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沙演法沉吟良久方道:“二位掌门怎么看?”
支栖鹤将目光投向厉行空,上三宗以弥天宗为首,厉行空道行深厚,剑术凌驾众人之上,理当听他一言。厉行空早已将利弊想清楚,道:“对方既然冲着下族鬼灵而来,暂且隐忍,静观其变,这是一条路。”
沙演法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可有另一条路?”
厉行空道:“吾辈剑修磨砺剑道,当迎难而上,纵不敌,也要斩上一剑,岂可不战而退!”
支栖鹤叹息道:“对方冲着下族鬼灵而来,眼下暂且相安无事,激怒其人或将祸及宗门,不可不慎。”
厉行空摇首道:“若因宗门避战退缩,宗门又要他何用!”若只有弥天宗在此,他说什么也要挺身一战,然而十大剑宗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不愿做别人的主,权衡利弊,故此不得不稍加隐忍。
沙演法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干系,他看了沙孟春一眼,忽道:“孟春,你怎么看?”
沙孟春垂下眼帘,沉默良久才道:“人力有时穷尽,唯有穷极剑道,打破天地重关,才有资格与之一战。”
支栖鹤闻言心中一颤,穷极剑道,打破天地重关,古往今来一人而已,覆海宗这位前辈大能早已飞升上界,杳无音讯,到哪里去请他回来呢?沙演法却听出了言外之音,反问道:“只是有资格一战吗?”
沙孟春眼中光芒一闪,仿佛看到雷电宣泄而出,天地一片惨白,摧枯拉朽,万物破灭,他深吸一口气,涩然道:“在那人眼中,吾辈剑修只是蝼蚁,便是传说中那位飞升上界的前辈,只怕也不是他对手”
厉行空与支栖鹤不以为然,不过看在沙陀宗掌门的面上,他们自然不会出言呵斥,沙演法没有怪罪沙孟春直言,他无法想象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但内心深处却认可徒弟的判断。
三人各怀心思,正沉吟间,夜空忽然响起一声剑啸,支栖鹤眉梢一挑,伸手接引,将一枚小剑摄入指间,略加审视,脸色忽然大变,脱口道:“大师兄业已动身,前去邀战!”
仙都 第一百十六节 刚极易折
覆海宗掌门支栖鹤这一辈英才辈出,其中尤以大师兄尚刺秦最为了得,此人性烈如火,宁折不弯,修炼人剑合一的神通,也是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不过尚刺秦专注于剑道,对宗门俗务置之不理,无意与几位师弟争夺掌门,支栖鹤趁势上位,将覆海宗牢牢把持于手中。
支栖鹤对这位名动一时的大师兄向来敬重有加,轻易不敢惊动,尚刺秦得以安安稳稳修持剑道,心中十分满意,也没有给他填堵。此番十大剑宗围剿下族鬼灵,事关重大,尚刺秦静极思动,主动提出到珞珈湖助阵,支栖鹤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万万没料到,大师兄横插一杠,竟自作主张挑战强敌,令他境地十分尴尬。
厉行空呵呵一笑,道:“令师兄性子刚硬,拿定了主意,谁劝都不会听,而今之计,也只能我等几个老骨头去看上一看,随机应变了。”
支栖鹤觉得头疼,长叹道:“也罢,只能如此了!”
远在数百里外,尚刺秦背负重剑,徒步跋涉,直奔珞珈湖而去。他身着麻布衣衫,脚蹬草鞋,步子迈得极大,落足处尘土飞扬,咚咚有声,每一步踏出,体内气机拔高一分,身躯亦随之沉重一分。
尚刺秦修炼“金刚诀”,持师门第一重器“降魔剑”,此非重要之“重”,实乃沉重之“重”,“降魔剑”重逾千斤,坚不可摧,名为飞剑,却无人驾驭不起,刻薄者称其为“铁门闩”,意指此剑只配杂役看守门户。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料到“铁门闩”亦有出头之日!
