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如此又熬过了三四轮,等到听说两个同伙也终于被抓了过来,虽说不是在一块受审,可隔壁那噼噼啪啪的杖责声声入耳,却很明显也是一模一样的待遇,这下子,最初只恨自己跑得慢于是独自受苦的两个人,这才终于解气了,然后……当然是一块被打到死去活来。
他们只觉得他们前半辈子造的孽,这短短小半日就全都挨回来了!
朱廷芳最初是让掌刑的老手问了七八个早已准备好的问题,然后颠来倒去重复了三四遍,再接着他则是一次次审视那些口供,盯着其中那不一致的条目,再吩咐下去详细追问细节。而就算是有人吃不住打现编,在反反复复询问确证之后,却也都会被拆穿。
然后,当然是有人因为胡编乱造,而挨上更多下笞打。
因而,等到晚饭时分,四个地痞八条腿都快被打烂了,朱廷芳就拿到了最终完全定稿的口供。而这一次,终于就不再是之前那完全是巧合,完全是随意那么一回事了。
三木之下无勇夫,别说这四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不是勇夫,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不是人人都能过得了这一关。也正因为如此,在如此杖讯拷打之下,他们恨不得把今天午饭吃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最初某些被遗忘的细节,他们也都绞尽脑汁回忆了出来。
比方说,他们会出现在那条街,是因为听路人说这几日那边小贩极多,生意很好,几个小贩都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因此他们觉着过去了之后能捞到油水。
比方说,他们会禁不住推搡踢打某个小贩,是因为此人不但生意兴旺,而且还在他们讹诈索钱时,梗着脖子和他们相争,一分一毫都不肯拿出来打点他们这样的地头蛇。
又比方说,之所以会不顾洪山长是从一辆挺体面的马车中出来大声呵斥,反而还先是讥讽,而后恼羞成怒砸果子打人,是因为他们听到有人在那哂然嘲笑,声称洪山长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的穷措大,坐着别人的马车招摇过市!
而他们被贪婪和怒火冲昏了头,是因为他们压根就忘记了一件事,在京城这种地方,能随随便便借到别人马车坐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穷措大?当然,等他们想起来时却晚了。
朱廷芳轻轻一弹手中的口供,见下头西城兵马指挥恭恭敬敬在下头站着,他就淡淡地说:“口供你也都看过了吧?我就说,哪有什么天仙局,看似巧合的事,有时候其实也是别人设计好的。只可惜,在这几个废物点心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那兵马指挥只能赔笑,却不敢做声,生怕朱廷芳去让他抓那几个完全没有任何头绪的路人,唯有那个与人力争的小贩倒还好抓一点,但问题在于,用什么罪名?就因为人不肯交钱给讹诈的地痞恶霸?他倒不怕因此被京城百姓戳脊梁骨,却怕违背了朱廷芳的本意。
就在他提心吊胆之际,朱廷芳终于淡淡地说话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以我的名义送帖子给雅舍中养伤的那位洪山长,就说那四个行凶的恶徒,西城兵马司已经全都捉拿了,如今业已刑责收监。出了这种事,我自当向皇上请罪。”
哪怕西城兵马指挥曾经不止一次在背后抱怨过朱廷芳这个上司苛刻难伺候,但此时此刻,他却万分庆幸有了这么一个顶头大上司——换成从前五城兵马司各自为政的时候,出了今天这种事,其他四城兵马指挥一定都会在背后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看他的笑话。
可现在,这样一个身份非凡,原本可以甩黑锅给他的贵公子,却主动把这件事承揽了过去,这简直是和从前那位从不甩锅王大头一样的英明上司。
话虽如此,西城兵马指挥却不敢就这么真的任由上司背锅,少不得诚惶诚恐地出言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外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顺天府衙差人前来送口信,顺天府尹秦国公已经上书谢罪了。秦国公还说,顺天府衙治下发生这种事,这些人犯不如交给顺天府衙来审。刑房那些老手对付这些地痞恶霸很有心得,五城兵马司职责繁重,还请大人不要苛责过甚。”
