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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自从十七年前那进香之变后,九娘就没有见过皇帝——一来是男女有别,二来她和赵国公朱泾别扭闹了那么多年,后来固然回了家,可她进宫去清宁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随着太夫人,永和宫也来得不多,就仿佛是因为当年旧事和裕妃疏远了。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可当她低头屈膝行礼时,却发现皇帝竟然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最终那双黑靴子就在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有时候朕想想真是有意思,朕的的所有儿女加在一块,大概也没有莹莹一个人胆大。她这胆子,简直让男人都望尘莫及。”
九娘那紧张和提防的心思,全都因为皇帝这一句话而无影无踪,等到她抬起头时,就只见皇帝已经在几个内侍和宫人的簇拥下渐行渐远。意识到皇帝恐怕已经知道了天下太平楼发生的事——不知道也不可能,那是皇家产业——她就觉得淡定了。
反正朱莹从小就是这性子,背后阴人她嫌麻烦,只要可以,那就直接明刀明抢上了!
当九娘进了永和宫去见裕妃时,外间那座大明公学中,新鲜出炉才没几个月的陆祭酒,也得到了棋盘街天下太平楼上那场一面倒论战的消息。至于传信的人么……正是陆三郎。他一面亲自去给朱家送信,一面派人悄悄跟着朱莹,所以出了朱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了过去。
也就是说,如果九娘不要借口去见裕妃和人分道扬镳,其实本来可以赶上那场论战的。
而小胖子也只是有感于朱莹那强硬的态度,来给老爹报个信,报完信后立刻就麻溜地跑路了,等陆绾回过神还想再追问细节时,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对于这个滑不留手的胖儿子,他一向是没有太多办法,更知道人能跑来知会他一下这件事,那就已经很有孝心了。
只不过,朱莹今天这豁出去一闹,他已然想到了后果。恐怕在那位真正刚愎的江阁老心目中,他大概已经要算是叛徒了。关键时刻挂冠求去,抽身而退,却又谋了公学这样一个退步之所,他要声称不是和朱家达成了妥协和解,人家信吗?
本来他也是和朱家达成了默契……否则,那些冲锋陷阵的御史都快被割草一般割干净了,他这个曾经在背后唆使的兵部尚书至于这么逍遥吗?当然,如果他和江阁老继续抱团,也不是没有和朱家对抗的本钱,奈何这一次的敌人原本就不是朱泾。
“大司成!”
听到外间传来的叫声,见一个年轻人匆匆冲了进来,陆绾顿时沉下了脸:“我都说过几次了。公学不是国子监,我也不是大司成!”
“是,大司成。”那年轻人习惯性地答了一句,随即才尴尬地说,“学生知道了,只是外头都这么叫,一时改不了口,而且我从前在国子监也叫惯了……刚刚是江阁老派人过来,说是有要紧事和大司成您说,我一时也忘了您的吩咐。来人说江阁老邀您去家中一会!”
陆绾顿时眉头一挑,随即就沉默了。
他今年五十出头,按照太祖制度,进士出身的他和其他进士一样先为一年翰林,集中学习朝廷律令和各种制度,随即在都察院试御史一年(当然也有人去六部),外任为县令三年,此后回朝任浙江道监察御史、掌道御史,再出甘肃担任兵备道,临危受命当了两任山西巡抚。
等到攒够了亲民官资序,最终回朝时,他直升兵部侍郎,三年后就当上了兵部正堂。
从年纪上来说,二十五岁中进士的他比很多中年方才步入仕途的人要幸运很多,有足够的时间去熬资历。在中进士后的二十六年间,他迁转的官职并不算多,其中多有在一个官职上干满六年的情况。如果不是他年轻,说不定早就该退休致仕了。
所以,入阁之前的资序他都一一攒够了,就等着有朝一日大学士加身,完成宣麻拜相的最后一步。然而,不幸的是他是江阁老的门生,在很多官职迁转的关键时刻,都曾经有江阁老的插手。于是,当朱泾扭转不利,凯旋回京时,他这个兵部尚书也就陷入了尴尬境地。
在权衡利弊之后,他接受了儿子陆三郎提出的建议——虽然他知道那建议断然不是他那个聪明却还差点火候的大胖儿子提出的——急流勇退,直接交出了兵部尚书的位子。在他看来,这总比硬挺到最后,却被江阁老断尾求生割舍强,也比被皇帝撵下位子来得好。
然而,他这知错能改的故事一经传播,再加上公学如火如荼地筹办,立时就迎来了江阁老的强烈反弹。
就比如陆三郎转述朱莹和几个士人那番论战,如果不是江阁老的默许,其门生故旧的鼓励甚至唆使,有人敢于将他那并不算新事物的禁酒令拿出来大放厥词?
