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灯
明华有些意外道:“管夫人怎么会来?她虽然回了京,似乎宫里赐宴她都称病的,内务府也心知肚明,并不为难。”
荣庆笑道:“你忘了,云阳侯的新继室,上次来拜见皇后的时候,管夫人不也巴巴的进了宫?可不就是替那南蛮女遮掩提点,才进宫的么,她住在娘家,这个继母不管她心里服不服,都得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若是娘家再和她翻了脸,可叫她往哪里去呢。”
清平却皱了眉道:“胡说什么呢,我表哥这样人才,哪里会让我舅母过不好?眼见明年就是会试了,定能夺个魁首的,将来得了官职,带着舅母自立门户,哪里住不得?”管夫人进京后,卫皇后召见过管夫人及卫瑾,她见了表哥,心有好感,她如今驸马未定,之前虽然看苏定方少年英武,颇有些意动,然而苏定方到底身份太低,平民出身,又年龄太大,倒是如今这个表哥,年方十八,不过大了她四岁,年轻有为,文武双全,又长得仪表堂堂,连父皇见了他都赞许不已,一颗芳心早就暗暗定了,早已将管夫人视之为婆母,如何肯听到这般贬损的话?至于安乐侯那边,她平日里本就不喜,更巴不得卫瑾不要归宗,在外头自立门户,不必应付那些小妾亲戚呢。
正说着,果然看到冼夫人、管夫人与崔氏她们走到了一处,说起闲话来,说话间管夫人一旁还慈爱的拉着那对双胞胎中的一个的手,也不知在说什么话,其中一个跺了跺脚,好像在撒娇,管夫人也笑了起来,清平不由地奇怪道:“为什么看上去丞相夫人和管夫人她们熟识的?”
荣庆之前被她呵斥,心里正不快,不过到底不敢给这个嫡出的公主脸色,只得道:“许多人都知道的,谢瑶光正是管夫人的高徒,听说武艺高强得很。”看了看清平的脸色,忍不住又说道:“听说自小就收的徒弟,和你表哥算是师兄妹,一同住在蜀中那边一起长大的呢。”
清平脸又沉了下来,新仇旧恨一同上了心头,正想着如何给她们个好看,又不使父皇母后知道,卫琼却是一个人娉婷婀娜地沿着假山上的小道走了上来,团团施了个礼,才娇娇怯怯地喊清华道:”原来公主表妹在这边,叫我好找,这边视线果然颇好。”
清华心中不耐,却也不得不应道:“表姐也来了,请坐,宴席还没开始呢,天还亮着,我们正在这看风景闲谈呢。”
卫琼一边坐下来,一边叹道:“如今秋日,这御花园风景原当是寂寥凄清的,却是来了这样多的人,生生地坏了风景。”
明华知她惯会扯诗拽文的,便不去理她,荣庆却是早就看这个借着皇后和太子的虎皮平日里甚为看不起她们这些庶出公主的卫琼不惯了,如今听说她不过封了个良媛,心里早就笑死了,从前还真以为她会成为太子妃呢,她笑道:“风景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主要是人好看,今天是个好日子,连不常见的云阳侯夫人都进了宫,我们适才还议论着呢,对了,管夫人也陪着她进了宫的,也不知你去拜见了你嫡母没?”
卫琼脸上青白交加,半日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明华忠厚,解围道:“今日也是太子妃第一次亮相人前了,前些日子册封礼后的宫宴,太子妃穿着那礼服,许多命妇都没看清吧。”
结果卫琼听到太子妃,脸上更是窘迫,明华看她脸色更添了丝恚色,忽然想起她却是就要入东宫为良媛了,自己不由的也尴尬起来,她却是忘了这茬。
正尴尬着,下头却是有内侍急着跑来喊道:“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驾到了!”
