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在西楚,除了楚王之外,还没有第二人敢用护灵军开路。郡守和郡尉对视一眼,皆面露凝重之色,忙整了整衣冠,毕恭毕敬的迎过去。
熊晖仗着战功,向来蛮横霸道,目无人,此刻,却堪称恭顺的把那神秘人引到城楼前,赔笑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片刻再过来指挥也是一样的。”
那人却没理会他,只侧耳倾听城门楼下的动静。
猎猎西风,吹动着斗篷,隐约可见藏在其的那张苍白俊美的侧颜。郡守和郡尉皆暗吃一惊,这斗篷之下,竟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
想来,这少年的身份应极为显贵,才能号令护灵军,连熊晖都刻意讨好于他。只是,既然身份显贵,这少年的手脚之上,为何又锁着沉重的铁链子?
两人越想越觉匪夷所思,正暗暗揣测,便听那少年语调极冰冷的道:“我一个阶下囚,岂敢指挥将军,将军既得楚王锦囊妙计,此时不宣示,更待何时?”
熊晖也不见恼怒,依旧恭顺的听着,而后击了击掌,唤来两名兵士,吩咐道:“小殿下有令,立刻将巫贼巫商的首级悬在门楼上,挫一挫巫军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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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第 199 章
消息传至巫军, 众将惊怒, 摩拳擦掌的聚集到王帐前,请求踏平越女关, 为商君报仇。
巫王反应却出的平静, 在帐枯坐半日, 临近黄昏时, 神色枯槁的走出帐门, 抢了匹马,狂奔出营, 朝越女关而去。
子彦带众将一路追去, 终于在距越女关二十里的一处山道上发现了吐血坠马的巫王。在众人焦急的呼唤声,巫王艰难的睁开眼皮, 望着昏惨惨的天空,再也忍不住, 泪流满面,放声悲哭。
当夜,楚王在护灵军的护送下, 携美酒佳肴抵达越女关, 犒劳辛苦征战的将士。与楚王同行的, 是他亲自挑选的五万精锐将士和作为盟军的五万淮军。
将士们情绪高涨,斗酒高歌, 沉寂了数十年的越女关喧闹不已, 和巫军大营的肃杀之气形成鲜明对比。酒兴最酣的, 当属刚被楚王奉为伐巫先锋的巫子玉。
只是, 宴会结束时,喝得烂醉如泥的巫子玉不知为何和楚将熊晖扭打在了一起,熊晖天生神力,能举千斤之鼎,巫子玉岂是对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被熊晖揍成了一滩烂泥。
楚将们嗤笑不已,暗道这巫子玉当真是狼心狗肺,自己亲爹的头颅还被挂在城门楼上,他竟还能纵情的在关内饮酒作乐。
等众人陆续散尽,巫子玉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跌坐在城门楼的矮墙后,低着头,咯咯笑了起来。
因战事紧急,宴席结束,楚王直接在关的驿舍下榻,没有如上次一般住在精致考究的鹿鸣馆内。
叔阳见楚王一离席便沉着个脸,似有不愉之事,心隐约猜到几分,便道:“王上可是在担忧小殿下?”
楚王哼哼两声:“寡人听说,他在熊晖面前以「阶下囚」自称,还暗讽寡人以阴险手段对付巫军。枉费寡人对他千般百般好,他那颗心,终究是向着巫启啊。”
“今日大宴三军,寡人派人请了他三次,他不露面也就罢了,竟连句话都没有!他这是当着三军的面在打寡人这张老脸!”
叔阳沉吟道:“王上息怒。依小殿下的性情,不愿披枷带锁出现在将士们面前,也在情理之。今日宴上,老奴听两个守将窃窃私语,言辞间颇有不恭。”
叔阳说话向来极有分寸,不会断章取义,更不会添油加醋。楚王果然眉毛一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道:“莫非,你觉得寡人苛待了他?”