尚刺秦初入师门,即被选为“剑种”,寄予厚望,赐下“上林剑”,修炼“苍梧西极诀”。他年轻气盛,急于求成,竟走火入魔,剑气反噬己身,筋骨窍穴遭受沉重打击,前功尽弃,几沦为废人。宗门业已放弃他,追回“上林剑”,将其逐出“剑种”之列。尚刺秦在宗门苟延残喘,走投无路,幸得师尊指点,入“剑阁”寻找洗炼肉身的剑诀,最终在故纸堆种翻到半部残破不全的“金刚诀”。
破而后立,“金刚诀”将他从泥潭中拔出,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命运,但剑诀只得半部,剩下付诸阙如,尚刺秦向师尊求得一柄“降魔剑”,辞别宗门,孤身上路,踏遍万水千山,待到归来时,已不再是当年的磊落少年。那一年恰逢覆海宗大比,尚刺秦以一招“铁门闩”连败七人,登上十大弟子之首,之后奉师命征战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金刚诀”永远缺少了半部,尚刺秦踏遍万水千山也未能找到,但这一路迢迢万里,披荆斩棘,他以“降魔剑”锤炼肉身,以肉身驾驭“降魔剑”,另辟蹊径,终于蹚出一条人剑合一的新路,一飞冲天,凭一己之力,将覆海宗留在了上三宗。
往事历历在目,如雁渡寒潭,不曾留下痕迹,十大剑宗早已不在尚刺秦眼中,他将目光投向上界,决意追随前辈大能,渡劫飞升。百年前入侵此界的下族鬼灵,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他渴望与真正的强者交手,唯有破而后立,“金刚诀”更进一步,才能看清那条通往上界的路途。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尚刺秦听到涛声往复,千万年冲刷着乱石堆,他已跋涉大半夜,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体内气机已蓄至巅峰,他反手拔出黑沉沉的“降魔剑”,周身肌肉鼓胀如铁,提一口真气,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疾驰而去。
珞珈湖畔,厉行空、支栖鹤、沙演法悄无声息靠近来,驻足于百丈开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沙擒龙骇然惊醒,耳畔响起“咚咚”脚步声,如战鼓隆隆,震慑心神。如此豪情,如此阵仗,如此气概,十大剑宗唯有一人而已!他不觉摇了摇头,暗自叹息,若是覆海宗少了这一根“定海神针”,还能保住上三宗的名分吗?
魏十七长身而起,淡淡道:“苦心孤诣,总有人不领情。”
沙擒龙微微一颤,心知自己的一点算计,根本瞒不过对方,心念急转,道:“覆海宗尚刺秦性烈如火,宁折不弯,此来定非奉宗门之命,而是出于一己之私。”
魏十七哂笑道:“一己之私?”
沙擒龙见他并无不悦,定了定神道:“尚刺秦追慕前辈大能,一心劈开重关,渡劫飞升,与上界强者一战,只求印证剑道,别无他想。”
魏十七闻言若有所思,问道:“覆海宗飞升上界之人,姓甚名谁?”
沙擒龙张口结舌,欲言又止,隔了片刻才道:“飞升上界之后,不知何故,连覆海宗都渐渐忘记了他的姓名,只隐隐知晓有一位前辈大能,一去不返,杳无音讯。”
魏十七道:“不是你们忘记了他,而是他不愿你们记起,如今之所以想起有这么个人,是因为他陨落在上界,身死道消,当初留下的神通随之消退,掩饰已久的痕迹,才一点点显露出来。”
沙擒龙心中一凛,喃喃道:“陨落在上界”
魏十七摊开右掌,血丝氤氲升腾,勾勒出一老者背影,反手持剑,慢慢背转身来,国字脸,眸如寒星,须发俱张,忽然喝一声:“妖魔何在?”声如洪钟,震得沙擒龙打了个激灵,却听对方静静道:“你可识得此人?”
沙擒龙仿佛被妖魔摄定心魂,苦思冥想,想得脑壳发疼,隐隐觉得眼前老者似曾相识,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他便是覆海宗飞升上界的前辈大能!”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响亮,大地震颤,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尚刺秦双手扛起“降魔剑”,大步流星上前来,如一头猛兽横冲直撞,陡然间厉啸一声,大喝道:“尚某此来只为讨教高明,与覆海宗无干!”
