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结果,听到他转述了老师的话,我很受启发……”
没等四皇子把话说完,陆三郎就打断道:“郑锳,你改过也好,立志也罢,这是你的事,用不着对我又或者对老师表决心。你刚刚嫌弃我讲的课内容粗浅,所以没心思听。没错,我讲得确实粗浅,但里头这些孩子还能认识几个字,还能知道算数,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要知道,这天下,有很多人甚至根本就不会数数,一旦十根手指数到头,他们就不懂怎么再继续往下数了。这样的人全天下有很多,他们无论是交纳赋税也好,是买卖交易也罢,全都凭别人一张嘴,自己毫无理论的机会,因为他们根本不懂。”
“你能想象,这天底下很多人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为何而活,更不知为何而死吗?人非草木,更非禽兽,可是,这天底下,其实很多人就如同草木禽兽那样懵懵懂懂挣扎求存。生而无知,死亦无知。”
“我从前没觉得这些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听老师说,有朝一日,就和妇人能用更好的纺车和织机纺纱织布一样,如果很多现在得靠人力能做的活,都能用机器替代,那是什么样的光景?而想过这幅图景,我再想一想这天底下只能卖死力气求生的人,方才觉得不是滋味。”
一大通正经到不像是人称嗜财如命陆三郎能说出的话之后,陆三郎顿了一顿,见四皇子终于悚然而惊,随即默不作声地停下了脚步,他也不管这个熊孩子,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张寿那公厅走去。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了阿六那平板的声音:“你刚刚对四皇子说的那些大道理,当真吗?”
“当然真得不能再真了!”陆三郎一本正经地答了一句,可眼前倏然人影闪现,却是原本跟在后头的阿六横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糊弄过去。
于是,他打了个哈哈,随即笑容可掬地说:“老师的这些理念我当然也认同,也愿意为之去努力奋斗。毕竟,就如同现在这公学,培养出来的人难不成都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能出一个秀才兴许还可能,能出一个举人兴许也有可能,但进士却肯定不可能!”
“那这些人手出路在何方?可不是为我……咳,为老师和我的事业准备的吗?毕竟,之前要不是有这些熟练的排字工加入,我那书坊怎么可能雄霸京城?再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识字的工匠,比不识字的工匠能做的事多了去了!”
“而且,衙门那些世代相传的吏职,也该变一变了。秀才都尚且要考,举人进士尚且要考,当官的不是生下来就是当官的,吏考却往往都是虚应故事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怎么行?”
陆三郎满脸恳切地看着阿六,心想回头只要阿六把这话传到张寿耳中,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然而下一刻,他却挨了阿六鄙视的一瞪:“你真啰嗦。”
见阿六扭头就走,陆三郎颇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伤感。
可是,当看到阿六来到呆呆站立的四皇子身边,突然出手摸了摸人的后脑勺,而四皇子登时如同炸了毛一般猛然一跳,看清楚是阿六时,怒容又变成了笑脸,追上去问了两句什么,他不禁又觉得一阵好笑。
哎,他那些话说给这一大一小听,其实真是白瞎了。好不容易他连自己都感动了……
一整天,四皇子都被张寿很不负责任地扔在中级班,然而,相较于最初时的心不在焉,在接下来的几堂课里,他却显得很认真。
这认真当然不是去听那些对他来说简直是早两年就学过的东西,而是他在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些临时同学们的状态。
在他看来,大多数人那专注程度都相当高,但也有少部分人在抑制不住地打呵欠。而当他下课之后向小花生又或者萧成询问时,却又得到了让他心情复杂的回答。
