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下一刻,他就意识到,朱莹打的这个人,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张寿。他想都不想就开口说道:“如今莹莹人在哪?身边带了多少人?那边事态如何?张寿人呢?这种时候他在干什么,他就不知道拦着莹莹一点?”
对于这样的质疑,同样是刚刚得知消息的李妈妈实在是答不上来。她只能告罪一声,又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就重新进了屋子,只当没看见来来回回烦躁踱步的朱泾,低下头禀报道:“大小姐据说在国子监大学牌坊前碰上国子博士杨一鸣,一言不合挥了鞭子,张博士不在。”
紧跟着,她就补充道:“朱宏等人全都跟着大小姐,但国子监那边监生很多都出来了。”
朱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一下子意识到,这要是事情没处理好,转瞬之间就会酿成一桩莫大的事端。而之前已经听说了早上国子监博士厅中那场争端的太夫人更是一时盛怒:“莹莹纵使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可她却不是蠢人,定然是杨一鸣故意说了什么撩拨她的话!”
“我得去看看!”知道国子监出来的人未必就是人才,毕竟如今区区一个监生再也不如开国时那般有价值了,区区一个国子博士也算不得什么,但朱泾还是极其担心朱莹此时的处境。更担心的是张寿会否在关键时刻退步不前,让朱莹独自承受压力。
朱泾才刚三两步冲到门前,隔着帘子就只听门外传来了朱廷芳的声音:“祖母,爹,国子监那边我去。您二位若是出面,只会让某些人有机可趁,我出面就没这个担心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平平安安地带着莹莹和张寿回来。”
这声音之后,便是离去的脚步声。朱泾张了张嘴想要把人叫住,可话到嘴边,他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待转身时,他却发现,刚刚还显得又惊又怒的母亲,竟是仿佛冷静了下来。
“娘……”
“关心则乱,我倒是忘了,莹莹如今和阿寿呆的时间长了,就算学不会谋定而后动,却也不至于那么克制不了怒火。而且,她昨天晚上从你和九娘那回来,可是缠着我说了很多事。”太夫人说着便嘴角微微翘起,若无其事地呵呵一笑。
“阿寿选择这时候提出这么一件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后头看着,关键时刻给他撑一撑腰就好。你不用担心,今天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让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他的你好好看一看这个未来女婿。”
听太夫人说得信心十足,原本烦躁不安的朱泾渐渐镇定心神,可随之而来,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连忙高声问道:“去请夫人到庆安堂来说话。”
然而,朱泾注定是要失望了。闻声而去的江妈妈带来了一个让他惊愕到极点的消息。九娘午后就出了门,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出门前更没有告知去哪儿,别说护卫,连个侍女都没带。永宁居的婢仆更是告诉江妈妈,夫人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剑。
面对这个消息,朱泾简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的女儿刚把人家国子博士杨一鸣给打了,他的夫人午后也带剑出了门,这是要找人打架……不,厮杀吗?
被朱泾担心会不会与人说理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九娘,此时此刻却戴着斗笠站在国子监那大学牌坊前拥挤的人群中,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前方衣着醒目的朱莹。
即使四面八方人群不断如同潮水一般挤来,可她却犹如水中游鱼,不时挪动脚步和肩膀,竟是显得游刃有余。只不过,这样的游刃有余,却也是建立在旁边有人经常被那长剑抽痛的基础之上。扭头打算评理的人当然有,却每每被那斗笠面纱后头冷冽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此时此刻,杨一鸣正右手捂着左肩,声音凄厉地大叫道:“我大明的列祖列宗,睁开眼睛看一看如今这风气败坏的朝堂,这没了公理正义的世道!赵国公府的人仗着是外戚,仗着一点昔日功劳就骄横跋扈,胡作非为!还有张寿……他更是要毁我国子监!”
朱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一鸣在那大声鼓噪,仿佛没看见其背后正蜂拥着大批监生,仿佛没看见某些监生脸上那愤怒的表情,似乎面前的人只是一群跳梁小丑。
杨一鸣知道朱莹个性高傲,很可能不屑和自己争辩,就趁着这机会继续鼓噪道:“国子监六堂乃是太祖皇帝制度,张寿却鼓吹要将太祖皇帝留给末学后进的半山堂和国子监六堂之首的率性堂对调,他这是什么居心?他这分明是为了邀名邀宠,我说错了吗?”
