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凛冽的寒风再次吹过长生岛的海岸,六千余长生男女老幼正在建设岸墙,这长墙在邓肯的督工下已经显露出雏型了。
“黄将军,这岸墙看起来不甚牢靠啊。”吴穆上窜下跳地检视着岸墙,整个长墙都是用木栅栏圈起来的,中间填充了大量杂草、碎石和土块。
“吴公公明察,等到冬季封冻时节,末将就会派人往墙上浇水,结成冰垒,这样就牢靠了。”
黄石笑着对吴穆解释道,长生岛危机的时候只有封冻期,而那个时候用水作粘合剂的冰墙就会很坚固,而如果不到封冻期后金铁骑不能踏冰而来,墙壁就算不坚固也没有什么关系。
“黄将军高见。”吴穆赞叹了一声,马上又丢出了另一个问题:“将老营设在这里是不是太危险了,咱家觉得还是把老营设到西岛为好,北信口留下一股小部队就好。”
“两个岛之间交通不便,万一建奴来犯,恐怕救援不及,冬季天寒地冻,野外没有粮草,建奴小部队几天也就该走了,老营设在这里万无一失。”
吴穆眼珠子转了几圈:“那如果大股建奴来犯,该如何是好?”
“封冻期不过几十天,末将会组织人手凿冰,这样危险期更不会超过十天,我长生岛六千男女都在此处,足以抵挡,吴公公不必担心。”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
十一月初五,陈瑞珂高高兴兴地从京师回来了,吴穆也让人把黄石请来,见面时吴穆正欢喜地搓动着双手,朝着陈瑞珂一努嘴:“你给黄将军仔细说说。”
陈瑞珂到了京师就去呈递监军奏折,很快就得到了召见,被接见的时候他才发现对面的人竟然是东厂提督魏公公。
当时魏公公不但面露笑容,还赏了个板凳给陈瑞珂坐。
陈瑞珂现在说起来的时候还激动得面色潮红,手舞足蹈地唾沫横飞:“魏公公说东江镇的捷报已经递给圣上了,黄将军的那张布写的奏报,毛总兵也专门用一个锦盒装起来,一起送上去了。”
陈瑞珂说到这里兴奋地连拍大腿,喉咙里发出嘎嘎的大笑声:“圣上是龙颜大悦,龙颜大悦啊……”本来他就是且说且笑,到了此处更是高兴地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一旁本也咧着大嘴笑的张高升连忙过去给他捶背。
吴穆怒气冲冲地踢了他一脚,把陈瑞珂踹趴下了:“刚才就这样,第二次说还是这样,快起来好好给黄将军说!”
“吴公公恕罪。”陈瑞珂咳嗽着磕了个头。
“接着说,圣上的那番话给黄将军学学。”吴穆看来也不是很生气,又盘腿坐下,眯着眼等着再听一遍故事。
“卑职遵命,”陈瑞珂一骨碌爬起来,向黄石凑近了些坐好,双手又开始在空中飞舞:“魏公公说,毛总兵的捷报是他老人家亲自送去给圣上的,圣上才听说是辽东捷报,就问魏公公:‘这又是黄石啊,还是张盘啊?’魏公公当然先看过捷报了,就笑着回圣上说……”
陈瑞珂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已经浮现出梦幻般一样的表情,叙述对话的时候口音腔调也在天启和魏忠贤之间变换,就是表情也一会是谦卑的笑,一会是他幻想中的天子威严之资。
“魏公公说:‘圣上英明,一份是黄石的,一份是张盘的。’,圣上就大喜道:‘那肯定是大捷了,快拿上来给朕——看看。’圣上看完还说:‘吴穆办事得力,陈瑞珂和张高升也都很给朕——争气,都好的很。”哈哈,哈哈哈哈。”
说道“朕”这个字的时候,陈瑞珂还拖了个长音,把那种喜悦扮了个十足。黄石身边的另外两个人虽然都是听第二遍,但张高升听到这里也喜得抓耳挠腮,张着大嘴冲着陈瑞珂呵呵傻笑。吴穆也一直闭着眼,捏着下巴摇头晃脑听得是津津有味,嘴里只是轻声啐了一下:“陈瑞珂你这个狗才,连圣上和魏公公也敢学。”
陈瑞珂已经抱着肚子仰天翻倒在地,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也能被皇帝知晓,他就笑得止不住声了。黄石虽然也很高兴,但却不像他们那么感激涕零,对他而言天启天子还只是一个凡人而不是一个半神。
“圣上对咱家和他们两个都有赏赐,这都是沾了黄将军的光啊。”
黄石赶快拱了拱手:“吴公公言重了。”
“黄将军以八百兵大破六千建奴的辉煌大胜,圣上已经祭告太庙,大臣们也都纷纷上表称贺了。”
吴穆这话听得黄石冷汗直冒:“吴公公,这真的没有人怀疑么?”