知道外间朱宜这是故意说给人听的,朱廷芳不禁哂然,不假思索地回绝道:“秦国公言重了。这件事我责无旁贷,怎能让他一人独担?至于那几个大胆恶徒,今日已经刑责,明日便将他们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乘龙佳婿 第六百九十章 拎出熊孩子
虽然有林老虎派来报信的这个小小插曲,但张寿却并没有因此丢下九章堂这最后一堂习题课就返回内城,而是若无其事地又回到了课堂里,巡视了一下众人的习题课进展,对某些刚刚因林老虎到来而分心他顾,习题一道没做的学生们提出了严厉批评
而等到他回了公厅时,却发现陆绾和刘志沅竟是根本不在,原以为还要应付两人询问的他登时轻松了下来。他定定心心备了一会儿课,随即才开始回忆那些脑海中记忆深刻的白话文短篇,改掉某些时代感太强的东西,重新设定时代背景,再顺手记录下来。
至于改成文言文什么的……别说他没这水平,就算真的找个文章一流的名士,让人把白话文翻译成文言文,那也就失去了那种特定的文字韵味了。
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以文章取胜的才子,也不怕被人嘲笑粗浅。更何况,他并不打算拿去给那些名士才子看,这是专门给三皇子这个没有太大机会接触普通民生的太子看的。当然,他会仔细选择一下题材范围。
农人、小市民、读书人、官员、读书人……要让三皇子认识到民生百态,就需要让他看到更多的人,更要让他知道,世人并不是那些脸谱化的形象,而是复杂多变。如果这样的话,《儒林外史》和《官场现形记》这种小说,说实话也是不错的。
嗯,反正之前已经掰扯出了一位叶老先生,一位周先生,那他就把自家师长团的人数进一步扩大好了——吴敬梓吴老先生,李伯元李先生。话说《红楼梦》呢?要不要再整出一位家族破碎,抑郁而终的曹雪芹曹先生?
至于别人怀疑那些书是他写的……这根本就不可能。谁会相信他一个天赋异禀精通算经的小小少年,竟然能写出一大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世情小说?至于禁书第一金什么梅,就算他说是某位匿名师长写的,只怕也会惹出轩然大波来……
外间一片纷乱的时候,张寿却在暖意融融的公厅中,默写着那几个短篇,至于长篇,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更多的是打算回头分几个段子讲给三皇子听,看看反应再决定是否写出来。毕竟,人在官场却讽刺官场……那以后看他不顺眼的人恐怕就要更多了!
而且,他实在是分身乏术。要是某些进京重修历法的人才们能有几个来帮忙就好了!
当日落时分,张寿重新回到九章堂宣布下课,却是又去了一趟半山堂。之前他让这些人自行商量课程,结果,你感兴趣的我不感兴趣,你不感兴趣的我感兴趣,争执不休之后,方才定出了唯一的一门课——历史。
因而,张寿就通过陆绾和刘志沅,请来了一位京城有名的伪宋史专家汤先生——之所以说伪,是因为学界对这位汤先生的激烈论调不以为然,这位逢人便说,宋朝之所以会有靖康之变,崖山亡国的惨烈,那都是因为当初开国时逼凌人家寡妇孤儿,得国不正,因果报应!
张寿对这种因果报应的论调其实持不以为然的态度,但得国正不正,那就两说了。要说得国正三个字,汉高祖算一个,另一个时空的明太祖算一个,后世太祖更是旷古烁今,其他的天子都有或多或少的污点,至于异族统天下的元清,更是早就被民族主义者给排除出去了。
可旁听了汤先生一门课,发现人并没有因为得国不正这四个字,否定宋太祖的功绩,对宋太宗评价倒是颇为苛刻,他就把人留了下来。
这位虽说时而忍不住夹带私货,但宋史却讲得深入浅出,哪怕还不如说书先生似的引人入胜,但比照本宣科讲大道理却有趣多了,很符合半山堂那些历史小白们的口味。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头让汤先生给九章堂的学生们也开这样一门历史课,再请一些研究其他朝代历史的先生来。不说二十四史集齐(毕竟明史和清史那也没办法集齐),但至少把秦汉唐宋元这几个历史断代最清晰的大朝都给学生们普及一下。
因此,当他在门口一站,看到汤先生在这下课时分毫不拖堂,正往外走来,分明已经宣布了下课,少不得就客客气气拱了拱手。虽说听过人一次课,但他和这位并没有太大交情,可他正打算人就这么过去之后,也好进去对半山堂众人说句话,谁料汤先生竟停住了。
“张学士婚期就快到了吧?”
