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他这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挨了一道眼刀。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他只好诚恳地说:“莹莹突然回京,那是一时起意,别说外人,就是我们自己事先也不知情,所以就算某些漏网之鱼要想伏击她,那也是不可能的。当然,我希望你不要着急,最重要的还是另外一个理由。”
张寿顿了一顿,这才耐心地说:“你不觉得,临海大营这连槛车都直接往京城送了,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一点吗?遇刺也许不是假的,但与其说雄将军是不慎把人放到面前,还不如说他是故意让人以为有行刺的机会,然后借题发挥,一网打尽。”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省略了一句话——这样明目张胆的钓鱼,要说雄威不是事先和京城的某些重要人士通过气,有恃无恐,谁信!
朱廷芳眉头紧皱地沉吟了片刻,最终脸色渐渐舒展了开来,关心则乱,他刚刚一时想到朱莹赶路回京,便有些乱了方寸,却忘了去细细思量此事背后的关节。然而,看到张寿还能细细分析,他不免又有些不痛快。
当下他就硬梆梆地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是是是。”张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随即就开口说道,“我让阿六日夜兼程回京一趟,一定叮嘱他看到莹莹精神奕奕,再回来。”
听到张寿连阿六都愿意派出去,朱廷芳刚刚那一丁点不满立刻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不满的阻拦:“你身边就这么一个能用的人,把他派出去你还能用谁?还是我找个人回京,顺带沿路打探得好!”如果真的不那么危险,就顺带把你给朱莹买的绸缎也送回去……
“最近既然是多事之秋,葛太师你也拦一拦,别让他轻车简从随便往外跑,你自己也是!”
张寿早就看破了未来大舅哥那冷硬(傲娇)外表下隐藏的另一面,因此自然是笑着答应。至于葛雍,去看过沧州铁狮子却失望不已之后,人就开始不出门,赫然和解析几何杠上了。
眼见这件事已经商定了,他正要借故离开,却不想朱廷芳突然叫住了他,踌躇片刻方才问道:“那沧州港的事,从钱粮到人手,你有几分把握?”
张寿顿时哭笑不得。这让他怎么回答?他要是说,一分把握也没有,会不会被朱廷芳给打死?可是,这事儿和他完全没有半点关系啊,他之前在葛雍面前,不过是因为葛雍问了,于是他煞有介事地从各方面分析可行性,怎么就赖上他了?
他想了想,这才避重就轻地说:“朱大哥这话应该去问杜指挥使吧?”
“杜衡乃是水师出身,如今到了锐骑营,虽说是恩宠,但对他来说,却如同海鸟折翼,海鱼出水,不能长久,他对沧州移镇自然很感兴趣。而且临海大营积弊太深,让他重新练一支水军,他其实是很愿意的。但是,他只懂得练兵和舟船等等,其他的一概不懂。”
朱廷芳坦然看着张寿,直截了当地说:“而我在军略上更擅长一些,政略虽说也还尚可,但对于民计民生,因为从小接触得少,所以不可能面面俱到。既然葛老太师说你有想法,那么,我希望你……帮个忙。”
帮个忙三个字说出口时,朱廷芳终于心头敞亮了。承认未来妹夫很能干,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承认未来妹夫在算学之外的某些地方比自己出色,对一直都在各方面力争出类拔萃他来说却很难;而承认某些地方他还需要未来妹夫帮忙,否则就无从下手,那就更难了!
但既然要做事,术业有专攻,他并不打算一个人大包大揽,到时候四处碰壁。
“之前临海大营移镇的事,我没有和你提过,因为这只是皇上和我谈过的设想,其实最初并不限于沧州,而是在京畿附近东部沿海各地选一个地方。但有一个前提,不能出北直隶。所以,只能在永平府和河间府中选。至于顺天府的芦台,距离天津太近,不做考虑。”
朱廷芳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本笔记,直接递给了张寿:“这是我几次奏疏的副本,你不妨先看一看。”
这还真是……逃不掉吗?