他说着就艰难举起似乎不怎么活络的左手,指着朱莹怒道:“可赵国公府这位大小姐,就因为听不得我非议她的未婚夫婿,竟是敢当街鞭笞我这个国子博士!”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国法何在?”
朱莹气定神闲地看着杨一鸣在那仰天痛呼,等他终于嗓子有点哑了,她这才哂然一笑。
“怪不得我从前就听说,国子博士里头,就数杨博士你是个戏精。成天演戏演多了,不但把日常这生活也都当成是戏台子了,还不停地给自己加戏,把自己当成主角了。”嗯,戏精这名词,她还是从张寿那儿听说的
杨一鸣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朱莹竟敢……竟敢把他一个三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熬出来的学官比成那下贱的戏子?
然而,还不等他凌厉反击,朱莹就突然又笑了一声:“你刚刚说我鞭笞你,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国法何在?呵呵,那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不敢给大伙儿看看伤痕?我这鞭子可是皇上赏赐给我,小牛皮夹杂金丝编的,想必打人的伤痕很独特?”
见杨一鸣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她就不慌不忙地说:“你是不愿,还是不敢?我朱莹确实名声不大好,骄横,跋扈,嚣张,无礼……所以你刚刚才有意在我面前骂阿寿,打算激起我的怒火,有意想让我抽你两鞭子,不是吗?”
“居心叵测,狭隘自私,我看你不是读的圣贤书,看的是小人经吧!”
太学牌坊前那群监生后头,刚刚跟着张寿赶到的陆三郎忍不住看看朱二,而朱二则是心有余悸地说:“她从前那就是凶,什么时候骂人这么损了?难不成是近朱者赤,近墨者……”
他一个黑字还没出口,就被张寿一声咳嗽给逼了回去。
乘龙佳婿 第二百七十九章 珠联璧合
杨一鸣被朱莹骂得额头青筋直跳,气得几乎想要冲上前和人拼命。然而,他好歹还残存了几分理智,再加上今天一下午在博士厅冥思苦想方才得出的这条应对之道,他不想轻易就被朱莹给挤兑得退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横下一条心,猛地放下了捂着左肩的右手。
刚刚朱莹那鞭子落下来的时候,凌厉劲风扑面而来,犹如刀割一般,而且他还觉得肩头隐隐作痛,那一鞭子绝对是挨得严严实实,朱莹想抵赖也不可能!
“打了人还有理,这便是你赵国公府的家教吗?”
他义正词严地劈头痛斥,可话出口之后,他却赫然发现,对面的朱莹嘴角含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但朱莹如此,她身后那些护卫也全都是类似的表情。就连围观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也和之前截然不同。
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慌忙侧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就只见衣衫虽说略有些褶皱,但完好无损,什么鞭子击打下来划破衣衫的痕迹,根本找不到。心中咯噔一下的他不敢迟疑,慌忙一把撕开了自己的左襟,露出了肩头,然而这一次,他却再次陷入了恐慌。
因为那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干瘪的肩头,依旧不曾留有任何伤痕!
直到这时候,朱莹方才咯咯一笑道:“你大叫大嚷把这么多监生都召集了过来,还把这么多路人都吸引了过来,不就是想给自己讨个天理公道么?现在如何?衣服没破,你这肩膀虽说难看了点,可也好歹一点痕迹都没有,你是想自己抓破赖在我头上,还是想怎么着?”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刚刚那痛感不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见杨一鸣已经出离恐慌了,朱莹想起自己自从在翠筠间那边遇刺之后回家,没事就琢磨着如何提升武艺,奈何她已经算是天赋很好了,可到底就活了这么大年纪,于是只能在巧劲和花招上动脑筋。
刚刚她便是劲风拂面先给了杨一鸣一个惊吓,接下来那虚挥一鞭,果然就把这位国子博士吓得杀猪一般大叫大嚷。此时此刻,见杨一鸣明显正在拼命考虑接下来用何说辞,她就用马鞭虚点对方,轻蔑地抬了抬下巴。
“你刚刚说,阿寿想把国子监半山堂和率性堂对调,那是邀名邀宠,要毁了国子监?呵呵,你说半山堂是太祖皇帝专门辟给末学后进的,我问你,这话是落在纸面上,还是写在太祖实录里?太祖实录里没有记载的,那就是你胡编乱造!”
见杨一鸣登时面色铁青,朱莹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再说,什么叫毁了国子监?自从皇上亲临国子监,要求整顿学风之后,我听阿寿说,国子监六堂监生一心向学,所以升率性堂的监生尤其多,率性堂地方不够大,都快坐不下了,难道这事儿是假的吗?”