他已经算很仁至义尽了,又不曾挑明是江阁老在背后指使他,又曾经在那些御史被左迁后送过程仪钱,哪像江阁老那样,根本就只是派人无关痛痒地勉励了几句,一文钱不掏?
这位当了多年首辅的老大人倒是自诩两袖清风,却不知道他那孙子在外头挥霍了多少钱,还当底下官员全都一点怨言都没有吗?如今就因为他要自保,却还要揪着他不放,想要拿他当作继续展示威德的靶子?
此时此刻,见刚刚进来匆匆传话的那年轻人不住地偷瞥自己,陆绾就淡淡地说:“人走了,还是在外头?”
那年轻人连忙恭恭敬敬地说:“他传话之后就走了。”
“呵呵。”陆绾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笑,随即就温和地对那年轻人说,“这公学之事,迎宾接待有门子,传话有典仪,怎么值得你亲自跑?要知道,你是九章堂的监生,临时抽调到公学来教九章算术……看我这记性,应该是教葛氏算学才对。你要把自己当老师,当先生。”
见那陆三郎向他举荐,来自九章堂的年轻监生先是愕然,随即就露出了激动到有些感动的表情,久经风雨的陆祭酒就拿出了更加使人如沐春风的态度。
“以后若还有人让你做这传话的事,你直接拒绝,为人师表,不是替这些人跑腿的!”陆绾一边说,一边亲切地拍了拍人的肩膀,又勉励道,“你们九章堂有人轮换到王总宪那边实习,有人到我这来教书,要我说,九章堂第一期的人真是太少了,不够用。你前途无量!”
见陆绾态度如此诚恳,那来自九章堂的年轻监生差点没掉下泪来,连忙躬身应是。可等他告退走出去两步之后,却是忍不住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问道:“江阁老那儿,您还去吗?”
“我如今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了,这公学祭酒并没有品级,别人敬我三分,是因为我过去曾经当过兵部尚书而已,所以,江阁老这所谓商议要事,实在是高看我了。”陆绾仿佛并不在意这年轻监生的多此一问,反而非常耐心且细致地说,“所以,我会派人去说,不去了。”
那年轻监生先是错愕难当,可足足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小声说道:“是不是因为外间那些流言……可您已经做得够多了,难不成是江阁老还不肯善罢甘休?”
看来知错能改陆尚书,死不悔改江阁老的传言还真是深入人心!
陆绾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但话却说得非常婉转:“你在公学是老师,但在国子监九章堂还是学生,不可妄自揣测,坏了心性。这些杂事不要多想,以免心生杂念。这几日我延请的几位名师就快来了,你可是葛门徒孙,打起精神帮我接待好他们,对你自有帮助……”
三言两语安抚了这个嫩到犹如一根青葱,完全不解世事,不同于九章堂某些老油条的年轻监生,眼看人感激涕零去了,陆绾方才无声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随即就开始再次思量自己请的那几位是否会来。公学还在筹备阶段,所以他没有按照张寿所言的小学、中学来招生。
在师资力量还远远不足的情况下,他更多的是通过儿子陆三郎以及半山堂中的一部分学生来进行义务授课,而所教学生,则是京城中那些不足以负担私塾,却又真的努力向上的孩子。至于这些人如何遴选,一次入学试就足矣了,至于卷子,也是九章堂的监生批阅的。
从这一方面说,九章堂张寿亲自选出来的这一批人,确实比国子监其余各堂的学生在服从性、纪律性、上进心上要强得多!但是,名师还是不得不请,他相信有人等这一天很久了。
至于江阁老,派人来请他却不听回音就走,以为他还是那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门生吗?
晚上,当回到家中的江阁老,得知陆绾派人送了信来,委婉表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一个赋闲之人不便与当朝首辅商量什么要事的时候,他原本阴沉的一张脸顿时下起了暴雨。等到了书房,眼见几个幕僚纷纷起身,他就迸出了一句话。
“既然朱家人连脸都不要了,那还客气什么?我就不信朱廷芳和张寿扛得住!”





乘龙佳婿 第三百九十二章 撒手掌柜做不成?