张寿心中叹了一口气,然而,未来大舅哥难得这样态度良好地请求帮忙,他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但却非常谨慎地说:“我之前也不过是在老师面前随口那么一说,实际操作起来到底如何,我也不能打包票,还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你要是一口答应,那才说明我看错了人!”朱廷芳终于微微一笑,随即就淡淡地说道,“如今这些案子基本上都已经审结,那些贪腐的小吏差役,我已经把结案判词连同我杀了许澄的事一块禀报了上去,等朝廷那边有了回音之后,就和冼云河他们一块处置掉,不审了。”
张寿这一次回答得异常爽快:“这本来就是你的权责,我自无不可。”
当他颔首离开的时候,到了门口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朱廷芳的声音:“韩昌黎公曾说,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你虽名为葛老太师关门弟子,但却是在小村之中自学成才。尽管这世上有的是天才,如王荆公的《伤仲永》中那位就是,可我却知道,你是不同的。”
“我不管你到底师承何人,只要对莹莹一片真心,只要对朝廷能够恪尽本分和职守,那我就当你是自家人。即便有人找各种由头攻谮你,你也不用担心!”
“那就多谢朱大哥了!”
张寿呵呵一笑,随即微微侧身含笑为礼。等到出了门,想到朱廷芳认定生而知之,于是猜测他另有老师,他只能暗自叹息。年纪小,阅历低,出身乡下——这三点汇聚在他一个人身上,哪怕他不想表现得特别高调,但一旦做事出乎人意料且获得成功,仍然会引来关注。
人家既然认为他有子虚乌有的师承,那就让人这么认为好了!
一连两天,小花生都是两头连轴转,分身乏术。一面是蒋大少带着几分讨好,几分忌惮,请他联络几个好说话的纺工和小机户,商讨工坊合作事宜;一面是朱二满脸堆笑追在他后头,请他介绍几个棉农,也好请教种棉事宜,人甚至不惜为此亲自跑到棉田里去不耻下问。
往常根本不屑于谈工农事的两个大少爷突然如此勤勉,他就已经够不习惯了,而当沧州城中各家武馆都开始清理那些浮浪子弟,抓到就自家先暴打一顿关起来,整个沧州城的治安和气氛全都大有好转时,奔前走后却再没碰到过闹事又或者觊觎者的他反而倒不习惯了。
然而,因为巡行的壮班差役中,多了不少各家武门的精英子弟,他在走夜路时再也不用担心会遭遇不知道哪砸来的黑砖,飞来的闷棍,这却是一桩意外之喜。要知道,虽说他那叔爷和云河叔全都是武艺不错的人,可他却自幼禀赋不好,不能习武,为此曾经耿耿于怀许久。
这天晚上,当小花生总算是抽空回到老咸鱼在水市街的那间铺子时,却发现在这四处都打烊的时候,在那搬动门板打算关门的,竟然是个小和尚。认出是曾经随着张寿和朱莹从马骝山那边回来的小和尚观涛,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瞪着对方问道:“你居然还没回去?”
观涛小和尚微微一愣,随即就老老实实地说:“老檀越不放我回去。”
“檀越是谁?”小花生满脸迷惑,“他怎么管得了你回不回去?”
“叫你小子多读两本书,连檀越都不知道,这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咸鱼闻声出来,伸脚就直接朝小花生踢去,见人敏捷地躲开,他就没好气地骂道:“檀越是人家佛寺的说法,就是施主的意思,连这都不懂,走出去别说是我养大的你!藏海下院一堆没度牒的和尚,却养出了观涛这个懂经文的异类,也不知道你藏海师叔是怎么教的。”
小花生有些敌意地瞄了傻乎乎的观涛一眼,随即就小声嘀咕道:“他喜欢念经就应该去望海寺啊,跑到沧州来干什么?”
“因为这小子从小就跟着种地,不像我就是个嘴上吹吹的假把式。”老咸鱼也不怕说破自己的底细,笑眯眯地摸了摸观涛那光溜溜的脑袋,随即就开口说道,“再说了,这小子很得朱大小姐喜爱,还吩咐了日后把他带去京城,找家敕建的古刹挂单,我当然要留着他!”
小花生顿时脸色更不好了。一想到在自己当初跟着冼云河去过日子后,老咸鱼一贯嫌小孩子麻烦,所以一再婉拒娶个媳妇又或者收养个同族子弟的建议,如今却竟然留着这么个小和尚在身边,他就有一种危机感。
可还没等平生第一次萌生出嫉妒这种感情的他想明白,就直接被老咸鱼给拎了进去:“一来就和人家观涛闹别扭,你这小子就没有一点年纪大做哥哥的自觉!张博士正好来了,还问你下落呢,你快去见他,少在这儿啰嗦。”
小花生顿时大愕,这才慌忙快步跟随老咸鱼入内。通过前头那咸鱼味道极重的店铺,到了后头院子,他就只见阿六正百无聊赖似的坐在一旁的围墙上,而张寿则正站在院子里,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食指和拇指似乎拈着什么东西,正对着月光细细查看。
月光下,一袭青衣,头戴儒巾的他看上去清雅脱俗,小花生甚至觉得,人如果再拿上一卷书,那就简直是诗词里想要乘风归去的神仙!
