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腹中饥馁难忍,十头八头牛也尽数吃得下,北冥咽了口唾沫,慢吞吞爬起身,举目四顾,山峦起伏,林海茫茫,一眼望不到头,连他都不知道置身何地,想必深渊意志的触角也伸不到这里来吧!他稍稍放开血气,方圆百里百兽偃伏,一头头迷了心窍,身不由己送上门来,北冥挑肥大的熊罴虎豹留下若干,狼吞虎咽吃下肚去,彼辈痴痴傻傻,目睹同侪被吞不知畏惧,任凭北冥予取予夺。
北冥吃了个饱,气机一转,身心畅快了几分,然而这些山中猛兽只顶饥,不顶事,要回复耗去的血气,须得另想他法。北冥正琢磨之际,忽然心血来潮,似乎有人在耳畔招呼他,声音细若游丝,缠绕不去。他纵身跃上树梢,极目朝东首望去,只见天与地之间灰蒙蒙一线,侧耳倾听,隐约有澎湃潮声,若隐若现。北冥稍加琢磨,心下了然,东海波涛接天涌,那是昊天出身之地,定留下了什么后手,此番逃脱深渊之底,回转东海故地,亦在情理之中。
深渊三皇中,昊天得道最早,凌驾于侪辈之上,伏岳北冥为后起,隐隐有联手之势,与其分庭抗礼。北冥虽与昊天不睦,时至今日,也没有旁的选择,抱团取暖势在必行,单靠他一人,无法抵挡深渊意志的侵袭。他拿定主意,驾血光飞遁而去,一路向东,空气中水汽渐浓郁,夹杂着海腥气味,涛声渐响,海岸阴冷荒凉,四下里空无一人。
却听一人叹息道:“北皇也逃出来了?丧家狗,漏网鱼,你我被逼得如此落魄,真是想不到1
北冥循声望去,只见昊天蹲在一块湿漉漉的礁石上,双手搁在膝盖上,手腕垂落,目光游移,毫无深渊主宰的风范。他并非破罐子破摔,事实上昊天一向不拘小节,放浪形骸,喜怒无常,言谈举止很是随意,冷不丁让人难堪。
北冥略一颔首,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问他有何打算。昊天搔了搔后颈,搓下一团泥垢,在指间捏来捏去,漫不经心道:“想好了吗?有去处吗?”
北冥沉默片刻,黯然摇了摇头。深渊虽大,收敛气息隐姓埋名,固然到处都可藏身,但这跟死去有什么分别?可以韬光养晦,不能苟延残喘,唯有重新将深渊意志封禁于深渊之底,一雪当日之耻,继续活下去才有意义。
昊天道:“既然无处可去,那就跟我走吧,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相互也可有个照应。”
北冥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昊皇有何打算?”
昊天指了指北方的天空,画了个大圈,含糊其辞道:“往北走,沿途收拢血气,恢复了元气再说。”
北冥不觉心中一动,试探道:“昊皇可是要去北方寻求机缘?”
昊天嗤之以鼻,反问道:“你想要寻什么?”
北冥试探道:“故老相传,深渊开辟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神佛陨落,血气法则由此而生,据说神佛陨落之地正在极北之地,莫不是”
昊天打断道:“这种传闻怎可当真1
北冥看了他半晌,道:“往北去也好,南边太热,西边太干,北边虽然冷了点,契染躲在极北之地炼化南方本命血气,转轮投敌,那就先掘了他的根,看他能嚣张到几时1
仙都 第九节 日月双转轮
传闻也罢救命稻草也罢,拿契染出气也罢,往北去终究是条出路,才逃离深渊之底,未脱险境,走得越远越好,二人心照不宣,双双踏上逃亡之路。
牵一发而动全身,深渊意志的介入打断了血战,镇将陆续回归,鏖战渐次平息,余波却仍在蔓延,昊天与北冥无须维系微妙的平衡,从心所欲收割血气,直杀得伏尸百万,血流漂杵,但对执掌一部根本法则的深渊主宰而言,这些血气少得可怜,不足以填补深渊之底的损耗,契染手握南方本命血气,如孩童持重宝过闹市,愈发惹人心动。
南方之主山涛入主深渊之底,遗下的本命血气一分为八,赵千瞳、简大聋、管虢公、西陵主、鬼牙将、莫澜、契染、陈聃各得一份,因缘际会,到头来只有契染得转轮鼎力相助,将这一份本命血气留在手中。南方本命血气若归于一人,当可继任南方之主,升起一轮独属于己的赤日,契染只得八分之一,此生无望成为深渊主宰,但他在极北之地闭关修持,浑不知晓深渊波诡云谲,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转轮与阴酆也没有提醒他。
能将美梦继续做下去,又何必匆匆醒来,面对严酷的事实?
