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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季礼拧着脸杵在那里,任由彭氏发泄,一言不发。
柔福长公主更是心疼不已,悄悄落了两滴泪,见这情形,忙和季宣一起将彭氏拉开。
“你个天杀的,就是见不得我好,干脆把我和剑儿一起打死算了!”
彭氏扔了拐杖,扑在孙儿床前,哭骂了好一阵儿,直到累了,才肯在长公主的劝解下回屋休息。
送走彭氏,心急如焚的长公主忙拧了热毛巾,细细为儿子擦拭面上汗污。
季宣常年在军,早见惯如此情景,自然不如长公主这般紧张。他心,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只不过,此刻,在柔福长公主面前,他并不急着寻根究底。
过了会儿,季剑从昏厥缓缓睁开了眼睛。长公主喜得双目含泪,却听床上的少年道:“娘亲,我有话想跟爷爷单独说。”
长公主心思慧敏,便轻轻点头,示意季宣和她暂时回避。
季剑望着床顶,脑空空如也,心更是堵得难受:“为什么要丢下阿辰?”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季老侯爷。
季礼不以为忤,平静道:“他当初选择留在王宫,便当知此路凶险,稍有差池,就要付出沉重代价。”
“这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孙儿早就听够了!孙儿只知,我们擅闯禁苑,是为了追捕离恨天,不是做贼。王上,也太不讲理!”
季礼脸色一沉:“住口!无论何时,你都要牢牢记住,在巫国,亵渎王令,便是最大的过错!”
季剑捏拳:“孙儿犯了错,尚有爷爷回护。阿辰在这里无亲无故,爷爷怎么忍心留他一人承受所有过错?”
季礼浑身一震,半晌没有说话。
“阿辰是个死脑筋,打碎牙也只会往肚子里咽,可今日,他比我多昏迷了三次。”说完,季剑眼睛微微泛着灼然火色。
季礼沉叹:“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垂殿外,两名青衣内侍依旧在轮流着往九辰身上浇冰水。
暗沉的夜空,死寂的大殿,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水泼溅而下,缓缓淌过玉阶的声音。冰渣混杂在其,不时与玉阶摩擦出细碎的泠泠声。
两名内侍战战兢兢的执行王令,内心深处恐惧至极,手上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九辰的确清醒了很多,他并不觉得冷,甚至很贪恋这种温度。
冰水兜头浇下的每一瞬,身体上的痛苦都会暂时消失。他也终于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任由大脑放空,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落花辞 第76节
而殿檐之上,却有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此处情景,初是震惊,后转作一滩秋水,亮如明月。
九辰感受到这两道目光,不由侧首望去。
隔着夜空,四目相对,两人都忘记了移开目光。
很久之后,当幽兰第一次对他说:“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会一直牵挂着你,直到死去。”
九辰才明白,自己之所以没有移开目光,是因为那双眼睛是带着温度的。
很,内侍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因为九辰的嘴角,渐渐开始流出血色。
两人吓得停了手,惊惶之余,有些不知所措。
九辰最先察觉到的,是心口锥刺般的令人痉挛的痛。虚弱之下,被他用内力压制了多日的刺心草寻到机会,又开始凝结生发了。
感受到内侍异样眼光,九辰若无其事的抹掉口角血色,道:“无事。”
两名内侍面面相觑,愈加不知所措。
九辰瞥他们一眼,冷笑:“既然你们觉得本世子已足够清醒,王令,便是执行完毕了。”
语罢,他扶地起身,踉跄着走下长阶。
两名内侍惊得直咂舌,在这深宫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如此“解读”王令,且“解读”得如此理直气壮。
垂殿内,巫王隔窗将这番情景收进眼底,哂然一笑:“孤便知道,逆子就是逆子,永远野性难驯。”
他的身旁,立着一人,黑袍隐身,血纹覆面。闻言,道:“依属下看,殿下倒是像极了王上年轻的时候。”
巫王脸色略沉,怒气盈胸:“孤若如他这般,早被先王废为庶人、乱棍打死。”
那人却轻笑:“殿下四岁被立为世子,十岁开府独居,小小年纪,便要承担起国之重责,偶尔任性些,也是好事。”
“偶尔?”巫王咀嚼着,一言蔽之:“他若哪一日肯安分守己,孤才觉得不正常。”
然后,他指着那两名内侍:“明日,将他们拖到沉思殿前杖毙。”
侍立在暗处的晏婴低声应命:“诺。”
巫王复立在窗边瞧了几眼沉沉夜空,才神色阴郁的回到龙案后闭目坐了。
九辰一直行到沉思殿外,才冷声道:“出来。”
幽兰从殿檐闪下,背手拿着弯刀,凑过去,道:“我不过多呆了片刻,殿下这么凶做什么?”