就当他有些憧憬地盯着对方直看时,就只见张寿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突然转过身来,随即就对他笑道:“小花生,这几天你辛苦了。那两边的事情忙完了?”
小花生这才看清楚,张寿手中拈着的东西,恰是一粒棉籽。虽说此物立时拉低了张寿身上的那种格调,但他还是赶紧收起杂念,恭恭敬敬地说:“人我都已经给他们带去了,蒋大少爷和朱二公子这段日子名声不错,应该不至于起大冲突的,接下来也就用不上我了。”
张寿不禁欣然一笑:“那正好,接下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阿六虽然能干,但要说地头蛇,却比不过你,你就跟着我好了!”
乘龙佳婿 第三百八十一章 就为了买绸缎?
在阿六的指挥下把脸擦了三遍,然后看着镜中自己平时就胡乱梳个鬏儿的头发,在阿六的手下服帖地变成两边的总角,小花生已经是发愣到连话都不会说了。就连叔爷都悄悄告诉很厉害的阿六,竟然还会梳头?天哪,他有一种佛寺中守门的四大金刚突然崩塌的感觉!
然而,阿六却不管小花生是怎么想的,把那对总角梳好,他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觉得还算满意,就直接一拍小花生的脑袋,示意人站起来。
等到人有些呆头呆脑地起身站到了自己面前,他就指着旁边搭在衣架子上的一套衣衫,言简意赅地说:“穿上。”
小花生眼尖,瞅见那衣裳竟然是上好丝绸做的,他立刻就有些发怵,结结巴巴地正想问两句什么,却只见阿六嫌弃他动作太慢,竟是直接上前拿了一件绢质中衣过来,一副你如果再拖延,我就替你穿的模样。他哪敢再犯拧,赶紧上前接过衣裳,一溜烟躲到屏风后去换了。
等到窸窸窣窣好一阵子,当他再次从屏风后出来是,赫然就是梳着总角,身穿白色丝绢中衣,外罩浅褐色绢质圆领衫,脚踏一双蓝色白底布鞋,收拾得清清爽爽,唇红齿白的俊俏童儿。哪怕是他自己,看到那镜子中的形象,都有些不敢认了。
虽然太祖皇帝的时候,就对某些朝臣呼吁禁止民间百姓穿绢衣,富民商贾穿绸缎的举动嗤之以鼻,下令除赤黄朱紫等王爵高官服色,民间婚庆可用,其余颜色衣料民间大可随意,但是,对于挣扎温饱都尚不可得的平民来说,丝绢仍然是高不可攀的料子。
小花生记得,自己上一次穿丝绢,还是老咸鱼在他十岁生日的时候,特意去裁了三尺,给他做了一件袍子。他最初还不舍得穿,可因为个头窜得太快,后来根本就穿不下了,他还为此大哭了一场。
阿六对小花生的这幅装扮也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就沉声说道:“要说话的时候你上,不说话的时候站在少爷背后,懂吗?”
见小花生赶紧连连点头,紧跟着却有些欲言又止,阿六就补充道:“记得改口叫少爷。任何时候都不要慌,要打架的时候有我。”说完这话,他也不管小花生是怎样发懵的表情,拖着人就往外走去。
当张寿再见到小花生的时候,就只见人跟着阿六并肩而来,一模一样的衣衫、身高,如果不是容貌截然不同,他兴许会认为这是两兄弟。眼见小花生还有些局促地拉着自己的袖子和衣衫,他就笑着说道:“一回生,两回熟,多穿就习惯了。去备马吧,我们出门。”
小花生很想问一句去哪,可看到阿六点头径直出门,他只能赶紧追了上去,等到了马厩,帮着阿六牵出一匹马来,他本来以为就行了,谁知道阿六把缰绳交到他手里,紧跟着阿六又去牵了两匹马!当他懵懵懂懂跟着出了县衙大门之后,他才猛然警醒了过来。
“六……六哥,你是……是要我……骑……骑……”
见小花生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阿六哂然一笑,再次重复了张寿之前说过一次的话:“一回生,两回熟,上次你不是骑过吗?”
