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说得没错。”朱廷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所以,你之前说要推迟婚期,告诉莹莹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才是打动爹的关键。当初睿宗皇帝还是藩王的时候,太后虽说是王妃,祖父身为指挥使,但其实家道已然中落,祖母和爹都是知道过日子艰难的人。”
“所以,在你还未真正有足够的身家之前,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家的好意。”
张寿顿时苦笑:“想来皇上把这座庐王别院给我,也是觉得每年在上头投入的钱实在太多了吧?一座宅子如果有人住,每年投入的钱也许还有限,但如果没人住,那腐朽之快,常人大概很难想像。光是每年花在修缮和维护上的钱,就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这其实就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朱廷芳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候,张寿却说出了另一番出乎他意料的话。
“这座别院那么大,确实缺乏人手,但阿六并不止找了那么一点人。”
“我之前已经给融水村的杨老倌捎了信,村中但凡六岁以上,十岁以下,不能干多少农活的孩子。四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体力不够耕田,但还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事情的老人。带着子女,耕地艰难,织布有限的寡妇,如若愿意,都可以到京城张园来做事。”
说到这里,张寿见朱廷芳微微一愕,他虽然不至于小心眼到觉得扳回一城,但能够出乎这位朱大哥意料,他还是不禁呵呵一笑。
“村中都是赵国公府的佃户,要种的田地很多,而且他们也很珍惜这些土地,所以那些壮劳力我当然不能带走。而且,改种水稻的他们,如今收成很不错。妇人们放蚕织绢,哪怕不能说立刻就得到小康,日子也已经渐渐好过了。”
“相对而言,那些年幼的孩子,年迈的老人,独立支撑门户还要拉扯孩子的寡妇,很需要一份工作。就和我当初给萧成介绍了那样一份在国子监当杂役的工作一样,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有价值,而不是单纯接受施舍。”
“而且,就和我让半山堂那些监生教萧成一样,以后等小齐他们回来,还可以在张园教点其他的孩子。说实话,教孩子这种事,最磨砺一个人的耐性,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温习所学,而孩子们也可以有人启蒙,可以说两全其美。”
“我当初就在融水村教过那些孩子,但也只是教导一些唐诗和简单的文字,教他们背九九歌,学简单的算数。很可惜,小齐和小呆两个人算学天赋很不错,在经史上的天赋却相当一般。可哪怕村里没有神童,走不了科举,但小孩子读书识字很必要。”
朱廷芳终于真正体会到,为什么除了朱莹之外,祖母也好,继母也罢,全都对张寿充满了好感。一个总是能为别人的未来多考虑那么一会儿的人,自然而然会赢得不少敬意。他想了想,最终点点头道:“也好,我家就先借给你那些人应应急,也顺便帮你训练一下人。”
常年居住在乡下的农家子们骤然来到京城,在深宅大院中做事,张寿知道这样的转变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也确实需要培训。因此,他当然不会拒绝朱廷芳这样的好意。
至于融水村的这些佃户中间,是不是从最初开始就被朱家或者别家埋入了钉子,他其实也完全无所谓。他不是什么阴谋家,也没有努力向上爬当一个权臣的迫切愿望,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所知所学能够用上,所以压根不在意皇帝又或者朱家的人打探什么。
最有价值的是他的头脑,而世上从来没有读心术,自然也就不可能弄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昨天国子监大门口闹出了如此绝大的风波,顺天府衙的差役们虽说最终并没有派上用场——每个人都不觉得他们的哨子起了多大作用,但谁都怕那位绝无仅有以国公出任顺天府尹的顶头大上司怪罪,所以这天一大早,未雨绸缪的捕头林老虎就亲自带着几个人守在了这里。
于是,当林老虎看到张寿那一行人,他第一时间就浑身绷紧,心里想起了底下不少小吏和差役私底下谈论过的一个话题。
都说红颜祸水……这位张博士,那是不是该说蓝颜祸水?自从人到了京城,这闹出了多少事情?想当初太祖皇帝修缮北京城那会儿,为什么非要把国子监放在距离顺天府衙这么近的地方呢?他们这些捕快简直是天生背锅啊!
