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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桓冲忙道:“王上王后谬赞。臣那女儿,整日里就喜欢啃旧书,认不得几个字,不曾许配人家。”
巫王似是松了口气,斟酌着道:“时候甚是钟情于你这女儿,整日央着孤给他赐婚,不知桓相何意?”
当朝右相有些为难得消化了下这个消息,才忧心忡忡的道:“不瞒王上,臣这女儿,仗着读了几本书,自视颇高,凡事最有主张。此事,臣做不得主,恐怕还得问问她的心意。”
巫王抚着他肩膀大笑道:“你说的不错。小儿女之间的□□,还得他们自己拿主意。”
桓冲告退后。巫王便直接去偏殿召见了司天监派来的两名星官。
两名星官一人手捧龟甲,一人呈着写了卜辞的竹条。
巫王如往常一般,没动龟甲,只拿起竹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燕燕于飞,向于季秋,水出于东,凤折于西南。”
那是巫国太殷三十五年,孟冬之季,巫王孟亲临司天监,求问巫世子启与楚九州公主婚事。太祝令卜算整整三日,双目泣血,终于解出卦辞:
“燕燕于飞,向于季秋,水出于东,凤折于西南。”
巫王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双目渐渐泛出血红颜色。而那团血红之,往事如洪,怒吼翻滚,吞噬着爱,更吞噬着恨。
“咔嚓!”两名星官诧异抬首,只见那支竹片在巫王掌折为两段,而后化作齑粉。
同样的卜辞,在巫国历史上,也仅出现过这两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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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青衣弱
这一次,巫王巡查威虎军的决定得十分突兀,几乎称得上是随性而起。
戍卫营只能匆匆为巫王安排了车驾及随行护卫,并临时抽调铁营鹰卫于沿途护驾。
午后,晏婴按巫王旨意,亲自到了沉思殿,传令世子随驾。
笔直跪在烈日下的少年,面白如纸,连汗都流不出来,显然忍得极为难受。
晏婴举袖替他挡住烈日,一面去扶他起来,一面急着脸道:“殿下起来,王驾马上要出发了,耽误不得!”
九辰跪着不动,忽然仰首问:“有吃的吗?”
晏婴一愣,换做以往,他悄悄送的吃食,从没进过这位小殿下的嘴。这次,九辰主动问他要吃的,倒令他措手不及。
过去的大半生里,他已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暗潮急流,然而,此刻心的悔恨,却是前所未有的。
晏婴犹豫片刻,从怀拿出个油纸包,有些为难的道:“这是昨日剩下的饼子,奴才怕浪费,今早就带上了,已经硬了――”
他话未说完,九辰已将东西夺了过去,撕开油纸,跪在那儿,直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落花辞 第80节
这副情景,就这样刻入了晏婴的心底。直到许多年之后,垂垂老矣的巫国内廷总管偶尔经过这个地方,都会忍不住抬头去望天空,以掩饰禁不住浑浊的苍目。
晏婴眼睛一热,再不忍心催他,不住提醒:“殿下慢点吃,会噎着的!”
九辰三两下就啃完了一张大饼,然后迅速抹干净嘴巴,自己扶着晏婴起身,边走边道:“父王车驾在何处?”
晏婴惊觉他手心滚烫的厉害,只是时间太紧迫,他顾不得问,疾步追着他,慌慌忙忙从怀掏出一副湿帕,一边替他擦掉嘴角敢凝的血迹,一边道:“在德门前。”
九辰忽然驻足,想了片刻,反问:“随驾的,可有其他人?”
晏婴点头:“淮国的祜公子。”说完,他还想再问,九辰却点足将他甩到了后面。
德门外,仪仗庄严,铁骑肃穆。大将军徐暮正亲自带人检查仪驾安全。
九辰害怕误了时辰、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一路飞掠到德门,才停了下来,问徐暮:“哪匹马是我的?”