陈瑞珂一个猛子就坐起来了:“本来是有的,但检验过首级后就再没有怀疑的了,内阁也都说野战斩首五百,建奴没有六千也有五千。”
“咱家没有骗黄将军吧,”吴穆得意地朝着黄石一笑:“黄将军,你铸钱的设想,圣上也许可了。”
黄石听了也是一块大石落地,虽然这丑事还是不能外传的机密,不过至少不再是个麻烦了。接下来他就让人摆酒庆祝,向吴穆道了声罪就亲自出去安排。
还没有回到住所黄石就看见赵慢熊一脸严肃地等在外边,看见黄石回来就连忙跑过来小声说:“小弟回来了。”
“从山海关?事情办妥了么?”黄石漫不经心地问道,求婚的事情本来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事情有点……有点麻烦了。”赵慢熊吞吞吐吐地说道。
左右都是往你的坑里跳,能有什么麻烦?黄石扬了杨眉毛:“难道赵家许婚了?”这该是大胜利才对啊,怎么满脸都是丧气?
窃明 第十七节 成拙
推开房门后黄石就看见张再弟正在里面乱转,黄石还没有进屋张再弟就扑通跪倒,脑袋耷拉着不敢抬头见人。
“怎么了?”黄石看着架势就知道大事不好,刚才在门外问赵慢熊他也一句话不说。
“进去说。”赵慢熊等黄石进屋就把门轻轻关上了,油灯上跳跃着火苗,三个人的映在昏暗的墙壁上的黑影诡异地摆动着。
“起来说话。”黄石快步走过去要扶起张再弟,但他扭了一下肩膀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黄石微微愣了一下,终于抽回手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大哥。”张再弟抬头喊了一声,但一看到黄石的脸庞,他刚聚集起的勇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慢慢地又把头低下了:“我把事情搞砸了。”
黄石不耐烦地转身问赵慢熊:“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赵家答应亲事了么?”
赵慢熊吭哧着低声说道:“拒绝了。”
那不是挺好的么?黄石逼视着赵慢熊问道:“还有什么?”
赵慢熊避开黄石的目光,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张再弟一眼:“小弟把赵老爷子气死了。”
一时间黄石只觉得天昏地转,气死了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儿子做了官的老夫子,这东西传出去什么名声前途啊,说不定就都要毁了。赵家大姑娘的事情黄石本来没有多少错,也不会有几个人信,这下太好了,所有的人的同情都会转到赵家身上,黄石一个武夫欺心坏了赵家大女儿的名声,求亲不成还逼死赵家老爷子……这许许多多的流言黄石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不少。
等他清醒一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踉跄着走到桌边了,黄石无力地拖了个椅子桌下,双手捂着脸连声叹气,张再弟也偷偷抬头观察他大哥的表情,脸上参杂着悔恨和惭愧。
黄石的声音从手掌间透出:“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再弟又把头耷拉下去了,赵慢熊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小弟去的时候赵家老爷子正在生病,小弟一心要尽早完成大人的命令,就坚持去求亲了。赵家的人对小弟很不好,还百般辱骂ling辱小弟,赵家的小儿子甚至用马桶泼小弟……”
“我不要听这些,”黄石有气无力地打断了赵慢熊:“我只想知道小弟干了什么。”
“小弟坚持要见赵老爷子说个明白,所以……”
“等等,”黄石猛地把手放下,盯着赵慢熊问道:“这求亲不应该找个媒婆去说么?”