心中无限凄苦,林老虎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毕竟,他这个捕头在外头固然是挺威风的,实则却连最低的九品官都算不上,面对张寿这样一个绝对算是特例的正六品国子博士,赵国公府未来佳婿,当然得赔足小心。
尤其是当他发现张寿身边那位被刀疤破坏了几分面相的年轻公子之后,更是大吃一惊。尽管朱廷芳从前并不是招摇过市的性子,甚至还不如朱二广为人知,但之前人归来之后的风波不小,他不但自己记住,还吩咐下头捕快全都记住朱廷芳如今的最大特点——刀疤。
昨天监生散尽之后,见到朱廷芳时,他和下头捕快就没有一个因认不出人惹出事情的!
此时此刻,林老虎一溜小跑迎了上去,满脸堆笑打招呼道:“大公子这是顺路送张博士到国子监么?”
林老虎自以为自己这话说得极其得体,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却仍旧让他目瞪口呆。因为朱廷芳看了他一眼,用极其平淡的口气说道:“不是顺路送。反正我闲来无事,这些天会每日过来接送,也免得顺天府衙太忙。”
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的林老虎差点想跪了。要是京城这些贵介子弟都有朱廷芳这样不麻烦顺天府衙的意识,他们要少多少事?可是,别说对于未来妹夫,就是真正的姐夫或妹夫,有几个大舅哥小舅子会如此周到地亲自接送?
赵国公府对张寿的重视简直是非同一般!非同一般到他简直觉得张寿是不是人家赵国公失散已久的亲生儿子……
当然,如此念头,林老虎也就是只敢在心里稍微转一转。
于是,他看到张寿笑着和朱廷芳拱手告别,随即又对他和其他几个差役颔首打了招呼,甚至还开口说了一句你们辛苦之后,他赶紧赔笑说不辛苦。目送朱廷芳带着护卫们离去,张寿也进了国子监,他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暗想有朱廷芳接送,他们的任务确实要轻一点。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几个只不过在那牌坊下头站了不一会儿,里头竟然一个八九岁的童子跑了出来,却是径直奔向了他们。想到三皇子和四皇子就在这国子监里读书,不认识那两位的他顿时头皮发麻,尤其是听到那一句可是林捕头之后,他几乎本能地想要屈膝行礼。
“可是林捕头吗?我是半山堂的杂役萧成。张博士让我送这个给你们。”
萧成没注意到林老虎的窘态,一本正经地把一个布囊双手送到了这位捕头面前,这才学着大人咳嗽了一声:“张博士说,这几天各位在此巡逻,辛苦了,拿去买点酒喝。”
他说着就再次小大人似的拱了拱手,随即压根不等林老虎说什么,转身就一溜烟跑了。直到他走后,几个捕快才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大胆探头,见那布囊里赫然是几个银角子,顿时喜形于色:“这可够打好几顿酒喝了,张博士比他大舅哥大方啊!”
话音刚落,林老虎就狠狠瞪过去一眼:“咱们一年到头,和各家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赵国公府算是出手大方的了,你们还在背后嘀咕,亏心吗?还要人家朱大公子亲自发赏钱给你们,这才心满意足?”
一句话说得其余几人讪讪不敢作声,他才没好气地把布囊里的银角子全都倾倒了出来,每人分了一个,眼见大家终于心平气和了,他这才低低嘱咐了一句。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说其他的,去两个人看好那位杨博士,免得他醒过来之后上窜下跳又闹什么幺蛾子。”林老虎点了两个人去杨家,这才继续说道,“这国子监大门口再闹事的可能性不大,你们都回去换了便衣。在附近各家食肆酒肆蹲一蹲,听一听……”
两个两个给人分派了任务,林老虎最终孤零零地站在太学牌坊下头,却是叹了一口气。
之前王大头在顺天府衙的时候,赵国公府先后送来过两个姓朱的。虽说全都是快刀斩乱麻地乱棍一顿,让人吃过皮肉之苦后就丢了出去,但结果却不同。
朱宇到现在还拖着两条被打烂的腿在街口乞讨为生,之前那个漫长的寒冷的冬天,人竟然硬挺了下来。
至于朱公权,身为幕僚却卖主,这严格意义上和奴仆卖主不同,顶多是丢掉这个饭碗,日后无法再以此谋生而已,可赵国公府告他的是挪用贪污府中钱粮。
这就不是一般的污点,而是罪行了。
王大头看在朱公权是读书人的面子上,准其填补亏空,于是,朱公权几乎是倾其所有,曾经贪的钱,收的钱,人不得不拿出多年积蓄,一股脑儿全都赔补了进去,最终还是挨了十小板才得以脱身。为此,据说人在仓皇离开京城之后,就病死在了半路上。
可看看人家兵部陆尚书,明明才是真正的指使者,可照旧岿然不动!