徐暮见这位小殿下半边脸都是肿的,先是吃惊,后是尴尬:“臣不知殿下也要随驾――。”话外之意,便是并未准备多余的马匹。
说时,他望了望天色,愈加犯愁:“王驾马上要出发了,赶不及去马场了,臣让人给殿下匀匹马出来。”
“不必了!”晏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叫住徐暮:“殿下随王上乘坐青龙车,将军不用麻烦了。”
九辰听了,大是失望,抿起嘴站着,不肯往车驾方向走。
晏婴索性拽起他,来到青龙车旁,对着车门,恭敬道:“王上,殿下来了。”
片刻后,一名小内侍将车门从内打开,里面传出巫王笑声:“让世子进来罢。”
九辰暗觉巫王语气怪异之极,跳上车一看,便被眼前景象惊住。
青龙车内,正央摆放着一面棋盘,巫王正与另一位身着青衣的弱公子对弈。棋盘旁,放着茶炉,炉上的茶锅滚得正厉害。清淡茶香弥漫其,令人心旷神怡。
见九辰进来,巫王笑着招呼他到身边,道:“车驾未行,孤便输了半局。剩下的半局,世子替孤下罢。”
在九辰的印象,巫王还从未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过,这样的气氛与情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袭青衣的东方祜正捏着一枚白字低眉凝思,听到动静,他立刻起身,温雅兼恭谨的缓施一礼。
他目光清澈沉静,仿佛并没有看见九辰的狼狈模样,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
九辰点头回礼,不由心生感激。
一路上,巫王都在闭目浅睡,九辰除了服侍他喝了几回茶水,剩余时间,便与东方祜在棋盘上消磨。
缠杀数个回合,双方各有胜负。九辰惊讶的发现,东方祜表面看起来虽然温柔弱,棋路却是狠辣老练、诡变难测,与他本人相差甚远。
与往日巡查不同,这一次,巫王直接点名要进破虏营。
威虎大将军列英面露难色:“那边营盘闹得正乱,末将怕惊扰王上。”
巫王鼻间冒出一声冷哼:“孤不讲究这些。”
破虏营,营如其名,巫王进营时,营士兵正在进行骑射考核。
校场开阔,位于半山腰,正央跪着一排身穿囚服的人。这些囚犯的前面,各有一头黑牛,牛尾上,绑着渍满油脂的芦苇。两条铁链将犯人们的双手与牛身绑在一起。
考核开始时,士兵会点燃牛尾上的芦苇,牛受惊后拖着这些囚犯没有方向的狂奔。参加考核的士兵,必须在指定的时间□□杀所有的牛和囚犯,漏一人一牛,考核不通过。
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被拖行的囚犯整个身体俱被磨得血肉模糊,牛群负痛狂奔乱撞起来,更不知踩碎踩烂多少四肢躯骸。
而背负弓箭的士兵却是眼睛光亮的盯着囚犯与牛群,敏捷迅速的射出手之箭。
东方祜毕竟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残话,将头转向了别处。
校场上,背负弓箭的将士点足跳跃在山壁之间,身姿敏捷,出手狠辣利落,火牛与囚犯已经被他射杀了大半,直引得巫王连声喝彩。
空气的血腥越积越厚,东方祜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九辰走到他身后,解下腰间水壶递过去,俊颜无温:“现在,你还想入威虎军么?”
东方祜复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撑着石壁直起身体,灌了几口清水,笑道:“当然想。一个人,如果总是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那该多有趣。”
“有趣?”九辰冷笑:“一个连血腥和杀戮都不敢面对的人,怎会懂得其趣味?茵茵要嫁之人,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只会动动嘴皮子的怯懦之徒。”
东方祜脸色霎时惨白,迎风立了许久,自嘲道:“祜卑如尘芥,自配不上公主。”
话音未落,他便生生挨了九辰一拳。
东方祜猛地吐出口血水,唇齿之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他闭起双目,默默的感受这股陌生而又狂野的气息,忽得惨然而笑:“公主适楚,乃为联姻;下嫁臣子,称为降;若嫁与祜,便也只剩下贻笑大方了。”




落花辞 第81节
九辰双眸陡然窜起怒火,猛地揪起东方祜衣领,一拳将他抡到了石壁之下。
东方祜痛苦得蜷缩在地,吐出数颗混着血水的碎牙,嘴角面上,却还是挂着笑。
附近偷偷瞧看的将士起初不以为意,后来见这情况实在不妙,忙报至列英。
列英立刻黑了脸,皱眉计较完毕,就要去一探究竟。
巫王本是专注盯着校场情况,听得动静,便叫住列英,问道:“发生了何事?”
列英斟酌着禀道:“像是世子殿下在与淮国的祜公子切磋武艺。”
巫王牵动嘴角,神态轻松随意:“年轻人凑到一起,争狠斗勇是难免的。你去看看也好,别让他们闹得太出格。”
列英匆忙赶到时,正看到淮国那位弱的青衣质子被九辰按在地上一通狠揍。
东方祜满面青肿,喉间不断涌出鲜血,眼看着只剩了一口气在喘着。列英身旁的副将啧啧叹道:“殿下出手这么狠,这小子只怕小命难保!”