“打呵欠很正常啊!因为有些人是六天干完七天的活,这才能空出一天来上课。毕竟,不是每家人都觉得孩子来公学上免费课是好事。再说了,有些家里或者族里是倾尽全力供其中一房的某一个儿子,其他人都要无条件为这个被选中的人让路,甚至还要出钱供养。”
“如果有不满这种现状的人家送了孩子来上公学,那么当然就要应对各种诘难。”
四皇子一直都觉得自己和三哥被大皇子和二皇子欺压很惨,可当听到小花生这种满不在乎的解释时,他就登时觉得,自己眼中的悲惨,其实真不是一件非常大的事。
于是,一整天接受了一系列朴素而深刻教育的四皇子,当所有学生都离开之后,他才偷偷摸摸溜进了公厅。然后,他就把陆绾和刘志沅同时吓了一跳。因为四皇子是在半路截下了张寿的马车,而后一到公学就被阿六提溜去了中级班的缘故,两人压根不知情。
所以,当得知人还要在公学里继续呆到皇帝满意为止,两人一个摇头叹息,一个觉得荒谬,可是,眼见张寿看也不看四皇子,径直问起半山堂选斋长的事,两人对视了一眼,陆绾就沉声说道:“斋长倒是选了,但没有一个人过半数,或者说……没有一个人过三分之一。”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寿不禁笑了起来:“居然没有结果吗?看来,他们是都意识到了当斋长的好处,所以三五成群地各自拉人支持自己。也是,想当初张琛是京城一霸,朱二靠着我勉强也算坐得稳当,等到了张大块头时,只是分班之后的斋长。”
“现在半山堂一分为二,少部分人留在了国子监重新加入六堂,大部分人跟了过来,而且他们主动表示分课不分班,这个斋长就显得分量不小了,也难怪他们这么争。”
说到这,张寿见此时恰好溜进来的陆三郎笑得那叫一个贼兮兮,他就直接丢了一个任务过去:“这些家伙从小就是在各种尔虞我诈,争强斗狠中历炼出来的,难保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斋长做出不上台面的事情来。高远,你记得盯一盯,或者,亲自出面敲山震虎一下。”
对于任何出风头的事,找陆三郎那就绝对没错了。他一点都没有嫌弃最近自己身上担子太重,更没有借着新婚燕尔推搪,而是二话不说地拍胸脯答应了下来。
而陆绾看着自家这婚后没几天就感觉又心宽体胖一大圈的儿子,想想人都忙成这样子,那体形却越发往横向发展,他只觉得又是高兴,又是烦恼,可最终还是没有出言打岔。
老老实实侍立在一边的四皇子眼见张寿开始收拾东西,似乎是准备回去,他这才赶紧上去帮忙,结果却被张寿直接按着坐在了自己的那张椅子上。
“你好好坐着,我自己来,否则你一清理,回头我找不着东西。”见四皇子这才老老实实终于不动了,他这才淡淡地问道,“晚上你想要跟我回家去住?”
四皇子赶忙就想跳起来,可被张寿转一瞪,他才赶紧坐好,却是用力点头道:“没错,老师你要是不收留我,那我就无家可归了!”
“我家里倒是有的是空屋子,但婚期将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空屋子里也大多都要摆宴席用的桌子,腾挪起来不方便。”张寿慢条斯理地说到这,不用看都知道四皇子是何等失望伤心的表情,他就词锋一转道,“但九章堂的号舍在公学旁边,萧成和小花生也住在号舍。”
“你如果不嫌弃那环境,可以住在这。”
还能这样?四皇子刚刚生出的负面情绪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竟是喜形于色:“真的吗?我可以住在外城这号舍里?”
刘志沅下意识地就要反对,结果却被陆绾一把拖住。昔日曾经搭档过,如今又再次搭档的两个老伙计对视了一眼,刘志沅就看到陆绾对他摇了摇头。生性刚直的刘老大人想到当年这位上司素来就狡猾多智,顿时犹豫一下,选择了静观其变。
“当然是真的。”张寿没注意刘志沅和陆绾的小动作,看着面前那眼珠子乱转的熊孩子,他就知道人必定是在想,这绝对是个以身作饵的好机会。
然而,他也不点穿这所谓的诱饵根本就是四皇子自己想太多了,笃悠悠地继续说道:“虽说外城房租便宜,但号舍仍然是紧缺资源,这里已经没有空屋子,那些九章堂的学生都是四人一间,只比大通铺略好一些,小花生和萧成是两人一间,还有两张空床。”
“我就和小花生和萧成他们一起!”四皇子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决定,甚至还有些豪气冲天的架势,“我一个人能照顾自己的,老师你不用担心!”
你出宫还指望就你一个人?还不知道多少御前近侍追在你后头!