杨一鸣没想到一贯被讥讽为美艳却没脑子的朱莹,竟然也会知道只有国子监学官和监生才会关心的这些细务。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拉上了刚刚落到肩膀处的衣服,随即镇定心神,冷笑一声道:“率性堂便是坐不下了,站着甚至于坐到堂外,也能听讲!”
他说着就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既然是圣人门徒,那就应该头悬梁,锥刺股,何惧这点读书求学的苦楚?”
“哦,原来杨博士你自己当年求学的时候,是不惧风吹日晒雨淋,天天站着听讲的吗?”朱莹似笑非笑地呵呵一声,“四处抱怨率性堂太小,希望朝廷出钱扩建修缮的人是谁?成天抱怨半山堂地方大,桌椅时常换新,指桑骂槐说半山堂监生不配如此条件的人又是谁?”
“现在阿寿肯把半山堂换给你,你却又翻脸不认,看不上半山堂了,还危言耸听说什么毁了国子监……呵呵,你记性这么差,大概不记得吧,国子监设立之初,国子监六堂每三个月互换一次讲堂,你堂堂国子博士,难道是不读史的吗?”
“太祖皇帝鼓励莘莘学子,六堂无高低,学业无先后,勇攀高峰,学无止境,这刻在国子监太祖语录碑上的训诫,你是从来不曾看到,还是选择性地不去看?”
随着朱莹针尖对麦芒地把杨一鸣的所谓道理全都驳斥了回去,位于大批监生最后方的张寿敏锐地感觉到,原本簇拥在杨一鸣身后那些激愤的监生们,情绪明显在渐渐回落,尤其是当朱莹掣出太祖语录作为护身符时,他甚至听到了众多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的声音。
在今天于半山堂提出分班的事情之前,张寿早就考虑得清清楚楚——因为他选择现在这个时机,就是要在京城把声势造足,把大多数吸引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此张琛和张武张陆需要面对的,也就是本地那点势力,顶了天再加上自以为已经独当一面的大皇子。
所以,他事先预估过国子监某些保守……又或者说固执学官的反应,事先准备了一连串论据。可考虑到在博士厅和并非特定的某个人或某群人争一场时,他不能在周祭酒和罗司业面前显得太咄咄逼人,所以就考虑引入一个帮手。
本来,能说会道,而且还自带浪子回头变天才光环的陆三郎,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奈何朱莹昨天晚上在安慰过父母之后,却又跑了来找他,开门见山就问阿六哪去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合盘托出,结果,一听说要惹是生非,大小姐立刻就来了劲。
他准备充分的各种论据,朱莹全都一一问了个清楚,随即拍胸脯表示,她会负责帮忙大造声势。可结果,他刚刚在博士厅那边听说朱莹把杨一鸣打了,差点没惊掉下巴。
此时,眼见朱莹层层递进,先把打人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再进一步扩展到半山堂和率性堂对调有无理论依据,成功地将杨一鸣逼到了悬崖边上,纵使他最初对朱莹的自告奋勇很有些疑虑,教过她各种应对说辞之后还是不放心,此时也不由得很想喝一声彩。
大小姐还真是天生场面越大越从容,她大概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那颗心简直是大得惊人!
果然,在控诉朱莹伤人失败之后,杨一鸣本来就只是死撑,当朱莹口口声声拿出太祖语录,然后又举出国子监昔年旧例作为佐证,他终于觉察到了自己那不可避免的败相。
就在他一度绝望地考虑自己要不要像曾经户部那位张尚书似的,干脆利落晕过去时,他背后终于传来了一个犹如仙乐似的声音:“此一时,彼一时,太祖旧事,未必就适合如今。如今国子监六堂早已固定了下来,多年不曾轮换讲堂,突然改制,师生怎能不生困扰?”
虽然在人群之后,张寿看不见那个站出来给杨一鸣说话的监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前头不少监生都起了骚动,紧跟着,一个人名就由前往后,传到了他的耳中。
“是谢万权!”
“谢万权还真够仗义的,要知道,他之前在家养病那些天,杨博士已经让别人来顶替他的斋长!等到他病愈复出之后,竟是连率性堂斋长位子都没有了!”
“斋长之位本来就不能空缺,你去养病,当然就得交给别人。至于别人没出错,凭什么还给你?你们看看半山堂,张博士对那个张琛够信任的吧?可人坠马受伤在家养伤这几天,张博士还是提拔了他将来二舅哥当代斋长。真正说起来,那才叫做任人唯亲吧?”