众嫔妃、诸命妇们连忙起身到园门外迎接,几位公主也赶忙下去,须臾只见一对对仪从过来,先是穿着大红直摆引驾太监前头引着,然后是一班女官,拥着中宫的七宝步辇,步辇到殿前,卫皇后持着太子妃的手一同下辇,却原来是让太子妃同她共辇而来,诸妃嫔命妇都上来拜见。下头卫琼看着柳碧筠戴着九翚四凤冠,身上穿着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领口装饰着金灿灿的黼纹,足下是金饰翟纹翘头鞋,整个人华贵雍容,威仪赫赫,眼内几乎出火,这个位子,差点就是自己的了,全都怪那管夫人不肯回府!
一时卫皇后叫了起来,各位嫔妃命妇纷纷入座,今日管夫人到,孟青琴入了宫,才发现自己的位子被往后调了许多,不得不忍气吞声,悄悄带了卫琼在末席悄悄坐了,案上铺紫凤绒毯,酒浮琥珀,花缀琼瑶,各色精致菜色满满当当地设着,卫琼全无心思提箸,只看着上席那坐在那儿的管夫人,心头一阵一阵的恨。
云且住 第77章 良宵
卫皇后笑得端庄慈蔼,与旁边的太子妃说话间也是和气之极,倒让人真觉得这个太子妃极为合她的意,唯有柳碧筠步步小心,不敢掉以轻心,踏入宫廷这个尔虞我诈的险恶之地,她并不如一般人觉得拘谨凶险,却反而感觉到了一丝如鱼得水……自己自幼**,能轻易洞察人心,宫廷这些嫔妃的言行举止,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透过她们的行为,看到她们的**和内心,包括卫皇后……这是个蠢货——不过皇上需要这样的蠢货,也需要这样听话的“仁厚”的太子,而自己只需要做好一个虽然聪明却循规蹈矩、以夫为天的太子妃就好了。
一时螃蟹上了上来,清平公主却是想起了云阳侯继室初入京的趣事,不由地又悄悄与旁边的荣庆公主说道:“想必云阳侯夫人回去练习过如何吃螃蟹了,只不知那从乡下来的丞相千金,会不会也不知道如何吃螃蟹呢。”
荣庆公主忍不住掩口一笑,都往席上看去,果然冼夫人熟练地使用着蟹八件,谢家两姐妹却是坐在崔氏的后头的副案后,一个正在教着另外一个用蟹八件,果然不会,她们相视一笑。
上头卫皇后却是看她们在笑,问道:“清平荣庆什么事这么好笑呢?也不说给你们母后乐一乐。”
清平笑道:“母后,我觉得下次宫里再宴请,须得在帖子上附上菜单才好呢,不然若是要上螃蟹啊汤包啊这些菜品,一些诰命啊小姐们若是不娴吃法,闹出什么喝了紫苏汤、烫了嘴巴这般事体,却是白白添了尴尬哩。”
席上不少诰命夫人之前也听说过云阳侯夫人的笑话,早已掩口笑了起来,卫皇后嗔道:“就你鬼精灵整天都是些什么想头。”
柳碧筠却是在嫔妃命妇们意有所指的笑声和眼光中,发现了久违的急云,多少潮水一般的往事涌了上来,几乎让她措手不及,那融融春日……那个稚如青竹的少年……
急云在众人的目光中颇觉不适,索性拿起那小刀,运了内力飞快地切剖挑剔,一只完整的去壳蟹已是完美地在碟子里头,旁边正看过来的命妇们却是尽皆为这绝技微微变了色,不敢再笑,玉衡呆了呆,也笑起来道:“姐姐好手艺……谁看了你这手法敢说你不会用蟹八件呢。”
急云低声道:“这般什么都讲究礼节的,她们吃得饱么?”
玉衡笑道:“何曾是真的来吃饱的,不过是个意思罢了。”
一时歌舞上来了,舞了一番,一场歌舞歇了,柳碧筠问卫皇后道:“母后,听说今日您特意请谢丞相的女儿入了宫,儿媳倒是也想认识认识,将来妯娌间也好相处哩。”
卫皇后笑道:“是了。”一边向崔氏道:“谢夫人想是应该带来了两个女儿吧?”
