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如他记得不差,这一处地穴形同葫芦,“雷池”位于下部膨/大处,方圆五尺,犬牙交错,孕育了“乙木劫雷”,西陵主就是在这一口雷池中洗炼天顶枪的。
时隔多年回到万兽谷跸跋岩,契染有所期待,当年在北地冻土冰原,山涛藏身赤日之中,魏十七以天顶枪引动大陵五星力,雷纹动荡,法则之力绞成大蛇,一击之威,破灭光热,将山涛打入寂灭,赤日化作黑日,天顶枪亦随之消失,彻底失去感应。
但他并不认为这支深渊神兵就此毁灭。
仙都 第四十七节 万兽谷中一魔兽
在血气涤荡之下,崩塌的地穴清理一空,契染踏入其中,一落千丈,如一片树叶飘落,双脚踏上实地,片尘不惊。地穴深处伸手不见五指,契染目放毫光,径直来到“雷池”旁,池底干涸龟裂,死气沉沉,等了许久,忽然察觉到一丝星力波动,稍纵即逝,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契染伸出手去,凝神感应地下的蛛丝马迹,趁着星力再度掠过,五指一紧,缓缓向上提起,“雷池”下土石翻滚,如泉眼喷涌,一柄乌沉沉的断枪从地底拔出,不情不愿落入契染掌中,令他意外的是,这并非当年失落在冻土冰原的天顶枪,而是未曾现世的下半截断枪。
原来天顶枪一折为二,深埋于“雷池”之下,一浅一深,相隔数百丈,为土石密密填埋。西陵主机缘凑巧,得了上半截断枪,如获至宝,以雷电之力祭炼神兵,闯出偌大的名头,从始至终都未曾发觉下半截断枪就在眼皮底下。及至魏十七取了上半截天顶枪,反复引动大陵五星力灌注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深埋于“雷池”下的半截断枪亦得星力牵引,隐隐然有合而为一之兆。然而世事难料,未等断枪合一,便有山涛作乱,魏十七为击破赤日,不惜毁去神兵,致使下半截断枪再度陷入沉眠,从此无人问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时隔多年,魏十七将一缕神念投入过去,借契染躯壳复生,随着道行突飞猛进,心中偶有所动,隐隐觉得天顶枪并未彻底毁去,循着冥冥中运数指引来到万兽谷,阴差阳错找到了下半截断枪,亦是意外之喜。
断枪入手,沉甸甸,冷冰冰,星力波动愈发真切,契染随手挥舞几下,察觉天顶枪对他微有抗拒,不能称心如意。大陵五合天顶,此枪上应深渊第一凶星,唯有灌注星力,方可补全断枪,觉醒为“主杀,主死,主斩”的大凶之器,他修持涅槃法则,有所排斥亦在意料之中。不过这并无大碍,佛法无边
,相逢即有缘,他随手拨动法则之线,凝化雷纹,动荡不息,万道金蛇争先恐后钻入断枪。
当地穴深处再度响起闷雷之声,楼枯河蓦地从睡梦中惊醒,瞪着一只独眼,慢慢裂开嘴,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洞穴中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郁的腥臊味,血气在体内流淌,如沙漠中断断续续的细流,随时可能干涸,楼枯河咽了口唾沫,悄无声息爬起身,身形一晃闪出洞口,深深吸了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万兽谷骚动不安,跸跋岩方向雷电交加,令人没由来心烦意乱,不得安眠。楼枯河侧耳倾听良久,确认无人注意他,鼻翼张翕嗅了片刻,双足一蹬,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直奔万兽谷深处而去。
朱餍仰天躺倒在黑松林中,鼾声如雷,篝火劈啪作响,不时腾起一串火星,手边撂着吃剩的熊罴,半生不熟,鲜血淋漓。朱餍人缘虽差,好歹也是万兽谷仅次于白毛尸犼的二号人物,谁都不敢怠慢他,尽心尽力奉上血食,却没什么人照应,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他,性命难保。朱餍也不在意这些,独自留在黑松林养伤,他皮糙肉厚,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断裂的筋骨业已接起,行动无碍,暂时还使不上劲,精神仍有些萎靡不振。
