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拆穿此言后,见陆绾果然沉下了脸,他就笑道:“当然,要想让这些横线和汉字的个数严丝合缝,那个绞尽脑汁再写一封信的人辛苦了。”
陆绾刚要反唇相讥,接下来张寿说出的四个字,却直接将他的话堵在了嘴边。
“孔大学士。”
四个字说出口,张寿见陆绾仍旧若无其事,仿佛根本就不在乎他说的话,他仍镇定自若。
“陆三郎算学天赋虽说已经是上上之选,但是,他的眼界还不够宽广,因为他毕竟也是从小到大被逼着读四书五经的人,有些东西束缚了他的想法。如果再学个两年,那么他一定能轻而易举看明白这密信奥妙,但现在他不行。”
“那张博士的意思是说,你可以?”
“也许。”
张寿哂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前提是,陆尚书认为,我刚刚说的这四个字,和你想要破解的那封密信,有相通之处。当然,陆尚书如果觉得我解错了,那我就回去。但只要那封你造出来的赝品上,所有横线都按照原有位置排布,那么我回去也能解出一些东西。”
“重要的不是文字,而是那些分隔字与字,看上去犹如小孩涂鸦的横线。”
朱莹顿时心花怒放,连忙附和道:“阿寿,既然陆尚书口口声声兵部人才多,能解开这封信,我们就回去吧。陆三郎留在国子监就是九章堂斋长,偏偏当爹的非要把他扣在家里,宁可让他继续被人耻笑是不学无术的废物,这样望子成虫的爹,我还第一次见!”
“莹莹别这么说。”张寿见陆绾面色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把这冷嘲热讽放在心上,他便阻止了朱莹,随即沉声说道,“相比陆尚书的大业,陆三郎区区一个儿子的前程,自然不算什么。但有件事我必须提醒陆尚书,今天在国子监,皇上确实很赏识令郎。”
见张寿说完这话,拱拱手后竟是真的要走,而朱莹则是步子更快,两人竟是一后一前已经到了门边上,陆绾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张博士真觉得三郎有算学天赋?”
“下午我在老师那儿,他就对我抱怨说,他这辈子收了无数弟子,但真正有算学天赋的凤毛麟角,其中不少人还热心于功名利禄,所以觉得我运气很好,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三个有天赋的学生。也许在别人看来,陆三郎是朽木不可雕,但在我看来……”
张寿顿了一顿,这才加重了几分声音:“他是鱼目里混着的一颗珍珠,一直以来,包括陆尚书在内的人,全都没发现他的光彩!”
那一刻,正好在来老爹外书房半道上碰到两个兄长,刚刚赶到门口才一会儿的陆三郎只觉得眼睛有点湿热。哪怕他一向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什么的最不像话了,他仍是使劲吸了吸鼻子,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奇妙的念头。
怪不得人家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他娘的这种感觉真好!
而朱二则是满脸悻悻。这世道真是疯了,猪头居然也能变天才!
至于一贯偏疼体态偏肥幺儿的陆夫人甄氏,此时则是忍不住拿着手绢抹眼泪,心中对张寿的好感那简直是突破天际。这么多年了,小儿子气跑了多少先生,如今竟然有人称赞他是璀璨的珍珠……就冲这一点,她也一定要维护好这位先生!
更何况,她生怕老爷真的把朱莹娶进来给她当儿媳妇,如今人家连这一重隐忧也解决了!
屋子里的兵部尚书陆绾没有去想,张寿是不是特意把话说给外面的人听。他只是沉默着,仿佛在试图接受自己一贯瞧不起的小儿子也许真是个天才的事实。
足足许久,他才冷淡地说:“张博士想用你已经破解了一部分的这横线奥妙,换取我放走三郎去国子监九章堂当你的学生?三郎既然已经为皇上和葛太师赏识,我不可能一直留他在家,你不觉得如此交易,你有些亏吗?”