九辰盯着她,双目寒彻:“离恨天带走神女枝的消息,是谁泄露给你的?”
幽兰摊手:“风国暗探。”
九辰陷入沉默。离恨天带走神女枝后,楚人暗桩和混在戍卫营内的楚人杀手依旧守在世子府。这种情况最可能的解释是:泄露今夜行动和泄露离恨天行迹的,是不同的人。可离恨天又为何要避开楚人,独自带走神女枝?
幽兰猜出他心思,故意抬高声调:“我倒有些好,巫王宫这么大,离恨天为何会逃入守卫森严的西苑?”
九辰黑眸陡然渗出刺骨寒意,直如寒刀霜刃,紧紧逼视着对面少女:“你――都知道什么?”
被触碰到禁区,纵使虚弱至此,也能涌出的如此浓烈的杀意么?
手弯刀铮铮欲起,幽兰压住刀柄,贴着他耳畔轻语:“相传,凤神血脉,可使神木复活。”
话音落时,三支冷箭,已经压在她心口。
幽兰翘起嘴角:“很多人都在猜测,世上仅存的最后一脉凤血,就藏在巫王宫之。”
“住口!”空寂的夜,响起九辰冰冷的声音:“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凤神血脉。”
他扣动袖间机括的一霎,两道寒光闪过夜空,同时斩断两支暗箭。
幽兰旋身躲开第三支暗箭,落到丈外距离,笑得无害:“殿下与我合作,并不吃亏,至少,我们风国是真心求娶含山公主。”
“你究竟想说何事?”
“我若说,楚使假借求婚之名,进入沧冥,实为寻找这世间最后一缕凤神血脉,去复活巫山神树,殿下信是不信?”
九辰刺猬一般死盯着她半晌,终是冷笑:“不信。”
幽兰嘴唇动了动,还想说话,九辰却已经走开了。
她垂下头,摸着手的弯刀,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明净的面颊上,沾满月华。
回到殿内,九辰并未点烛,只坐在窗边小榻上运了一个时辰的内力,强压下刺心草的痛楚,便迷迷糊糊得睡了过去。
连日高烧,沉睡,总是头痛欲裂、冷得难受。然而,在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坠入冰渊最深最黑处的时候,却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将他拉了出来。意识混沌,他试探着伸出双手,竟然真的触摸到了有些陌生的温暖。
九辰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正见一截青色蜀袖,轻轻拂走窗外月华。一只碧镯,半隐在那截袖间,在袖的皓腕上来回滑动。
烛火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隐梅坐在榻边,从腾着热气的木盆拧出一块热毛巾。
“姑姑何时来的?”
隐梅仔细替他擦着额上虚汗,平静道:“不必猜了,是晏婴偷偷告诉奴婢的。”
九辰侧过头,沉默。
隐梅忽然停了手,叹道:“再强壮的人,这样下去,都会活活病死的。”
“我不怕死,就是不甘心。”




落花辞 第77节
平静淡漠的声调令隐梅一震,她重新将毛巾拧热,正色道:“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殿下以后万不可再说。”
九辰半张脸隐在黑暗,倔强而执拗的盯着暗黑的夜。
“对不起,是我失言。”
许久,榻上的少年吐出这么一句话。
隐梅稍稍松了口气,复问:“殿下的伤,还需王上指派医官。今日,怎能私自离开垂殿?”顿了顿,她道:“明日,奴婢去求王后。”
九辰很久都不说话,最终,在隐梅柔弱而坚持的目光,勾起嘴角:“我不需要任何人派的医官。”
隐梅听罢,立刻蹙起黛眉,正待驳斥,九辰却转过头,道:“不必因我的事去烦扰母后,明日,我就回府了。到时,我让梁伯偷偷去西市找郎,父王不会发现的。”
隐梅还是第一次见他一本正经的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不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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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其心可诛
次日,九辰在一阵甚于一阵的惨嚎声醒了过来。
沉思殿前,两名内廷司刑内侍毫不留情的挥舞着荆杖,杖下,是两个血肉模糊的人。
九辰揉开眼睛,推窗看了片刻,才起身出殿,叫住其一名行刑的内侍:“他们犯了何事?”