楼枯河从下风处一步步靠近,火光掩映下,朱餍赤身裸体,叉开手脚摊成一个“太”字,睡得昏天黑地,毫无防备,在他眼中无异于送到嘴边的肥肉。楼枯河确认四下里无人,从体内汲取一丝血气,在指间来回搓揉,拧成一根细针,轻轻撒开手,血针疾射而去,没入朱餍胸口,深深刺入心脏。
鼾声戛然而止,朱餍蓦地醒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似乎做了个噩梦。他正待起身,忽然浑身无力,一颗心怦怦乱跳,快得异乎寻常。他奶奶的,难不成是中邪了?朱餍咬牙切齿挣扎了一
回,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正纳闷间,却见一人走到篝火旁,慢慢蹲下身,探过头来望着他,正是前些日子回转万兽谷的楼枯河,独眼中闪动着凶残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楼枯河拨转朱餍的脑袋,露出粗壮的头颈,张开嘴凑了上去,尖利的牙齿撕咬着肌肤,一时半刻竟咬不穿。朱餍终于明白过来,那厮竟要吃了自己,他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偏生体软如棉,无从反抗,一股气在胸中鼓荡,却冲不出喉咙口,叫不出声。
利齿反复碾磨了百十回,终于撕开皮革般坚韧的肌肤,鲜血涌入口中,楼枯河用力吮吸,喉结上下滚动,将血气精元一并吞入腹中。朱餍心中无比惶恐,眼中流露绝望与悔恨,过往种种从眼前一掠而过,黑暗降临,充盈的身躯渐次干瘪塌陷,生机泯灭,最终沦为一具无知觉的干尸。
楼枯河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受着体内的暖流,伸手从干尸胸口拔出血针,长身而起。拜契染所赐,那一缕血气中蕴含了法则之力,将他从长眠中唤醒,楼枯河对契染垂涎三尺,亦忌惮万分,眼下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耐心等待,迟早会有机会出现。
他狞笑数声,朝篝火吹出一口血气,烈焰升腾而起,如群魔乱舞。楼枯河将干尸踢入火中,顷刻间烧成灰烬,不留分毫痕迹,这才施施然从容离去,趁着夜幕遮掩,回到平日里养伤的洞穴中,仍旧装模作样躺好,暗中炼化血气,涤荡肉身。
楼枯河只是万兽谷中一魔兽,不得修持法门,肉身虽强横,却似铜铁熔于一处,冗杂不堪,如今得了朱餍一身血气精元,若存于体内,难免为契染察觉,莫如都用来洗炼肉身,散入筋骨皮肉,不引人瞩目,反可蒙混过关。至于那一缕蕴含法则之力的血气,本是契染所赐,有根有据,即便露出端倪也无大碍。
仙都 第四十八节 树倒猢狲散
富贵险中求,时至今日,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唯有孤注一掷,才能赢得往日的荣耀。一一盘算定当,意识缓缓退去,将肉身交还原主,楼枯河陷入无梦的沉睡中,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呢喃几句,浑不知发生过什么。
时光永不停留,翌日如期而至,一开始谁都没有发觉异样,直到黄昏时分,朱餍凭空消失的消息才传遍万兽谷,一时间众说纷纭,流言如长了翅膀,在夜空中翱翔,提供了咀嚼的话资,带来了久违的兴奋和乐趣。
白毛尸犼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了解朱餍,头脑简单,没什么花花肠子,若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大亏,心生羞愧,黯然离开万兽谷,觅地闭关苦修,以求来日重新找回场子,打死他也不信。那厮是个一根筋的粗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打不过就低头服软,绝无怨言,在他心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可多想。