张寿微微一愕就点了点头,随即就见人冲着自己一笑:“不知可否予我一份请柬吗?”
虽说弄不清楚人为何要提这样的要求,张寿还是立刻爽快地说:“汤先生若是能够光临,那我当然求之不得,来日我亲自请柬奉上。”
对于张寿这样明朗的态度,汤先生顿时笑了,随即就郑重其事地拱拱手道:“我也是到了这里,方才发现从前认定贵介子弟皆是不堪造就之徒,着实有些偏见。如我这般微末之人,京畿之地还有不少。张学士既然致力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着实是功德无量。”
没怎么听明白汤先生这番话,张寿正觉得糊涂,可人却对他拱了拱手,就这么扬长而去了。颇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只能摇了摇头,走进半山堂后就随口问了问众人对汤先生讲课的观感,见大多数人都反映颇有意思,听着很有收获,他就放心了。
因为张大块头去宫中当他的东宫侍从了,张琛和朱二却又自负已经各有事业,张武张陆也是一样,都没有再来半山堂,皇帝也好,他们的父辈也好,都没有再强压牛头,如今半山堂这里不免就有些群龙无首的架势,因而他今天过来,却是为了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眼下半山堂没有斋长,我也不打算再行指定了,你们这里自己推举几个人选,明日请陆祭酒主持,在几个人选里无记名投票选一个斋长出来。也省得你们群龙无首,除了这么一门历史课,其他的科目竟是久久都决定不出来。”
选斋长这种事,九章堂已经施行过一次,早已经习惯了张寿这种新鲜做法的半山堂学生们,此时面面相觑之后,却是喜的喜,忧的忧,没人提出异议。只是,当张寿信步离开之后,众人就立刻炸了,顷刻之间就分成了好几拨人,各自商议着人选。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但凡能当上斋长的,几乎全都会受到张寿不遗余力的栽培,这一点,无论陆三郎还是纪九,无论张琛、朱二还是张大块头,这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要是没有那本事,却也别想揽这瓷器活!
当张寿回到公厅收拾停当再次出去时,方才发现刚刚一直不见踪影的阿六已经等在了门口。他习惯性地没有多问这个神出鬼没的小子去了哪。直到他出了公学大门,发现之前吩咐扈从洪山长的韩烈等十名锐骑营卫士竟是带着他那马车回来了,他这才有些吃惊。
在发生过那种事情之后,这些人竟然没有留在城中配合调查,也没有因此被召回锐骑营受到处分?
张寿正因此胡思乱想,觉得洪山长那行径恐怕真的是气着了某些人,就只见为首的韩烈走上前来举手行礼。
“张学士,卑职本该回营待罪,可顺天府尹秦国公和五城兵马指挥朱大人上书请罪,因而锐骑营中既然没有其他指令,卑职就立刻赶了回来,希望您能容许卑职将功折罪。”
韩烈诚恳坦白,张寿当然不会拒绝,反而还安慰道:“也是我让你们送他回去,这才闹出的事端。说到底,是把你们撵走的洪山长自己有错在先。对了,你们不是护送四皇子去了江都王府吗?他回宫了没有?”
说到四皇子,韩烈顿时叹了一口气:“皇上派人痛责四皇子胡闹,四皇子却觉得很委屈,把自己关在江都王府不肯回去,还说自己没错!四皇子之前大发脾气时,还说……”
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说之后,他就压低了声音说:“四皇子当着江都王和我们的面大骂说,洪山长既然矫情到撵走护卫,声称不要护送,那别说是被果子砸破了头,就是被人杀了也是活该!所以,他赖在江都王府不肯回去,江都王很头疼。”
这熊孩子真是……就不能学一学三皇子的稳重,稍微收敛一点那冲动的习惯吗?
张寿在肚子里骂了一通熊孩子,却也知道,如果皇帝和江都王强行要把人弄回宫,那绝对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可天子和大宗正却没有那样做,显然四皇子还有些别的过激举动。果然,在他的注视下,韩烈最终吞吞吐吐地说:“四皇子说,他不要当皇子了……”
“这个混小子!”这一次,张寿根本顾不得听韩烈把话说完,怒骂了一声后就沉声说道,“上车,去江都王府!”
