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灯
谢祐叹道:“玉衡这天真莽撞的性子,是得想法子煞煞,这事不怪你,原是我想差了,只想着她父亲是我,总能保她个平安无忧,将来嫁给晋王,好歹也是正妃,又有清微教掌教做师傅,无论如何也吃不了亏,因此竟是没教她这些政局分析、人心谋略,料不到她竟然敢胆大妄为至此……”一边又住了口。
今日之事,险之又险,乃是他从政以来最险恶的一次,皇上原已雷霆震怒,他已准备好玉石俱焚,然而晋王忽然遣人来叫走了皇上,回来后皇上变得和风细雨,亲将他扶了起来,和蔼可亲地说晋王的赐婚原是下给瑶光的,他仿佛在梦里一般,迷迷瞪瞪的,最后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彭中亲自送了他出来,又替他叫了小太监,扶着已是跪着太久不良于行的他出了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
回来的路上,他思忖半日,知道这是想是晋王在其中起了作用,晋王……其人雍容闲雅甚都,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书画之绝,令人拍案,只看他笔下之画,便知其胸中自有丘壑,为人又极是温雅,若无心疾,玉衡嫁给他,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只叹玉衡莽撞行事,到底是自己宠坏了女儿,一切都由他来承担吧!晋王这笔人情,他记下了,来日有机会再慢慢还便是了。
却说京里,很快赐婚对象原是给的谢祐失踪的大女儿的事情已是传开,略懂些内情的人无不悄悄翘舌不已,知道谢相的恩宠尚在,而外界则各种猜测流传,隔了一段时间便渐渐平息了下来。
晋王李熙在宫里休养好了些,便禀明皇上,回了晋王府,没多久便亲拜访了丞相府,却是带着大理寺丞,只说要问明当年遇刺之事,谢祐有些意外,却也知是情理之中,只看晋王对他及妻子,仍执着子侄礼,自居晚辈,言语谦恭,听当年之事时,问得极为仔细,脾气竟是温文尔雅,无一丝天潢贵胄之骄娇之气。待他辞去后,崔氏呆了半晌,忽然叹道:“其实,嫁给他也没想象的那样差……端的是个如玉君子。”
谢祐微微一笑,搂了搂崔氏,知道她不过是表达喜爱之情,若是当真瑶光在世,只怕她又要心疼自己的女儿要嫁给这样一个有心疾的人了,只以交友论处,此人实是一至诚君子,性温良,谈吐高雅,诚然可交。然而若是择婿,恐怕唯有利益熏心之卖女求荣之人才会选他,毕竟明知女儿嫁过去便是守活寡,仍要嫁女的,不是看中那晋王妃的荣耀,还能是什么?若不是圣旨赐婚,自己怎会舍得?