张寿心里这么想,却也不会点破,当下就唤阿六去把小花生找来。如今萧家老宅姑且管着,萧成那房租收入就没了,因此如今人一面在公学上着免费的课,一面在号舍继续兼职当管理,至于打杂,公学里的学生是按照现代学校值日制度管理的,根本就不用雇人洒扫。
而小花生这个年长的,反而成了给萧成帮忙的人。此时此刻他应召而来,等听明白张寿的吩咐,那简直是瞠目结舌。
足足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让四皇子住在号舍?这……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得很好,还能和你们彼此照应!”四皇子那是满嘴大话张口就来,“而且,你不懂的那些东西我还可以好好教你。再说了……你那点愿望,我也一样能帮你。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要和我做一家人啊!小花生简直是欲哭无泪。尤其是当他发现张寿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而四皇子那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就算再暗自叫苦,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同时一千个一万个庆幸自己二人那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
当然,如果四皇子嫌弃腌臜捏着鼻子就跑,那也是一件好事!
而当张寿让阿六亲自送了四皇子跟着小花生去号舍安顿,回头再骑马追上自己,他就施施然出了公厅,叫上了韩烈等人,上了马车预备回程。然而,马车这才刚刚行驶了没多久,他就听到外间有人仿佛在敲击厢壁。还不等他有所表示,车帘微微一晃,他的面前就多出了一个人。
认出来人,张寿就笑道:“我就知道花七爷肯定不放心,你果然来了。”
花七无奈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办法?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我就是劳碌命。可就算是我也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心大,直接把四皇子扔在号舍,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带四皇子回家,时时刻刻耳提面命的。”
“四皇子平常听的教导很不少了,皇上、太后、太子殿下,还有众多老师,谁不给他讲大道理?就算是我那一套相对比较新奇,可要是时时讲日日讲年年讲,他还是会厌烦,再说今天陆高远都已经说过他了。与其老调重弹,还不如让他亲身体会一下。”
“我想,相较于上一次我带他和太子殿下去田中体验,这一次他大概会更刻骨铭心。”
听到这里,确定张寿的主意已经不可能更改,花七这才站起身来。他不得不承认,相比把四皇子带回张园朝夕教导,张寿如今的做法简直是神来之笔!至于熊孩子吃苦,那算什么?
乘龙佳婿 第六百九十八章 穷追猛打
四皇子这个熊孩子在外城公学度过了古井无波的一天,京城之中却并不太平。
为了洪山长被果子砸破了头,朱廷芳当然并不仅仅是一顿鞭扑刑责了那几个地痞恶霸就算完,知道顺天府尹秦国公张川也上书请罪,他昨天傍晚就和人会晤了一面。于是今天一大早开始,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再次联手来了一次垃圾分类清理活动。
而当第一天的清理活动结束之后,一个个昔日地下大豪被请来了兴隆茶社……门口吹西北风!哪怕这几日天气已经转暖,但在这太阳落山时分,白天的热量已然减退,黑夜的寒意已经提前来临。一个个往日前呼后拥的大佬们哪怕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冻得缩手缩脚。
然而,众人却没人敢出声交头接耳,更不敢搓手跺脚。如果说朱廷芳新官上任三把火时,已经让人见识到了这位五城兵马司掌事者的辣手,那么,今天那悬挂在城门口的几个死灰复燃的拍花党那脑袋,就告诉了他们,这一次不只是杀鸡儆猴,说不定又是一次大清理。
更不要说,二楼还有一位往日不哼不哈的秦国公在!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些旧日勋贵全都拉出来放在了京城那些最要紧的位子上!
不懂也好,心慌也罢,对此时他们的处境都没有丝毫帮助。哪怕已经有人浑身冻僵,哪怕有人已经鼻涕横流,却依旧只能老老实实站着,在心里求遍满天神佛,希望能保佑他们平安度过这一关。终于,一群往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等到了一个如同仙乐的声音。
“我家大尹和朱大人已经商议定了,从即日起,但凡有人在京城再闹出什么事端的,除非有本事能在三木之下一口咬定是孤家寡人,否则,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全都会顺藤摸瓜,查这一条线。那时候就对不住了。就比如今天刑责之后游街示众的那四个……”
“他们头顶上往日作威作福,在京城也算一号人物的海老三,现如今比他们还要更惨一些!天子脚下作奸犯科,管束下头无力,那还留着干什么?流放去甘肃屯田去好了!”