当张寿出门看到三匹马,再看到小花生耷拉着脑袋仿佛都要哭了,他就知道阿六给人出了怎样的难题。他自己这骑术也是在京城这几个月紧急突击练成的,深知没骑过马的人学骑术要突破多大的心理压力,他瞅了一眼阿六,最后笑着上前揉了揉小花生的脑袋。
“不要怕,有阿六在,你不会摔下来的。想当初,我练骑术的时候,也是他在身边。”
小花生见阿六酷酷地站在那里,犹豫了一阵子,到底还是到了阿六牵着的那匹马旁边。他第一次骑马就是阿六牵着,此时唯有相信对方。等到踩住马镫,屁股被阿六猛地一托,他趁势坐上马背之后,只觉得视野高而广阔,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等到看见张寿上马,阿六也轻松跃上马背,策马过来与他并肩跟在张寿身后,他就忍不住小声问道:“六哥,我们不用分一个人去做前导吗?”
阿六的回答很简洁:“你去还是我去?”
小花生顿时哑然。他去的话,回头万一从马上摔下来那就出大洋相了,至于阿六去……万一他在后头一个没控制好坐骑,谁来救他?想到自己自诩为聪明伶俐,可如今却成了那个累赘,他顿时耷拉了脑袋,可紧跟着就突然听到一声厉响。
当回过神发现是阿六手中的马鞭擦着鼻梢略过,他顿时吓得不轻,可随之就听到了阿六一句毫不留情的警告:“垂头丧气像什么样子,抬头,挺胸,夹紧马腹,对,不要太用力,屁股别绷那么紧!打起精神,你这匹是御马,温顺得很,绝对会听你的话!”
小花生没注意到这话只是在自己耳边响起,更没功夫去细想阿六怎么突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随即却忍不住低头去看身下这匹马儿的颜色,鬃毛,敬畏的同时却也不知不觉打起了精神,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感动。
他这辈子居然还能骑上御马?
走在前头的张寿虽说没听见阿六和小花生都说了些什么,但想当初他和朱莹学骑马的时候,阿六确实时刻紧随在侧,他就知道,此刻少年肯定是对小花生各种鼓劲打气。
当然,他要知道阿六竟然随便给小花生骑的那匹马安上了御马的头衔,一定会哭笑不得。
小花生一路绷紧精神,可直到走了好一会儿,他方才醒悟到自己压根不知道目的地,再一问阿六,他这次终于得到了一个明确的回答:“去极乐街,华氏绸缎庄。到了那里,你只要对人说,我家少爷要见你们掌事的,就行了。”
这是……要去买绸缎吗?也不对啊,如果只是买绸缎,伙计或者掌柜其实都能做主的,干嘛非得要见真正做主掌事的?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小花生再也不敢乱发问了。而他虽说是沧州地头蛇,对极乐街这种只有富家大户有闲钱的人才会光顾的地方,那却是同样一点都不熟。
因此,当拐到这个富庶繁华的地方,他原本已经渐渐放松的屁股再次绷紧了,尤其是当阿六示意勒马的时候,他差点使劲去拽绳子,直到旁边伸出一只手代为一拽,他这才醒悟过来,再一看,身下坐骑已经稳稳当当停住了。
满脸通红的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马的,等见到一个小伙计满脸热情地迎上前来,他看到阿六已经站在了张寿坐骑边服侍下马,他这才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微微抬了抬下巴,模仿刚刚阿六那满不在乎的口气说:“我家少爷要见你们掌事的。”
他本来以为那小伙计还要多问两句,却没想到人竟是笑容满面地对正在下马的张寿打躬行礼道:“之前我家大掌柜听说公子您曾经光顾小号,一直都责备我招待不周,今天要是得知您再次光临,他不知道怎么高兴呢!您里头请!”
小花生这才明白,张寿已经来过一回。眼见门里又有两个壮汉出来牵马,阿六陪着张寿往里头走,他恋恋不舍地瞅了一眼自己的坐骑,强迫自己不去考虑什么马丢了伤了等等诸如此类的事,快步跟了上去。
一进店堂,他就只见四处都展示着华美的锦缎,那花纹和颜色让人目不暇接,但偌大的店堂中,却只有一个衣着鲜亮的中年人正在和一个矮胖的汉子说着什么。可当看到前头那引路的小伙计丝毫不停,竟是带他们径直往后门走,他就有些吃不准。
穿过店铺的后门,进了一个比水市街老咸鱼那铺子大一倍的院子,他就跟随前头那三人进了一座厅堂。小小的三间厅并未隔断,此时并不见有人。
眼看那小伙计把张寿迎到了上座,随即又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就送了茶过来,他依照阿六前言与其在张寿身侧一左一右站了,见人给张寿送过一盏茶之后,竟是又笑眯眯地托着茶盘,将另外两个式样简单的白瓷茶盏送到了他们面前,他顿时大为措手不及。
这个……是接下还是回绝?
