沙陀宗后起之秀中的第一人,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沙孟春师从掌门沙演法,入门虽早,却并不受乃师待见,究其根本,沙孟春懒散粗疏,言谈举止随心所欲,毫无掌门大弟子的规矩,故此沙演法赐下“裂冰剑”,传了他一门“斩玄诀”,指点一过,便任其自行修炼。身为掌门大弟子,法财侣地自然诸般不缺,沙孟春也不在意师尊的态度,兜兜转转来到清涧崖下,见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轰然撞入洗灵潭,激起茫茫水雾,一时心喜,就此安顿下来,日夜修持剑诀。
沙孟春并非惊采绝艳之人,“裂冰剑”在沙陀宗要排到三十名开外,“斩玄诀”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然而就这么一个人,这么一柄剑,这么一门剑诀,清涧崖下修炼二十载,剑法如神,同辈无人可敌,令沙演法看走了眼,沦为上层的笑谈。
旁人不明就里,沙孟春却心如明镜,他修炼“斩玄诀”一日千里,得力于洗灵潭下一道清气,藉此气打通周身窍穴,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然而当其剑法大成之时,清气恰好消耗殆尽,“斩玄诀”也止步于此,难有长进。
沙孟春存了心思,翻遍宗门所藏典籍,偶然看到一条先人的记述,语焉不详,说什么“上古之时,天地重关洞开,清灵之气倒灌山海,滋生万物,大道由此萌发”沙孟春心中豁然开朗,洗灵潭下所藏的清气,正是上界灌注的“清灵之气”,宗门内仅此一道,机缘己尽。
二十载光阴悠悠,看厌了山,听厌了水,他静极思动,禀明师尊下山历炼,从此踏遍山与海,终于在南海荒岛上找到了第二道“清灵之气”,花费十载光景,将其彻底炼化,丹田之中多出一滴“清灵之水”,圆滚滚,颤巍巍,将“斩玄诀”推向前所未闻的境地。
待到百年之前,下族鬼灵大举进犯,沙孟春身为沙陀宗掌门大弟子,无可推诿,他挺身而出,率同门迎战大敌,没有辜负同门的期盼。上三宗原本约定兵分三路,遥相呼应,不想须铁手亲率一支偏师,出其不意,千里奔袭沙陀宗,沙孟春身陷重围,毫无惧色,一剑纵横决荡,救出一干同门,孤身断后,连斩三头鬼灵,逼得须铁手知难而退。
沙孟春一战成名,名动天下。
从那以后,沙孟春走出沙陀宗,成为十大剑宗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但他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就像不在意沙陀宗掌门大弟子的名分一样,依旧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令沙演法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不过他这个当师尊的当年没有好生管束徒弟,如今更没有管束的底气,为此沙演法将宗门希望寄托在关门弟子沙一葫身上,谁想天意弄人,沙一葫偏生跟定了大师兄,言听计从,像条没主见的小尾巴。
所以当沙孟春一时意动,提议去追妖皇罗霰一行,沙一葫欢呼雀跃,迫不及待附和,偷偷丢下同门,跟着大师兄御剑遁飞,沿着珞珈湖兜了小半圈,没找到天外鬼物,反倒撞上了魏十七三人,饮酒赏月,恍若遗世独立。
这百年战乱绵延,沙孟春四方奔走救火,又找到三道“清灵之气”,丹田中水滴聚成一团,如一个浅浅水坑,随着道行愈发深厚,他隐隐察觉此界“清灵之气”为天地夺取,所剩已无多,然而丁宁的出现令他大吃一惊,此女体内竟蕴藏“清灵之气”,如云雾翻滚,千变万化!
说见猎心喜也好,一见钟情也好,沙孟春下定决心,不能错失眼前的女子。
沙一葫攻势如大江大潮,节节不断,体内真气渐次枯竭,肚子里暗暗叫苦,沙孟春伸手按在他肩头,“十断剑诀”戛然而止,沙一葫长舒一口气,扭头赧颜道:“大师兄”话音未落,轩辕青已弹响“幽冥钟”,“吞天鬼”从第二层飘然而下,舒展筋骨扑上前来。
沙孟春从后背拔出“裂冰剑”,剑刃映照月光,无数细纹蔓延如冰裂,顺势一剑斩下。剑势才起,一阵轻风已拂过“吞天鬼”,那鬼物微微一怔,似乎意识到什么,如雪狮子向火,身躯化作飞灰,浓烟随之滚滚溃散。轩辕青低头看去,只见“幽冥钟”上残缺了一块,“吞天鬼”再不能复生,对方这一剑,业已将其生机彻底斩灭。
魏十七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向丁宁道:“此等手段,可是圣灵一族遗留此界?”