朱餍的消失是个凶兆,白毛尸犼嗅到了不祥的气息,有心找契染嘀咕几句,但跸跋岩为雷电笼罩,根本不敢靠近。他暗地里吩咐一干心腹四处打探消息,搜寻蛛丝马迹,折腾了几日一无所获,反搅得鸡飞狗跳,只得作罢。作罢归作罢,白毛尸犼就此留了心,即便是安睡也睁开一只眼,竖起一只耳,但凡有风吹草动,总是第一个惊醒,生怕重蹈朱餍的覆辙。
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这一日清晨,万兽谷一片嘈杂,心腹匆匆来报,神情有些惊慌失措,白毛尸犼曲起中指给他一个“栗凿”,打得他额头顿时鼓起一个大包,又红又肿又痛,捂着头委屈万分。白毛尸犼瞪了他一眼,强按下心中烦躁问明事端,这才得知黑松林之事再度重演,这一回是鹿力、鹿股、鹿肱父子,好端端回洞歇息,到天明就没了踪影,也不见打斗的痕迹,就这么无缘无故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鹿力在万兽谷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平
日里对白毛尸犼毕恭毕敬,办事也算卖力,他两个儿子鹿股、鹿肱天赋异禀,修持血气进展奇快,白毛尸犼甚至动过念头打压一二,设法弄死一个才放心,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眼下父子三人凭空消失,凶多吉少,他却没感到轻松,心头反倒沉甸甸的,不知厄运什么时候降临到自己头上。
板着脸琢磨片刻,终究不是个事,身为万兽谷谷主,该出面还是得出面,不能露怯。白毛尸犼咳嗽一声,挥挥手命报信的心腹退下,招呼一声,引了麾下人马前去查看。
与朱餍不同,鹿力在万兽谷中有一座洞府,四下里族人群居,林林总总百余众,也算是小有势力。说是洞府,实则不过一个挡风遮雨的洞穴,空旷敞亮,一览无余,角落里堆了吃残的血食和嫩枝,鹿族都好这口,说什么“荤素搭配,滋味无穷”。
白毛尸犼装模作样查看一番,又召来鹿族问了几句,看不出什么名堂,也没问出个名堂来,折腾到午后,才率众招摇而去。他遣散手下,回到洞府中坐定,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脑子里翻江倒海,却又拿不出主意来,到头来也只能安排手下轮番巡哨,彻夜不息。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哪怕上下警惕万分,都没能阻止噩梦的蔓延,短短两天后,又有魔兽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这次是遇难的是两头长臂猿,在万兽谷中亦数老资格了,平日里虽有些高傲,却是嘴硬心软的主,对弟兄们颇为照顾。二猿的消失激起轩然大波,众人愤慨之余,都有朝不保夕之感,彼此交换着眼色,最后都将目光投向白毛尸犼,如他再拿不出个章程来,只怕万兽谷会树倒猢狲散,再也留不住人。
白毛尸犼人前还撑得下去,人后却苦恼万分,如果说朱餍还可能是意外,三鹿二猿的先后消失坐实了万兽谷中隐患——不,不是隐患,那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恶魔,凿齿磨牙,虎视眈眈,狞笑着
寻找下一个猎物,无人能逃脱他的魔爪。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离开万兽谷,会不会是条活路?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陆续有心眼活络之辈不告而别,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拦都拦不住,此风断不可长,白毛尸犼命心腹驻守谷口,迫于他的强势与淫威,万兽谷明面上安稳下来,暗地里却酝酿着更大的风波。然而不等动/乱爆发,那些离谷而去的魔兽又屁滚尿流逃了回来,面如土色,十不存一,说恶魔在谷外候着他们,二话不说,将他们一个个吸成干尸。