崔氏立起来应了,让急云和玉衡一同出了来,向皇后施礼,卫皇后看到这一对绝世容貌的女子,不由地叹道:“果然均是国色,上前来给我看看。”待到上了前,又问哪个是瑶光,哪个是玉衡,一边又持了急云的手赞不绝口,一边又道:“如今这些年轻姑娘们个个都是水灵灵地让人喜欢,又都个个都是才华横溢的,咱们女子不像男人,可以去参加科举博个功名封妻荫子,却也都各有内才,我看今晚月色甚好,不如让这些姑娘们都展展才。”
一边摘了头上那累丝嵌宝金刚石双凤金钗道:“这权且当个彩头吧,”又问急云:“不知道谢大小姐擅长什么?且让你先开个头,抢个头彩。”
急云道:“臣女擅做菜。”
下边命妇们听到这实诚的回答,全都捂嘴笑了起来,卫皇后一梗,看急云脸上,那一双妙目却坦坦荡荡,澄澈而毫无心机,她之前打听过,谢家长女为管夫人高足,武艺自然是好的,让她舞上个剑,自然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这孩子怎么这般应答?这宴会上,上哪里让她做菜去,又如何品尝?
急云一脸诚恳,心里却是冷笑,自己和妹妹一同上前,她却只拉着自己的手说话,对妹妹视若无睹,玉衡在那里已是全身不自在了,自己当然不会说什么可以表演的长处了,更何况,剑法是用来杀人的,可不是用来表演的。
旁边清平公主已是捂嘴笑道:“母后您就别为难了谢家长女了,她流落乡野这么久,能正经对答两句,施礼不出错已是很该赏赐了。”
柳碧筠却是微微笑道:“听说谢小姐是管夫人高徒,想必武艺极为精妙,不如与二小姐一同舞剑,也是一对美人花呢。”
卫皇后心里一松,倒是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会递台阶,女儿傻乎乎地只知道瞎踩人,她笑道:“可是,不如谢家两位姐妹舞个剑来看看?”
急云沉声道:“剑乃凶器,剑术乃杀人术,今夜月圆团圆之夜,舞之不祥。”
卫皇后脸色有些难看,玉衡连忙描补道:“我们姐妹武艺粗浅,只恐控制不住伤了贵夫人,惊了凤驾,前日在宗门大比,姐姐上还不慎重伤了掌门的弟子呢,如今还是不要舞的好。”
崔氏也连忙站起来请罪道:“瑶光久居于乡野,不娴礼仪,非是有心顶撞,且她们姐妹二人武艺尚浅,初见皇后娘娘凤仪心有惶恐,舞刀弄剑于贵人前确然怕有闪失,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卫皇后只得笑道:“哀家不过随口一说,两个孩子还小呢,有些紧张也是有的,既然如此便请别的小姐们来一展才华吧。”如今皇上还倚重谢相,谢瑶光为晋王妃又早成定居,她们执意不舞,卫皇后还真没办法,只得有了台阶便赶紧下了。
一时果然诸多名门贵女出来,或是当场表演书画,或是抚琴吹箫,倒也只是一般而已,几个小姐过后,卫琼忽然站了出来道:“臣女愿抚琴一曲,以飨满堂贵客。”她今夜穿了一身月白裙衫,外罩银丝缠枝莲纱外衫,颇为精美华丽,加上她貌甚清丽,月色下显得仿似神仙中人。
卫皇后笑着点点头,却是看了管夫人一眼,只见管夫人侧着身与冼夫人在说话,却是一眼也不看场上。
只见卫琼取了瑶琴来,操弦而鼓之,却是一首平沙落雁,琴声古朴、典雅,起而又伏,绵延不断,杳杳不绝,看她手挥目送,娴熟之极,的确是经过数年苦练的,一曲弹完,众人尽皆喝彩,之后却再也没有别的小姐出来展才了。
少不得有几位贵夫人笑道:“果然艺惊四座,卫小姐原就艺从大家,如今这一手琴技已是出神入化,哪里还有人敢献丑?”卫皇后笑道:“看来今夜的彩头,却是落在琼儿身上了。”
卫琼却是忽然双膝跪地,长眉轻颦道:“臣女不要娘娘的金凤,只求皇后娘娘能满足臣女的一个小心愿。”
场上尽皆愕然,只看卫皇后却是笑道:“哦?你侯门贵女,什么心愿你父亲也解决不了的?”