“老奴岂敢。”顿了顿,叔阳甚是晦涩的道:“老奴只是担心,那孩子心性坚韧又向来有主见,王上若逼得太狠,恐怕适得其反。王上擅猎,当知被逼入绝境的猛兽,才是最可怕的。”
楚王岂会不知。当年,他入巫山狩猎,误伤了一只幼鹿,原本性情温顺的母鹿兽性大发,一连咬伤数名孔武有力的将士,身负数箭、肠穿肚破的情况下,依旧对他穷追不舍,欲为幼鹿报仇。若非那身披薜荔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救了他一命,他便要成为母鹿的腹餐。
想到往事,楚王尘封的心弦便似被撩拨了起来。可惜,他早已习惯独断专横,这一颤很被更强烈的统治欲所淹没。神女树已失,无论用何种手段,他都必须牢牢的把凤神血脉掌握在手里。
“那混账小子如今已是困兽,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楚王颇是不以为然的道。
叔阳却神色凝重的道:“王上可听说过,为了保证将士的绝对忠诚,在威虎军死士营里,每一个死士的身上都种着一颗血雷。当年巫启被困绝地,便是百名死士引爆血雷为其开道。”
楚王眼睛迷得更紧,他明白,这个时候,叔阳突然提起此事,绝非一时兴起。果然,叔阳用前所未有的肃然目光望着他,道:“小殿下的手臂上,就种着一颗血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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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止巫军趁夜偷袭,当夜,楚军和淮军便在关内搭起了连绵大帐,据守各大要塞口。九辰没有住在驿舍,而是和熊晖等守将、郡守、郡尉直接宿了城门楼上的歇山顶阁楼里。
屋子还算宽敞,只是夜里冷了些,唯一令他舒心之处,便是榻上的一方沙盘。楚王大宴三军,甚是聒噪,他索性取出随身带的棉塞赌上耳朵,摸黑玩起了沙盘。
楚王立在阁外,借着清冷月光,眯眼窥探屋内情景。九辰依旧披着那件宽大的斗篷,正神色专注的摆弄沙盘上的双色旗,手法熟稔,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光反照下,散发着特而冰冷的光芒。腕间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撞击声。
军宴结束,城门楼恢复肃杀气氛,变得格外沉寂。负责巡视城门楼的楚军将士列队而过,发出踢踏整齐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一声长而尖锐的号角声,骤然撕破黑沉沉的夜空,在越女关上响起。示警的烟火从各个方向升起,继而,是杂沓急促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穿插着刺耳的兵器撞击声。
熊晖系着盔甲,从下面急奔至城门楼上,一边指挥将士们搬运木石,一边赤着脸禀道:“巫军趁夜攻城,请王上速速移驾城内!”
楚王阴沉着脸没说话,大步走到楼墙处,举目望去,果见关外旷野之上,绵延数十里的火光正连作一线,朝越女关迅速逼近。大地仿佛即将倾覆一般,发出沉闷的巨响和令人心惊胆战的震荡。
“听说,为了抢渡汉水,巫军死伤惨重。寡人倒要看看,四万巫军,强弩之末,如何对抗寡人十万精兵!”
楚王神色睥睨,又夹杂着些许玩味的模样,吩咐熊晖:“传寡人令,让巫子玉带五万淮兵,正面迎战。”
落花辞 第348节
熊晖应是,暗道王上这招还真是阴损刁钻至极,也难怪,他老人家力排众议,非要让那废物来当伐巫先锋。
叔阳忧道:“楚、淮乃是盟军,王上此举,未免有失公道,恐落人口实。”
楚王冷哼道:“淮人狡猾如狐,昔年四国围攻茂竹,淮王那老东西便踏着楚军将士的鲜血,坐收渔利。这次,寡人就是要试一试,他对寡人的诚意。”
喊杀声越逼越近,一场血战,是难以避免了。
楚王眼睛一眯,又下了第二道命令:“把辰儿带来,和寡人一起在城楼上观战。”
――――――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巫山,也正发生着一场血战。近百名修罗杀手联合风国暗探从四面潜入巫山护灵军驻地,不仅劫走了被羁押在死牢里的青岚,还冲破重重守卫,救走了那些被关在山上的十余名蛮族首领和那些蛮族孩子。
在飞鹰阵的攻击下,百余名修罗杀手死伤大半,风国安插在西楚的暗探几乎全军覆没。
青岚本在牢里打瞌睡,突然被两个蒙面人劫了出来,他第一反应其实是愤怒。在军,畏罪私逃的罪名可不亚于任何一项重罪,等爷爷回来,他就是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实在受不了他聒噪的修罗杀手便直接把他提溜到了离恨天跟前。离恨天皱了皱眉,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一掌把他敲晕了过去,吩咐:“送到楚世子住处。”
又一名灵士被割断喉咙,幽兰收回滴血的弯刀,拨开草丛,仔细的收起一名死去的风国暗探腰间象征身份的玉环,便默默起身,走到离恨天身边,望着月色下他清冷孤绝的影子,道:“听说,一年前,离侠便已遣散了修罗所有杀手。若阿辰知晓――”
“他不必知晓。”言简意赅的陈述完,离恨天话锋一转,道:“我听说,为了安插这些风国探子,在西楚构建情报,薛衡整整花费了十年。”
幽兰脸颊白了白,道:“摧毁他的东西,我毫不吝惜。日后,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离恨天略有意外的笑了:“日后,有你陪在辰儿身边,我倒也能放心了。”
幽兰心头一跳,转眸见离恨天目光平静,神态安和,心隐隐生出股不好的预感,诧异的问:“离侠要离开?”