丁宁扫了沙孟春一眼,摇首道:“‘清灵之气’灌注下界,历千万载,残留于天地罅隙,剑修侥幸炼化一二,斩破邪灵,克制鬼物,与圣灵无关。”
轩辕青收起“幽冥钟”,微有些踌躇,对方这一剑引动“清灵之气”,鬼物烟消云散,无从抵挡,他在“大裂谷”中孜孜不倦修持“幽冥之力”,恰为其所克制,只怕也讨不得好。魏十七搁下酒杯,拂袖祭出“子午炼妖壶”,小人儿陶贴跳将出来,摩拳擦掌,笑嘻嘻拜见主人,眼珠朝四下里一转,顿时放下心来,捋起袖子拍着胸脯主动请战。
魏十七指了指沙孟春,陶贴扭过头去,哈哈一笑,嘴角裂开到鬓角,露出尖利的牙齿,双足一蹬埋头冲上前。沙孟春脸色微变,提起小师弟向后甩去,急命他先行退避,提起“裂冰剑”正待斩去,头顶“喀喇”一声巨响,九霄神雷蓦地劈落,晴天霹雳,毫无征兆。
沙一葫从未见他如此慎重,头也不回御剑远遁,他自知剑术远不及大师兄,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拖他的后腿。剑遁之快,疾如流光,沙一葫全力施为,倏忽掠过百里,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道:“葫芦儿,怎地如此慌张?”
仙都 第一百十一节 百鬼夜行
沙一葫猛然抬头,却见师尊沙擒龙朝自己遥遥招手,忙不迭按落剑光,倒头就拜。沙陀宗每一代剑法最强,不是大师兄,就是小师弟,掌门沙演法这一辈,小师弟沙擒龙脱颖而出,沙一葫正是拜在他门下修炼“十断剑诀”,却未能继承衣钵,始终被大师兄沙孟春压过一头,屈居次席。
沙擒龙见爱徒神情异样,不觉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开口,沙一葫急急道:“师尊,大师兄遭遇强敌,命徒儿先行退避——”沙擒龙闻言顿时一惊,沙孟春剑术通神,他私下里冷眼旁观,深感此子了得,如无意外,日后当成为沙陀宗的“定海神针”。究竟是何许样强敌,连沙孟春都深感棘手,急命沙一葫先退?
沙擒龙此番暗中行事,是为沙孟春一行压阵,掌门深知他这个大徒弟剑术虽强,行事却极不靠谱,没个稳重人兜底,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果不其然,才到珞珈湖,摊上这么档子事,沙擒龙肚中念头数转,并不急于插手,命徒儿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沙一葫关心则乱,颠三倒四说了一回,越急越乱,越乱越急,沙擒龙问了几处关节,微一沉吟,命他回转驻地,通知同门戒备来敌,小心在意,切不可疏忽。沙一葫执意要跟师尊去接应大师兄,沙擒龙直截了当道:“你剑诀未成,碍手碍脚,速去通知同门,出了岔子你就是沙陀宗的罪人!”