李熙回了晋王府,细想了一回,谢祐他们寻找多年,已是相信急云已死,然而自己却深信,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会不会已是落入了那神秘的刺客组织之手?当日刺客,后来再无迹可查,如今时隔多年,更是如大海捞针了。然而既然是双胞姐妹,又说幼时便是面貌相同,想必如今相貌差距也不会太大,他沉下心来,细细地画了幅记忆中的急云的图,只是改成了古代发髻和衣领,却是用上了后世西方绘画技法,尽量使其仿佛摄像一般的还原,画出来后,一旁服侍的荷露只是咋舌不已,王爷的绘画技法,简直可以称神,这样的绘画技法,闻所未闻,竟能算是开山立派了。
李熙却是不肯将急云的画像四处让世人随意观看,想了想,求了皇上,将画像密送于各地转运司,暗自查访不提,尤其是凤州一代,特特叮嘱了一番。
却说晋王订亲之人原是那日走义绝桥的谢丞相之女的失踪已久的双胞胎姐姐,而如今晋王正与大理寺寻找当年失踪的未婚妻的消息传开后,京城却有个人,起了一番想头。
这日,天气晴好,李熙正在王府内画画,却是门上来报,一名女子,自称见过与谢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前来求见晋王,却是要面见晋王才肯说。
一旁荷露皱眉喝道:“这样不知规矩的人,你们也不知打出去?晋王天潢贵胄,随便来个人说有消息,便要面见,若是贼子冒充则如何是好?你们办老事的人了,如何还不知?怎么也该问清楚其人是哪里人,身份如何,知道什么消息,若是不肯说,便当作妄语狂人,打出去也不委屈。”
门上不由的大汗淋漓,他如何不知规矩,实在是那名女子长得十分可人,说话娇柔可喜,又递给他足足五两银子,求他跑腿,加上他的确知道王爷确然是在寻找未婚妻,心里起了侥幸,兴许王爷会见了也未可知,加上王爷一向宽仁,并不苛刻,便是被责骂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惩罚。
看在袖子里头那五两银子的份上,他硬着头皮道:“那名女子不过十四五的年纪,看着不像心怀不轨的人,况且言之凿凿,说的确是幼时在江陵城见过与谢家小姐相似之女子,那日谢小姐去走义绝桥时,她看到了谢小姐的长相,还以为就是当年认得之人,还惊诧了一番呢,我看她说得活灵活现,有根有据的,只想着王爷兴许感兴趣,便通报一番。”
李熙听了却是起了些心思,江陵城,离凤州却是不远,从凤州赴京城,若是走水路,必要先去江陵城,若是急云当年真的未死,在那儿出现的可能性倒是较高,难得有个消息,不若见见。便说道:“既如此,召她到花厅来见见。”
荷露有些着急,低声道:“王爷,若是歹人……”
李熙摇摇头笑道:“我一无权无势的病弱王爷,空有个爵位,名头好听,谁无端端会来谋算我呢,多安排些护卫便好了。”
荷露无奈,也只得下去吩咐府里侍卫过去,又叮嘱门子安排女官搜身不提。
沈翠翠被细致的搜身过后,才被人引着进入了花厅内,她如今有个新的名字,叫沈璧,妈妈说这是无瑕之玉的意思,真好笑,落在污泥中的无瑕宝玉么?她永远记得,她的名字叫翠翠,她的弟弟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他们还在等着她,她却再也回不去了,即使换了个白璧无瑕的名字,她却已经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花魁,恩客无数,夜夜笙萧弹唱,歌笑赏灯,迎新送旧,香尘不断。
当年,她满怀期待地跟着买了自己的柳夫人回了京城,却发现落入了火坑,妈妈教他学习吹弹歌唱与一切曲院中接客的套儿,她哪里肯,争奈虔婆手口俱毒,终日里打骂饿几样轮着来,柳夫人背后又有着豫王做靠山,院子里护卫无数,竟是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最后暗想:“不如暂且允从,或者命中有救,得遇个正人君子提出火坑,或竟嫁他为妻,尚有出头之日。比如名将韩忠的夫人周氏红玉,听说也是j□j出身,后来却做了一品夫人,好不荣耀。”于是暂且允从。
不料在烟花里挣扎数年,遇人无数,要么是那一等厌旧喜新之徒,初见之时,好似饿鹰见食,恨不得一时把他连皮带骨囫囵吞下肚里,及至到了手时,便又抛到脑后,要么是那一等风月子弟,谈吐风月,实则草包,渐渐她醒悟了过来,自己在妓院里头,如何能找到良人?自己竟是误了!
然而一脚早已挣进污泥里,如今只得细细打算下半生,花魁生活,过不得多久,倒是柳夫人背后靠着豫王,倒是让她有了个想头,不若找个势大的人,靠了,如今,眼前却是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正思量着,里间却是被人扶出来了一个气色苍白孱弱的少年,他五官精致之极,然而那斜飞入鬓的一双长眉,却是给他平添了一分英气,使之与女子区分开来,如今天已渐热,他却仍穿着两层袍子,更显得弱不胜衣。
沈璧心知这便是晋王了,连忙下跪施礼,李熙淡淡道:“起来回话吧,听说,你有我未婚妻的消息?”