朱莹对江阁老当街发难的消息,朱家人当天就派人送信前往沧州,隔了一天一夜,朱廷芳就见到了信使。虽然他心知肚明这就是妹妹的一贯脾气,可心情还是不免异常微妙,哪怕他知道朱莹对江阁老如此毫不留情,不只是为了张寿,也是为了父亲和他这个哥哥。
可是,身为男人,身为兄长,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让年幼的妹妹在前头冲锋陷阵?
爹也是的,他就难道不做点什么吗?不做点什么,还把眼前的心腹都给派出来了……
朱廷芳第一次对父亲朱泾产生了几许怨言,随即就当着信使的面立时写了一封信,称在沧州这边一切都好,无需挂念,等墨迹晾干,封入信封就请信使送回去。然而,信使接过信,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笑容可掬地问道:“大公子,二公子和寿公子不在吗?”
情知朱二那只是个被附带问一句的家伙,其实对方真正要问的却是张寿,朱廷芳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眼前的信使不但代表了父亲,还代表了祖母和继母,他只能用尽量平淡的口气说:“二弟和张寿出去了,去的是城外棉田,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见那信使流出了明显错愕的表情,仿佛不知道和种地完全搭不上边的那对未来郎舅俩怎么会去什么棉田,他就耐着性子解释道:“二郎这些日子好农不倦,对那些海外传来的种子,还有棉田有了兴趣,拉着一群棉农说要办什么……合作社?”
说到这里,朱廷芳在心里恶狠狠都想,就他二弟那猪脑子,想得出来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堂才有鬼,必定是张寿在背后撺掇唆使。而朱二倒腾到最后搞不定了,就苦着脸回来继续求了张寿出马,简直是没出息到极点!等回来看他怎么收拾这小子!
自从朱莹回京,朱家人就都知道,离家出走的朱二原来是在沧州。鉴于朱廷芳这个大哥和张寿这个未来妹夫都在此地,再加上朱莹帮朱二说了一大堆好话,于是朱泾就算再察觉到这离家出走中间有猫腻,但也到底没派人来押这个逆子回去,而是命信使顺道打探。
可这信使真没想到,大小姐信誓旦旦说的什么二公子好农……竟然是真的!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含笑问道:“大公子,京城太夫人和老爷夫人都很关心二公子的情况,我不急着回京复命,如果可以,能不能容我去看看二公子?”
朱廷芳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最终沉声说道:“也罢,二弟把朱宜他们几个给带去镇场了,让老喜带你去一趟城外,看看能不能找到吧。”
找不到他就不管了!沧州棉田这么多,他也不知道人在哪!张寿这个不负责任的甩手掌柜,这些天连县衙的事情都不管了,而每天词讼这么多,那个孙主簿根本料理不过来,他只能亲自上,可怜他熟记大明律这么多年排不上用场,这次都快成朱青天了!
还有坑人的皇帝,拖沓的朝廷……派个县令,再补几个属官属吏来沧州很难吗?他可以用那些武门子弟填补三班衙役的空缺,可又不能自己委任一批临时官吏!朝廷不派人来,他就只有一直这么顶着,他又不是地方官!
当信使辞过朱廷芳,跟着这位大公子指派给他的老喜,从县衙往外走时,他想起刚刚大公子介绍过此人的名字,就饶有兴致地问道:“敢问老哥,可是曾经和大公子杀过刺客的那位勇士么?”
一听到刺客两个字,老喜顿时一张脸有些绷不住了。他是该说那一次主要都是朱廷芳以伤换伤,拼掉了几个刺客,还是该说后来的那位“花叔叔”从天而降,如同砍瓜切菜似的把人一锅端了?那样的话,他这个号称曾经随朱廷芳从北虏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亲兵情何以堪?
思来想去,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都是不值一提的事罢了。”
因为他在杀刺客中做的贡献确实不值一提……当然,比当初他那另两个同伴强一点!