沙一葫无奈,只得哭丧着脸遁去,心头如被火焰灼烧,咬牙切齿痛恨自己无能。
沙擒龙目送他远去,双眉纠结成一团,眉心凸起一颗肉珠,御剑飞起,百里之遥奄忽而至,遥遥望见一小人儿倏来倏往,形同鬼魅,绕着沙孟春急攻不下,一道道神雷劈下,霹雳震天,烟尘四起,打得乱石堆坑坑洼洼。沙孟春沉着应战,“裂冰剑”布下层层剑气,将神雷一一化解,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尽显掌门大弟子的风范。
轩辕青见又来一剑修,微一犹豫,起身迎上前,指间捏定一缕“幽冥之力”,气机缓缓提升。“吕川”乃下界,他初来乍到,吃不准天地所能容忍的极限,不敢放手施为,生怕引来劫雷轰顶,故此催动气机极其小心。沙擒龙察觉幽冥气息,心中顿生厌恶,此人虽非鬼灵一族,甘为鬼物走狗,更是该死!他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张开五指,朝对方重重按去。
沙擒龙毕生修持“十断剑诀”,登峰造极臻于化境,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五指引动剑气,一出手就是“五断开膛”。轩辕青“咦”了一声,抬手将剑气化解,指间“幽冥之力”急剧流失,消耗殆尽,来人道行深厚,竟不可小觑。
沙擒龙出手非沙孟春、沙一葫所能及,剑术凌厉无匹,轩辕青接了他一招,反倒放下心来,当下催动“幽冥之力”,祭起“幽冥钟”,钟声在静夜回荡,一声未消,一声又起。风声呜咽,乌云遮掩月华,一道道幽影鱼贯而出,百鬼夜行,张牙舞爪扑向沙擒龙。
“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也敢出来唬人!”沙擒龙冷哼一声,提起飞剑轻轻一振,剑身嗡嗡作响,体内真气鼓荡,剑光四散游走,痛下杀手。百鬼凶性大发,各显神通,冷不防被剑光斩灭十余头,下一刻回转“幽冥钟”,“幽冥之力”一转,再度唤将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沙擒龙全力催动“十断剑诀”,剑光明灭,将百鬼陆续斩灭,轩辕青不动声色,只召出二层以下鬼物,源源不绝消耗对手真气,即便当真从“幽冥钟”上抹去,也甚不可惜。“十断剑诀”杀伐凌厉,斩鬼却非其所长,沙孟春眼观六路,看得分明,待要腾出手来助小师叔一臂之力,陶贴甚是狡黠,双手连挥,将九霄神雷一股脑撒出,压得沙孟春无暇旁顾。
滚滚缠斗良久,陶贴手头九霄神雷耗去七七八八,所剩无多,他频频望向主人,耷拉着嘴角皱起小脸,用力眨眼。魏十七不觉哑然失笑,指尖轻敲“子午炼妖壶”,陶贴欢呼一声,化作一缕轻烟投入壶内,又顶起壶盖探出头来,恶狠狠盯着沙孟春,费了这许多气力,连毛都没劈下一根,这厮硬气得紧,看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沙孟春压力一轻,“裂冰剑”顺势斩出,剑气犁开乱石,如巨龙翻身,碎石漫天乱飞,直奔百鬼而去。丁宁早得魏十七授意,飘然而出,引动“清灵之气”,伸手一指,剑气戛然而止,渐次湮灭。沙孟春猱身扑上,一剑斩向对方脖颈,丁宁五指轻拂,如手挥琵琶,“清灵之气”化为实质,将沙孟春连人带剑撞开去。
沙孟春连冲数次,都被丁宁轻描淡写迫退,一开始还担心收不住手,剑下留情,不了对方操纵“清灵之气”,挥洒自如,刚柔并济,“斩玄诀”无功而返,隐隐被其克制。沙孟春如被一桶冰雪水倾注头顶,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眼前这动人的女子绝非等闲,如不全力以赴,断然讨不得好去!
四人分作两对交手,地动山摇,惊涛拍岸,天地灵机紊乱不堪,方圆千里俱被惊动,妖皇罗霰察觉异动,只道十大剑宗与下族鬼灵狭路相逢,打得不可开交,命天狐老祖、阴鬼鹤先行一步打探消息,他引了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等随后赶去。
天狐老祖与阴鬼鹤遁飞如电,全力施为,身形若隐若现,裂空而逝,无移时便赶到珞珈湖畔,望见沙孟春、丁宁、沙擒龙、轩辕青各施手段,斗得旗鼓相当,心中有几分不屑,此界剑修根本不在他二人眼中,久战不下,可想而知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们却疏忽了一点,丁宁与轩辕青并非此界土著,为潜入吕川界,洗涤气息压制修为,以免惊动天地,降下劫雷,其中的分寸难以把握,有些束手缚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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