魏十七收拢五指,沙擒龙打了个寒颤,旋即清醒过来,脸色大变,下意识向后退去,他虽是沙拓宗一代翘楚,绝非弱者,比起覆海宗尚刺秦,仍要逊色一筹。刚极易折,物极必反,同为剑修,他委实不愿看到尚刺秦如飞蛾扑火,自蹈灭亡,但性情决定命运,谁都救不了他!
仙都 第一百十七节 李代桃僵
受人指使也罢,讨教高明也罢,扑火的飞蛾终究只是飞蛾,在魏十七眼中并无差别可言,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相距不足百丈,尚刺秦体内气机竟突破极限,扶摇直上,一举登临飞升化境。天地顿生感应,彤云滚滚四合,星月潜匿,雷声隆隆,沙擒龙口干舌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刻,尚刺秦轻而易举跨过天人之隔,高歌猛进,直指无上剑道。
同样瞠目结舌的还有弥天、覆海、沙陀三派掌门,莫说厉行空与沙演法,就连支栖鹤也没想到,大师兄竟凌驾十大剑宗万千剑修之上,继覆海宗那位不知名姓的前辈大能之后,第二个触摸到剑道真谛。他心中又惊又喜,上苍待覆海宗何其厚爱,然而然而他猛地扭头望向魏十七,却见他抬起右手,无声无息朝尚刺秦按下,天不崩,地不裂,风不起,云不涌,似乎只是打了个手势,什么都没改变。
尚刺秦只修成半部“金刚诀”,之后全凭自个儿琢磨,他悟出人剑合一之术,悟出破而后立的诀窍,此界已罕遇敌手。此界虽可称雄,天外自有强敌,尚刺秦在覆海宗地位仅次于掌门支栖鹤,得以随意翻阅宗门所藏典籍,其中多有记述上界鬼灵悍然入侵,为祸惨烈,万万不可轻敌。故此他未雨绸缪,全力搜罗各派法诀,或换或索,巧取豪夺,过眼不计其数,终于从落梅宗的“焚身诀”受到启发,有舍有得,将剑术推向极致。
“焚身诀”乃偏门法诀,传承不明,谁都不知从何而来,乃至有人斥之为“旁门左道”,落梅宗贪图“焚身诀”威能,铤而走险,因之陨落者比比皆是,一旦着手修炼,如饮鸩止渴,从未有人熬过七年。落梅宗将“焚身诀”献给尚刺秦,一来借此与覆海宗搭上线,二来换取些实打实的好处,并不觉得做了赔本买卖,事实上,尚刺秦也没有亏待他们,落梅宗这等小剑宗,之所以传承至今,与覆海宗的看顾不无关系。尚刺秦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略加翻检,发觉“焚身诀”本身并非剑诀,而是一门辅助修炼的法诀。剑修通常将御剑、炼气、附灵之类法诀称为“辅法”,辅法选得好,有事半功倍之效,覆海宗内最常见“辅法”莫过于“覆海诀”,壮大体内真气,坚韧不拔,纵然一时落在下风,久战之下,也可将来敌脱得灯枯油尽,一举奠定胜局。
尚刺秦最初修炼“苍梧西极诀”,正是辅以“覆海诀”,但遭遇走火入魔,剑气反噬己身的恶果后,转而修持半步“金刚诀”,“覆海诀”与之格格不入,遂弃之如敝履,并未遇到适合的“辅法”。此番偶然得了“焚身诀”,细细揣摩之下,令他喜出望外,“焚身诀”与“金刚诀”竟相得益彰,有如干柴烈火,天造地设的一对。
“焚身诀”的根本在于舍弃己身,将剑术之威层层拔高,舍弃越多,提升越大。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这法诀邪门得紧,舍弃肤发对剑术提升微乎其微,舍弃手指脚趾亦获益无多,至少也须是手臂腿脚,乃至眼耳口舌,最好是五脏六腑,如能舍弃心、肝、脾、肺、肾之一,足以将剑术推向极致。
“辅术”终究只是“辅术”,剑诀本身威能有限,“焚身诀”也无法凭空拔高,况且舍弃脏腑换取一剑之威,如何能幸免于难?以命搏命,同归于尽,毕竟只有一次机会,对寻常剑修而言,“焚身诀”纯属鸡肋,但尚刺秦不同。“金刚诀”只得半部,便足以横行天下,潜在威能不可估量,最为关键的是,尚刺秦人剑合一,舍剑即舍人,“降魔剑”坚不可摧,一片一截就等同于腿脚脏腑,李代桃僵,将剑术推向前所未有之境。