离恨天仰头望着无垠长空,笑道:“我答应过一个故人,等完成心所愿,便陪她度过余生,再不入世。”
幽兰了然,轻问:“这位故人,可是已沉入水底的九州公主?”
离恨天眼底缓缓溢出水色,怅然叹道:“两情相悦,又能长相厮守,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我希望,你和辰儿可以得到这样的幸福。”
这一刻,他眉间沉积的,是幽兰从未见过的沧桑和孤独,以及,深藏于其下的悔恨和渴望。
“这段时日在楚国,我听说过不少关于复活九州公主的传言。公主她……还有醒来的希望么?”
幽兰满怀希冀的望着离恨天,这一问,不仅为了面前为情所苦的青衣剑客,更为了九辰。
离恨天神色忽转悲恸:“这些年,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成功……也许,是她自己不愿醒来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从离恨天口听到这个消息,幽兰依旧忍不住有些失望。这些天,她一直在派暗探搜集关于九州公主西陵语的消息。据说,当年九州公主远嫁巫国,半途上是因为听到云国世子云意遥战死的消息才坠水明志。
若是连死而复生的云意遥都唤不醒九州公主,这世上,只怕也再无第二个人能唤醒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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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 200 章
临近三更, 越女关内外却亮如白昼。
城门楼上, 熊晖虎背熊腰、按剑立在正央, 两旁是埋伏在墙下随时待命的弓弩手。城门楼下, 隔着十丈距离,五万淮军和三万巫军无声的对峙着。
空气凝滞在一起, 沉沉压下, 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只待那轻轻的一撩拨, 便会断裂。
巫子玉身披紫甲,握缰坐于马上,身后一面高大的楚旗迎风招展, 眼, 是几近疯狂的强烈恨意。
在看到巫子玉的那一刻, 巫王胸口一阵窒痛,只觉周身血液都沸腾贲张了起来, 随时可能将血管撑裂。他很愤怒,并且愤怒得几乎要丧失理智。
“畜生!”
巫王目眦欲裂,从牙缝挤出两个阴寒至极的音节, “哇”得吐出一口黑血,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竟险些栽下马。
他无法忍受, 他敬若神明的兄长, 在异国他乡, 落得如此惨烈下场。他更无法忍受,身为人子,巫子玉竟罔顾人伦,泯灭人性至此。生父被楚人枭首,他竟还在为楚人卖命,可恶,可恨,可悲!他们巫氏一脉,男儿个个都是铮铮铁骨,怎会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听了这声斥骂,巫子玉毫无羞赧,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挟剑指着巫王,神色陡转阴厉:“是你!他的不幸,全是因为你!他本应坐在那个位子上,接受群臣叩拜、百姓称颂,而我,才是独一无二的巫国世子。可他却拱手让人,甘心做个奴才,他是这世上最天真最可笑的傻瓜!”
他扭过头,看玩物似的看着远处城门楼旗杆上挂的黑点——那颗干瘪得已经辨不出本形的头颅,笑出了眼泪:“你知道,他是被谁害死的么?”
巫子玉往前倾了倾身子,眯着眼睛,认真的问。他用一种类似于戏谑的眼光看着巫王,像是想到了极好笑的事,从喉间发出一串笑。
“是你的好儿子、楚王的好外孙,巫子沂!他为了向楚王表忠心,设计杀我不成,反而杀了你的兄长。巫启,这笔账,我看你怎么算?!”巫子玉嘚瑟的吹了声口哨,极满意巫王瞬间僵硬的脸,笑得前仰后合。周围的淮军将领见状,亦跟着哄笑起来。
晏婴离得近,见巫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口角又有黑血溢出,急道:“王上莫听他胡说八道!”
子彦悄悄驱马上来,亦道:“父王莫了楚王的离间之计。”
“儿臣恳请父王立刻下令攻城,夺回商君首级,为商君报仇!”