这一刻,刚刚还觉得天气太冷,站得脚都快冻僵了的一群大佬们登时噤若寒蝉。往日他们对于眼前出来说话的刑房捕头林老虎兴许还有些面上恭敬,私底下做些小动作,那这会儿他们甚至连在心里嘀咕都忘了。
一声令下,往日在内城拥有百八十个手下,这才能在各种力行中收钱收到手软的海三爷,竟然就这么被连根拔起了?流放甘肃,那可是大西北,一到某些天气就风沙大不说,而且北虏万一打过来,那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真的只看运气了!
因此,众人你眼看我眼,随着第一个人抢着赌咒发誓似的表决心,其他人也慌忙承诺绝对会看管好下属,绝对会盯着街面上的窃盗……总而言之,这些往日心狠手辣的大佬,就仿佛打算洗心革面做好人似的。
林老虎当然不信这些人真的会痛改前非,金盆洗手——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这些家伙若是不做现在这行当,难不成还指望他们去种地开店正经过日子?就算真的把这一批人全部扫除干净,久而久之也自然会有新人趁虚而入,这几乎是一直以来的铁律了。
因此,任由众人争先恐后地表明了态度,他就没好气地摆摆手道:“好了,既然你们都已经明白了这一片苦心,那就散了吧。天就要冷了,拖着两条被打烂的腿游街示众是什么滋味,想必没人想要品尝。”
如此露骨的威胁之下,这些平常的“大人物”们却只能唯唯诺诺。随着第一个人试探性地小心翼翼离开,见林老虎没阻止,一大群人顿时如鸟兽散,顷刻之间的,兴隆茶社门前这块空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瘦高个。
乍一看他那皱纹密布,愁眉不展的面孔,如果不是那光鲜的衣着,很难想像这瘦高个也是京城某个圈子里的一号人物。他快步来到林老虎跟前,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发觉林老虎有些嫌弃的样子,他就自嘲地笑道:“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模样,让林爷见笑了。”
见林老虎不耐烦地抬了抬眼,他不敢继续浪费时间,连忙赔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天那事儿闹这么大,如今秦国公和朱大公子也雷霆震怒,我这不是替他们两位觉得冤枉吗?其实,这些天来,京城里确实人多嘴杂。就在前天,我还看到……”
他顿了一顿,仿佛踌躇是不是要说出来,待见林老虎眼神转厉,他就苦着脸说:“我还看到二皇子家里一个书童和大皇子家里一个姓石的护卫偷偷摸摸见面。”
“您可千万别以为我是信口开河混赖他们一气!那个姓石的护卫常年替大皇子在外头做事,认得他的人很多,只要去查就知道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看到过他。至于那书童,我说不清楚名字,但二皇子带人出过几趟门,我远远看到过。那眉清目秀的样子,见一次我就忘不了。”
说到这里,瘦高个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那等好模样的僮仆,在市面上是最贵也是最难得的,可遇不可求,做这档子生意的他又怎么会不记得?他甚至还打听过,据说二皇子那个书童并不是皇帝拨给他的,而是当初有人为了讨好二皇子,特意大价钱从南边买来送人的,花费至少千贯!
如此身价的僮仆,之前皇帝遣散二皇子别院奴仆的时候,却没有发卖,而是和其他人一块直接撵出了京城。当然,皇帝已经很慷慨了,甚至拿出一部分二皇子的家财当了遣散费,每人都发了二十贯!