那内侍暂停了行杖,恭敬回道:“这两个贱奴不遵王令,按内廷律,当杖毙。”
“按内廷律,扰了本世子休息,又该当何罪?”
行刑内侍恭谨答道:“待处置完这两个贱奴,奴才们听凭殿下责罚。”
他们的语调沉而稳重,并无半分惶恐与慌乱。
情知是巫王有意为之,九辰冷冷勾起唇角,正欲转身离去,一只手,忽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求殿下……救救奴才的弟弟……”
行刑内侍大怒,举杖砸开那人手腕,叱骂道:“贱东西,竟敢污了殿下衣袍。”
杖下传出断骨声,那只手,却依然死死抓着九辰的袍角,不松反紧。
行刑的内侍再次被激怒,又是狠狠一杖砸下,可杖子落到半空,却被一只手生生隔住。
九辰正俯身盯着抓住他脚骨的小内侍:“你们是兄弟?”
那名小内侍胡乱挪动着被打烂的双腿,呜咽点头。
九辰抬手,示意另一个行刑内侍停手。
两名行刑内侍对视一眼,十分为难:“殿下,内廷有内廷的规矩,必须按时见尸。若是误了,奴才们也难逃一死。”
九辰不作理会,让那两名受刑的小内侍抬起脸,乍一望去,果然生的十分相像。
“他们的命,我要了。”
九辰起身,说得云淡风轻。
行刑内侍俱是变色:“殿下赎罪。此二人乃王上亲自下令杖毙,奴才不敢违令。”
“离他们上路,还有多久?”
“回殿下,一刻半。”
九辰绞掉那内侍手木杖,道:“杖毙之刑,只需一杖而已。一刻内,若父王不收回成命,你们再行杖。”
行刑内侍惊得面如土色:“殿下――这万万不可!”
九辰冷冷道:“他们的命,便是我的命,你们若觉不妥,大可先杖毙本世子,再去杖毙他们。”
两人吓得伏跪在地:“奴才不敢!”
垂殿,满殿愕然,巫王从一堆奏简抬首,拧眉盯着正笔直得跪在殿央的黑袍少年:“你说什么?”
九辰道:“儿臣反思了一夜,自觉错不可恕,斗胆恳请父王去沉思殿前观刑。”
巫王眉峰皱得更紧,半晌,咬出两字:“胡闹。”
九辰垂目坚持:“昨夜,儿臣是糊涂了。圣人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父王连改过的机会都不给儿臣么?”
巫王索性搁下笔,好整以暇的听罢,面上渐渐浮出阴凉笑意:“你果真知错?”
“是,儿臣知错。”
这一次,巫王开始认真且狐疑不定得打量殿央的少年。
一旁的晏婴见状,只觉这气氛诡异的厉害,忙笑着打圆场:“今日朱简偏多,全是军务要事。王上忙于国政,岂有时间去观什么刑,殿下可别耍孩子脾气。”
巫王却袖手起身,半是冷笑半是嘲讽:“摆驾沉思殿。孤倒想看看,世子殿下究竟反思出了什么道理。”
正焦虑不安等待王令的两名司刑内侍,没有等到王令,反而等到了王驾亲临,立刻吓得丢了木杖,伏跪在地。
此时,金色日光已经跃出天边,铺洒在长长的殿阶上。
巫王冷眼扫过阶上两道血肉模糊的人影,并不停留,反而缓缓将目光定在了身边的黑袍少年身上。
九辰上前几步,越过行刑内侍,停在那两名受刑的小内侍跟前,道:“王上厚德仁慈,已经赦免了你们的死罪,还不谢恩?”