赵慢熊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他在张再弟出发前彻底完善了计划:“属下让小弟尽可能地把事情闹大,闹到人人都知道。”赵慢熊不会奇门遁甲,猜不到赵老爷子当时已经病的快不行了,而张再弟则忠实地执行了赵慢熊的计策,天天闹着要见赵老爷子。
“小弟闹了几天,赵老爷子就拖着病出来见小弟了,骂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背过气去了,几天后就过去了,赵家的人说是小弟闹的,把老爷子气得一口气没喘过来,就,就……”赵慢熊吭吭哧哧的总算是把过程给黄石说明白了,张再弟实在闹得够厉害,赵老爷子被他恶心的不行,想强撑着把这个祸害轰走,但是也没有能够完成。
黄石声音嘶哑地说道:“父亲死了,赵家要守孝三年,我用膝盖也能想出来赵大人在请求守制的书表里会写些什么……”
站起身来后黄石在屋子里走起了圈子,一边转一边叹气:“……觉华是宁远道的仓禀所在,赵大人不是兵前道官员就是兵备道官员,这个没有差别,守制的请求最后都会送去宁远府。宁远府批准了以后会上报给都司府和辽东经略孙大人,同时发文给吏部,因为是辽西边疆,还会行文给兵部。因为是这种原因,甚至可能会再发一份去礼部……”
“你们唯恐天下的官吏不知道么?你们唯恐那些闲得发慌的御史找不到弹劾人的机会么?”黄石掰着指头算完,重重地一拍桌子,满腔愤恨地大叫道:“你们两个私下商议这种毒计,是存心要逼死我么?”
“大哥,我对不起你。你骂我、打我吧。”
心里虽然滚动着一百万句痛骂,但黄石终于还是没有再责备忠心耿耿的张小弟,他站起身走过去,强笑着把张再弟拖了起来:“昨日之事昨日死,今日之事今日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接着黄石就用力地拥抱了张再弟一下,这孩子扁着嘴尽力不哭出声来。
黄石又拍了拍他,然后故作轻松地问赵慢熊:“慢熊老弟,这件事情也不怪你,谁都不是诸葛亮嘛,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自知闯了大祸的赵慢熊想了半天又抬起头来,黄石的微笑仍然那么和蔼,但眼睛里却全是焦急和忧虑,还夹杂着丝丝的企盼和希望。
“只能先送去些赔罪的礼物,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说着赵慢熊这个罪魁祸首就把头低下了:“……可以慢慢地想。”
黄石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地歪头看了看,张着嘴身体向后一仰,嘲弄的话喷涌而出:“慢慢地想?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低着头的赵慢熊偷偷把眼睛都闭上了,他不知道接下来是耳光还是军棍,另一个肇事者张再弟也吓得大气都透不出一口。
把出馊主意的这个家伙拖出去打死吧……不,这是迁怒于人……历史上的枭雄这个时候应该笑着勉励手下……去拍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说这件事情没什么……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黄石终于高叫了一声:“很好,很强大。”这话把另外两个人听得莫名其妙,接着黄石就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他最后喊出来的命令在屋里里回响着:“赵慢熊,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慢慢地想去吧!”
……
宁远
眼前的赵引弓满脸悲愤,低着头一言不发,辽东兵前道、领衔宁远知府袁大人凝神看着一张纸,不住地微微摇头。
“本府不能同意,这次定要夺情。”
把纸张扔到桌子上以后,袁崇焕伸手制止了急欲争辩的赵引弓:“国事、家事,吾辈当以何为重?”
赵引弓憋了半天气也没有说出话来。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忧人。”袁崇焕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建奴猖獗,辽事败坏,圣天子有东顾之忧。吾辈读圣贤书,正是舍家为国之时啊……”
袁崇焕又是好一番说辞,总算让赵引弓同意留下来了,看到心血没有白费,袁崇焕就高兴地说道:“本官委任赵大人为宁远粮台道主事,领衔觉华县令。”
“谢知府大人。”
勉励了他几句以后,袁崇焕下定了决心,语重心长地说道:“本府记得广宁变乱,是黄石回师解救了全城百姓,也包括你一家,对吧?”
窃明 第十八节 冤家
赵引弓恨恨地说道:“正是这厮!”