沈璧抬起头,站了起来,一身雪青色的纱裙,若隐若现地裹着那饱胀高耸的胸脯,她朝晋王微微一笑,这是她对镜练过无数次的笑容,她知道怎么笑是她最美的时候,也知道在哪种角度款款地站起,才能让对方隐隐约约看到最诱人的地方,多年的风月生活,让她虽然仅仅十五岁,便已知道举手投足,如何显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是个美人。
李熙当然不是瞎子,可惜,他来自于未来,那是一个经过几千年的人工选择基因,有着各式各样的美女美男的时代,他更关注的是这个女子带来的消息。
沈璧没有在李熙眼里看到惊艳,没有十分失望,毕竟这位贵为王爷,宫里天下美人云集,自然什么样子的美人都见过,她清声说道:“我是凤州辖下烟水村的人,八岁那年闹旱灾和蝗灾,村里许多人都不得已卖了儿女,我家贫,父母无奈只得卖了我,同村一户袁姓人家,他家有个养女姓袁名瓦,却是听说是袁家的媳妇上山砍柴捡到的女儿,养到八岁,家里困难,她也自卖自身,与我一同跟着买了我们的牙婆到了江陵城……”
她口齿便给,居然将当年袁瓦与她在江陵城的经历说得绘声绘色,李熙听完后,沉思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那袁瓦,与谢家小姐长得极像?”
沈璧清脆道:“不错,那日谢小姐走义绝桥,我正好看到了她的相貌,却是吃了一惊,虽然时隔多年,却正是那袁瓦长大后的样子。”她当时只以为是袁瓦本人找到了生身父母,心中羡慕不已,却也没有想到要去找她帮忙,不知为何,她不想看到再看到阿瓦。当年一同从村里出来,最后她却落入火坑,而她却高高在上,百官之首的相爷为她生父,高贵的晋王为她未婚夫,而她却不稀罕。
直到那消息传来,那谢小姐居然还有个失踪多年的双胞胎姐姐,她在青楼,自然消息灵通,很快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那袁瓦,本就是袁家的养女,必定就是那谢小姐失踪多年的双胞胎姐姐!若不是自己与她同村,哪里知道这底细?她身怀这样珍贵的消息,却小心翼翼地毫不泄露口风,只细细思量,此消息,若是报告了谢丞相,只怕得到的,不过是简单的赏金,而自己弱质女子,拿着那些赏金,宛如顽童稚子身怀巨金于市,能保住多久?便是谢丞相有心保护,谁会保护她一个青楼女子一辈子?
她万般思量,仔细对比,却是将主意打到了晋王身上,晋王这赐婚旨意,从妹妹改成了姐姐,她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这是皇室两全之策,然而,晋王其人,未必对谢家小姐有什么喜爱之情,甚至经过谢小姐走义绝桥这一事,只怕还有厌恶。然而,君命难违,他不过是一病弱无权无势的王爷,也只能接受。而自己提供了这姐姐的消息,晋王有了此线索,兴许找到袁瓦,若是袁瓦也和自己一样沦为了青楼女子,则绝无可能再为王妃,却能施恩于谢家,解了他的围,若是没有,则这么多年过去,乡间女子,这个年岁多半已经出嫁,若是未嫁,也粗俗不堪,无论如何,总是比生死未知地吊着晋王好,晋王必会感激自己。
自己虽然为青楼女子,卑贱如泥,但兴许能借此博得晋王的好感,哪怕是如柳夫人一般,当个外室也好,自己另外经营些营生,将来找机会和家人联系上。当然,若是能入了晋王的青眼,入了王府,那更是一步登天,便是当个姬妾,也能堂堂正正的照应家人!