张寿见朱莹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听见此言方才立刻转身,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慑人的异彩,分明期望他能够将她心中的那个疑问给顺势拿出来。然而,面对她期冀的目光,他却摇了摇头,随即才转过身去。
“不亏。用一封不知道是什么内容,更不确定内容真假的密信,换取一个老师都尚且赞许赏识,也许将来能够光耀九章堂的学生,绝对不亏。事实上,我之前解出了那四个字,懒得继续解下去。我可以告诉陆尚书,这隐藏在文字当中的横线到底何意。”
“把横线看成一,字与字没有横线的看成零,然后以每个标点作为一个数字的结束。然后,再把这整合起来的一系列数字从二进制换成十进制……陆尚书你问什么是二进制?很简单,十进制便是我们日常所用的,逢十进一,而二进制,当然就是逢二进一……”
朱莹先是眉头紧蹙,可听到张寿竟然真的开始对陆绾解说如何破译,她更是气恼了起来。可听着听着,她的脸色就变得非常微妙。因为,她完全听不懂!
然而,当她看见在朝中也算是文章学问颇受好评的兵部陆尚书,此时此刻一张脸从阴沉变成死沉,再从死沉变成死人……她突然就笑了起来,心里痛快极了!
很显然,陆三郎很有算学天赋,但陆绾那是根本一点都没有!
张寿是故意的,他知道就算明说,那位兵部尚书大人也听不懂!
别说朱莹正在那幸灾乐祸,门外陆三郎眉飞色舞的同时,看到两个一贯自命不凡的兄长那满面茫然却还要佯装无事的样子,他也同样觉得痛快到了极点。他瞥了一眼面色发黑的朱二,恶趣味地嘿然笑道:“朱二,要不要我给你解说一下,什么叫做逢二进一?”
乘龙佳婿 第一百零二章 礼遇和麻袋
逢二进一这档子事,张寿对兵部尚书陆绾解说了一刻钟,陆三郎对朱二也解释了一刻钟。而四周围的其他人,不论是朱莹,还是陆夫人甄氏和陆大郎陆二郎,又或者刚刚跟进陆府,却侍立在这外书房门外院子里的江妈妈和朱宏,全都跟着深刻领受了一番算学熏陶。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逢二进一这种二进制的精髓,对现代的很多理科学渣来说,尚且要花费一阵子才能接受,最初换算起来还可能出错,更不要说只知道文科的古代人士以及简单认字人群了。于是,朱二头昏眼花,陆大郎和陆二郎头皮发麻,江妈妈和朱宏交换了一个眼色,全都为之骇然。
未来姑爷跟着葛太师学了多久?好像没多久吧?这都是看那些算经看来的?
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学会这些!葛太师真是太厉害了,想当年七元及第不说,这算学宗师的名头,还真不含糊,所以姑爷这个关门弟子才能这么厉害!
姑爷厉害,陆三郎才能这么厉害!
书房里,书案前头,早就已经习惯从张寿口中迸出无数艰深词汇的朱莹,依旧站得淡定秀挺,只是那明亮的眸子不时看向身边的少年,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虽然听不懂。
而书案后头,陆尚书却不得不咳嗽一声打断了张寿。
如何把那些横线转化成二进制,他明白了;需要把这些二进制数字转变成日常生活用的数字,他也明白了;然而,怎么转换这种事,他还在似懂非懂。
“张博士不用说了,我只想问一句,三郎若是知道原理,是否能……”
张寿哂然一笑:“陆尚书未免小看了自己儿子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天赋。”
门外的陆三郎终于没法再这么听下去了,他也不管三十二十一,上前径直推开书房大门,这才昂首挺胸地说:“爹,小先生既已道破那些横线奥妙,我自然能解。不过,你下头那些成天和各种军需数字打交道的小吏,他们只要弄清楚关键,也总有几个人能解。”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他说着就昂起头,用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说:“从前要不是因为你流露出那意思,我也不会像条癞皮狗似的追在朱大小姐后头乱转,现在我既知道你只不过是耍个障眼法,那正好我也把话说清楚!我陆三有自知之明,你要再联姻做样子,麻烦拿大哥二哥去凑数,别找我!”
“放肆!”
陆绾顿时拍案而起,尤其是看到刚刚还慷慨激昂的陆三郎吓了一跳,想都不想就直接躲在张寿和朱莹背后,才刚觉得小儿子如今总算有了那么一丁点长进的他更是气得心疼肝疼哪都疼。可就在这时候,他就只见陆三郎身后,妻子甄氏竟是也匆匆进门,满脸恳求之色。
夫妻多年,他还不知道甄氏那脾气?当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竭力压下了心头怒火,意兴阑珊地说:“好,好,你既然翅膀硬了,今后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也懒得管你了!”