极北之地,万丈冰山,孤峰撑拄天地间,契染藏身于山腹深处,舌下含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孜孜不倦炼化南方本命血气,距离彻底炼化尚有一步之遥。这一日,他正全神贯注运功之际,忽然心神不宁,频繁受扰,似乎有个声音在耳畔焦急地提醒他,大敌将至,速速远遁为上策。
契染收了功法,皱眉寻思片刻,伸手在冰壁上一按,身躯旋即融入其中,驰飞如电,顷刻间已遁出千里之遥,耳畔的警兆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来愈强烈,宛如电闪雷鸣。他心中猛一沉,顿知自己已被深渊主宰盯上,仓促间难以脱身,强弱悬殊,他毫不犹豫催动千枝万叶血气丹,向远在深渊之底的转轮传递一道求救讯息。
远水难救近火,转轮能否及时援手尚
且未知,令契染更为绝望的是,千枝万叶血气丹在舌下剧烈跳动,震得牙齿咯咯作响,求救的讯息左冲右突,为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始终送不出去。脑海之中灵光一闪,这是传说中的血气神域,唯有神域才能束缚深渊意志,他又何德何能,惊动深渊主宰如此大费周章!
血气从四下里合拢来,契染不甘心束手就擒,不顾一切催动南方本命血气,周身泛起无数血纹血符,意识陷入狂乱中,如落网之鱼,蹦跶了一阵,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到契染再度醒来,发觉自己赤身裸体,虚弱不堪,仰天躺倒在冰窟中,日光透过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曲曲折折照在胸口,千枝万叶血气丹被强行夺去,南方本命血气荡然无存,修持千载的血气亦干枯见底,深渊之躯像一口空布袋,千疮百孔,几近于崩溃。他灿笑一声,吐出满口血沫,艰难地转过头去,望见两个模糊的身影,血气蒸腾,正是将自己掳掠一空罪魁祸首。
契染口齿含糊不清,断断续续挣扎道:“你等……是……谁人……”
昊天与北冥谁都没有理睬他,炮制契染犹如踩死一只小小蝼蚁,不曾不放在心上,转轮与阴酆既然背信弃义,在拿下他们之前先收些小利息,稍稍纾解郁闷之意。北冥嫌他聒噪,屈指一弹,一道血气电射而出,穿透契染眉心,长驱直入劈开脑海,神魂顷刻间化为乌有,契染的呻吟戛然而止,头一歪,身死道消,不存于世。
昊天将半份南风本命血气炼化待尽,拍拍双手长身而起,似乎记起了什么,拈起千枝万叶血气丹,凑到眼前看了片刻,枝叶婆娑缠绕,血气浩瀚如海,不禁赞了一声,弹出食指轻轻一点,引出一缕黏稠的血气,取了三四成光景,剩下的丢给北冥。
南方本命血气各取其半,不无小补,剩下这枚千枝万叶血气丹,蕴藏的血气亦不在少数,北冥毫不客气,将血气汲取一空,千枝万叶随之模糊不清,不知触动了什么后手,血气
丹毫无征兆炸将开来。北冥反应极快,双掌一合,将其牢牢锁于掌心,仓促间不及张开神域,只能凭借深渊之躯硬扛了下来,骨节劈啪作响,血气从浑身毛孔氤氲散出,原本镇下的天魔本源气趁机冲破束缚,从透光处一穿而逝,无从拦截。
昊天不觉皱起眉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魔王波旬只是邪魔外道,北冥将本源气留在身边殊为不智,早些磨灭了岂不干净,不过事后也没必要说风凉话,转轮处心积虑留下后手,断非无谓之举,他抬手一按,张开血气神域,助北冥镇压血气丹。北冥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摊开手掌,却见千枝万叶血气丹化作一团焦炭,左手掌心多一日轮,右手掌心多一月轮,深入肌理,磨灭不去。