卫琼双目泪流道:“皇后娘娘,臣女闻之,雁阵飞行,长幼有序,雌雄相随,正如人之大义,然而如今臣女嫡母因对父亲有误会,携了兄长离家多年,父亲如失偶之雁,茕茕独立,哀哀伤感数年,而臣女及弟弟也失了嫡母教养,少了兄长扶持,臣女感同身受,今夜中秋团圆之夜,臣女因曲触情,因景伤情,如今唯愿请皇后娘娘,能居中说和,请嫡母与兄长回府,使一家团圆,若得如此,臣女愿减寿三十年,只为父亲得以开颜,一家团团圆圆。”一边又磕头不止,地上虽然铺着厚厚的红毡,她洁白饱满的额头上依然磕出了青紫,十分醒目。
满场静了下来,尽皆看往管夫人,情势到如今,个个心里都有了数,难怪好端端的让贵家小姐们展什么才,这一场献艺展才,不过是卫皇后亲手导演的一出戏,为的不过是让管夫人当场表态回府,这般有才华的孝女跪地哀求,何等悲切,令人动容,这一场苦情戏演出来,再有皇后居中调停,管夫人若是不答应,那简直是不仁不义,不忠不慈之人了。
管夫人只是冷笑,卫皇后为难看往管夫人道:“这……嫂嫂,你看……这些年都过去了,这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您是不是也就原谅了大哥吧。”却是全用家里的称谓,并不以皇后之势压人,有些不知从前之事的新贵诰命夫人,看到前有这般才华横溢楚楚可怜的孝女哭告,字字悲切,后又有皇后如此低声下气,尽皆觉得只是冷笑的管夫人倨傲无礼。
冼夫人忽然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不过适才这位小姐说什么父亲似大雁的,我却知道大雁一生只一雄一雌,从一而终,若是其中之一死了,另外一只是宁死也不会再和其它大雁相配的,若是这位小姐的父亲似大雁一般,离了我女儿便哀哀伤感,那你和令弟是怎么生出来的?我看你这比喻,不太妥当哩。”
卫琼气得满脸发白,却只能哀哀去看着卫皇后。一时场上贵妇尽皆掩口而笑,却都知道这位来自南蛮的云阳侯夫人言语粗俗,不知礼仪,却都去看卫皇后如何应对。
卫皇后被这混不吝气得半死,只得不理她,去看管夫人道:“嫂嫂,昔日你归于我家,我尚未出嫁,感情颇好,大哥当日也是迫于无奈,您若心里有气,只管发在我身上好了,何必糟践自己和孩子们呢?”
却是说得有些重了,她到底是一国之后,当着这么多命妇的面这般步步紧逼,一时场上都有些屏息,都去看管夫人当真能如此不给皇家情面?毕竟皇后,极有可能代表的是今上的意思。
管夫人面上虽然仍是霜寒凛冽,背心却起了一层薄汗,不料后头却起了个清脆的声音:“啊呀!”
场上尽皆一愣,转头去看,却是之前谢丞相之女谢瑶光,看着树上喊了一声。
卫皇后恼怒道:“谢小姐你喊什么?”
急云指着那高过飞檐的梧桐树道:“我适才好像看到那树上有个人影。”这一招她从前对付杜老大的时候用过,如今再拿来使一使,招不怕老,有用就成。
众人均骇然看往那树上,黑魆魆的果然人影瞳瞳,已是有太监去喊了大内侍卫来,柳碧筠似笑非笑道:“管夫人倒是教的好徒儿,会给师父解围呢。”
卫皇后得了她的提醒,也想起谢瑶光正是管夫人的徒弟,这什么刺客只怕是假的,正要冷笑,结果一队御前带刀侍卫已是闻报跑了来,却也有几个侍卫机灵的跃上了飞檐上,包围了那棵树,这是宁枉勿纵之意。突然一条人影自树梢飞鸟般掠下,停在那飞檐上,来势如箭,落檐无声,竟是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他手持一把利刃,直接劈往那几个侍卫,虎虎生威,招式极刚烈,而此时树上居然也不断有弩箭往下射,瞬间便倒了几个侍卫!只看侍卫们乱喊:“树上还有人!”
