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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此番趁虚而入拿捏平等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借他之手执拿法则,成就上境,个中凶险难以言喻,最终被他纵精血脱逃,未能克竟全功。他在神念中反复推衍千百回,发觉无论怎样应对,都不得留下平等王,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眼下已是最好的结局。深渊主宰未可小觑,平等王在六王中不居前列,由此推测昊天北冥的神通手段,绝非他眼下所能对抗。契染意识到自身的弱势,放弃第一时间追踪而去的想法,略加思忖,抽身向西而去,蜿蜒行出千里之遥,寻得一处隐秘的冰窟,封绝气机,闭关修持。
足足花费百日光景巩固上境,体内天魔本源气尽数转为涅槃之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洗炼金身,执拿更多的涅槃法则。如平等王这般送上门的资粮,可遇不可求,不过深渊意志虽然归来,血战尚未完全平息,如何抓住机会,就要凭手段和运气了。
契染离开冰窟,重新回到广袤无垠的冰原,魔将的体征已完全消退,眼下形貌与契染大体无二,既然如此,借用一下他的身份,也便于行事。
他当即辨明方向,直奔风屏谷而去。
“风屏谷”深入北地数十万里,四围地脉隆起,群山连绵如屏,将风雪隔绝在外,于严寒中辟出一方和暖谷地,堪以容身。风屏谷并非无主之地,最初由契染驻扎一支偏师在此,经营数百载,建筑修葺,颇具规模,及至西方之主樊隗兴兵来犯,风屏谷成为四战之地,多方势力反复拉锯,最终樊隗占据了风屏谷,引来深渊意志回归,拉开了终战的大幕。
战火向东转移,一直蔓延到深渊之底,风屏谷乃弹丸之地,很快被诸方势力遗弃,只剩仓谷糜、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等一干老弱病残留守。其时深渊血战正酣,镇将率大军纵横捭阖,驱使魔物四处掳掠血食,风屏谷数度被围,岌岌可危。仓谷糜与柯轭牛被迫携起手来,精诚合作,好不容易撑过三五日,眼看沦陷近在眼前,斜地里杀出一支疲惫之军,将魔物驱散,暂时解了风屏谷之厄。
那支疲惫之军以南明小主、管大椿、乌照、姬胜男为首,麾下尚有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九瘴兽王、胡触、邓犁、施旋豹等,却是魏十七遗下的人马,身不由己卷入血战,大小百余战,死伤惨重,一时无处落脚,兜兜转转仍回转风屏谷。南明小主雄心勃勃,接连遭遇迎头一棒,二棒,三棒,早已打没了心气,无比怀念魏十七尚在之时,那真是过去的好时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深渊罕遇敌手,莫说区区镇将,即便对上深渊主宰也毫不胆怯。仓谷糜柯轭牛有自知之明,背后没人撑腰硬不起来,当下陪着笑脸放低姿态将他们迎入风屏谷,凿开坚冰,将囤积多年的血食挖出来酬军,侍奉得甚是周到,生怕得罪了这一帮凶神恶煞,惹火烧身。
南明小主狼吞虎咽,才吃了个半饱,手下心急火燎来报,有镇将率魔物大军蜂拥而至。南明小主丢下手中吃残的血食,口中骂骂咧咧,一马当先冲上山头,举目远眺,却见视野尽头黑压压一片,魔物大军漫山遍野,不计其数,居中一员镇将,头顶一道紫光,跨猛兽徐徐压进,兵锋直指风屏谷。
南明小主倒抽一口冷气,她自恃神通了得,遇上镇将,也只能落荒而逃,万万不是其对手。管大椿眯起眼睛望了许久,摇首道:“风屏谷守不住了,趁早撤退为好。”
才刚有个落脚地,屁股都没坐热,又得仓皇逃窜,南明小主心有不甘,咬牙切齿跺脚发狠,忽然像泄了气的皮槖,残兵败将不足言勇,脚底抹油才是上上策,犯不着为了风屏谷卖命。她正待下令整军撤退,忽然心有所动,扭头朝山下望去,却见仓谷糜率手下拜伏于一人脚下,柯轭牛等立于一旁,有些不尴不尬,脱口道:“那生脸是谁人?”