他“嘿”了一声,双手用力一搓,血气神域在指掌间来回研磨,将皮肉生生磨去一层又一层,日轮月轮只稍稍淡去几分。昊天道:“那是转轮的手段,杀子之兆,附骨之疽,只怕将双手斩去,断臂复生,仍磨不去日月双转轮。”
北冥心中烦恼,早知如此,留契染一条性命又何妨?他觉得自己落入昊天的算计中,平添了三分厌恶,没由来觉得他幸灾乐祸,全无同舟共济之意。
昊天看了几眼,兴味盎然,犹如老饕遇上珍馐美味,五指挑动法则之线,琢磨了许久,试图编制因缘,封禁日轮月轮,耗时费力,却始终未能如愿。北冥胸中恶气稍稍纾解几分,看他也顺眼了些,脱口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契染死便死了,南方本命血气不过是杯水车薪,转轮迟早会追上来,昊皇可有打算?”
昊天双手一撒,散去指间法则之线,沉吟道:“极北乃法则源起之地,既然有神佛陨落的传闻,不妨去寻上一寻,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北冥听到“法则源起”四字,眼前一亮,心下了然,昊天果然知道些什么,并非无的放矢,直到他亲手斩杀契染,才放下戒备,透露了些许不为人知的隐秘。
仙都 第十节 射人先射马
昊天北冥商议几句,匆匆而去,将契染的残尸遗弃在冰窟里。过了小半个时辰,日光渐次暗淡,阴阳割昏晓,冰窟中几缕血气凭空浮现,北冥的身影扭曲不定,他冷哼一声,抬掌按落,掌心日轮清晰可辨。伟力轰然压下,尸骸粉身碎骨,北冥扫了最后一眼,似有些失望,化作血气飞腾而去。
契染神魂湮灭,肉身被毁,转轮总有通天彻地的手段,也无法起死回生,日月双转轮刻于北冥掌心,不过是指引仇人所在,当真要报仇雪恨,绝非朝夕可至。冰窟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一缕缕天魔本源气悄无声息聚拢来,投入契染残尸之中,将其一点一滴转化为天魔之躯。
如来波旬皆从深渊得道,佛是魔的左手,魔是佛的右手,佛魔如一,追本溯源,俱因深渊涅槃法则而生。波旬入魔,命中注定为佛法开路,臣服于佛陀座下,沦为护法之众,但他独具只眼,窥得深渊血气种种变化,以天魔本源气衍化魔纹,立下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成就魔主,隐隐与佛陀分庭抗礼,占据三界一席之地,屹立不倒,亦属异数。
冰窟之中,聚拢近八成天魔本源气,将残尸反复洗炼,脏腑弥合,碎骨重续,血肉复生,契染冉冉浮于空中,本源气绕着身躯急速飞旋,无数魔纹如飞蛾扑火投入体内,胸腔中心脏微弱地跳动一下,过了许久,又跳动第二下,渐次有力。
身躯彻底转为天魔之躯,魔气灌注每一处毛孔,契染手脚微微抽搐,双眸霍地睁开,漆黑如永夜,幽深似海底,天帝投入的一缕意识从混沌中醒来,魔躯承受不住庞大的意识,竟无法维系人形,忽然瘫作一团,忽而鼓胀蠕动,酝酿良久才化作一魔将,面目与契染有几分相仿,头生短角,眉眼凶悍,嘴角微露獠牙,血肉紧裹筋骨,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契染扭动头颈,略加舒展筋骨,举手投足撕裂虚空,冰窟不堪重负,轰然