落花辞 第78节
绝处逢生,两名小内侍喜得大哭,拿额头重重撞着玉阶,叩谢天恩。
司刑内侍闻得他们小殿下这番言语,只当王令已经收回,立刻以额贴地,高声回禀:“奴才领命。”
巫王隐在衣袖里的手掌渐渐捏成硬拳,平静免了众人之礼,才面带温和笑意,认真点评:“这招上屋抽梯,用得很好。”
司刑内监很带人拖走了两名小内侍,去为他们处理伤势。
九辰撩起袍角,沉默跪落在了巫王跟前。
巫王睨着他,眉间凉薄:“剑北五年,世子学会的,原是些无赖之计。”
九辰本是盯着地面,闻言,忽然抬起头,硬邦邦道:“这一计,是儿臣从父王手学来的。”
巫王抬掌便是一记狠狠耳光,掌间青狼扳指在对面少年的面上留下长长一道红印子。
九辰扶地跪好,正欲擦掉嘴角流出的血色,便听一声厉喝自头顶压下:“不许擦。”
九辰动作顿了顿,缓缓放下手臂。
巫王拿脚踢了踢跟前少年的背脊,深眸喜怒不定:“跪到午后,随孤一同去城外巡查威虎军。”
此时,一个青衣内侍疾步行来,恭声禀道:“王上,淮国公子祜已携淮王国书到垂殿了。左相与右相方才也到了。”
巫王颜色稍缓,想起方才搁置的两份奏简,吩咐道:“告诉晏婴,将所有未批复的朱色奏简都送到东阳侯府。”
内侍应下,复问:“司天监已经为公主合出八字,卜出婚期吉时,求问王上何时召见?”
“让他们先在偏殿侯着,孤晚些时候听。”
巫王负袖转身,甩下这么一句话,便登上青龙撵,转驾回垂殿了。
宫道拐角里,缓缓露出一抹淡绿。
含山小公主左腿的箭伤还未大好,一瘸一拐的走到九辰跟前,咬唇唤道:“王兄。”
九辰别过头,嗓音冰冷:“你以为,可以躲得过他的眼睛么?”
含山小公主不吭声,拿脚尖搓了好久的石阶,忽得鼓起双腮:“我不怕他!”
九辰冷哼一声,懒得理会她。
巫茵茵蔫下脑袋,蹭着跪到九辰旁边,复咬唇道:“王兄,我……我有东西要交给阿祜。”
见九辰依旧不打算理会自己,含山小公主委屈的扁起嘴巴,然后从怀里掏出帕子,伸过去,笨拙的想替他擦掉嘴角沾的血迹。
九辰侧头避开,没好气道:“干了,早擦不掉了。这样讨好我这个王兄,也不知道你是有良心还是没良心。”
含山小公主闷闷收回帕子,道:“王兄又欺负我。”
九辰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勾唇奚落:“若是你自己胡乱绣的杂草丑蝶,不送也罢。”
巫茵茵翻起白眼:“反正阿祜喜欢,你管不着。”
说完,她气鼓鼓的从怀掏出一个布包,不由分说,转塞到九辰怀里,道:“我可是巫国嫡王女,岂会送那些俗物,王兄也太看不起人了。”
九辰拧眉瞪她:“我何时说要替你当信鸽了?”
巫茵茵挤出个鬼脸,水灵灵的眼睛瞪得更大:“阿祜说了,他想入威虎军,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午后,父王不是要带王兄去么,你们定然可以见面。”
九辰眼睛又是一瞪,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淮王国书里的内容了。
“找到了!找到了!公主在那里!”两个年长的宫婢惊喜大呼,扯带着一群小宫婢慌慌张张的奔过来,将巫茵茵团团围住。
“把公主的木拐拿来!”
“一群废物,先扶公主回昭阳殿!”
“哎呀!公主怎么把裙角弄脏了!”
“公主,您可吓坏奴婢了。王后严令,公主不可随意出昭阳殿,否则,昭阳殿所有宫人都要受到重责!”
“方才,王后气得杖毙了两名守门宫婢,公主可要替奴婢们说说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可开交,巫茵茵听得脑袋都要炸掉了,一跺脚,捂着耳朵尖叫道:“都给本公主闭嘴!”
“整日疯闹,成何体统!”疾斥声,巫后分开众人,缓缓步上石阶,喝道:“跪下。”
巫茵茵缩了缩肩膀,吓得跪到了九辰后面。
巫后凤目泛红,花容更是沉淀着许多焦虑与疲色:“立刻回昭阳宫,将《女史列传》抄写十遍!跪着抄,抄不完,不许起来!”
巫茵茵急的泪水直打转,悄悄扯了扯九辰袍角,软声哀求:“母后,儿臣的腿还没好,您绕过儿臣吧!”