列英也索性携剑观望了会儿,隔着老远,边走边朗然而笑:“麒麟弓蒙尘已久,殿下既然来了,可要去练练手?”
九辰果然停了手,侧眸道:“也好。”
列英只当成功转移了这位小殿下的注意力,忙命人去取。
九辰拿起弓,随意抚摸着弓身雕刻的麒麟图案,忽然一把将东方祜从地上拎了起来,直接往校场方向拖过去。
列英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也不好阻拦,便又跟了回去。
九辰径自来到巫王面前,单膝跪落,道:“儿臣有事请奏。”
巫王淡淡扫过他手的麒麟弓,以及,他身后狼狈不堪的东方祜,蓦然沉了脸,高声斥道:“在军,逞强好胜,私自斗殴,成何体统?孤的颜面,全让你丢尽了!”
巫王这番疾言厉色,语调确实出的高,周围将官见君颜震怒,皆是噤若寒蝉,立刻起座跪成一片。
九辰抿嘴沉默,片刻,继续道:“儿臣有事请奏。”
巫王怒道:“来人,传军杖!”
摇晃着立在风的东方祜突然开口:“王上息怒,是祜初入军营,心有怯,一心要与殿下切磋武艺。若论私自斗殴,祜才是首罪。”
巫王缓颜,将东方祜唤到身旁,抚着他手背道:“祜儿,孤的这个世子,自幼嚣张跋扈惯了,你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更不必替他说好话。”
九辰看巫王果真不打算理会自己,垂目计较片刻,索性起身,直接掠到校场央的点将台上,高举起手麒麟弓,朗声道:“淮国的祜公子想跟诸位兄弟比试一番,大家期待么?”
“好!”“好!”
整个校场,一瞬静止后,忽然爆发出热烈的哄闹声。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校场外的青衣公子身上。
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东方祜没有畏避,反而走出几步,扯着青紫溢血的嘴角,道:“能与各位英雄交手,祜三生有幸。”
说完,他一撩青衣,果然缓缓走进了校场。
九辰盯着他羸弱身影,眸底,闪过一丝异的光芒。
列英不知何时已回到巫王身侧,见这情形,俯身问道:“臣看这个东方祜并不懂武功,火牛阵实在危险,要不要派人护着?”
巫王双目幽深的盯着前方,过了许久,面上忽然浮出一抹笑意:“世子既然有把握,就由他闹去吧。”
九辰隔空将麒麟弓抛给东方祜,东方祜踉跄接住,摸了几遍弓身,又弹了弹弓弦,满是歉意的笑道:“殿下赎罪,祜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拉不动此弓。”
周围,再次爆发出哄笑声。
九辰立刻命人给他换了最轻便的小弓。
东方祜试着拉了一下弓,复惭愧道:“祜双手实在无力,这弓,就不用了罢!”
此次明明是骑射考核,他却一副凡事都好商量的口气,许多将士,已经捂着肚子笑倒。
手执松火的十名士兵,已站定位置,准备点燃牛尾。
东方祜拿起一根羽箭,突然奔至西南方向的石壁,开始手脚并用得往上攀爬。
众人只当他生了逃跑之意,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一声鼓响,绑着犯人的牛尾被齐齐点燃,牛群立刻狂奔起来。
东方祜爬上高壁,忽然转身,脱去一身青色衣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他用箭划破手腕,任滚热的血浸满那件袍子,将其染成血红之色。然后,他用双手将血袍铺展在石壁侧面上,让其迎风飞舞飘扬。
发狂的牛群视见这片晃动的袍子,愈加愤怒,纷纷向石壁狂奔而去。
空气如乍断之弦,忽然静止,吸气声此起彼伏。
转瞬之间,十头火牛齐齐撞壁而死,血染石壁。牛身上绑的那些犯人,也被这巨大冲力甩到石壁上,粉身碎骨。
一片死寂,一人抚掌而笑,连声赞叹:“好!甚好!”