尚刺秦急冲而至,落足处撼动大地,“降魔剑”片片剥落,裂痕遍布密如蛛网,体内气机亦节节拔高,一剑之威引来天地侧目,乃至于劫雷来回滚动,距离破界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尚刺秦第一次舍弃如此之多,“降魔剑”中蕴藏了无穷剑气剑意,急待宣泄而出,却被魏十七一掌按下,剑气也罢,剑意也罢,具被压了回去。尚刺秦只觉眼前一花,只见血气滔天,弥漫天地,“降魔剑”剧烈跳动,几欲脱手飞去。
此时若撒手弃剑,非但前功尽弃,“焚身诀”反噬肉身,脏腑尽数化去,绝无生还之理。尚刺秦从未想到一接战便落入如此凶险的境地,双眸通红,紧咬牙关,双手死死握住“降魔剑”,全力催动“金刚诀”,下一刻,剑身节节炸开,在“焚身诀”的推动下,剑势一发不可收拾。有形之剑寸寸损毁,无形之剑锋芒毕露,尚刺秦双手虚握,麻布衣衫化作飞灰,露出一身黝黑遒劲的皮肉,仿佛把持不住剑气外溢,狭长的伤口纵横交错,深及白骨,血流如注。
一瞬仿佛千年,尚刺秦终于撑到了最后,剑势积蓄到极致,掌中无形之剑悄然瓦解,剑气倾泻而出,却被血气牢牢挡住,瞬息冲击千百回,耗尽剑势,四散而溃。尚刺秦喉咙口咯咯作响,血沫汩汩涌出,半空中一声巨响,天地震怒,电光划破夜幕,酝酿多时的劫雷当头劈落,将其击作齑粉,尸骨全无,立足处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尚刺秦一剑横空出世,傲视十大剑宗,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厉行空与支栖鹤对视一眼,这才记起沙孟春所言,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堂堂上三宗掌门的见识,竟然还不及一个后辈弟子,着实令人汗颜。这一剑铩羽而归,尚刺秦身死道消,留下的烂摊子却要支栖鹤收拾,他收拾起诸般杂念,整点衣袂举步上前,恭恭敬敬见过魏十七,忍辱负重道:“覆海宗掌门支栖鹤参见魏先生,未能阻止尚师兄冒犯尊严,实属支某的罪过,还望先生海涵!”
厉行空与沙演法紧随其后,深深一揖到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仙都 第一百十八节 一语成谶
魏十七并没有为难他们,随意敷衍了几句,命其各自回转,只留下覆海宗掌门支栖鹤一谈。珞珈湖波光粼粼,支栖鹤心中忐忑不安,随波荡漾,却听他问起覆海宗那位飞升上界的前辈大能,似乎对其颇感兴趣,心中顿为之一松,略加思忖,将所知一一道来。
覆海宗掌门自然对本门前辈了解多一些,但所知也极其有限,提起这位前辈大能,鬼使神差脱口道姓宗,名讳上齐下藤,惊才绝艳,修持“苍梧西极诀”至无上化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剑斩破天地重关,就此杳无音讯,其人其事渐次淡忘,从此不在有人提及。话说到此,支栖鹤心中忽然一动,自己也觉得好生奇怪,怎地忽然记起覆海宗这位前辈的姓名,好似被人一把塞入脑海,凭空得知此事。
魏十七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提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一划,一道雪亮的剑光开天辟地,稍纵即逝,支栖鹤目瞪口呆,这一剑蕴藏无穷剑意,追本溯源,直指“苍梧西极诀”。他声音有些颤抖,喃喃道:“莫不是莫不是”
魏十七静静道:“上界乃恶界,危机四伏,宗齐藤受制于人,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百余年前为吾所斩,神魂业已陨灭。”
支栖鹤心中一颤,乍闻噩耗怅然若失,不知为何竟无恨意。大师兄尚刺秦陨落于劫雷下,如今又得知飞升前辈魂飞魄散,覆海宗接连少了两根顶梁柱,摇摇欲坠,却让他如何是好,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魏十七又问道:“那些下族鬼灵闯入此界,非为掳掠人丁资粮,你可知彼辈索求何物?”