管大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亦未曾见过此人,姬胜男跟随简大聋多年,知晓他对陈聃、安仞、契染、莫澜、邓剥、松千枝等加意提防,身为他的心腹谋主,自然多方搜集情报,了如指掌,当下道:“瞧模样是契染契将军,风屏谷的旧主,销声匿迹很多年了,似乎才刚回转。”
仿佛察觉到什么,契染抬头望了他们一眼,南明小主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既然是旧主,想来不会把风屏谷拱手相让,多半要与那镇将做上一抄”
乌照忽道:“此人深不可测,看不破底细。”他身怀天赋神通阴阳双照,一双眸子看人极准,南明小主闻言不觉怦然心动。





仙都 第十三节 朋友来了有好酒
契染手下有两个心腹,倚为左臂右膀,一名华隆头,一名仓谷糜,命运多舛,前者死在乱军中,尸骨无存,后者躲在风屏谷,迎来送往随风倒,地头蛇知根知底,多少有点用处,把性命留到今,终于等回旧主。仓谷糜一把鼻涕一把泪,半是作态,半是真心,觉得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契染也没有苛责他,命其将手下兵将收拢来,登高观战。
听到前一句“收拢兵将”,仓谷糜只道他打算卷铺盖跑路,听到后一句“登高观战”,心中不觉打起鼓来,观战?谁跟谁战?外头叫嚷着镇将来袭,吓,谁又挡得住镇将!他搔了搔脑壳,战战兢兢道:“大敌来袭,敢问将军,那个是战是和还是走?”
契染漫不经心道:“区区一个镇将,既然送上门来,斩了就是,北地冰天雪地,风屏谷是难得的好去处,何必让出去。”
仓谷糜闻言吓了一大跳,契将军这么有底气,难不成另有奇遇?他记起篝火之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面红耳热之余,唾沫乱飞,说起的种种离奇的传闻,说契将军出身不凡,乃是深渊主宰转轮王的啥啥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仓谷糜这才回过神来,脑中灵光一闪,那啥啥啥莫不是“私生子”?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讪讪的,一旁柯轭牛等亦觉得气氛不对劲,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他。契染浑不在意,举步朝南明小主行去,一干深渊魔兽下意识收敛起凶相,彼此推搡着推到两旁,似乎本能感到畏惧。
南明小主依旧是那副长不大的模样,脸小嘴小鼻子小,小细胳膊小细腿,一双水汪汪眼睛偏生大得出奇,实则是出身南明山的魔兽头目,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她上下打量着契染,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细牙,一条分叉的蛇信舔了舔嘴唇,气势一下子弱了几分,结结巴巴道:“幸会叨扰可是契将军?”她的意思是“有缘拜见风屏谷之主,三生有幸,此番借宝地容身,实属叨扰,不知尊驾可是契染契将军当面”,只是话到嘴边,不知何故断断续续,连她自己都觉得沮丧。
管大椿不禁为她担心,南明小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怎地对契染如此畏惧,没头没脑,不知说些什么!他记起乌照所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一颗心竟漏跳了半拍,头皮隐隐发麻,深深低下头去,仿佛看到了当年跳出深渊的那位主。
契染微一颔首,道:“风屏谷向来不拒远道来客,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剥皮下酒,此前多蒙诸位打退魔物来袭,如不急着走,不妨多留几日,容契某略尽地主之谊。”