支使了萧成去打赏了林老虎等人,张寿这一天上午在半山堂上课时,仿佛丝毫没有受到昨日事件的影响。而他的淡定,再加上杨一鸣已然病假在家,自然而然就让昨天亲眼见证那一幕的不少学生们觉得,半山堂分班乃是大势所趋。
而当张寿中午时分走出半山堂时,就只见陆三郎正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等他。不等他开口,陆小胖子就挺直腰杆,神气活现地说:“小先生,事情办成了!”
他说着就冲张寿挤了挤眼睛,低低一笑:“我昨晚平生第一次吓唬我爹,感觉好极了!”
乘龙佳婿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吓唬还是忽悠
失败不可耻,失败之后却还不知道改正,一味死撑,不知道妥协的人才可耻。
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一旦目的没有达成,为了弥补,也可以不择手段。
这就是兵部尚书陆绾在几十年宦海仕途中一向的信条。所以,他才会在赵国公朱泾回京之后的当天晚上就立刻登门拜访,希望用十足的诚意来弥补之前的举动。为此,他不但把自己背后的首辅江阁老给供了出来,还一力答应会帮朱泾麾下将领,包括朱廷芳争取军功。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允诺,会用自己的手段配合朱家把某些嘴炮连天的御史给赶出朝中——当然,嘴炮连天这四个字,他没注意到是从陆三郎那儿学来的新名词。
然而,陆绾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尽管他第一个登门拜访,但朱泾对他的态度却相当冷淡,对于他的诚意也只是不置可否,仿佛并没有认识到多了他这个兵部尚书作为盟友,能够得到多大的利益。而他更措手不及的是,张寿竟然在第二天就把他去赵国公府宣扬得人尽皆知!
陆尚书当然不知道,是自己的幼子给张寿通风报信做了奸细,还以为是朱泾在定下婚书之后,没把准女婿张寿当外人,而和他关系微妙的张寿得知之后又故意告知了其他人。因此,这天下午在兵部衙门承受了下属各式各样诡异的目光之后,他不到傍晚就提早回家了。
而他前脚回家,后脚长子和次子就也跟了回来。次子气急败坏地希望他追究消息泄漏事件,长子小心翼翼地提议他是否要去找首辅江阁老商量。而等到他拉长脸询问两人意见时,兄弟俩竟然异口同声地说,朱家散布消息,居心叵测,干脆联络同僚和党羽,奉陪到底。
尽管陆绾从前很看好这两个读书不错的儿子,可听到他们这建议,却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很快就把两人轰了出去。可当朱莹因为杨一鸣诋毁张寿,而在国子监大门口一怒挥鞭打了这位主管率性堂的国子博士,这个言之凿凿的消息传来,他就犹豫了。
朱泾身为外戚,此番得胜归来,看不惯他的政敌很多,如他这样示弱,人居然还不依不饶,据说下午继他之后去拜访的其他人也没得到什么准信。而张寿年轻气盛,四处树敌,这次更是自不量力地想要动国子监旧制。
这翁婿俩全都这么不会做人,再加上朱莹这个没脑子的,万一激得众人群起攻之,真还会屹立不倒?须知朱廷芳之前在军中那番经历别人不太了然,他这个兵部尚书却是清楚的!
然而,就在陆绾派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陆三郎却大摇大摆回来了,直奔老爹的书房。对于两个书童的阻拦,吨位够重的小胖子压根没理会,直接悍然闯到了门口。
“爹,今天国子监出了一桩奇闻,国子博士杨一鸣诬陷朱莹不成,和他从前的得意学生谢万权上演了一场师生反目决裂的好戏,你想不想了解一下?”
陆绾这时候本来是听到声音就烦,听到幼子的声音就更烦,可当听到陆三郎这番话,他却顿时出离惊愕了。只是片刻沉吟,他就板着脸喝道:“滚进来说话!”
“不好意思,孩儿太胖,滚不来!”陆三郎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压根不像两个兄长那样,一面对陆绾就小心翼翼,如对大宾。他呵呵一笑,径直转身往外走去,“反正我就是来和爹你说一声,也没什么其他的要说,我回房去做题了!”