那信使却不知道老喜那起伏的心情,又顺口恭维了两句,见人一张脸都要青了,他已然察觉到眼前这位绝非虚怀若谷,这才言归正传道:“大公子那十几个人头送回去,整个京城都为之悚然,最初还在背后非议大公子战功的人,现如今都不敢作声了。”
“毕竟,沧州百姓一片叫好,就算有人想说大公子是杀了平民冒充刺客,这却也不可能。而大公子能够逃脱这么多刺客的行刺,而且还将他们斩杀当场,足可见武勇。”
他见老喜默不作声,心想花七回京在朱泾面前压根不提行刺具体细节,他就又故意继续说道:“皇上震怒之下吩咐将这些刺客的首级挂在城门,据说当天吓得不少人都不敢往那走……只可惜这些人都死了,也不好追查刺客是哪来的。后来也就是往北虏那边一推了事。”
信使滔滔不绝地说着,老喜始终没吭声,心想所谓北虏行刺也就是骗一骗无知百姓,人人都知道是个笑话。等到他带着人一前一后出了县衙大门,迎面就和一个飞身下马的人撞上。而直到此人下马,后头方才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有几骑人追了上来。
那信使一瞧见这第一个下马的人就愣了一愣:“张公子?”张琛不是号称坠马,在秦国公府休养吗?怎么会在这沧州?之前朱莹回京也好,沧州这边连番送信也好,全都没提起过!
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来人,张琛依稀觉得有些眼熟,等到老喜上前说那是京城赵国公府的信使,他这才微微一颔首,口气随便地说:“哦,我在沧州的事,你家太夫人和老爷夫人还有大小姐知道,皇上和我爹知道,我那小先生知道,其他不该知道的人,你就不要张扬了。”
那信使终于反应过来。对于自己先前是不该知道的人,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应是。他这次出来,一面领的是太夫人和夫人的吩咐,另一面,暗中却还有赵国公朱泾的严命。
而老喜见张琛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兴冲冲地往里走,他就连忙说道:“张公子是来找张博士的?他一大早就被二公子拖出去了,阿六和那个小花生都跟着……”
他这话还没说完,停下步子的张琛就气急败坏地冲了回来,张口就骂道:“这家伙能不能做事牢靠一点?三天两头就来找小先生帮忙,他就不知道自己动动脑子,想想办法?看看我,不但把自己那一摊子拾掇得有条有理,就连蒋家齐家那边都料理停当,他真没用!”
面对这样的抱怨,那信使唯有苦笑。而老喜却并不在意——反正张琛骂得再狠那也只敢骂朱二,又不是骂朱廷芳。他干咳一声道:“这位赵国公府来的信使奉命要见一见二公子,所以大公子吩咐我带他去找一找。但沧州棉田这么多,虽说我对城里市井熟,但城外……”
没等他把话说完,张琛就非常爽快地说:“行了,人交给我!朱二在哪,我最清楚。你去回复你家大公子,我带人去找朱二。还有,麻烦他好好教训一下弟弟,就算小先生是他未来妹夫,也没他这么涎着脸赖上不放的!小先生事多着呢,好多人都急着求见他!”
朱老大上次还把他和朱二拎过去敲打,哼,要不是看在朱老大太厉害他打不过,他才不会受这个气!
老喜打了个哈哈算是答应,眼看着张琛一脸不容置疑地把信使给带走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再也不想听到和那一拨刺客有关的事,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如今那个麻烦的信使已经交托出去,他也可以对朱廷芳交差了。
虽然张寿想做撒手掌柜,但不得不说,要想让这年头的人理解合作社这个概念,那还是难如登天——毕竟张寿自己其实也只不过一知半解。而当他把这些并不完全的概念传授……又或者说灌输给朱二张琛和蒋大少,三人的理解那就更加各有不同了。
蒋大少还好,蒋老爷虽说交出了大权,但还可以亲自给儿子做参谋,蒋家也有的是帐房和生意能手。张琛也还好,因为人毕竟在邢台装了几个月的二皇子密使,和官面商场上的人物扯皮敷衍,再加上实际来了一次左手倒右手的经典操作,如今手里还掌握着一样大杀器。
没错,就是张琛自己在邢台才刚开始运用的,效率倍增的新式织机。
所以,真正一穷二白的朱二,确实是起步最艰难的一个。
种棉花的那批棉农,朱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又曾经在行宫中确立过仗义朱二郎的形象,外加小花生的帮忙说合,先说服了几个刺头后,最初推进顺利,但等到朱二提出要合并土地,统一分配,统一耕作,按照耕作情况进行考核,年终分钱的时候,就开始有人心存顾虑了。
这年头大多数农民拥有的地,就和后世农民承包的地一样,一小块一小块,犬牙交错,自家的两块地甚至很有可能都间隔老远。
不但他们,就是富家大户也是一样,几百亩连成一片的田庄非常罕见,价格常常比小片小片的地要昂贵几倍,几千亩那就更几乎看不见了,因为连皇帝都没那么多连片的地。
从前历代皇帝就算都会悄悄在内库里折腾一下存点私房钱,也有皇帝乃至于皇子私下置办地产庄园。但因为一次次夺嫡闹得太凶,事后这些东西全都会被扒拉出来成为罪状,因此睿宗和皇帝父子做了一件很奇葩的事。
睿宗把自己当初还是亲王时的一座田庄公示天下,声称自己就这么一点财产,死的时候就传给了当今皇帝。
至于当今皇帝,在成年亲政后就做出了一个更大的表率,皇子成年不分地,一人给一座别院,连王府都不给,再加上没能耐没功劳不封爵位的太祖祖训,大皇子和二皇子才这么惨。
至于直接隶属于皇室的一些工坊、矿山,内中劳作着多少重罪死囚和战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是皇帝和司礼监的秘密……大臣们纵使有人攻谮过,可皇帝理直气壮,我连皇庄都没有,你们还想怎么着?