张寿身边的朱二一张脸已经是黑得犹如锅底盔。在半山堂里被人说自己是靠着裙带当上斋长的,他能忍,可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说任人唯亲……他实在是忍不了!再说,他就不信张寿能忍!果然,当他侧头看去时,就只见张寿已经绕开人群往前头去了。
“对对,太祖旧例,未必适合如今!”杨一鸣已经顾不得自己从前在国子监率性堂时,素来就是言必称太祖,先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再说。果然,看到朱莹明显有些错愕,他只觉脑际灵光一闪,猛然间意识到,刚刚那些话绝不可能是这位赵国公大小姐临场发挥。
她要是有这脑子,还会和京城别的名门淑媛格格不入,和素来人称才女的永平公主从来就不对付?
然而,还不等杨一鸣利用这喘息之机整理好头绪,就只听自己背后的谢万权继续说道:“再者,国子监从前对调,都是六堂之间对调,未尝有听说过和半山堂对调的情况。六堂在国子监中呈东西对称分布,若是率性堂和半山堂对调,其余五堂又该如何自处?”
谢万权不慌不忙走上前来,坦然注视着朱莹的眼睛:“杨博士乃是管辖率性堂的国子博士,自然凡事偏帮我们说话。但是,其实不止率性堂,国子监其余五堂全都已经太过狭窄了,每逢所有人齐集一堂授课的时候,就算席地而坐,也未必能够容纳得下。”
“所以,单单率性堂和半山堂对调,哪怕我们这些率性堂的监生搬到了那座定期修缮,占地最大,课桌椅也最齐备的半山堂,却也只能看着其他监生继续在其余五堂拥挤不堪地上课。如此一来,我们于心何忍?都是监生,何来三六九等?”
朱莹端详了谢万权好一会儿,最终笑吟吟地问道:“你也是率性堂的监生?叫什么名字?见识不错嘛,比你那个只会强词夺理的老师杨博士强多了!”
正从后方绕过去的张寿听到这话,忍不住想替谢万权默哀。很显然,懒得记无关人等的大小姐早就把人忘记到脑后去了。
朱莹其实应该见过谢万权,至少也听过人的声音。当初这家伙还是率性堂斋长,和上科解元唐铭一块到融水村家里找他的麻烦,结果遇到葛雍这尊太大的菩萨,于是铩羽而归。他进了国子监之后,听说人在养病也就没太理会,后来谢万权回归了,他也懒得去找人麻烦。
毕竟,如今要是见面,谢万权不管是否情愿,都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张博士。
谢万权本来还以为朱莹是故意装作不认得而嘲讽自己,可看见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毫不掩饰那种欣赏,他那一腔愠怒终于化成了无奈和苦涩。
他尽量从容地躬身一揖,随即沉声说道:“学生率性堂监生谢万权。”
“谢万权,这名字怎么听着很耳熟?”朱莹眉头微蹙,拼命回忆自己在哪儿听说过这名字。可还没等她想起来,她就听到了一个让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的声音。
“谢斋长这番话,确实是说到了点子上。国子监从开国至今,鼎盛时候一度有数万监生,如今除却挂个监生名头却不坐监的,在监读书者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六堂授课,往往不得不轮流分批。所以,杨博士口口声声抱怨率性堂人多容不下,实在是有些饱汉不知饿汉饥。”
“要知道,国子监六堂中的广业堂,整整有七百人,广业堂才多大?似乎和率性堂一般大吧!杨博士替率性堂奔走鸣不平,却不知道像谢斋长这样,放眼整个国子监看问题,难道国子监就只有一个率性堂吗?”
随着这话,张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而在他身后,恰是面无表情的朱廷芳和几个赵国公府的护卫。一看到大哥,朱莹顿时有些心虚,待见朱廷芳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就想下马,可看到张寿经过她身侧时对她摇了摇手,她就停下了动作。
而谢万权却因为张寿这一口一个谢斋长而有些措手不及,随即更是感觉犹如芒刺在背。无论刚刚朱莹的褒奖,还是张寿这听上去赞扬他见识以及度量的话,却是以贬低杨一鸣为前提的。如此一来,杨一鸣在他最初挺身而出的时候有多感谢他,眼下很可能就有多恨他!