从某个渠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还蠢蠢欲动地派人在京城之外守着,想要截下这一个尤物,结果却扑了个空。
此人也好,二皇子身边的其他仆从也好,竟然就这么从他那些眼线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
如今从底下人口中得知那书童竟然再次现身,他虽说很想再花点力气把人弄到手,可经过昨天这件事,还有今天这番敲打,他却是再也不敢造次了,索性就拿这个当成敲门砖,希望能够博得林老虎一点好感。
至于再向上,如果秦国公张川乃至于朱廷芳听到这个消息,能够把他叫上去多问两句,那就更完美不过了。
果然,当瘦高个说出这么一桩事情,他就只见刚刚明显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的林老虎立刻脸色变了。人盯着他看了老半晌,最后撂下一句等着,随即就快步进了兴隆茶社。虽然这意味着他又要在外头吹风等候,但他还是禁不住满脸喜色。
没过多久,他就只见林老虎匆匆出来,冷冷看了他一眼后就沉声说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面对这和预料不同的状况,瘦高个顿时呆了一呆,原本还想再说几句好话,可当看到林老虎面露戏谑,他立时醒悟到自己透露了这个消息,只靠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和顺天府衙的那些差役,恐怕也能把人给揪出来。
虽说着实有些不甘心,可那两位大人物做出决定的事,他也不敢讨价还价,行过礼之后就灰溜溜走了,心里只能寄希望于今天透露的这个消息能派上点用场,如此自己在丢掉一注大财之后,也不算白跑这一趟。
可瘦高个完全不知道的是,就在二楼,朱廷芳居高临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却是对身旁一个护卫吩咐了几句,等人应声而去,这位朱大公子才重新回到了秦国公张川面前,从容自若地坐下。
他直言不讳地说:“四皇子声称那天出宫时,也在街头看到了大皇子身边一个姓石的护卫,还有二皇子身边一个叫做墨海的书童,倒是和此人的话倒也对了起来。可越是如此,越仿佛是别人故意把这两个人放进京城混淆视听似的。”
“我也不觉得这么区区两个人能够扭转大局。”张川赞同地点了点头,但眉头却是紧锁,“但我很怀疑,人家既然把他们弄进来,那就是想通过他们做些什么。所以……”
“所以确实要想办法捕拿,不能放任不管。毕竟,我记得之前把人撵出京城去的时候,说的是永不许回京。既然如此,他们怎么通过城防回来的?而他们如果能这么容易进城,心怀叵测之徒岂不是也能够轻易混进京城?”
连着两个反问之后,朱廷芳就举起桌上茶盏一口气喝了一小半,却是笑了起来。只是那张昔日英伟的面孔出现笑容时,如今却因为那道浅浅的刀疤而显得有些杀气腾腾。
如果按照昔日选官的标准,他这样的破相之人,就连将来继承赵国公之位都难,更不要说执掌五城兵马司,但皇帝却一点都不在意,那一次召见他时,甚至亲自把他拉到面前审视伤口,随即感慨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儿子。
也正因为皇帝待他父子犹如家人,更对朱莹犹如亲女,朱廷芳昨夜亲自去见过洪山长之后,得知张寿白天见人的那点事,他在又好气又好笑的同时,却也因为洪山长的话而暗自警惕。居然有人打算泼皇帝脏水,陷皇帝于不义?这绝对不能忍!
也正因为如此,他旗帜鲜明地表示要捕拿那两个人,看向秦国公张川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如果张川不同意,他自然就打算独立揽下这个责任,亲自主持稽查捕拿之事。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派了一个护卫去蹑上刚刚那瘦高个。
因为只从对方刚刚透露的口风来看,对告密的那两个人下落,肯定是有所掌握的。只不过,在张川态度还不明朗的情况下,他也懒得和一个小人物讨价还价,还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而一贯萧规曹随,做事低调的张川,这一次的态度却很爽快:“那就依你。在搜捕上,五城兵马司为主,顺天府衙的三班差役作为辅助。但报上去的话,若是事后问出来果然有阴谋,那是你的功劳,可若是有什么别的缘故,那责任我来背。”
“这怎么行!”
朱廷芳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可见秦国公张川笑眯眯地看向自己,想到人之前上书请罪也抢在自己前面,一贯又与世无争,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就只能苦笑道:“有功劳归我,有责任就世叔来背,若是让家父知道,我怕是要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既如此,那就同进退好了。”
张川一振袖子站起身来,见朱廷芳也跟着起身,他就笑眯眯地说,“你妹妹婚期将近,但你的婚期更近。哪怕不能送你一桩功劳,我也不能送你骂名!你别再和我争了,等回头我家那个小子要成婚的时候,有什么事你要替我担责,我随便你!”
这连消带打一番话砸过来,朱廷芳登时哭笑不得。他也知道张川把张琛的婚事拜托给张寿,而张寿则是转托朱莹给人牵线搭桥,结果他那妹妹兴致勃勃忙活了好久,前不久还让人和一位姓叶的姑娘见过,结果又没成。
于是,哪怕他平日对待大多数辈分大或年纪大的勋贵很有一套,此时面对执拗的张川,也唯有苦笑谢过,不敢乱接话茬。
等两人商议好,昨夜坐镇顺天府衙的张川今晚回秦国公府,由宋推官坐镇顺天府衙,朱廷芳则是交待完晚上巡逻之事后也回家去,制造渐渐松弛的架势,然后再暗地布置精兵强将随时出击,这才双双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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