霎时间场面上一片混乱,尖叫,喊侍卫,护皇后的声音此起彼伏,又有示警的锣鼓声铛铛敲起,宫娥、命妇们四处奔跑,卫皇后也一时吓住了,却是柳碧筠低喝道:“大家快进殿里!箭射不到!”卫皇后赶紧下令:“快们往后殿里躲去!”
只看管夫人却是白练一抖,已是将射过来的几根乌黑小箭尽皆弹飞,袖子一震,身子一掠,飞扑了过去,因赴宴,没有带兵器,只得一双肉掌迎敌,却是掌风凌厉,那刺客与她缠斗,却也有些不支,果然树上又跃下一个黑衣蒙面刺客,冼夫人也飞扑了过去,拣了把地上侍卫尸体的佩刀,借力翻上树上,跃往屋顶,刀风呼呼砍了过去,急云推玉衡道:“你保护阿娘进殿里去。”一边也飞掠了过去,玉衡赶紧护着崔氏进了殿里,外头连绵不断的侍卫都赶了来,很快那两个刺客重重围住,而战团有了冼夫人和急云加入,那两个刺客渐渐支持不住,眼看逃脱不得,忽然对视一眼,将佩刀尽皆往脖子上一抹,直接自尽而死!
好好的一场中秋夜宴变成惊魂之夜,最后皇上面色铁青的撤了大内侍卫统领的职,又勒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命妇们才惊魂甫定地乘车出宫回家,登车之时,管夫人却向急云招了招手,和崔氏道:“谢夫人,我有些刺客的事情问问瑶光,一会儿我派车送她回府。”
崔氏适才看她出手凌厉,救了许多人,自然应道:“应当的,时间也还不是很晚,今夜也不宵禁,只管去和你师父说话吧。”后一句却是和急云说了。
急云点了头,上了管夫人的车,冼夫人也在里头,见了她已是迫不及待地问:“你如何知道那上头有刺客的?”那大树离下头约有数百步,又颇高,目力要高到如何程度,才能看清楚里头有人?
急云老实道:“并没有看到,只是喊了为师父解围而已。”
冼夫人与管夫人尽皆一愣,管夫人不可置信道:“你就随便一喊,那上头就真有刺客了?”
急云想了想道:“我当时是觉得,若是要捏造有刺客,那上头是最合适躲藏的,既靠近围墙,也靠近屋顶飞檐,进可攻,退也方便逃,树下的灯挂着,又都是有灯罩的,因此只照着下头,上头黑乎乎地看不清楚……我也没想到里头真有刺客……皇上又不在这儿,他们躲在那里干嘛?”
管夫人叹了口气道:“还真是歪打正着,前殿皇上太子尽皆在那里,自然是守卫森严,又没有地方躲藏,这后花园树多假山多,易于躲藏,而皇后宴请完命妇后,会打发命妇们回府,然后前殿宴散,皇上和太子是还要回后宫,与皇后、太子妃、公主们举办个家宴,然后去看看灯,才算完了,想来这两个刺客是极为熟悉皇宫行程,在那儿等着皇上回来的……又手持弩弓,若不是提前发现,只怕还真让他们得手也未可知……今晚已晚,明儿只怕你要得封赏了。”
急云不以为意,问道:“皇后那边这般逼师父回府,您怎么办?”
管夫人摇摇头道:“先看看是否是皇上的意思再作打算吧……”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安乐侯和那一窝子的妾生的种子,简直如一窝滑腻腻湿漉漉的蛇一般令人厌恶。
外头马车却是停了,外头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道:“李熙拜见两位管夫人……今夜月圆灯好,可否借令徒陪小王一同赏玩一番?”