书房里的陆绾顿时一张脸僵住了。如果陆三郎仅仅是找个借口,那么他还能呵斥一番把人拎回来,然而,他这个大胖儿子如今是真的洗心革面,他曾经几次不言不语悄悄杀去查岗,结果人真的案头尽是算学书,每一道题中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图形都看得他头昏眼花。
因此,他只得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就怒喝一声道:“站住!给我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虽说这次陆绾说话仍然不那么客气,但至少不是什么滚进来之类的话,因此,陆三郎到底还是慢慢悠悠转过身,随即吊儿郎当地跟进了书房。两个刚刚拦着他的书童面面相觑,忍不住直咂舌,随即就听到了里头老爷的嘱咐。
“给我在院门外守着,看好外头,不论是谁,都不许进来!”
眼看两个书童慌忙退出了院子,而陆三郎进门之后竟是连门都不关,陆绾顿时一阵窝火。强压下怒气,他就吩咐道:“国子监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陆三郎那是极好的口才,上午张寿要在半山堂分班的事情作为起因,博士厅中那场纷争是过程,而国子监大门口的乱子则是结果。在他的渐次展开下,陆绾虽说不曾亲临其境,却也能够清清楚楚地了解到整件事情。
正因为如此,在听完之后,陆绾就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一群酒囊饭袋!”
家里那群废物,打探个消息却七零八落的,还不如这个从前他当成废物的大胖儿子!
陆三郎顿时有些不高兴了:“爹,你干嘛骂人啊?杨一鸣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率性堂也不全都是好鸟,但因为一个歪瓜裂枣而骂一群人,这就不公平了!看看我那老师多大度,谢万权当初还重重得罪过他,可他却轻而易举就把事情揭过去了!”
“别提你那老师!”陆绾脸色发黑,见陆三郎满脸不痛快,那表情仿佛是说你再非议我那老师,我就直接走人,他就更是气得厉害了。
我哪是骂国子监的人……我是骂家里这些去打探消息的人是酒囊饭袋,是骂你两个哥哥沉不住气!那兄弟俩刚刚居然在听到国子监出事之后又兴高采烈地来找他,建议他不要因为陆三郎就把张寿当成盟友,该出手时就出手,否则必定会被朱泾小看。
可想到事情若是陆三郎说得那样,他最初那打算就得重新来过——而这也意味着张寿有恃无恐,朱泾稳若泰山,他要保住自己,就不得不继续做小伏低——他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大步出门之后,又吩咐那书童去给几个心腹传话,让他们再仔细打探国子监那档子事。
等到他转身回来又进了屋子时,就只见陆三郎背对着他,正在书房里东张西望。人仿佛对书桌上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目光只一个劲地扫视着东西两面墙上的书画。
“展子虔的画……虽说是摹本,可听说老爹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藏有真本。哎,可惜了,以后说不定就成了别人家的东西了。”
“这米芾的字要不要劝老爹也卖掉?这年头墙倒众人推,就算有我,那也不顶用。我要不要干脆躲一躲?反正人人都知道我不受老爹待见。”
尽管只是只言片语,可陆绾越听心中越沉,总觉得陆三郎这话语背后仿佛藏着什么如要深究就异常可怖的东西。他忍不住喝道:“你都在那嘀嘀咕咕瞎胡说什么?”
陆三郎仿佛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陆绾回来了,他就立时顾左右而言他道:“爹,你该问的都问完了吧?我手头还有好几道题没解呢。再说,葛祖师还说,可以推荐我去四海测验,我正琢磨着要不要答应葛祖师……总之,老爹,我事多着呢,一时一刻都不能浪费!”
被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噎住,陆绾差点没气死:“你现在知道时间不能浪费了?那你从前都干什么去了?”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现在笃信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陆三郎状似信口胡柴,其实是巧妙地掌握谈话节奏,打算把老爹撩拨到难以自制时,再来一招一剑穿心。因为,从来都是他最了解陆绾和两个哥哥,陆绾却不了解他。
果然,陆绾板着脸来到书桌后头坐下,继而就一怒拍案道:“你这是看我这个父亲举步维艰,就想要畏难逃跑了么?”
“是啊。”陆三郎非常无辜地看着自家老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眼看大厦将倾,当然是保住一个是一个。等我去参加重定历法的四海测验立下了功劳,回头再回来娶了刘家姑娘,再为爹你求个情,到时候总能宽大……哎哟!”