坍塌。一道黑影破冰而出,双足踏在冻土之上,大地颤抖,冰川隆隆作响,几欲断折。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寒气,体内魔气流转不息,很快适应了这具天魔之躯,收敛起力量,举目四顾,视野所及白茫茫一片,北地苦寒,千丈冻土,冰天雪地,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苏醒,裂开嘴,慢慢记起了许多往事。
魔气灌注之下,脱胎换骨,起死回生,这一具身躯虽从契染而来,却跟他没有丝毫关系,操纵魔躯的一缕神念来自天帝,深渊之中,又多了一个落子之人。然而他还不够强大,充其量只得了魔主八成本源气,与四方之主相争尚且不及,更不用说执拿血气法则的三皇六王了。
不过极北冰川中有深渊始祖遗下的一截残躯,若能占为己有,一举数得。
契染在冰原停留了十余日,彻底掌握了这具魔躯,如臂使指,无不如意。这一日旭日初升,他正待动身前往极北冰川,忽然心有所动,扭头朝身后望去,却见远处有一高大身影,面目模糊不清,五指细长,皮包骨头,干枯皲裂如鸟爪,朝自己遥遥抓来,正是深渊六王之一的平等王。
平等王雄才大略,却猜忌多疑,平日与昊天走得极近,此番深渊剧变,外敌攻入深渊之底,地覆天翻,转轮忽然反戈一击,昊天独木难支,被迫远走高飞,平等王深知留下绝无活路,出尽手段,舍了性命才逃出生天。深渊意志归来,清算旧账在所难免,平等王正不安之际,发觉昊天留下的讯息,权衡利弊,匆匆北上,赶来与昊天会合,前脚后脚,恰好与契染撞了个正着。
血气神域如一张大网当头罩落,法则无形无质,契染眸中魔纹幻化,约略分辨出几分,猱身闪避,化作一缕轻烟,忽然欺近十余丈。平等王五指轮转,神域一分为五,从四下里包抄,契染忽左忽右,进退如电,在血气合拢前一掠而过,抢入平等王身前三尺之地。
平等王脸上皮肉频频跳动,百忙之中祭出“穿心珠”,一道血光电射而出,只击穿一具虚影,契染已绕到他身旁,五指如钩扣住肩膀,将其车轮般抡起,一个“倒栽葱”狠狠砸落在冰原上。这一击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平等王猝不及防,半截身躯没入冻土,“哗啦”一声散将开来,一滴精血奄忽而逝,竟是一具惟妙惟肖的傀儡。
百里之外,平等王盘膝而坐,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之色,契染竟然被魔气侵蚀,转化为天魔之躯,神通如此了得,令他刮目相看。虽然看清了对方的手段,谨慎起见,他仍不愿亲身上前,弹出食指在眉心一点,戳破皮肉,引出一滴黏稠的精血,重重砸落在冻土上,如金石交击,重得异乎寻常。
他随手捏合眉心伤口,伸手勾勒血符,指尖幻化重重虚影,一具精血傀儡凝化成形,血符遍布全身,层层叠叠不知凡几。契染已察觉百里外血气波动,毫不犹豫飞身扑去,疾如流光,稍纵即逝。平等王暗暗叹息,留给他从容施为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只得从袖中摸出一只黑黝黝的铁盒,随手打开,赤光冲天而起,热力磅礴,滚出一滴“火髓浆”。
平等王振臂一抛,“火髓浆”滴落在傀儡头顶,烈焰勃然而作,笼罩方圆百丈,下一刻倏地收拢,尽数钻入体内,皮肉凝结,焦黑之下有岩浆奔涌。契染堪堪杀到,见平等王又召出一精血傀儡,形貌怪异,一时看不破虚实,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绕了大半个圈子,猱身扑向正主。平等王微微一笑,低低念了个“咄”字,那傀儡身形一动,虚空扭曲荡漾,瞬息挡在契染身前,张开大嘴,喉咙深处岩浆涌动,炽热如铁水。