那个熊孩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
眼见张寿登车,阿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骑马随行,没有同乘一车。他没有办法给张寿出什么主意,而这会儿张寿肯定是要在车上好生思量对策的。他甚至认认真真地考虑,要不要提早一步赶到江都王府,直接把四皇子给拎出来,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是想那么做,疯子早就那么做了,轮不到他去飞檐走壁。话说回来,四皇子怎么就这么喜欢惹祸呢?是真的因为前头两个哥哥没了,于是得意忘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阿六想着想着,就轻轻晃了晃脑袋,却是干脆略过这个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转而想起了和陆绾以及刘志沅商量好的事。
如果成了,少爷这桩婚事的宾客,那就不会少的,至少不会比陆三郎少。嗯,少爷之前说过很喜欢那种意外惊喜,那他就回头再说好了……
当闭目养神的张寿听到外间报说,江都王府已经到了的时候,他探身下车,却只见门前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溜小跑迎上前,见了他时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张学士,总算是您来了!我家大王焦头烂额,偏偏听说太子殿下被皇上禁足在宫中不许出来。”解释了最重要的原委之后,毕恭毕敬把张寿往里头请时,他就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家大王倒是想把四皇子给强行架出来塞上马车回宫的,可四皇子却放了狠话。”
“他说他没错,要强行逼他回宫认错,他就死在这儿。您听听,这叫什么话!”
熊孩子这是失心疯了?
张寿没有答话,径直跟着那管家快步入内。不多时,他就看到了端着一张臭脸的江都王。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大宗正二话不说指了指后头大门紧闭的某间屋子,随即就气急败坏地说:“这小子把我家当成了他自己家,还下了门闩的不放人进去,闹得要死要活,简直气死我了!”
“他三哥要过来劝他,结果皇上死活不准,这父子俩扛上就算了,可别连累我这小门小户的地方啊!要不是怕砸门进去把人逼出个好歹来,我就把这小兔崽子拎出来了!”
听到江都王这骂骂咧咧的声音,却唯独没有对自己的称呼,知道人是不想给里头的四皇子反应的机会,张寿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冲着阿六勾了勾手,直接带着人来到了大门紧闭的那屋子门前。
他不知道门后头是否有一双窥视的眼睛,微微侧头吩咐道:“打开。”
后头那管家正错愕时,却只见阿六上前一步,干净利落就是一记鞭腿。就只见漂亮的雕花木格栅门就犹如纸糊的一般,倏忽间碎裂开来,紧跟着,刚刚那出手……不对,是出腿的少年就犹如一阵风似的窜了进去,不消一会儿就拎出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孩子。
那正是四皇子。
满脸发懵的四皇子直到被阿六拎到张寿面前,他才如梦初醒。可是,他没有再要死要活,而是直接一把就扑到了张寿身上,嚎啕大哭道:“老师,你终于来了!我没错,那种矫情的家伙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可父皇怪我,王叔也怪我!”救星来了,可以继续演了!
乘龙佳婿 第六百九十一章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又哭又嚷的四皇子非常委屈,只不过,面对他这副样子,江都王却觉得自己更委屈。皇帝是肯定埋怨这个熊孩子的,可他也就是说了人两句吧?而就因为这两句,该死的熊孩子就赖在了他家里,怎么现在又倒打一耙了?
张寿正大皱眉头,突然就感觉四皇子的手指好像在自己背后划着字。虽说一时三刻辨识不出熊孩子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有一件事他却很清楚,熊孩子在江都王府赖着不走,满腹委屈,那竟然不完全是真的,一多半恐怕都是装的,人很可能就是在等他!
他没好气地把和一只树袋熊似的熊孩子从自己身上拎了下来,见人哭得如同大花脸,他就板着脸说:“麻烦了江都王这么久,还赖在人家家里不走,你好意思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叔又不是外人!”四皇子抽噎着答了一句,却没注意到江都王已经是气了个半死。怎么不是外人?我和你就是外人!你个惹祸精以后别上我家来!
张寿见阿六上前,一块手帕三下五除二就把四皇子脸上那乱七八糟的涕泪都擦了个干净,随即拎起人往后一扔,却是直接背上了这个小家伙,他虽说知道这是防止人逃跑的最好方式,却还是觉得便宜了这熊孩子。因此见人张嘴要说话,他就冷冷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说一个字,回头就是一戒尺,阿六给你记着数!”