“身为王女,连基本的礼仪规矩都守不住,日后,如何能成为巫国表仪?!”
说到此处,巫后似是气急了,吩咐女官:“去取宫规来,今日,本宫要教公主学规矩。”
巫茵茵惊恐的睁大眼睛,脸色白得如纸一般,立刻紧紧抓住九辰手臂,哭道:“王兄救我!”
九辰转眸,见她如此情状,恐怕是真得吓住了,垂目片刻,只能缓缓道:“是儿臣让茵茵过来的。”
巫后冷冰冰的盯着地上的少年:“既然世子也不懂规矩,本宫便一起教!”
隐梅匆匆赶过来,在半道拦下那名捧着板子的女官,疾步行到巫后跟前,低声道:“王后,他来了。”
巫后翘起嘴角,冷笑:“他总是会捡时候。”




落花辞 第79节
隐梅看她心思转向了此处,忙趁机劝道:“殿下和公主还小,难免任性,王后别再动气伤身了。”
巫后不语,保持着冷笑,眼角更似溢出点点嫌恶神色。
淮王在国书当,含蓄委婉的表达出其质子祜已满冠龄,依淮国礼,须归国行冠礼,并入军历练两载,特请求巫王念其年迈、准其质子归国。
言毕,淮王又在书尾追加了一句:“若盟约不可废,吾愿不能达,愿吾兄乞怜,收稚子入威虎军,善加锤炼,以保弟颜面不失。若成,淮国愿以北关五城为献。”
九州之内,对威虎军的评价,向来只有六字:铁血、好战、嗜杀。自混战时期幸存下来的老兵们,将其描述为“苍鹰与野狼的结合”。
因而,左相南央与右相桓冲看到前半处,俱是暗骂淮王痴人说梦,待看到后半处,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淮国北关阮陵、籍陵、茂陵、江陵及昌陵五城,北接汉水,西邻蛮楚,可横截江流制四方,乃兵家必争之地。若归巫国,无异于自开门户、引剑自杀。
南央抬眼,扫了几眼静静立在殿的东方祜。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青衣公子,合该吟诗作画,拜个当世鸿儒修习学。此等羸弱身躯,若入了威虎军那等弱肉强食的虎狼之地,只怕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能有什么作为。
他更不明白,狡猾如淮王,为何愿以五城为代价,换此子入威虎军?
右相桓冲在一旁悄悄问:“此事,左相怎么看?”
南央毫不客气道:“其心可诛。”
桓冲笑道:“此言不虚。不过,王上似乎另有打算。”
此刻,巫王正拿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任由两位肱骨重臣在下面交头接耳。
而当事人东方祜,看起来更是淡然冲静得如入化外之境,仿佛这等大事与他毫无干系。
桓冲忽然道了声:“可惜。”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调,殿里面的人都能恰巧听到。
巫王果然开口问:“道濡有何见解?”
桓冲不紧不慢道:“臣是替淮王可惜。”
巫王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九州之内,若论兵家重地,除却巫山和剑北,便数得上淮国这五城了。可惜,淮国空占五城,非但没能借汉水之利拓宽疆土,反而因汉水之恶丧失了许多土地。”
此言,亦合了南央心的另一层顾虑。桓冲说完,他便补了句:“夭黛之祸,实久矣。昔日,四国合灭云国,谁能料到,云灭后,竟无人能侵占其半分故土。那里本是山明水秀之地,孕出俊杰无数,而今,却满目荒芜、寸草不生,如同烧干的骨头般,实在令人痛心。”
桓冲忍不住低声提醒:“左相说远了。”
南央无奈叹息,闭了嘴。
巫王听罢,却是轻松笑道:“两位爱卿所顾虑之事,无非是夭黛之祸让五城变作了鸡肋之城。可在孤眼,世上从无怨灵鬼神,有的,是人的野心与信念。总有一日,孤会亲手斩掉那些夭黛,还汉水清明长流。到时,巫国国界将南越汉水,孤何乐而不为?”
淮质子祜入威虎军之事,便在君王毫不避讳的野心之一锤定音。
遣退众人时,巫王特地留住桓冲片刻,笑问:“孤听王后提起过,右相家有女名桓莼,是个才貌双绝的,可有许配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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