她心头一阵热一阵冷,自进了王府,看到王府恢弘华丽的建筑,再看到李熙那纤弱而俊秀的外貌,那举手投足间的一派清雅从容,她在风月场中,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她心中那点想头更是渴求起来,这样的玉人,就算身体有心疾,能陪伴在身边,也是她这样的人的幸事!
李熙面上虽然平淡,其实心内却是激荡不已,那袁瓦,一定就是急云!而那莫名烧起的大火,死去的牙婆,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急云的手笔,他毫不怀疑以急云的能力,能做到这一点,她可是独立完成许多任务的优秀女警,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从前他调查她时,知道她在执行任务后,常常会将自己微薄的薪金捐给受害者,她那看似无情冷清的表面,却有着一颗柔软的心,被欺骗着买走要卖入妓院,她如此聪明,必然早就发现了异常,于是在那京城的老鸨到来之后,便杀死那作恶多端的牙婆,放了火毁灭证据。
大火过后,她失踪了,一定是活着逃走了,如今必定好好的生活在某个地方,烟水村!她总会回去联络她的养父母!找到她,就在眼前!
他心口隐隐有些做疼,呼吸有些急促,知道自己再不控制情绪,便要犯了心疾,赶紧深吸几口气,控制了一会儿心情,淡淡道:“我会去核查烟水村的事情,若此事为真,你便立了大功,不知你想要何奖赏?”
沈璧心中一喜,却仍是轻声道:“能让昔日的女伴找回家,我愿便了了。”
李熙微微一笑:“若是只是想让昔日的女伴找到生身父母,你大可以直接去丞相府,因何却是来我府上?自然是我能给你谢丞相所不能给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沈璧一惊,抬眼看李熙,却见那孱弱的少年一双明澈的眼睛内,却有着锐利得直指人心的目光,她不敢再对视,垂了眼睫毛,却无言以对。
李熙继续笑道:“让我猜猜吧,谢丞相贵为百官之首,手握重权,若是知道你提供的消息能找回亲女,必然会重金赏你,替你除了贱籍,然后顶多可能还会赏一赏你的家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毕竟是女子,也没什么晋身之途径。而我与谢丞相不同之处在于,我比他年轻,比他地位高一些,却无他的实权,什么会让你选择我呢?想必你的意图,是在我身上了,找到的谢家嫡长女,兴许已经和你一样,沦落在烟花之地,不堪为妻,于是我便能再另聘佳妻,而毕竟谢家嫡长女是我找到的,谢家只有感激我的份儿,你替我解了围,我自然会感激于你,于是,兴许会替你解了贱籍的同时,还会纳了你为妾室……你年轻,美貌,不甘沦落在烟花之地,因此你掌握住了这样一个机会……”
沈璧心中一惊,料不到自己心中所想,已是被李熙看得清清楚楚,索性笑道:“王爷明察,沈璧沦落至此,唯愿王爷看在我提供的消息有用的份上,给沈璧一个遮风挡雨之所。”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很多朋友们对男主有误会,我这里解释一下:
男主的确是认错了人,但是远远看着面貌相似的人,多看两眼很正常,之后又知道是同一天生日,认错也不奇怪,而他身体有病,一直居住在深宫,又没有父母在侧,没有自己的人手,无法接触到玉衡进一步确认;
然后,赐婚的事情,7岁的男主,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这本就是皇帝早就打算好的,男主看不看谢玉衡,这婚事都会订下,只不过皇后会用其他借口绕到这上头,这个我专门在谢祐的心理活动里头写过一次这是政治婚姻,但是大家似乎一直都没有注意。
以上,希望大家对男主多一些信心!
云且住 第58章 少女之梦
李熙笑着摇摇头,“我的王妃,只能是谢家嫡长女,而且,我绝不会再纳别人。你却是打算错了。”
沈璧脸色微变,仍勉强笑道,“沈璧微星之光,怎敢与王妃比肩,唯愿能够服侍王爷,做个王府婢女都成,让沈璧立足罢了。”
一旁侍立的荷露忽然哧了一声,插嘴道,“王府婢女,均是良民选入,贴身伺候王爷的,则更是尚宫局派出来有品级的女官,到了时间便能衣锦还乡的,岂是一个来路不明的贱籍女子就能担任的?”