白毛尸犼问起恶魔的面目,彼辈异口同声,说只看到一道血光卷过,弟兄们纷纷倒地,血气精元被一扫而空,只剩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被日头一晒,便化作飞灰。白毛尸犼闻言大吃一惊,他毕竟是有见识的,这分明是天人神通,既然那恶魔有如此手段,为何在万兽谷内趁着黑夜遮掩偷偷摸摸行事,夺了精血还要毁尸灭迹,生怕露出马脚?略加琢磨,他便明白过来,那恶魔十有八九顾忌大人,在谷内不敢肆意妄为,缩手缩脚,一旦离了万兽谷,便肆无忌惮掠夺精血,看来要彻底解决祸患,只能请大人出手。
万兽谷内人心惶惶,白毛尸犼走投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去往跸跋岩,众人满怀希望目送他孤身涉险,没人幸灾乐祸,若请不出大人,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跸跋岩塌成一堆乱石,滚得到处都是,雷电笼罩方圆百丈,稍一靠近,毛发根根倒竖,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白毛尸犼仰天怒吼,现出原形,身如巨犬,额生独角,嘴露獠牙,脑后白毛猎猎飞舞,淤青的硬甲覆盖每一寸肌肤,一条长尾如蟒蛇游动,尸气冲天,不可一世。
未等他踏出半步,尸气引动雷电,霹雳一声巨响,电光霍霍,乙木劫雷从天而降,狠狠劈在尸犼头顶,从额头独角流遍全身,织成一张耀眼的电网。
仙都 第四十九节 良禽择木而栖
白毛尸犼僵立片刻,迈开四蹄一步步踏上前,劫雷接二连三劈下,为额头独角所接引,狂暴之威散入周身硬甲,如水流冲刷而过,无伤根本。他心知肚明,劫雷看似冲着他劈个不停,实则无人操纵,只是受尸气刺激,随意宣泄罢了,也幸亏如此,他才得以毫发无损,渐渐接近传说中孕育“雷池”的地穴。
地穴如深井,黑黝黝不见底,雷电的气息喷薄而出,将尸气一扫而空,白毛尸犼呼吸戛然而止,浑身酥麻使不上劲,他试探着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一时间进退两难。众目睽睽之下,半途而废是打自己的脸,但继续前行,心中的警兆愈来愈强烈,多跨一步都将引发不测之威,他没把握撑得下去。
正当犹豫之时,雷电的气息滚滚收入地穴,天地重又回复平静,百余息后,契染飞身而出,见白毛尸犼现出原形,颇感诧异,多看了几眼,举袖拂过,土石倒卷而起,化作大蛇一头扎入地穴,转眼间夯得严严实实。
白毛尸犼忙不迭着地一滚化作人形,匆匆上前拜见,见大人并未怪罪他打扰,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说起万兽谷内出现嗜血恶魔,人心惶惶,走投无路,请大人不吝出手。契染听了不置可否,举步朝外行去,白毛尸犼落后一步,如小狗般紧随其后,一颗心七上八下。众人下意识跟上白毛尸犼,蹑手蹑脚,倾听着风吹草动,如一群行尸走肉。
契染离开地穴再度现身,却与白毛尸犼无关,天顶断枪业已洗炼完全,万兽谷不枉此行,一年之约绰绰有余,正好动身去往下一处。此刻听闻谷中忽生异变,契染心中微动,神念如涟漪荡漾而出,扫过万兽谷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白毛尸犼忐忑不安,亦步亦趋跟随良久,才听大人道:“凶手隐藏极深,一时半刻找不出来,尔等各安其命,好自为之。”
白毛尸犼心中一惊,张口结舌道:“大人……你这是……为何……”
契染随意道:“此间事了,自不会久留。”
白毛尸犼满怀委屈,又不敢多言,偷偷瞧了契染几眼,见他不似有意拿捏,当真没有插手的意思,搜肠刮肚寻思了一阵,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打动他,干脆将心一横,鼓起勇气道:“大人这就要出谷?”