巫王眉峰痛苦的拧在一起,捏紧缰绳,愤怒至极、失望至极的死盯着巫子玉,嘴唇颤了又颤,一个「杀」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这畜生死不足惜,可他,却是巫商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也是,他唯一毫无忌惮的宠了十多年的孩子。
他知晓,巫商临死前最后的遗愿,一定是保住这唯一的血脉。
兄长为他,牺牲了高贵的身份,牺牲了无上的尊严,牺牲了自己的一生,他如何忍心让他九泉之上还不得安宁。
不料,他煎熬间,城门楼上忽然想起古老悲壮的冲锋号角。
“巫启,今日我便要把你欠他的,一分不少的讨回来!”巫子玉举剑高呼,率先打马冲了出去。
因占了这个先机,淮兵气势颇高,众将无比焦灼,聚到巫王身旁,齐声。,劝道:“王上,时侯认贼作父,已无药可治。再拖延下去,于军心不利。”
巫王目残留的最后一丝不忍和犹豫终于消散,缓缓举起青龙剑,号令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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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第349节
浓烟滚滚,流矢飞火。
冲天的喊杀声,不止歇的自旷野传出,震荡着整个九州大地。
越女关下,破釜沉舟的三万巫军正与五万淮军进行惨烈的近身搏杀。冲锋的号角不息,厮杀便不能停止,一波将士倒下,立刻有另一波冲破围堵,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城墙上攀爬。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楚王,而是被悬在城门楼旗杆上的商君首级。
熊晖站在城门楼上,镇定自若的指挥楚兵投放木石,并架起床弩,箭矢齐发,阻止突围出来的小股巫军逼近城门。
床弩威力巨大,射程可达十里,岂是士兵的血肉之躯能对抗的东西。一阵密集的箭雨后,不少巫军将士便被射杀在城门外,尸横遍野。
城楼上设有高台,专供观战之用。
楚王站在台上,随意睨着漫天烽烟,怡然问:“辰儿,依你看,此战是寡人胜,还是巫启胜?”
一边问,一边把目光投向默然立在他身后的少年。
“我看不到。”良久,斗篷下,传来一个死寂平静的声音。
九辰扯了扯嘴角,慢慢垂下眼睛。没错,除了耳边震天的喊杀声,他再捕捉不到关于这场战争的任何讯息。
“是外公不好,竟忘了你眼睛看不见。”楚王也不生气,只兴味索然的笑了笑。借着火光,忽见九辰半隐在斗篷里的双手紧攥成拳,额角亦汗津津的,眼睛不由一眯。
这小子,看来并不似表面这么冷静自持。他在怕什么 ?怕巫启受伤?巫军大败?楚王越想越觉气闷,连带着对巫军的嫌恶和恨意也增了几分。
在西楚这么久,怎么就没见他为自己这个外公担惊受怕过?
楚王当即阴着脸唤来熊晖,吩咐:“增调两万楚兵,支援巫子玉,务必活捉巫启!”
“诺!”
熊晖领命退下,自去调兵部署。楚王不出意外看到九辰双拳颤了颤,更紧的攥住了斗篷宽大的袖口,顿觉出了口闷气,但很,胸口却闷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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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声一直持续到天亮,都毫无止歇的迹象。
熊晖立在城门楼上,望着东方淡青的天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巫军的战斗力,有些超出他的想象和预估。弩箭已经用完,城外巫军尸体堆积如山,可万万没料到,残余的巫军竟毫无畏惧,像是从地狱里冲出的恶鬼一样,不知疲倦、不知退缩的往前冲。
巫子玉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被部下护送着往城门方向逃来。已经很久没有打仗的五万淮军,最初的气势过后,便被饿狼似的巫军反扑的毫无回击之力,一场恶战下来,几乎全军覆没。若非楚王及时调了两万楚国精锐过来增援,巫军只怕在黎明前便可攻破城门。
“开门!开门!”
巫子玉狼狈的翻身下马,发髻散乱,沾满血污,用力的拍打城门。
他身后,地面剧烈的震荡,是那些久经沙场的巫军铁骑逼近的声音。淮军大败,不少马匹都没巫军抢了去,让这些渡江而来的北方士兵重新找回了战场拼杀的血性和信心。
“放侯爷进城!巫军马上就追过来了!开门啊!”