他还记得上次和张寿正面交锋时,人寸步不让,一字一句都打在他和唐铭的七寸上,再加上葛雍从天而降,他们最终败走。可这一次,他有礼有节,打算以柔克刚,却没想到张寿一改一贯的风格,直接捧了他来和杨一鸣打擂台!
果然,谢万权正想打叠精神度过这一关,却只听背后传来了一声怒斥:“好,好你一个自称尊师重道的谢万权!原来你是和张寿沆瀣一气,借着诋毁我这个老师来抬高自己!”
没等谢万权辩解,张寿就笑了一声:“杨博士,谢斋长好心好意帮你这个老师解围,你却只不过听我称赞了他两句,心里就不舒服,甚至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疑他不敬师长,如此为人师,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乘龙佳婿 第二百八十章 师生反目
杨一鸣之前大叫大嚷的声音太大,再加上傍晚本来就是国子监下课时间,国子监太学牌坊下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最初那些本来就被他刻意从率性堂引到这大门口,目睹朱莹“打人”那一幕的监生,正义广业等各堂监生也都挤在周边看热闹。
至于那些衣着光鲜的半山堂监生们,则是抱团占据了另外一边一个角落。对于率性堂那破旧的屋舍,他们其实是万万看不上——地方比半山堂狭窄,光线不如半山堂来得透亮,桌椅板凳那就别提了,根本就是一碰就坏,摇摇欲坠——可他们都知道这背后的意义很重要。
如果两堂能够对调成功,那其实就是间接撼动了率性堂国子监第一的地位,也顺便让人知道,半山堂并不是国子监垫底!
而在其他监生看来,相比杨一鸣被朱莹驳斥得体无完肤,肩头更是丝毫没有鞭笞痕迹,那声嘶力竭的样子显得虚张声势,丑态毕露,谢万权的表现无疑更让人服气。再说,但凡不是率性堂的监生,不免都暗自鄙薄杨一鸣凡事只想着率性堂,根本不顾其他监生!
当下,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人叫嚷了一声:“谢斋长说得没错,国子监又不是只有一个率性堂!半山堂和率性堂换了讲堂,率性堂那些监生倒是能享福了,凭什么!要换大家轮流换,包括九章堂一块,国子监八堂每月轮换讲堂一次,这才是平等!”
听到这话,张寿身后的朱廷芳顿时心中一跳,目光立刻朝人群中望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找到那个鼓噪的人,类似的附和声竟是此起彼伏,有不少人提出了朱莹最初说的太祖旧制,主张六堂轮换才是解决国子监讲堂大小不均最好的办法。在这乱糟糟的声音当中,少不了也有几个鼓噪朝廷拨款修葺国子监的,可都被其他声音给压了下去。
在这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的呼吁声中,距离国子监不远的顺天府衙派出的差役们却姗姗来迟。为首的捕头林老虎脸色发黑地望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忍不住捏了捏胀痛的眉心。当身边一个捕快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头儿时,他立刻不耐烦地侧过了头。
“这儿人也实在是太多了,足有千八百,是不是要驱散了他们?”
“驱散?你给我说怎么驱散?这都是监生,不是阿猫阿狗!你是拿着锁链上去抖开锁两个人回去蹲大牢,还是怎么着?这么多人,你敢上去,信不信他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那捕快被林老虎骂得作声不得,只能怏怏闭嘴。
而林老虎踮脚远望,见国子监那太学牌坊前人潮汹涌,身为始作俑者的杨一鸣因为被人群完全掩盖,他看不清其人面色如何,可高踞马上的朱莹他却能望见。
就只见朱莹一副看热闹的架势,不止一次用笑吟吟的目光看向某个方向。
他甚至不用猜都知道了,那必定是朱大小姐在看她的心上人。算一算,自从赵国公府这未来乘龙佳婿到了京城,他们顺天府衙就一直都在一种忙碌异常的状态。话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人还还进京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接受过赵国公府送来的一个烫手山芋了!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朱廷芳虽说发现朱莹泰然自若,张寿气定神闲,反而是杨一鸣面色煞白,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晕过去,就连得到相当多赞叹和夸奖的谢万权,也脸色相当不好看,几次开腔都被嘈杂的声音掩盖了过去,他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控制一下场面。
朱廷芳和刚刚带着几个护卫赶到时,看到张寿出现却被人群挡住无法接近朱莹,于是亲自带着几个人护送了他排开人群与朱莹汇合,此时此刻,行动力强大的他毫不犹豫地从腰中锦囊中取出一个哨子,继而就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其吹响。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