契染“嗯”了一声,懒得多解释。
白毛尸犼咬牙道:“这些时日算是想清楚了,留在南明山万兽谷,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不过是井底之蛙,白某甘愿带领这干忠心耿耿弟兄,鞍前马后追随大人,求个出头的机会。”他早跟楼枯河打听清楚,大人姓契命染,出身天人,在北地冻土冰原有一块地盘,名为风屏谷,南明小主管大椿楼枯山楼枯河等便是听命于他,为大敌所迫,这才来到南疆避一避风头。连万兽谷的诸多前辈都在他麾下奔走卖命,他又有什么拉不下脸的,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凭他一身神通,定能打出一方天地来。
楼枯河没有道出全部实情,白毛尸犼并不清楚北方之主郎祭钩血洗风屏谷,南明小主等无一幸免,尽皆沦为刀下冤魂,投奔契染意味着与深渊主宰不死不休。虽是迫不得已,病急乱投医,舍身投靠,契染倒没有一口回绝,微一沉吟,道:“你可知七十二莲花峰?”
南明十万大山,峰峦连绵不绝,数不胜数,其中有七十二座山峰,盘旋团簇如莲花,原是南方之主山涛清修之地,被称为“七十二莲花峰”,如雷贯耳,如何不知。白毛尸犼连连点头,道:“南明山七十二莲花峰,传说是南方本命血气发生之地,白某久闻其名,未曾有幸到访。”
契染道:“七十二莲花峰中有一沉渊湖,湖心孤峰名为‘九泉峰’,你到‘九泉峰’来见我,赶不上,就此作罢,赶得上,再说其余。”最后一字出口,身影渐次淡去,鸿飞冥冥,就此不知所踪。
白毛尸犼停住脚步
,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百转千回,到头来只剩一声叹息,涩然道:“你等都听清楚了?”
一干魔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吱声,去往莲花峰不难,难的是如何逃脱那恶魔的追杀,四条腿奔得再快,也跑不过血光一卷。但这终究是条出路,况且谷主领头,众人一涌而散,逃脱的机会大增,被血光卷去自认倒霉,卷不去总有一线生机。
白毛尸犼不知大人会在九泉峰逗留多久,事不宜迟,尽快动身为好,他匆匆收拾起这些年积攒的要紧物事,命心腹告知楼枯河一声,尽了最后一点心意,率众弃谷而去。
楼枯河慢吞吞蹩出洞穴,眸中精芒闪动,鼻翼张翕,嗅着风中残留的气息,喃喃自语道:“沉渊湖‘九泉峰’?他去那里做什么?”眼下的局势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契染此举是引蛇出洞,还是当真撒手不管?万兽谷中兵荒马乱,闹腾了好一阵,转眼走得干干净净,四下里空荡荡不无凄凉,他冷哼一声,意识再度退去,楼枯河从迷糊中醒来,愣了一阵,不假思索,迈开双腿赶上大队人马,在乱哄哄中离开万兽谷。
一开始众人抱团追随白毛尸犼,翻山越岭一路向东,然而时不时有血光卷过,抛下一具具干尸,恶魔显然没有放过他们,救世主却迟迟没有出现,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心中的弦绷紧到极致,不知是谁嚎叫一声,率先脱逃,群兽顿时一哄而散,各奔东西,逃入莽莽南明山中。
留在身边的只有数十心腹,大队人马都作鸟兽散,白毛尸犼摇了摇头,彼辈慌不择路,只怕是凶多吉少,眼光扫过,心中忽然一怔,却见楼枯河瞪着一只独龙眼,大汗淋漓紧跟在后,不舍不弃,显然要追随他同往七十二莲花峰。他犹豫片刻,招呼手下加快脚步,并没有刻意照顾楼枯河,火烧眉毛,自身难保,就算是大人的手下,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仙都 第五十节 驱狼惊鹿
血光在地下运行,奔突,转瞬千里,此起彼落,将魔兽一一吞噬,侥幸逃过一劫的都是些小鱼小虾,道行浅薄,食之无味。四散逃逸的魔兽几乎被屠戮一空,血光汇拢于一处,凝结为一枚血药,悄无声息没入楼枯河脚底心,成为他修持的资粮。杀戮虽众,所获却不多,血药未经洗炼,冗杂不堪,但对楼枯河来说尚堪一用,他花费数日之功,暗暗将其炼化,肉身又强韧些许,不无小补。