契染体内魔气流转,正待避其锋芒,那傀儡蓦地张开双臂虚虚一抱,刹那间天地伟力从四下里合拢,将其死死按住,紧接着喉咙深处喷出一道岩浆,洞穿契染胸腹,如滔滔江河,将其整个淹没。
仙都 第十一节 油尽灯枯
岩浆所过之处,万物灰飞烟灭,契染身躯骤然溃散,化作万千魔气,挣脱伟力束缚,合而为一,现出天魔之躯。那傀儡一招失手,猛地扭转身,体内岩浆翻涌,肌肤开裂,炽热的蒸汽此起彼落,呼哧呼哧撞上前,落足处冻土融化,泥浆溅射。
虚空扭曲,那傀儡瞬息逼上前,热力扑面而来,契染感到有些棘手,所谓“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平等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久战之下,若被他摸清了底细,如何还打得下去!傀儡再度张开大嘴,喉咙深处岩浆翻滚,契染蓦地抬脚踏落,巨力涌入冻土,一声巨响,冰原开裂数丈,傀儡立足不稳,一头栽入地底。
契染五指虚抓,魔气从指尖射出,深深没入冰原中,一掀一提,拔起一块小山也似的冻土,朝傀儡当头压落,又抬掌重重拍下,连拍三下,夯得结结实实。平等王看在眼中,眉头不觉皱成一团,眼看局势无法翻转,唤回一滴本命精血,“火髓浆”失去控制,岩浆在地底奔流,方圆千里烈焰爆发,将极北苦寒之地凭空烧成一片火海。
烈焰之中,魔气忽聚忽散,契染神出鬼没,绕着平等王寻隙攻入,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平等王张开血气神域紧守门户,心中有些纳闷,他并没拿契染怎么样,为何转化为魔将,仍放不下心中执念?契染气力大得异乎寻常,一举手一投足,虚空破碎,裂痕旋生旋灭,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大威能,平等王暗暗称奇,只是对方虽然拳脚了得,脑筋似乎不大灵光,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神域笼罩之下,气力再大也是枉然。
心念动处,平等王转守为攻,血气神域掀起法则之力,孰料契染料敌在先,避其锋芒,趁虚而入,魔纹生生撕开血气,与法则之线交织在一起,僵持数息后,才湮灭溃退。契染全身而退,平等王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这一手进逼得时机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圆通
老辣,犹如淫浸于法则数百年,令人刮目相看!他旋即回过神来,心中大惊,契染断无这等手段,那魔将大有来历,不可小觑。
契染稍加试探,察觉平等王色厉内荏,显然在深渊之底吃了大亏,若非如此,对方无须大费周章,接连遣出傀儡对阵。法则之线编制因缘,张开血气神域,平等王掩饰得虽好,神域强弱是骗不了人的,契染深吸一口气,周身魔气氤氲,幻化十余道身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断推动魔纹步步紧逼,逼出每一分力量与平等王对耗。
契染体内天魔本源气一分分耗去,平等王被迫收拢神域,渐渐缩至身前三尺之地,兀自觉得后继无力,他胸中万分恼怒,肚子里却暗暗叫苦,若非在深渊之底遭转轮阴酆围攻,又何至于落得如此狼狈!契染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死死缠住他不放,有没有搞错,他才该当迁怒于人,发泄满腔邪火!