管夫人面上十分古怪,似笑非笑,最后招了招手,让急云下车道:“去看看灯罢,这原也是应有之义,民间这时候未婚男女相约观灯也是有的。”
急云被赶下了车子,看到李熙披着一件玄色披风,身后跟着两个侍卫,看她下了车来,只是笑,又对车上道:“小王定会将她平平安安的送回谢府,还请夫人放心。”
李熙带着急云缓缓地走到了街市上,只见月似极亮的一轮银盘悬在空中,六街三市,四处都挂满了灿烂光辉的灯,千万家灯火楼台,十数里烟云世界,满街都有着肩携手盛装艳服的女子手里提着灯在嬉笑着赏玩,街道上吵闹不已,满城中箫鼓喧哗,彻夜里笙歌不断,急云从前居于山野间,却是不曾见过这样胜景,不由得四处张望,看那些造型各异的花灯,李熙看急云今夜因赴宫宴,穿着广袖长裙,云鬓高耸,他心里忽的一跳,在附近的一家花灯铺里,挑了盏莲花灯付了款给急云,急云提了那点亮的灯,十分新奇地举高了看,袖子滑下,露出了藕节一般圆润的手臂,莲花灯光照了下来,她瓷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清冷的脸上也多了丝妩媚……
李熙恍然只觉得看到了几千年后的那幅画……这幅画,原来是这样来的……
他静静站着,只看着急云,心中对这不可知的命运深深敬畏着……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急云转过脸看他呆呆的,不由地抿嘴笑道:“你想什么呢。”
李熙极少看她笑,忍不住心花怒放,笑道:“听说你今晚又立了功?”
急云摇摇头道:“不过是随口一喊,谁知道那上头真的下来了刺客……”
李熙忽然走上前,轻轻揽了她的纤腰道:“你可真是个有福之人。”
急云并没有注意他的举动,蹙眉将今夜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卫皇后唱这出戏,莫非真的是皇上的意思?”
李熙笑道:“不可能,你只管放心便是了,若是皇上早有此意,定然会暗暗与云阳侯说,由云阳候说服女儿,事情漂亮得很,如今这般,生生给云阳侯和管夫人直接打耳光,皇上怎么会行此蠢招?此事必然是卫皇后擅作主张,为了弟弟出头,你明儿且看,皇后此后绝不会再提此事,皇上必然会为此事斥责于她,皇上……绝不肯让有恩于皇家的卫家势力过大的,管夫人一天不回府,卫家就一天不再有别的嫡子嫡女出生,卫家之后的后代,尽皆是庶枝,这兴许正是皇上喜闻乐见的,当然表面的理由自然是管夫人到底失了亲子,于皇室有恩,不可逼她。”
急云看他笃定的脸,也只能哦了一声,倒是信了他,虽然她满心的奇怪,卫皇后既然这么怕皇帝,为什么又偏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李熙看她满脸疑问,自然笑道:“皇上面上仍然极给卫家面子,到底是肯以亲子换了太子的大忠臣,若是不给面子,岂不是以后无人再敢做忠臣?今夜之事,若不是你喊那一嗓子,又真的有刺客出来,管夫人只怕迫于压力,会应承下来,当年她是受害人,又是气头上,皇家顺着她,如今卫瑾长大了,前程正好,她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儿子以及父亲,未必敢再驳皇家的面子,此事成了,卫皇后就算受皇上几句斥责,也不会改变什么,而管夫人和卫瑾回了府,他们大概会有许多办法来使管夫人就范和屈服……就算不和,那关上门来,在外人眼里,管夫人也是回了府的。”
急云皱了皱眉,她最是反感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他们的人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专注了么?
李熙哈哈一笑:“咱们不说这些煞风景的事了,这般良宵,我带你去山上看月亮去,那边玉京山上往下看,天上月亮和地上的灯光交映,可是奇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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