沈璧看了一眼荷露,那个女官,进来就一直很有敌意地看着自己,她在市井之中挣扎数年,如何怕这些口舌之争?她微微一笑,笑得仪态万千:“沈璧原也是良民出身,不过运气不好,就如咱们乡间的婆婆丁的花籽,风吹来,运气好的就如这位姑娘,吹到皇宫里,得以服侍贵人身侧,运气不好的就如沈璧,沦落在青楼里,不过……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婆婆丁,做的,也都是服侍人的活,王爷说是不是呢?若是王爷肯做那好风,送沈璧一把,沈璧未必就不能帮得上王爷……许多事情,沈璧弯得下腰,放得下脸,恐怕却是比那位姐姐更能帮上王爷的忙呢?”
荷露听了,只气得满脸通红,她家可是官宦人家,如何和这青楼女子一样?她正要争辩,李熙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笑道:“你很聪明,可惜本王若要做什么事,想要什么东西,便会自己去拿,靠女人做事情,本王不屑为之。”
李熙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看在你提供消息的份上,我会让人解了你的贱籍,并且给你安排个说得过去的身份,让你能风光见到你的家人,你以后好自为之吧,我这就吩咐王府长史,派人去印月楼,替你解籍,给你先安排个地方住下,待你拿定主意了,便送你回乡,不过此事,你既已和我说了,便闭好你的嘴,决不可再告诉第二人,你是个聪明人,想是不用我说后果了。”
沈璧微微一笑,并没有继续强求,今日的谈话,她已确定,晋王虽然是个聪明之极的人,却也是个心软仁厚的人,只要心软,她就有机会,除籍,只是第一步而已,来日方长呢。
得了急云的消息,李熙却是吩咐安排下去,自己要出京,亲去江陵城,荷露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劝阻道:“王爷,此去江陵,一路坎坷,王爷您身体不好,如何经得起舟船劳累,这事不如通告谢丞相,由他去寻找亲女,自然是细致周到,再无闪失的,岂不放心?”
李熙笑道:“我若是谢丞相,找到亲女,第一件事就是隐匿此事,只上报亲女已死的消息,然后悄悄将自己女儿好好照顾,另外嫁出去,强似嫁给我这朝不保夕的药罐子——此事必须严密封锁,不可外泄,我必须比谢丞相先找到谢瑶光。”
荷露愣了愣,眼圈一红:“谢丞相安敢如此辜负皇恩?他家既然如此不识好歹,王爷您又何苦非要娶那谢瑶光?”
李熙微微一笑:“因为我立过誓,不论贫穷、疾病、困苦,都不离不弃,和她一生相随,直至死亡。”
荷露一呆,自己服侍王爷多年,何曾听过他立什么誓?然而王爷虽然宽和,却也不喜人违逆,她只得委委屈屈的下去收拾行李,然而没多久,外头却来报了个消息,让她喜出望外,又去找了李熙:“王爷,清微教叶默存,已是奉诏回了京,遣了人来报,待安置后便来王府给您诊治。”
李熙一呆,知道此是圣旨,倒不好立时就走,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暂时待叶默存诊治过后,和他拿些药,再做打算了。他有些失望,强打精神问道:“来人还在么?何不请叶大夫就住进王府?一切也便宜。”
荷露抿嘴微笑道:“却已是问过了,叶默存是与其师妹管夫人一同进京的,还要去清风山拜会过掌门,然后再来王府暂居。”
李熙想了想道:“管夫人?是那个安乐侯的夫人么?她也回京了?”