契染的攻势近乎疯狂,在平等王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血气神域牢不可破,天魔本源气急剧消耗,消耗的同时亦去芜存菁,待到契染体内的本源气折去九成,一缕法则之线油然而生。
法则之线甫成,血气冰消瓦解,平等王眼前一花,却见佛光微明,隐隐现出一座残破的佛国,满目疮痍,虚影如水纹荡漾,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他心急火燎跳将起来,如被蝎子狠狠蜇了一口,忙不迭向后退去,契染伸出手去,轻轻触碰法则之线,心中顿时生出无数明悟,天魔本源气因涅槃法则而生,如今返本溯源,回归本来面目,波旬患得患失,不能为、不及为、不敢为之事,经他之手,开辟一条直指上境的大道。
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天魔本源气蜕变为涅槃之力,平等王感同身受,隐隐猜到其中的变故从何而来,当年离开深渊的凶徒,如今又杀了回来,他数番算计此人
,甚至不惜遣出平等傀儡,举手将屠真肉身毁去,种下了今日的祸根。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行事留一线,不留一线,悔之莫及!
天魔之躯神出鬼没,遁飞如电,平等王熄灭了最后一丝侥幸,抬手在唇上一抹,吞下一枚“血海纳气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涩然道:“阁下非是深渊之众,既然跳出深渊,又为何阴魂不散……”药力在体内点滴发作,犹如一团烈火,灼烧着脏腑筋骨,平等王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胸中的暴戾如春水渐涨,身形忽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契染身前,五指探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则之线竞相浮现。
契染身躯随之溃散,仗着涅槃之力克制血气,撕开神域,于间不容发之际冲破阻拦。平等王推动“血海纳气丹”作困兽斗,不顾伤势,逼出每一分潜力,意识渐陷于疯狂,血气神域却愈发严密老辣。
契染体内天魔本源气所剩无几,身躯模糊不清,凭藉一缕涅槃法则之线,频频逃出生天。然而他并非一味逃窜,法则之线每一次撕开神域,顺势吞噬血气,炼化资粮,壮大己身,一开始是鼹鼠饮河,不过满腹,到后来鲸吸牛饮,主动索取,“血海纳气丹”中蕴藏的血气耗去大半,佛光再现,法则之线微微颤动,一分为二。
契染执拿法则之线紧守门户,不再腾挪避让,稳稳立于不败之地,平等王却已是强弩之末,渐渐撑不下去,胸中的狂暴如雪狮子向火,冰消瓦解,惶恐之情攫取心神,他掩饰不住慌乱,眼珠朝四下里乱瞟,绞尽脑汁寻找退路。
强弱易势,气机此消彼长,契染转守为攻,大肆掠夺血气,缠斗一日一夜后,平等王服下的“血海纳气丹”只剩一星半点,他形容枯槁,体内精元油尽灯枯,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咬紧牙关苦苦支撑,暗中酝酿腹内一团精血,兀自不肯放弃。
仙都 第十二节 过去的好时光
胜负的天平左右摇摆,契染在刀尖上舞蹈,逼出每一分潜力,看似不顾一切疯狂进攻,实则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切尽在掌控。平等王油尽灯枯,战局渐趋于尾声,契染将体内天魔本源气尽数逼出,借法则之线涤荡魔气,止留本源,重又灌注己身,天魔之躯洗炼未久,又渐次转为金身。他并不急于求成,平等王是砥砺己身的磨刀石,深渊六王,执拿法则,就算剩下些渣滓,也能榨出不少油水,趁他病要他命,机会难得,不容轻易错失。
平等王苦不堪言,他并非败在契染手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转轮和阴酆,若非他二人联手将自己打成重伤,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平等王亦是果决之辈,眼看难得善终,当即施展最后的手段,拼尽全力张开神域,下一刻法则之线逆转血气,倒灌而回,千锤百炼的深渊之躯猛地炸开,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徐徐向外扩张,所过之处虚空破碎,万物化为灰烬,一团精血挟裹神魂,趁机遁去。
深渊主宰舍命一击,契染不得不避其锋芒,急退百丈,以法则之力消解血气,护住己身,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时间无暇分神,只能眼睁睁看着平等王远走高飞。百余息后,天地重归于安宁,冰原冻土被生生刨去一层,水汽蒸腾,一片狼藉,契染拨动法则之线,将虚空破碎处一一捏合,若有所思,心中多了一分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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