四皇子顿时大惊失色。如果换成别人说这话,他立刻就大声抗议了,可说话的是张寿,而且执行的人很可能是阿六,回头真的计数之后,人家那是真的敢打!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张寿背上划出的字,张寿到底知不知道,可此时想说话的他想到挨戒尺的苦楚,却不敢在这里随便乱开口——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张寿是绝对不会容情的,等到私底下的时候,那兴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趴在阿六的背上,耳听张寿和江都王打招呼告退,直到出门之后被阿六丢上了马车,他见人跟了上来,这才慌忙叫了一声:“六哥……”
可他还来不及把接下去的话说完,就只见阿六伸出两根手指头对他晃了晃,意识到就连这都被计数了,四皇子顿时哭丧了脸。等张寿坐上车之后,他不由得露出了极其可怜巴巴的表情,那简直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正在朝主人摇尾巴。
“你先不用开口,让我猜一猜。”
张寿盘膝坐下,双目直视四皇子的眼睛,气定神闲地说:“你之前嚷嚷的那些话中,比方说之前看到洪山长要撵走外头韩烈他们这些人,就勃然大怒,强行让人都跟了你,还对洪山长恶语相向,这应该是真的,毕竟你就是这么个冲动的性格。”
见四皇子点头犹如小鸡啄米,别提多乖巧了,张寿就笑了笑说:“但是,事情是真的,不代表里头就没有你的小算盘。说吧,你在遇到洪山长的时候,还发现了什么?”
四皇子又惊又喜,可张了张口之后,他却又小心翼翼地斜睨了阿六一眼,结果就听到了张寿的一声咳嗽:“好了,别看阿六,说吧!”
有了这句话,四皇子这才如释重负。他扭动了一下身子,随即在张寿那戏谑的眼神注视下,小声说道:“我是正好看到洪老顽固的马车边上,有两个路人瞧着有些眼熟。一个是巧合,但两个人在不同位置,假装毫不相干,这总归就有问题了吧?”
见张寿对于自己这样卖关子没有光火,而是在那若有所思,他可不会继续藏着掖着,赶紧讨好地笑了笑说:“那两个家伙我认得,是当初大皇子二皇子……嗯,大哥二哥身边的随从!虽说他们走前,别院的人就都被遣散了,有罪的人还被一一论处,可没这么巧吧?”
这一次,换成张寿狐疑地打量四皇子了:“你又不是常常出宫,怎么会认得大皇子二皇子身边的随从?整个大皇子二皇子别院能有多少人,这么巧你就认得出他们?”
见张寿竟然不相信自己,四皇子这一次真的急了,他想都不想就朝着张寿扑了过去。而一旁的阿六微微一愣,刚刚绷紧的肩头肌肉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果然,他就只见熊孩子只是一把握住了张寿的手,赫然一副泫然欲涕的委屈样子。
“我大哥和二哥那别院,因为他们生辰宴之类的,我至少也是去过好几次的,而且还找借口四处溜达了一圈,见过几乎绝大部分人!老师你从前也看到了,我三哥这么腼腆羞涩的人,我当然得保护他,那我至少得把大哥二哥身边那些人的脸都记下来,万一有点用呢?”
“我这个人记脸很在行的,不信回头你可以随便怎么试我!”
熊孩子说得如此煞有介事,信誓旦旦,张寿要说全信,那当然不可能,但要说不信,那也同样不太可能。而且,此时车外还有锐骑营的卫士,他就姑且先当成四皇子说了真话,当下就反问道:“你认出附近有两个当初你大哥二哥身边的随从,所以你才故意和洪山长冲突?”
“你想干什么,制造间隙,看看别人会不会趁虚而入?”
“不是啊!我是怕他们对我不利,抓了我想要挟什么,所以我反正看那洪老顽固不顺眼,当然就把锐骑营的护卫抢过来保护我自己啊!要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也只带了几十个人!”
面对如此理直气壮的坦白,张寿微微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
很好,很有道理!这种逻辑就是,管人家是不是有别的企图,我先把自己保护好再说!
他伸手摸了摸四皇子的脑袋,却是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你就没想过,你抢走了洪山长的护卫,害得他身边没人保护了,如果那两个家伙原本目标是你,结果却转到了洪山长身上,等出了事情之后,别人岂不会怪你?就比如现在这样。”
“谁让他不识好人心,进了城之后发现走的大道,然后就开始撵人!”四皇子那小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戾气,随即一字一句地说,“比起我的安危,那个老顽固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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