南明小主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姬胜男没有魔兽与生俱来的感应,见南明小主与管大椿如此作态,心中好生诧异,抬起一双妙目打量契染契将军,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深渊魔兽拜服强者,这是颠簸不破的至理,契染销声匿迹多年,忽又现身,瞧他行事做派,当有奇遇,姬胜男见他目光投向自己,下意识敛袂行礼,低低道:“见过契将军。”
面若桃李,心似蛇蝎,这便是姬胜男,此女斗战虽平平无奇,却多谋善断,心细如发,保不定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契染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举头投向风屏谷外,但见魔物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先头部队已蚁附而上,南明小主不待他开口,主动招呼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九瘴兽王等率魔兽出击,管大椿朝契染郑重抱拳,转身杀下山头,仰天厉啸现出原形,却是一匹筋肉狰狞的“人身马”,上半身为人,腰以下为马,摇动双肩,腋下又挣出一双胳膊,赤手空拳,将身前魔物撕得粉碎,淤血泼洒如雨。
胡触、邓犁、施旋豹等自成一派,向来不与魔兽同进退,南明小主瞪了他们一眼,小脸上露出凶狠之色,呲牙咧嘴,连使眼色,姬胜男轻轻咳嗽一声,道:“胡将军,覆巢之下无完卵,眼下正当同舟共济之时,万不可糊涂”
胡触心中一颤,听懂了她话里的含意,微一沉吟,招呼邓犁、施旋豹率本部兵马从侧旁包抄接应,然而此举并未收到什么效果,来袭的魔物如铁血洪流,顷刻间将他们淹没,分割成东一茬西一块,苦苦支撑,各自为战。
南明小主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扭头望向契染,显出狂热之色,契染一步迈出,身形化作一道灰影,横掠千丈,凌空扑向那镇将。天地刹那静止,无数目光追逐契染而去,那镇将闷哼一声,胯下猛兽四分五裂,方圆百丈魔物尽皆倒地,手脚抽搐,尸身扭曲,精血尽数投入他体内,奇气勃发,化作一柄长枪,引动冲天血光,奋力刺向契染。
血光豁然中分,如雪狮子向火,一扫而空,契染伸手按落,法则之力加诸于身,那镇将骇然色变,手中长枪寸寸断裂,紧接着一只手抓住发髻,将他头颅生生摘去,尸身坠下高空,混同无数死去的魔物,毫无分别。
契染立于空中,睥睨漫山遍野魔物大军,手腕倾翻,镇将六阳魁首化作灰烬,一团紫光氤氲翻滚,正是镇将赖以显化入世的奇气。
镇将相斗,归根到底是奇气的较量,一旦失手,奇气回转镇柱,孕育七七四十九日,才能重新显化入世,然而契染执拿涅槃法则,生生将奇气截下,任凭镇柱千呼万唤,始终不得回转。南明小主虽不明就里,却也知晓契将军言必行,行必果,说斩了那镇将,转眼便将其脑袋摘了下来,百万军中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她尖啸一声,双拳掀起滔天血刃,义无反顾杀入重围。
镇将毙命,奇气湮灭,铁血命气随之溃散,魔物大军沦为一盘散沙,溃不成军,南明小主身先士卒,痛饮鲜血,疯狂收割血气,管大椿、乌照等汇拢一处,紧随其后杀出,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连仓谷糜柯轭牛等也按捺不住,壮着胆子冲出风屏谷,拣些残羹冷炙吃了个饱。
契染立于空中,衣袍猎猎飘飞,五指一紧,将奇气尽数吞没,感受法则之力蓬勃壮大,若有所思。




仙都 第十四节 被遗忘的角落
镇将收拢的魔物大军不计其数,大肆杀戮掠夺血气,前后也不过耗去十之一二,吃饱的勐兽终有餍足,南明小主着手收拢魔物大军,挑精壮的充入麾下,彼辈毫无忠心可言,只知追随强者,既然镇将殒灭,合当改换门庭,一时间成批成批伏地投降,丝毫没引起骚动。