这些时日他所下的功夫,无非是夺取魔兽精血涤荡肉身,截留契染赐下的精纯血气,以备他日之需,吝啬有如守财奴,一分一毫都要计较,是否用在了刀刃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魔兽之躯太过粗劣,锤炼乃是水磨工夫,急也急不得,楼枯河只得耐着性子混在人堆里,紧赶慢赶去往七十二莲花峰。
离了万兽谷,昼夜不息赶路,总算没遇到什么意外,白毛尸犼察觉恶魔并未远去,而是存了猫戏老鼠之意,一路驱赶,一路好整以暇屠戮魔兽,在南明山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驱狼惊鹿,围猎血食,这勾当他们平日里常干,如今落在自己头上,令他有苦说不出。但这并非全是坏事,白毛尸犼把心一横,沿着南明山主脉一路狂奔,直奔葫芦沟而去。
葫芦沟方圆千里之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道,那是一段讳莫如深的过往,白毛尸犼心中流血的伤,永远的痛。
谁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南明山中大小魔兽,都有个出身的犄角旮旯,白毛尸犼天生异种,葫芦沟乃是他的老巢,生于兹,长于兹,外头再好,也终归要回转故地。然而葫芦沟并非他一人所有,早在他得道之初,就有一不知底细的外来者闯入此间,自称“黑山魈”,手腕老到,神通广大,没多久就站稳脚跟,拉山头竖旗杆,与白毛尸犼分庭抗礼,各据一方。
明争暗斗吃了亏,打落牙齿和血吞,白毛尸犼只得捏着鼻子容忍,但黑山
魈却容不下他,一开始还井水不犯河水,到后来反目成仇,数番冲突,都被黑山魈压过一头,白毛尸犼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缩在葫芦沟一隅,日子过得好生凄凉。
黑山魈虚张声势,步步紧逼,白毛尸犼有些进退失据,在这要紧要慢的当儿,一时脑热,领了一干不离不弃的弟兄,趁夜离开葫芦沟,翻山越岭去往万兽谷。
当年西陵主乃是货真价实的“妖王”,以一己之力横扫南明山,所向披靡,后虽销声匿迹,余威仍在,万兽谷空了多年,无人敢擅闯。白毛尸犼迁往万兽谷,并非吃了狼心豹子胆,而是得到确切消息,南明小主管大椿等倾巢而出,陷落于血战,下落不明,西陵主业已陨灭,尸骨无存,这才动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万兽谷只是一座荒凉的空巢,里里外外掘地三尺,也没捞到多少好处,但有了这么个落脚地,拉虎皮扯大旗,招兵买马,倒也聚拢起一方势力,白毛尸犼食髓知味,顺势自封谷主,正儿八经关起门来称王称霸。
白毛尸犼后知后觉,事后才琢磨过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黑山魈要占了整条葫芦沟,又不愿把他逼到绝境,殊死反扑,这才使了点手段把他哄骗走,万兽谷空虚的消息,十有八九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哄骗归哄骗,白毛尸犼却是捡了个便宜,阴差阳错入主万兽谷,无论西陵主抑或是南明小主,谁都没有再出现,天长日久,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在葫芦沟所受的屈辱,白毛尸犼从未忘记,终有一日要还回来,那嗜血恶魔跟在身后,一路收割精血,正好拿他当枪使,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白毛尸犼径直闯入葫芦沟,气势汹汹一路北上,直奔黑山魈巢穴而去。
黑山魈听闻手下来报,捏着下颌沉吟良久,决定以逸待劳,点齐手下人马,布下天罗地网,等白毛尸犼
送上门。不想相距不过百丈,白毛尸犼忽然掉头向东,从隘口翻出葫芦沟,绝尘而去。黑山魈大感意外,不知对方此举意欲何为,正寻思之际,脚下地动山摇,血光喷薄而出,如大蛇般绞杀弟兄,抛下一具具干尸。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