却是巫王。
下一刻,校场内外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点将台上,九辰缓缓抱臂,看着东方祜,唇角渐渐浮起笑意。
考核完毕时,巫王正式宣布,准淮国公子祜入威虎军,历练两载,以成其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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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针曰青梅




落花辞 第82节
从破虏营出来后,巫王由列英陪着去巡视其余营地。
通过考核的将士皆扔了弓箭,聚成一团,直接在校场架起铁锅,毫不忌惮的啖肉喝酒,哄闹叠叠,以示庆祝。
九辰掠上石壁,找到正席地休息的东方祜,将一个布包递到他面前:“茵茵让我转交给你的。”
东方祜灰暗的眼睛陡然迸出一丝亮光,他仔细扫干净身上的尘污,才如捧珍宝般将那个布包紧紧贴在怀里,青肿的面上,也慢慢弥散出宁静的微笑。
九辰抱臂笑道:“今日这一招,你用的极妙。”
东方祜撩衣而起,深深一拜,声音黯哑轻沉,溢满感激:“断绝后路,死地后生,祜多谢殿下成全。”
九辰闪身避开,迅速扶起他,轻道:“这是你的本事,不必谢我。况且,这也算不得绝路。我只是想顺便告诉你,两日后的国宴之上,父王便要宣布巫楚联姻。”
东方祜雪容煞无血色,左手指节,下意识捏紧了那袭染血的青袍。
九辰将他的反应一分分看在眼,忽然道:“你闻到味儿了吗?”
东方祜也感觉到了鼻尖萦绕不去的浓郁香味儿,缓缓点头:“是肉香。”
九辰闭目嗅着,继续问:“味道如何?”
东方祜不得不承认,此间肉香的确比他吃过的都要浓烈诱人,纵使心情低落至极,他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民间有言:神仙站不稳,佛爷也跳墙。”他徐徐道出此刻真实感受。
九辰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笑吟吟道:“胜利者,将猎物分而食之,是破虏营的规矩。那铁锅里煮的,不仅有牛肉,还有被射杀的死囚,自然香飘四溢。”
东方祜顿时面如死灰,“哇”得便吐出一口血水,无端的森森寒意,从他脊背直直窜进心底。
日光融融,惠风和畅,他却觉得自己是身处无间地狱,鬼面獠牙遍布四周,皆张大血红的瞳孔望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连肉带骨的吞食。
“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更甚于猎人与猎物。你若不懂得反击,下场,只怕比猎物更惨。”说到此处,九辰忽然挑起嘴角:“当然,你可以一开始,就别在猎人面前暴露。”
东方祜愈加用力的攥紧怀布包,唇边溢出丝丝苦笑:“祜明白。今日,祜若不敢踏进校场,殿下是不会将此物转交的。”
“不错。”九辰盯着他,眉峰犀利如刃:“没有勇气和能力,就不要给茵茵任何希望。如果给了她希望,就不要辜负她。否则,即使你没有死在猎人手,我也不会放你。”
然后,他翻手抛出一个细静的白瓷瓶,散漫轻笑:“我从五岁起就呆在这个地方,它的血腥、杀戮、黑暗、以及它能带给你的力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这东西,也许能帮到你。”
东方祜捡起地上的瓷瓶,拔开瓶塞,只嗅了一下,面上接连闪过震惊、惨然、悲哀、绝望等诸般神色。
等他猛然抬首时,九辰早已扬长而去。
日色落尽,晓月初升,巫王方才起驾回宫。
东方祜已经被列英安排到新营报到,回城的青龙车驾里,便只剩九辰陪着巫王。
巫王一路沉默,并没有提起白天校场所发生的事。九辰便坐在棋盘旁,自己跟自己玩儿棋子,一边打发时间,一边思索如何顺利脱身回府。
威虎军驻扎之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十分隐蔽。往返沧溟,需途径许多艰险山道。
此时夜色渐深,浓云堆积于长空,月光不及泻下,便被吞没,车驾行进的速度更比预想的慢了许多。
徐暮敏锐的嗅到了周遭蛰伏的危险气息,不由心神绷紧,反复检视护驾营卫,并加重青龙车驾四周的护卫数量。
青龙车内,巫王忽然开口:“这两日,你先歇在宫,待国宴结束再回府。”
九辰捉棋子的手顿了顿,垂目应道:“是。”
心正烦闷,他便被一股突来的巨大力道带着撞到棋盘上。
一时间,乱马嘶鸣,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青龙车仿佛是绊到了重物,猛地停止了前行。
巫王袖淡青光芒一闪,无数细如牛毛的暗器纷纷坠落,车外,徐暮刷得抽出腰间长剑,疾呼:“护驾!”