他夸张地抱头一躲,竟是敏捷地躲过了陆绾大发雷霆掷过来的狼毫,嘴里却还叫着哎哟。眼见老爹似乎转眼间就要爆了,他方才赶紧放下手道:“老爹,你别当我是危言耸听,你别忘了,临海大营的事情里,你还罚过俸呢,这事儿可是最终也没查出个主使!”
陆绾登时暗自吸了一口气,猛然醒悟到自己还有另外一重尚未解决的问题。
他阴着脸怒瞪幼子,见陆三郎压根不怕,他只能深深吸了口气,复又坐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
“人家赵国公为了打这一仗,差点折进去一个长子,还差点被大同那群骄兵悍将拖累了,结果朝中还乱七八糟事情一堆,总要找个替罪羊。那些御史官位不够,没有杀鸡儆猴的效果。东看西看,也就是爹你这个之前还罚俸的兵部尚书,最适合背黑锅。”
陆三郎说得煞有介事,特别赤诚,即便面对父亲那审视的目光也丝毫不怵。
面对这样一个看不明摸不透的儿子,陆绾只能冷笑道:“你以为你爹我是吓大的?”
“爹你自然见多识广,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但有些事情,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陆三郎呵呵一笑,满脸的不以为然,“你想想,昨晚你先去见赵国公,这事顷刻之间就传出来了,足可见赵国公对你不怎么谅解。”
“这也正常,但凡领军主将最讨厌的就是背后捅刀子的,更何况你还打人家女儿主意!”
陆绾差点没被陆三郎这口吻气死:“打朱莹主意的难道就没有你吗?”
“爹你可别乱说,我现在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陆小胖子满脸的义正词严,随即就一本正经地说,“赵国公要的是交待,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够给他交待的?再说,我现在可是有老师的人,皇上也夸赞过我,我还立过功!”皇上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吧?
他说着就加重了语气说:“再者,爹你昨晚上对赵国公说的话,也许不会传出去,可架不住有人胡思乱想啊。江阁老肯定要恨你入骨,指不定在背后捣腾什么事情。所以,爹你该好好筹划预备一下了,家里该卖的卖……”
还不等陆三郎把话说完,陆绾一怒之下抄起铜镇纸就想砸人。总算他在出手之前稍微收敛了一点怒气,止住了动作,而陆三郎也趁机抱头鼠窜逃到了门口。
“爹,别说那些御史之类的小人物,大人物也一样,都是落井下石的多,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我是觉得,与其等别人群起而攻,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恐吓完之后,把建议撂下,陆三郎拉开门就想开溜,可他还没来得及一脚跨出去,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冷飕飕的声音:“你是让我辞官?”
觉察到背后的老爹这话说得平淡,但仿佛积压了深层的怒气,陆三郎不慌不忙地转过了身,笑容可掬地说:“以退为进这种小把戏,我相信爹总应该比我在行。皇上扶持陆大学士,那不就是明摆着的态度吗?还是说,爹你觉得帮着江阁老,就能继续挟制皇上?”
“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子,快住嘴!”陆绾又惊又怒,一言喝过去,却发现陆三郎压根不怕,甚至还呵呵一笑,耸了耸肩。
“这次赵国公打了胜仗,对皇上来说是最大的胜利,对江阁老那却是最大的失败。谁让爹你之前非要帮着江阁老冲锋陷阵,都做得这么绝了,这是去朱家服个软就能解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陆家有钱在京城是有名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的收藏呢!”
“谁让爹你从前常常对人炫耀这些?”
尽管恨不得抽死这个该死的小子,然而,陆绾心里也清楚,自己从前行事强势,得罪人无数,再加上豪富的家境,确实有很多人嫉妒甚至觊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沉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爹我能退到哪去?”
乘龙佳婿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送饭和探病
一路上,陆三郎得意洋洋地边走边说,当最终夸耀完自己的功绩时,已经到了国子监大门口。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正要说起张寿通过他给老爹提出的那个建议,他冷不丁就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几乎不假思索,他就直接闪到了张寿身后。
妈呀,朱大公子脸上多了道刀疤,比从前显得更深沉……不对,是更凶悍了!
虽然在陆绾面前显得理直气壮,但陆三郎非常明白自己从前和朱莹那所谓婚事传闻杀伤力多大——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张寿那样理解他装模作样的苦心,尤其是朱廷芳。所以,自从朱大公子归来,他是有多远躲多远,尽量防止直接打照面,就比如昨天,他后来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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