魔物血气对契染而言毫无用处,他的猎物是镇将,是深渊主宰,只是深渊主宰就那么几个,除了四方之主,剩下的多半惹不起,而血战渐次平息,镇将陆续回归,留给他狩猎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契染目光转为深沉,将沙场留给南明小主打扫,拂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仓谷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顾不得招揽魔物,匆匆赶回风屏谷,迎上前接住契染,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将军欲往何处去。契染命他在前带路,去往旧日清修的洞府,仓谷糜闻言打了个咯噔,既欢喜,又担心,欢喜的是将军念旧,他这个旧人想必仍有一席之地,担心的是这些年兵荒马乱,洞府内诸般旧物早已毁坏殆尽,来不及打点,实在看不过去。
无移时工夫,二人便来到风屏谷西半山腰一处洞府前,土石坍塌,草木丛生,令人触目惊心,仓谷糜着实有些尴尬,讪讪自责,没有替将军看护好洞府,罪该万死。契染也没有苛责他,风屏谷连年鏖战,几番易主,兵将魔物来来往往,折腾成这幅模样,也在意料之中。他看了几眼,命仓谷糜召来几个手下,将洞府略加收拾,容身即可,不必尽善尽美。
仓谷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急火燎唤来一干手下,都是跟随多年,幸存下来的老伙计,摩拳擦掌为将军效力,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搬来石桌石椅,石床石榻,仓谷糜还摆上一个旧香炉,顿时有了那么一星半点雅致气象。众人轻手轻脚退出洞府,仓谷糜亲自把香炉擦得亮锃锃一尘不染,左顾右盼摆放端正,这才请将军入内歇息,见他并无不悦,这才松了口气。
契染挥挥手
命他退下,默默坐于石榻上,夕阳渐次落下,光线一分分澹去,他暗暗拨动法则之线,将镇将奇气徐徐炼化,犹如牛羊反刍,不浪费一丝一毫。风屏谷陷入黑暗,也陷入久违的安宁,契将军坐镇于此,上到南明小主,下到魔物魔兽,一个个老老实实消化血气,谁都不敢肆意喧哗,风屏谷如一头勐兽伏于北地,再无人敢小觑。
到得翌日天明,契染收起功法,唤来南明小主,命她安排人手,四处打探镇将的动向。南明小主不假思索答应下来,能为契将军效力,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委屈。
待到离开洞府,兴冲冲走出百余丈,南明小主这才回过神来,她并非契染麾下的部属,为何要听他指使?怎地湖里湖涂就一口答允,连条件都不谈上几句?她放慢脚步,低头琢磨了良久,琢磨得脑壳疼,回转驻地,命人将姬胜男请来,要她出个主意。
姬胜男略加忖度,道:“大人离深渊而去,我等便是无主之人,深渊是何许样地方,小主自然清楚,无主之人如无根浮萍,唯有依附强者才能活下去,契将军愿意收留我们,错失了机会可惜。”
南明小主眼角一阵抽搐,压低声音道:“若大人回来呢?”
姬胜男道:“大人若回到深渊,自然与契将军做上一场,胜者为王,强者为尊,没什么可说的。小主若心存野望,打算自立门户,当然是另说,不过在妾身看来,这位契将军……是强者中的强者……”
南明小主下意识重复道:“强者中的强者?”
姬胜男比划了个手势,道:“当在陈聃、安仞之上,比诸深渊四方之主,只怕也不遑多让。”
南明小主小心肝打了个颤,前有乌照“阴阳双照”,后有姬胜男一言,她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该怎样选择。若说“自立门户”,她确实有那么一丁点打算,但这些年在血战中厮混,入不敷出
,神通并没有太大长进,一干手下也不无怨尤,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她暗暗叹息,挥手命姬胜男退下。
南明小主一旦拿定主意,便雷厉风行,一股脑遣出手下精锐,管大椿、乌照、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九瘴兽王、胡触、邓犁、施旋豹等各领一队人马,散入北地冰原,四下里打探镇将下落,至于风屏谷会不会无人驻守,内部空虚,一来不该她担心,二来有契将军在,又有那个不长眼的胆敢进犯!