荷露点头,管夫人破府而出的事情,她们虽年轻,然则这事实在太耸人听闻,数年后提起安乐侯府,京城无人不知此事,她说道:“听说是儿子要参加清微教宗门大比,她带着儿子回京。”
李熙叹道:“遣人问问她可有落脚之处,我料她必是不会回安乐侯府的,若是方便,随同叶大夫一同住王府也成的。”
荷露笑道:“我已是问过了,不妨事,管夫人与其子打算住回云阳侯府。”
李熙点点头,又叹道:“可叹云阳侯一世英名,女儿却是落到如此地步,偏偏又无处说理,也不知他身体如何,兴许不肯回京,也是不想面对君上,先帝待他隆宠如是,他功绩彪炳,却仍如是。”
荷露看他脸上面露遗憾,却是以为他想起了先晋王,也是功绩彪炳,而他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如今也是冷冷清清,母亲改嫁而去,连赐了婚的未婚妻都嫌弃于他,不由的心头生怜,柔声道:“依我说,管夫人走到这一步,也是性子过刚易折的缘故,若是柔弱些,安乐侯看在那孩子份上,怎么也会对她好的,圣上更加恩宠,夫妻关系未必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我看清微教也不知如何教的,教出来的女弟子都是如此骄悍不驯,非贤妻良母也。”
李熙忽然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双眼寒光凛冽,荷露心中一凛,李熙忽然冷笑道:“那样虚假的恩爱和荣宠,要来作甚!女子之荣耀,不一定在后宅。”
荷露默了默,李熙知道这话对于这个时代以相夫教子、贤妻良母为最高理想的女子太过难以理解,也没继续说下去。
第二日,果然叶默存来把了脉,开了付药来,叹道:“你近日想必思虑过度,又有情怀激荡之处,导致调养多日,却败于一旦,还须静静养着,我禀明皇上,再加紧找余下的几味药,实找不到的,我想想可否能换别的药顶上,如今先给你施针,你且放宽心怀。”
李熙笑道:“我最近却有极重要的事,想远行,亲去江陵一次,不知先生可有办法让我的身体能支持旅途劳累?”
叶默存也不去问他有多重要,他替他看诊多年,对他印象极好,知他一向极少为难人,雅量过人,风姿洒落,近乎于无欲无求,若是说有极重要的事,那必定便是不去不行。
想了想道:“若是走水路,放缓行程,大概可行,只是切切不可劳累了,若是劳累、过于激动,便是那古药配好,也没用了。不过王爷出行,想必服侍的人是极多的,我为你配一方药,日日吃了,应当可行。”
一旁荷露心头有些着急,她原还指望叶大夫能劝阻王爷息了这念头,没想到叶大夫居然如此说,然而王爷在前,她也不敢胡说,只是郁卒不已。
叶默存走后,荷露斟酌再三,到底忍不住道:“寻人一事,实不必王爷亲往,侍卫们前去,也是一样的,婢子不才,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俗语,王爷如今不顾惜身体,万一伤了身体,将来就算找回谢小姐,又怎么相守到老呢。”
李熙摇摇手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古代交通信息如此不便,那些侍卫根本不知道急云对自己多重要,没有自己坐镇指挥行动,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是痛悔一生。
荷露看王爷脸上露出了不快,知道自己冒失,已是失了本分,逾越了,心头一紧,只好说些别的事情让王爷忘了自己的逾越:“王爷不知,今日京城有件事颇传得沸沸扬扬呢,是有关那管夫人的。”
李熙一愣道:“什么事?”
荷露笑道:“今日听说安乐侯那侧夫人赵氏以及后头生的一子一女,说是前去拜见夫人,让儿女们认认嫡母,结果管夫人根本没让她们进门,那赵氏便带着儿女在云阳侯府门口跪着,说是要奉夫人回府,结果管夫人居然让下人弄了一盆子的狗血秽物什么的,直接泼到地上,那赵氏到底跪不住,带着儿女回安乐侯府了,听说一路带着孩子哭得极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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