言归正传,既然皇帝都没有几千上万亩连片的土地,小民百姓那就更不可能了,最重要的是,太宗训令,一家一姓连地过一千亩者,赋税加倍,官绅勋贵不得减免,百姓可到都察院检举,这一条政令虽说有一段时间等同虚设,但英宗睿宗两位都认真执行了一下。
于是乎,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天子,看到的农业图卷就是自耕农们凭借这边两亩,那边三亩的分散土地,保持温饱,大地主们和大财主们这边几十亩,那边几十亩,再有钱不过几千亩地,却都支离破碎,再也难能富可敌国的景象。再往下,则是长工雇工……
然而,这样分散的土地,并不适合集中耕作,更不适合精耕细作……因为自家有几十亩地的小富农要是不雇长工,根本就忙不过来,光是在几块地之间来回跑,那就足以累死人了!至于雇长工的结果么,又可能降低自己的收入,所以一般小康之家的解决办法是使劲生!
生多了,劳动力就多……但等到分家之后,除非经商和科举有成的,原本的小康之家也就变成了温饱之家,再分家,温饱之家兴许变成了勉强糊口之家。总之到头来,沧州大多数棉农,也就是农忙照料几亩地,农闲码头搬货忙,家里再弄台纺机或者织机,艰难求生。
而张寿在朱二拿着执行不下去的第一版计划,跑来叫苦之后,绞尽脑汁回忆自己记得的那点细节,这才发现了自己忽略掉的这个问题。而且,他发现自己还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提醒朱二反雇村民时千万不要年底结账,因为那和画饼充饥,许诺空心汤团没什么两样!
于是,一大早被朱二作为救兵搬了过来,此时出现在几个棉农面前时,张寿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就如同他在沧州这段日子被人誉为温和可亲竹君子的风评一样。
果然,他还没开口,几个棉农就已经争先恐后地开了口。最后,还是其中一个曾经跟过冼云河占过行宫,后来被开释回家的大嗓门棉农先开了口。
“张博士,咱们实在是被坑怕了,沧州这些大户,因为手头大多都有几十台上百台各种织机纺机,都需要棉花,尤其是之前棉花价格极高的时候,都打过我们这些棉田的主意。二公子虽说看上去是个仗义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以后如何!”
朱二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仗义朱二郎是假的不成!
张寿用眼神制止了朱二,还没来得及解释,另一个人就跟着说道:“就是,这年底分钱的时候,天知道是怎么个分法?我种的是别人的地,别人种的是我的地,这要是我好好干了别人却偷懒耍滑,这到底算谁的?”




乘龙佳婿 第三百九十三章 别把钦使当二小子
看到自己在张寿面前信誓旦旦,声称稳重可靠憨厚老实的几个棉农,此刻却把张寿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唠叨个没完,小花生顿时额头青筋直跳,很有一种丢脸的感觉。
信不过朱二……那你们也得信得过张博士啊!云河叔还有你们几个,当初挟持大皇子,而后侵占行宫,那得多大的罪,人家还不是说饶过就饶过了?虽然朝廷的最终决断还没下来,可张博士到底还是冒着很大风险。现在人家帮你们谋划将来,你们还挑三拣四!
小花生忍不住开口嚷嚷了一声别吵了,然而,他又不是老咸鱼,这一声叫嚷之后,什么作用都没有,谁都不听他的。他正在那急得火烧火燎,紧跟着却只听一声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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