南明小主所料不差,日升日落,一天天过去,北地风平浪静,别说魔物大军,连零星的下层魔物都不见踪影,风屏谷沦为被遗忘的角落,仓谷糜柯轭牛等趁机消化血气,休养生息,把好处吃尽肚子里,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
契染做的也是同样的事。
奇气乃深渊本源所化,推动血气流转而生,以海量血气催动奇气,能衍化千万铁骑,乃至诞下“镇将”入世。契染将这一团奇气彻底炼化,所得好处不可估量,两道法则之线分分合合,隐隐有生出变化之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要凝出第三条法则之线,涅槃佛国投入现世,他便有底气与深渊主宰掰一掰手腕了。
忽忽月余过去,管大椿、乌照等陆续回转风屏谷,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深渊血战渐趋于平息,镇将陆续回归镇柱,北地荒凉苦寒,方圆万里没有发觉魔物大军的动向。这一切正在契染的意料之中,好运气可一不可再,他正思忖对策,忽然心血来潮,察觉一缕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来到风屏谷左近,隐隐向他发出邀请。
月黑风高,北风呼啸,契染悄无声息离开风屏谷,出现在冰原之上。举目望去,但见风雪之中,一个身影缓步行来,毫不掩饰本来面目,契染微微眯起眼睛,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正是昊天麾下大将陈聃。




仙都 第十五节 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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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第十六节 渡空镇将
陈聃是被酒香唤醒的。
北地烧刀子,喷香浓烈,入口一条线,堪比杀人的刀子,快,狠,辣。陈聃鼻翼抽动,觉得手脚有了些气力,慢吞吞爬起身,喉结上下滚动,睁眼望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坛烈酒,泥封裂开少许,酒香绵绵不绝。
他起身上前拍去泥封,弯腰操起酒坛,凑到嘴边慢慢喝下肚去。一坛酒将近百斤,陈聃如牛饮水,涓滴不剩,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胸腔内两颗心脏从沉睡中苏醒,有力跳动着,陈聃扭动脖颈,骨节发出噼啪轻响,双眉微皱,食指点向眉心,摄出一枚飞梭,紧紧握于掌心,飞梭刺破肌肤,精血渗入其中,起心意一唤,等了良久不见回应,心中猛一沉,若非昊天暂时无暇顾及,便是将自己彻底遗弃了。
最后的希望也告破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孤零零一人,独自面对深渊最深沉的恶意,漫长岁月,他何曾如此落魄无助过?
陈聃静静站了许久,收拾起心绪,举步踏出山洞,洞外正当黄昏时分,半边天黑半边明,云霞相逐,璀璨似锦。契染立于悬崖边,遥遥眺望极北冰川,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显然等待已久。陈聃举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吹了几阵刺骨寒风,沉声道:“败军之将,愿赌服输,契将军开出条款来吧……”
生平第一遭低头说出软话,陈聃不无悲凉,滋味固然不好受,但并非绝对不能接受,深渊强者为尊,强中自有强中手,契染既然执拿法则,向他低头势在必行,也没什么可矜持的。契染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陈将军可知,哪里能找到镇将?”