“黄石虽然私德有亏,但却有大功于国。广宁若无他回师平叛,十数万百姓,百万仓禀,将尽沦贼手。就是对你一家而言,他其实都有救命之恩。”
“下官知错了。”
“四月他和张盘败建奴于旅顺堡,前月金州之战,独自斩首四百六十七级,颗颗都是本府亲手检验,”袁崇焕轻轻拍了一下桌面赞道:“建奴兴起以来,官军战无不败,而黄石三战三捷,更能以八百官军大破数千建奴,世上竟有如此猛将!若无这批首级,本府真是难以置信啊。”
这话说得赵引弓也是一阵气短:“下官也曾望见过这贼囚军,他生得人高马大,一看就是悍勇亡命之徒。”
袁崇焕抚须莞尔,这个说法和他心目中黄石的形象非常吻合:“黄石这次身被六创,还死战不退,确实是勇悍亡命之徒。”袁崇焕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赵大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赵引弓束手躬身行礼:“下官一定时时保存一颗公心,绝不因私废公,刻意去与那贼囚为难。”
袁崇焕注意到赵引弓说话的时候眉宇间隐隐有忧色,就又和他推心置腹一番。
赵引弓叹息着说出了心里话:“是下官的小妹啊,本来已经和一个宁远道同僚写下了婚书,只差行聘问名之礼了,但这眼看又要守孝三年,也不知道那边肯不肯等,肯不肯行聘,如果不肯……舍妹过了这个年就十八了(虚岁),三年后又该如何是好?”
袁崇焕拈须思虑一番,既然是为了公心,那就蛮干一把替属下解决这后顾之忧吧:“把那家名字报来,既然是宁远道的官员,本府就不容他欺心。另外,本府既然夺了你的情,那干脆连令妹的也夺去一年好了,两年后成亲就是。”
“这……这……”
“无妨,御史说就随他们说去吧。”
袁崇焕也很愿意提携一下赵引弓,毕竟他既是属下官员,更是东林后进,现在朝中阉党势力不断膨胀,已有乌云压城之势。
再说能这样和平解决问题,也算是替国家保全了一个战将——国难思良将啊。
赵引弓大喜拜倒:“下官谢知府大人。”
两年后就是天启五年底,对方也应该能等了,赵引弓不禁盘算起日子来了,腊月没有什么好日子,正月也不太合适,想来妹妹二月出嫁,双十年纪也不算太晚了……嗯,就是天启六年二月。
……
“黄将军的麻烦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家这就写信给魏公公,魏公公会替黄将军在圣上面前说话的,尽管放心吧。”
“多谢吴公公了。”
同一时刻,长生岛。吴穆正兴高采烈地和黄石聊天,黄石把自己可能遭遇的弹劾告诉了吴穆,吴穆立刻拍着胸脯大抱大揽下来,而魏忠贤在金州一战后也得到了天启皇帝的表扬,称赞他眼光独到——亲手挑出来的吴穆一伙儿都很有才干,所以魏忠贤应该也不愿意黄石出什么麻烦。吴穆当即向黄石保证,赵家的事情他会安排压制的。
之所以没有写信去宁远府求情,是因为黄石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袁崇焕,他看过的史书不足以支撑起一个清晰的形象,对此人的评价不是神话得高入云端,就是贬损的一无是处。黄石记得袁崇焕可以坚定地保卫自己的城池,但也能擅自处断一方的大将同僚;袁崇焕曾犯下令人费解的错误,但也曾身披重甲战斗在一线,身中数矢不退——总而言之,黄石完全不能把握住他的思维脉络,这个人的身影深深隐在历史的迷雾中……
黄石考虑到袁崇焕历史上能杀毛文龙,那就多半不会替一个东江系武将说好话,更何况自己在山海关还拒绝了袁崇焕让他去宁远堡的邀请。所以就不要去自取其辱了,还是走阉党路线比较稳妥,他知道魏忠贤如果肯帮忙那自然能把事情强压下去。
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承着,黄石心里却在转着别的念头——“如果我没有改变历史太多的话,宁远还会爆发大战。如果我训练士兵的计划都顺利的话,到时候我可以亲自带兵去救助觉华,保住赵引弓一条命,也算是还给他了吧。嗯,天启六年正月。”
……
还是同一时刻,山海关,赵引弓的家。
“娘,女儿扶着您。”
“好女儿。”
一家人登上马车,直奔觉华而去。
……
天启三年十一月底,东江发来命令,要黄石、张盘立刻前往东江本部报道,朝廷的嘉奖已经下达,毛文龙奉旨要亲自给予勉励。
“我去东江这些日子,赵守备负责军务,杨守备负责老营,金守备负责军法,贺守备还是训练士兵,如果出现敌情就赵守备和贺守备共同处理。”
东江镇本部已经来令,要黄石和张盘立刻前去东江岛,黄石正为此在向部下交待工作。一众军官都跃跃欲试,只有赵慢熊还不死不活地思考着什么,最近黄石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
“如果有什么大事,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你们四个自行商议,如果出现二对二僵持不下的话,就由赵守备说了算。”虽然有气,但赵慢熊还是黄石最信任的人,无论是能力还是经历。
“遵命。”
完了这些问题以后,大家都开始等赵慢熊,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问道:“吴监军那里怎么办?”