两个重物从车顶滚落,在车窗上喷溅出大片污血,九辰贴着车板滚至左侧,挡在巫王前面,连珠暗箭齐发,又射杀掉数名刺客。
缠斗声接踵而至,刀锋剑刃在暗黑的夜里闪烁着寒彻骨髓的幽光。刺客来势汹汹,又有藏在暗处的□□手相助,越老越多的随行将士倒在血泊之。
沿途护驾的铁鹰卫突然失去联系,行动信号连发数次,都无任何回应,巫王此行突然,又无暗血阁跟随。徐暮见形势危急,一咬牙,翻身跃上车驾,砍掉三匹马的套索缰绳,只留下一匹。他立在车前,手剑鞘往马臀上重重一击,那马便带着车驾,狂奔起来。
马车剧烈颠簸,刺客紧追不舍,细密的暗器从四面八方射入,车人身形尚难稳住,对这些毒针,根本防不胜防。
九辰脱下外袍,抵挡了一阵,实在力不从心。又一拨暗器飞如急雨,九辰再也顾不得许多,翻手从棋盘下的暗格抽出麒麟剑,剑尖一闪,挑落巫王身上的明黄龙衮,披在身上便跳出了车窗。
巫王一心御剑抵挡暗器,对他这番僭越竟是束手无策,只能咬牙忍下。
徐暮一边驾车,一边与刺客缠斗,一身两用,连了数刀,已然摇摇欲坠。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只能舍身护君的时候,一道轻捷影子携着一抹凌厉剑光破车而出,瞬间挑掉了紧逼车驾的十多个刺客,周身明黄,在夜空格外刺眼。
“你带父王先走!”九辰点足掠至他身旁,简单下了命令,剑刃一翻,抹掉缠上来的暗影。
他这身明黄装扮果然吸引了刺客注意力,身形一晃,数十道魅影便全部缠杀而去。
徐暮抓住机会,挥剑刺进马股,驾车沿着山道、朝沧溟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杀气渐渐消散,夜的宁静显露出来,急促的马蹄声、驾车人呼之欲出的心跳,愈加清晰。
巫王端坐在车,修长的手指,始终抚摸着青龙剑身,直到车驾徐徐停在城门前。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无数火光从城门内涌出,戍卫营左将军狄申分开众人,单膝跪于青龙车前,高声奏道:“臣等护驾来迟,请王上降罪。”
巫王携剑下车,薄唇紧抿,侧脸冷峻,许久,方淡淡道:“平身。”
独孤信随后赶到,匆匆行过礼,道:“臣护送王上回宫。”
巫王没有动,反而转身望去。远处,长空寂寞,山色茫茫,万物沉寂如水,吞噬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此般宁静,就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只是梦境而已。




落花辞 第83节
徐暮忽然跪倒在地,虎目含泪:“臣有罪,不该留殿下断后。”
巫王捏紧掌心银针,脑闪过针尾的青梅标记,道:“于忠于孝,都是他的本分。你救驾有功,孤自有重赏。”
狄申竖起耳朵,忽然指着前方,高声道:“有动静!――是戍卫营的马,蹄上裹了棉布!”
巫王心一动,抬目的刹那,果见一列黑骑自官道上飞驰而来,为首的少年,携弓带剑,正是九辰。
“是殿下回来了!”徐暮激动大呼,心的愧疚与不安顿时如烟云消散。
狄申忙命卫兵让道,众人这才发现,九辰还牵着两批空马,马身左右,各绑了两名负伤的刺客。
徐暮与狄申大喜,忙命人将那四名刺客羁押起来。
九辰当先翻身下马,将那袭已经破碎不堪的黄袍捧到巫王面前,单膝跪落:“儿臣自知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甘受重罚。”
其余将士亦翻身下马,在九辰后面次第跪落。
巫王拿起袍子,打量许久,忍不住冷哼了声,略带疲累的道:“夺袍无异于弑君,忤逆犯上,按巫国国法,当受千刀万剐之刑。这次,你救驾有功,又抓住了刺客,孤也不想多做计较。重罚就不必了,回宫后,去司刑处领三十重杖。”
“是!”九辰朗声应下,余光瞥见巫王掌间露出的针尾,以及,尾上刻得那束青梅,双眸顿时变色。
巫王回宫之后,先做了两件事。一是命人将那枚银针装入锦盒,送到章台宫,二是命戍卫营将刺客转移到诏狱,等待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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