陈聃为之愕然,他心中百转千回,寻思契染会开出什么条件来,甚至做好了受其驱使,为其奔走的打算,没想到他在意的竟是镇将。他沉吟片刻,道:“血战渐次平息,镇将陆续回归镇柱,逗留深渊不去者,只怕寥寥无几。”
契染道:“契某修炼了一宗神通,预找镇将印证一二,陈将军如能促成此事,之前欠账一笔
勾销,你我各奔东西,互不相欠。”
陈聃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猜想契染这宗神通威力绝大,非常人所能承受,镇将乃奇气衍化入世,即便打灭了也可在镇柱内复生,无须担心收不住手。正权衡之际,却听契染又道:“镇将若找不到,深渊四方之主亦可,若再不便,就只能拿陈将军试上一试了。”
轻描淡写,有商有量,但陈聃听出其中的威胁与凶险,踌躇再三,苦笑道:“依陈某看来,还是寻镇将印证为好!”山涛陨灭,昊天北冥被逐出深渊之地,樊隗、草窠、郎祭钩俱成为深渊意志的羽翼,胡乱插手深渊主宰之争,一旦成为众矢之的,无人保得住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转轮既然投靠深渊意志,契染为何毫不在意,仍敢向四方之主下手?
契染追问道:“镇将现在何处?”
陈聃抛开顾虑,伸手托起一枚飞梭,两头尖尖,线辘缠绕着一团血丝,密如线,乱如麻,一刻不停来回转动,凝视稍久,神魂似欲离体而出,摄入其中。
契染看了一眼,随口道:“此物可是昊天留下的寄托之物?”
陈聃道:“深渊主宰各有寄托之物,伏岳之勾心角,北冥之血云玉印,转轮之千枝万叶血气丹,平等之穿心珠,阴酆之血玉滴水佩,幽都之黄泉铃,地藏之不动宝轮,阎罗之百鬼昼行简,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此梭名为‘渡空’,与渡空镇柱一同祭炼,遥相呼应,可召唤镇将。”
昊天传下的寄托之物,在陈聃掌心慢慢转动,指向北地冰川,契染无意染指,至少眼下尚无必要。他朝陈聃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召唤“渡空”镇将前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聃盘膝坐下,体内血气鼓荡,全力催动渡空梭,线辘“哗啦啦”急速飞旋,血丝层层松开,千头万绪腾空升起,彼此交缠在一起,隐隐勾勒出一员镇将的轮廓。
渡空镇将尚未回归镇柱,远在数万里之外,感应极其微弱,乱蓬蓬
的血丝忽聚忽散,陈聃体内血气如开闸洪水,一泻千里,胸腔内“血气神核”所化心脏咚咚跳动,源源不断补益血气,支撑他继续催动渡空梭。陈聃逼出每一分余力,倾力施为,一天一夜过去,血丝渐次凝聚成形,现出渡空镇将的模样,跨麒麟,贯黑甲,持铁戈,如泥塑木雕,纹丝不动。
“血气神核”又缩小近三成,渡空镇将终于化虚为实,仿佛一瞬间注入了生命,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眼珠忽然一动,神采骤生,扭头目视陈聃,举戈欲击。血战非比平时,镇将得以摆脱镇柱束缚,长驻于世,收拢魔物大军,以铁血命气滋养奇气,陈聃不惜违背镇将意愿,强行将其召唤至此,惹火烧身,难逃反噬之厄。
契染伸手一推,陈聃如一片枯叶飘然飞出,渡空镇将察觉到威胁所在,毫不犹豫提起铁戈,双臂涌起十龙十象之力,当头砸落。契染不欲与之硬碰硬,打塌风屏谷得不偿失,轻轻拨动法则之线,一声梵音响彻天地,涅槃佛国凭空浮现,将渡空镇将困于其中。
糊里糊涂受制于人,败下阵来,直到此刻近在咫尺,才看得无比真切,陈聃眸中神光闪动,一颗心怅然若失,这不是血气神域,佛光克制血气,法则压制法则,他输得不冤!契染此番脱胎换骨,横空出世,果然另有机缘,与南方本命血气无干。
渡空镇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佛光一道道刷落,血气层层消解,竟毫无还手之力。僵持十余息,胯下麒麟先撑不下去,哀嚎一声溃然湮灭,紧接着渡空镇将双臂一轻,铁戈寸寸折断,他闷哼一声,换动体内奇气,颅顶射出一道白光,消失于苍穹深处,与镇柱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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