你就不能问个有营养的问题么?黄石皱着眉毛说道:“还能怎么办?你们当然要恭敬,但他管的是我,不是你们,那锦盒里圣旨能杀的也是我,不是你们。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让贺守备去说好了,吴公公对他的武勇很欣赏。”
“大人放心。”
看着一脸肃穆的部下们,黄石轻松地笑了一下:“这次我是去领赏,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看起来如临大敌啊。”
金州大捷后,天子加毛文龙左都督,领衔平辽将军,世袭东江镇千户,赐尚方宝剑。
同时天启皇帝下旨,东江参将张盘世袭东江镇百户,加衔旅顺督司、金州督司。
东江参将黄石世袭东江镇百户,加衔长生督司、西岛督司、中岛督司,赐天子银令箭。
窃明 第十九节 画皮
明天子赐给臣下的印信一般有三种:一、尚方宝剑;二、王命令牌;三、金、银令箭。
王命令牌可以处死五品下官吏,但是不可以处断地方事务;令箭可以调派地方驻军,但是不可以杀人,不可以处断地方事务。令箭一般赐给高级军官,王命旗牌可以下赐给武将或者地方大员。
尚方宝剑又称天子剑,是一种力量极大的天子符节。
起源是法家的韩非子,他认为天子掌握官吏生杀予夺的大权,这个权力应该也仅仅应该为天子所掌握,所以天下官吏即使被定死罪,最后还是要上报天子决断,由天子来决定他的生死。但在没有电话电报的古代这毫无疑问会降低统治的效率,在行政方面或许不是什么麻烦,但是在军事方面就是灾难了。
历史上第一个持有尚方宝剑的武将似乎是汉朝明将卫青,战争时期,汉武把随身佩戴的宝剑——尚方剑解下赠给卫青,把校尉及校尉以下的生杀大权下放给他,以便号令全军。
以后还出现了一种更可怕的权利,就是“假黄钺”,又称天子钺,假黄钺可以处断任何皇族以外的官员而无需提前报告。假黄钺更类似于监国,也就是代理皇帝的权利,大部分能拿到假黄钺的人不是一时权臣就是篡位预备队。在黄石的原来的时空,假黄钺也在明朝出现过,比如吴三桂进攻云南时,永历天子就曾赐给过李定国。
宋代这个军中生杀大权被天子收回,其后蒙元忽必烈再次赐给臣下天子剑——比如张宏范,这个天子剑仍然被冠以尚方宝剑的名字。
尚方宝剑可以署理地方政务、对五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对三品以下官员可以就地停职。明代的巡抚权威极大,就是因为对巡抚一律下赐尚方宝剑。
但明开国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将天子剑赐给武将,说明辽东军方的风头是越来越硬了。
回到住所以后,黄石就开始对洪安通交待任务:“对天主教徒的选拔工作很重要,你一定要替我把好这关。”
长生岛的天主教全称是:大明忠君爱国天主教会。对吴穆简称“忠君爱国教”,对耶稣会简称“天主教”。
明廷对宗教的传播虽然戒备,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宽松的,贺宝刀的话也代表了明人对宗教的普遍看法——就是乌合之众。明朝统治期间的几次邪教闹事的威胁都不大,比如天启二年的闻香教之乱,数十万教徒面对不到两万官军,战斗却可以用一触即溃来形容。
官军毕竟有参将、游击、千总、把总这层层军官形成的指挥链条,而闻香教大军中绝大部分都是抱着不花钱看病的愚民,各级指挥绝大部分也是抱着占便宜的目的混入宗教的。这些人洗劫地方百姓的yu望是有,但是一看到官军的白刃长枪,立刻就望风披靡,抱头鼠窜了。
而当朝廷下令赦免徐鸿儒以外所有人之后,闻香教教主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事后明廷甚至没有禁绝教徒,只是对剩下的宗教首领恩威并施了一番。
黄石认为一个组织的凝聚力取决于他的选拔制度,比如闻香教这种,靠着表面上的狂信来提拔,那必然会选拔出一批真正脑残的狂信者和心怀狡诈的首鼠两端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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