一语惊醒梦中人,支栖鹤顿时察觉,百年前入侵的那支下族鬼灵,竟对掳掠不感兴趣,只在洲海间游荡,神出鬼没,似乎在搜索什么物事。他皱起眉头,搜肠刮肚寻思良久,摇了摇头,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魏十七并不在意,道:“听闻彼辈以弋族须铁手、炎族卫合盂、砺牙族熊十岁为首,被堵在珞珈湖一处半岛上,将其擒下一问便知,十大剑宗既然有意毕其功于一役,就不要松懈,致使彼辈脱逃。”
支栖鹤闻言精神一振,十大剑宗围剿下族鬼灵,原本担心伤亡过重,元气大损,如今有强援相助,压力为之一轻,他深深作揖,为此界剑修郑重道谢。
魏十七受了他一礼,淡淡道:“支掌门日后若记起宗齐藤之事,不拘大小,宜及早告知。因宗齐藤来到此界的,另有一支人马,手段凌厉,无所忌惮,恐对贵派不利。”
支栖鹤心中一凛,对方此言并非空穴来风,沙拓宗沙一葫偶见鬼物驾妖云过境,据沙孟春说,为首之人乃一疤面汉子,称一声“魏道友”,神通手段纵有不及,相差亦有限。他颔首应允,将此事记在心里,见对方无事相询,告辞退下。
东方发白,又一日到来,魏十七一行启程上路,投珞珈湖半岛而去。尚刺秦的陨落令十大剑宗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拿鸡蛋碰石头,沙擒龙欣慰之余,兀自感到落寞,他的分量终不及覆海宗尚刺秦,这原在意料之中,不知何故仍有些介怀。飞蛾扑火,虽死犹荣,他没有尚刺秦的勇气,心中就此多了一根刺,日后进军无上剑道,劫难重重。
数日后,半岛遥遥在望。
湖面浩瀚如海,半岛狭长如剑,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古木参天,遮天蔽日,下族鬼灵藏身其中,要将彼辈揪出来着实不易。此番十大剑宗精锐尽出,联合湖中水妖布下天罗地网,将鬼灵困于半岛之上,不得脱逃。珞珈湖水妖以“玉鳖”、“江豚”、“乌鳢”三族为首,彼辈深受外敌之苦,与剑修一拍即合,率领无数虾兵蟹将,将沿湖水岸守得滴水不漏,随时示警,寄希望十大剑宗能将鬼灵尽数歼灭,出上一口恶气。
有魏十七这等强援在,十大剑宗无须再缩手缩脚,厉行空、支栖鹤、沙演法等诸位掌门齐聚一堂,商议如何进兵,将鬼灵赶出山林。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络,一声剑啸破空而至,支栖鹤心中打了个咯噔,伸手接过传讯飞剑,眸光落处,脸色顿时大变。
沙演法举目望去,却见小剑残缺不全,破损处沾满血迹,心知覆海宗多半出了大事,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支掌门,可是宗门示警?”
支栖鹤环视众人,涩然道:“不周山为外敌攻破,覆海宗死伤不计其数,幸存者寥寥无几。”
不周山乃覆海宗开宗立派之地,此番十大剑宗精锐尽出,宗门空虚,乃至于为外敌所趁,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覆海宗乃上三宗之一,传承万载,底蕴深厚,宗门再空虚,依托护山大阵固守,轻易攻不破,沙演法心中有所猜测,试探道:“不知外敌从何而来?”
支栖鹤长叹一声,道:“敌人来自天外,为首正是那疤面汉子!”当日魏十七提醒他,另有一支人马来到此界,或许会向覆海宗下手,结果一语成谶,果真遭此大劫。屋漏偏逢连夜雨,覆海宗失了宗齐藤,折了尚刺秦,如今山门又被强敌攻破,支栖鹤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厉行空沉吟片刻,出言道:“敢问支掌门,是不周山之事要紧,还是珞珈湖之事要紧?”