接下来,阿六给他做了一个示范。因为当少年接过茶盏之后,打开盖子闻了闻,见张寿正欣赏手中那釉面上的精美花样,他就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白瓷茶盏,随即直截了当地对着那小伙计问道:“这是要我试毒吗?”
那小伙计差点没被阿六这一句话给呛到失语,等听见张寿哈哈大笑,他才赶紧有些尴尬地赔笑:“不不不,这是送给两位小哥解渴的。张博士这茶是太祖皇帝最喜欢,亲自赐名的太湖碧螺春。因为产自苏州吴中,我家掌柜最喜欢,特意命我沏给张博士您尝尝。”
太祖皇帝你连康熙起的碧螺春名字也要抢!张寿在心里吐了一句槽,紧跟着就只听那小伙计说:“两位小哥手里的是西湖龙井,只不过明前的茶叶难得,大多是贡品,这是雨前茶。”
张寿顿时笑道:“你这么分人送茶,倒也雅致。碧螺春和龙井,确实不分伯仲,只看品茶者的爱好。阿六,别逗人家了,什么试毒不试毒的,既是请你们解渴,就喝了吧。”
小花生见阿六先品了一口滋味,随即便咕嘟咕嘟直接牛饮喝完了,目瞪口呆的他方才有些犹犹豫豫地接过了那小伙计茶盘上的另一个茶盏,随即仿照老咸鱼教过他的喝茶姿态,小心喝了两口。
然而,他对于这种没有调味,只能品出苦涩的茶水却不热衷,再加上前次憋到尿急,这次怎么也不敢多喝,立刻就把盏子放回了茶盘,却是小声说道:“多谢。”
那小伙计这才如释重负。幸好这位张博士身边的人不全都是这样出人意料的奇葩性格!
张寿见小伙计托着茶盘要出去,他这才突然问道:“你刚刚说你家掌柜听说我来必定高兴,那他此刻人在何处?难不成外间那两位并不全都是客人,其中一位就是掌柜?”
那小伙计顿时尴尬了起来,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外间那位是河间黄知府的毕师爷,代他家大公子给知府夫人买料子的,大掌柜不得不敷衍一阵子。”
他一面说一面偷看了张寿一眼,随即低声说道:“那家伙架子端得足足的,也只不过就是个师爷,和张博士您的谦冲大度差远了。”
说什么买绸缎,结果却一开口就把价格压到一成……就算沧州乃是河间府下辖,可他们这小店又不是州衙县衙,凭什么要给你让这么多利?这哪是买东西,根本就是抢钱好不好!
心里这么想,小伙计嘴上却不敢说出来,生怕多嘴多舌惹人生厌。见张寿只是一笑,并不做声,他就连忙又解释道:“我这就出去看看,大掌柜一会儿准来!”
小花生见人飞快退下了,他偷瞥了张寿一眼,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也去看看?”
瞅准小家伙有点戴罪立功的意思——虽说不会骑马怎么也不算罪过——张寿就笑着答应道:“那你就去看看也好,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别露头,回来告诉我就好。”
答应一声,小花生就一溜烟出了门去,等到了刚刚经过的店铺后门,他就听到了一声冷哼:“华家在苏州家大业大,听说和这沧州蒋家也是姻亲,可想来大掌柜也应该听说了蒋家如今获罪的事。虽说县衙那边的两位是对蒋家从轻发落了,可朝廷说不定还有人持异议!”
“都说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你可不要自误才好!”
虽说小花生也就是认字,很多深奥的书都没读过,但这样浅显的威胁俗语,他却不至于不明白,此时登时在心里大骂。怪不得之前长芦县令许澄能够稳稳当当坐在县令位子上,敢情是因为上司河间知府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就为了买绸缎而已,至于这样威胁人吗?
乘龙佳婿 第三百八十二章 投名状,叹苦经
不只是小花生心中犯嘀咕,那刚刚回到店堂的小伙计也同样快气炸了。不就为了以便宜的价钱买绸缎而已,至于这样口出威胁吗?然而,当看到自家大掌柜朝他丢来了一个去门口守着的眼神时,哪怕心头憋屈,他也只能低着头去了。
可一出门,他方才突然想起,自家后院可还有客人在呢!大掌柜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刚刚示意他出去迎接的时候不要声张,只管把人往后院带,如今又把贵宾撂在那儿……怎么看张寿堂堂国子博士,都比眼下这什么河间知府的狗屁师爷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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