拼死护着巫子玉冲出重围的部将高声嚷嚷着,又踹又踢,那城门还是纹丝不动。
巫子玉仰起头,望着城门楼上熊晖冷漠如石雕的脸,一股不安的预感,忽得在心头蔓延开。
郡守顶着头盔,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喊道:“我说侯爷,你就别敲了!不是我们不给你开门,这门一开,不仅你能进来,巫军也能进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话似的,“嗖”得一声,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擦着他肩膀没入后面的旗杆上,箭尾尚在微微震动。
郡守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缩回脑袋,命人关紧城门,决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巫子玉没想到,楚王竟如此心狠手辣,不讲信用,仗还没打完,便急着卸磨杀驴。仓皇扫视一圈,四野皆充斥着巫军喊杀声,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除了身后的越女关,根本没有可逃遁之处。
跟随他的部将也瞧出苗头,急得焦头烂额。一个名唤张謇的护卫悄悄同巫子玉道:“侯爷,属下有个法子,可以击退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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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出事了,巫商的首级被巫子玉抢走了 !”
熊晖神色凝重的赶来禀报,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由破口大骂:“这个巫子玉,当真是狼心狗肺、毫无心肝,为了活命,竟然用自己亲爹的首级威胁巫启。”
若非毫无防备,他也不会遗漏了城门口的死角,以至于巫子玉有机会射断旗杆,抢走了巫商首级。
楚王眼睛微微眯起,无甚意外,只整衣而起,道:“辰儿,随外公去城门楼上会会巫军。”
他当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熊晖大手一挥,他身后两名士兵立刻一左一右扶起九辰,紧跟了上去。
“且慢。”
走到城门楼时,一直沉默的九辰忽然开口。
楚王背影一顿,亦停下脚步,回头,只见淡青色天光下,那少年微微仰起头,一双漆黑的瞳仁,极认真的望着他。
楚王心神莫名一颤,便见九辰微挑嘴角,语调还算轻松的道:“外公说过,不会利用我的身份,去对付巫国。当日之言,可还算数?”
楚王一怔,脑不由浮起那夜鹿鸣馆里的情形。
不由冷哼一声:“你已失约毁了神女树,寡人为何还要守诺?”
九辰道:“如果,我能助外公击退巫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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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第 201 章
因为巫子玉的疯狂举动, 饿狼般反扑的巫军遽然停止了攻城步伐。
天空一点点透亮起来,厮杀声渐渐消隐。一轮金日喷薄而出, 照耀着被血色侵染的越女关。
巫子玉一手提剑,一手紧抱着巫商的头颅, 退至空间狭窄的城门下, 双目赤红的望着黑压压逼近的巫军铁骑。
许是穷途末路的缘故,这一刻, 他感觉脚下的土地格外的坚硬,而手的剑格外的无力。他明明穿着厚重的盔甲, 这盔甲却脆弱的如同一层空气, 清晨独有的凉风沿着铠甲缝隙钻进衣袂, 他丝毫不觉清爽, 反倒是觉得浑身皮肤都战栗了起来。
落花辞 第350节
怀的头颅已然干瘪得辨不出模样,却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力量的东西。他自小锦衣玉食, 从未真正经历过战场的厮杀, 更未见识过数万将士血染沙场的惨烈, 只凭着一颗不甘的心支撑到现在。巫军身上散发的那种如有实质的杀气,令他双股战栗, 几乎站立不稳,握剑的手亦抖如筛糠。
若是近身拼杀起来,他只怕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划不破。这一路逃亡, 他如同丧家之犬, 忍受了数不尽的欺侮与白眼, 却从未觉得如此羞耻。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狼狈, 除了那个剥夺了他父亲一切、他恨之入骨的巫王启。
“父王,让儿臣去夺回商王伯的首级吧!”见巫王迟迟不下令攻城,子彦再次请命。
两军交战,最重天时地利人和。昨日一场恶战,巫军士气正盛,若一味拖延下去,不仅将士们士气受损,楚国也可能有新的援军抵达。
巫王痛心疾首的望着做困兽之斗的巫子玉,陡然捏紧缰绳:“孤准了!”
子彦应命,勒紧缰绳,点了兵将,正欲驱马冲向城门处,身后的巫王忽然怒吼一声:“给孤捉活的!”
声贯三军,余音震颤不已,连他腰间的青龙剑都不安分的嗡嗡颤动起来。
晏婴望着巫王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睛,心痛的道:“大怒伤身,望王上为将士们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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