支栖鹤心乱如麻,不知厉行空有何用意,双眉紧皱扫了他一眼,脸色颇为难看。厉行空视若无睹,又道:“敢问支掌门,单凭覆海宗的人手,是赶赴不周山力挽狂澜,还是留在珞珈湖剿灭入侵之敌?”
支栖鹤明白过来,嘴里充满了苦涩滋味,对他而言,不周山万万不可有失,然而十大剑宗攻伐珞珈湖,好不容易说动“玉鳖”、“江豚”、“乌鳢”三族联手合围,断不会半途而废,单凭覆海宗一派之力,如何与强敌抗衡?“力挽狂澜”云云是厉行空给他面子,万里奔走,匆匆回援,无异于自蹈死路!
仙都 第一百十九节 舍小我成大我
翌日凌晨,十大剑宗发动发动强攻,向半岛腹地层层压进。
最先与剑修接战的是弋族统领须宣威,他手下有两队人马,正副四个队率,二十名鬼丁。与上族不同,下族长老之下,设统领、队率、鬼丁,以行伍治下,令行禁止,违者斩无赦。十大剑宗后起俊彦席卷而来,冲杀在前的正是沙陀宗沙孟春,“斩玄剑”如惊虹劈落,疾如风雷,将一名鬼丁斩作两截,幽冥之力四下溃散,如雪狮子向火,再不得聚拢重生。
鬼灵察觉“清灵之气”的气息,一阵心烦意乱,避之唯恐不及,沙孟春一马当先,直杀到统领须宣威跟前,被其以一支铁锏抵住,剑光往来如电,交击声密如羯鼓,僵持不下。最棘手的人物被须统领挡下,队率松了口气,各领本部鬼丁上前厮杀,彼辈不惧飞剑斩杀,即便断头断臂,也能重新续接回来,唯有耗尽体内幽冥之力,才能将其彻底灭杀。
须宣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来者不善,俱是十大剑宗年轻一辈有头有脸的人物,剑光纵横捭阖,犀利无俦,片刻工夫便有三名鬼丁先后毙命,心中顿生退意,鼓荡“幽冥之力”,圆瞪双目大喝一声,起铁锏一挥,使个神通,刹那间黑气障天,翻江倒海卷上前,隐隐响起鬼哭狼嚎之声,将鬼灵笼罩在内。
黑气来势汹汹,众剑修一时看不破,纷纷收回飞剑紧守门户,沙孟春凝神窥视片刻,祭起“斩玄剑”,引动“清灵之气”一剑斩去,势如破竹,将黑气扫灭小半,这才发觉鬼灵早已撤离山头,溜之大吉,行踪消失在山坳深处。此番十大剑宗主动出击,大获全胜本在意料之中,不想一时不慎,竟被对方摆了一道,只斩杀了几个鬼丁,连正副队率都没留下,令人面上无光,着实有点难堪。
不过此番接战只是一个起头,沙孟春整点人手,马不停蹄追杀而去。
覆海宗坚守珞珈湖,舍小我成大我,决意先剿灭鬼灵,再回援不周山,十大剑宗同仇敌忾,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兵分数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半岛,一口气打下七个山头,将阵线推进百里。下族鬼灵见对方攻势猛烈,每每稍作抵抗,便撤往半岛深处,有条不紊,颇有章法。诱敌深入,以空间换取时间,鬼灵进退颇有章法,显然背后有人出谋划策,并非一群没脑子的乌合之众。
原以为一天就这样平安过去,谁知黄昏时分,十大剑宗奋起余力,又发动第二轮强攻,连克四座山头,进一步压缩鬼灵腾挪的空间,打得彼辈七窍生烟,按捺不住胸中戾气,反抗愈来愈激烈,此消彼长之下,十大剑宗终于出现了大批伤亡。待到夜幕降临,月黑风高,局势已渐渐倒向鬼灵一边,正当彼辈积蓄力量,谋划大局反扑之际,“当”一声钟响打破静夜,回音如涟漪久久不息,却是轩辕青敲响“幽冥钟”,将七层鬼物尽数召出,百鬼夜行,悄无声息扑入崇山密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