“那我可就搬回国子监去住了?”陆三郎只觉得今儿个云开雾散,风和日丽,从张寿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可当看到老爹面色转厉,他却又连忙缩回了脑袋,可口气却异常理直气壮,“小先生答应我的,只要我考头名,今后就是九章堂斋长!”
“好好,你就去国子监住,但休沐日一定要回来!”甄氏抢在陆绾之前先答应了下来,随即偷瞥了一眼丈夫,见他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她就笑容可掬地看着张寿道,“张博士,三郎就托付给你了。我不求他有多大学问,只求他今后昂首挺胸,从容自信。”
“夫人这个愿望,一定会达成的。”张寿对甄氏微微颔首,因笑道,“等将来陆三郎当上斋长时,再回来给您这个母亲磕头。”
“好好,我这个当娘的就多谢张博士吉言了!”
想到幼子将来能有个好前程,甄氏不但感激张寿,此时此刻就连看朱莹也比从前顺眼得多。反正不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朱莹身上那些她从前看不惯的缺点,眼下就都成了优点。
未婚千金嘛,自然要开朗活泼,任性蛮横一点也无伤大雅,难不成要规行矩步死气沉沉的吗?哎,她这辈子就生了三个儿子,少个女儿……
于是,甄氏便顺势上前拉住了朱莹的手:“莹莹,我一向钦佩你祖母,如今你家中多事,你可一定要好好和你二哥一道孝顺她老人家。你二哥也不过是和三郎一时误会,这才闹出了一点小事端,咱们两家既是通家之好,让三郎和你二哥好好说清楚就是了……”
朱莹几乎下意识地就想甩开手——谁和你家是通家之好啊?陆尚书还是攻击我爹的主谋之一!再说了,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然而,眼看就要炸了的朱莹,却发现张寿正在冲自己眨眼睛,只是一犹豫,她就硬着头皮听完了甄氏的一大堆唠叨。
而甄氏见朱莹再也没有从前话不投机就甩脸子走人,顿时笑容更深了,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念叨有未婚夫的姑娘到底知道待人接物了。
她见好就收地缩回了手,瞥见主位上的陆绾正黑着一张脸,她就上前笑道:“老爷,这么晚了,不如留张博士在府里用了饭再走?”
他把你儿子都拐走了,你还要留他吃饭?
陆绾简直要被妻子这猪脑子给气出毛病来,可他眼下正在琢磨想兵部小吏可以胜任解谜,这到底是真是假,却也懒得敷衍了,当下不假思索地说:“你既然喜欢,那就在你院子里摆上一桌好了,让三郎作陪。”他说着就突然看到了朱二,一时烦躁之意再次大起。
都是朱二带来的那个朱公权,什么造膝秘陈,什么事关重大……如果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告密,他也不至于把张寿和朱莹给招进府来!
于是,才大闹陆府,还以为会被人打出去的朱二,就这么如同梦中似的被请到了陆夫人甄氏的小院,享受到了通家之好的待遇。席上看到陆三郎笑意盈盈地安箸摆饭斟酒,别说把甄氏这个母亲伺候得眉开眼笑,就连张寿和朱莹也服侍周到,他不禁越发不是滋味。
要是他也知道这样伺候祖母太夫人……兴许他在家里也不会惨到那光景吧?
朱二那点自怨自艾,张寿也好,朱莹也好,全都没注意,就连陆三郎也是一样。因为张寿和陆三郎昨夜熬了一整个晚上,朱莹一整天东奔西跑,因此,勉强混了个半饱,忍不住困倦的张寿就起身告辞,顺便还按住了要送的陆三郎。
“这两日九章堂整修,你以后直接去葛府就是,我也常常会去那儿,老师正在编一本术语手册,而且他老人家正好对密信编码之类的东西的挺感兴趣。”张寿见陆三郎又惊又喜地连声答应,而陆夫人甄氏则是比陆三郎还要高兴,他暗自莞尔,却不妨衣角被人用力拽了拽。
不用看,张寿也能知道那是朱莹,甚至能明白她此时那窝火的劲头。
我们并不仅仅是为了救陆三郎来的,要问陆三郎他爹陆绾的那件事呢?
他依旧没有侧头,只是语带双关地说:“莹莹,天色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别急,他会来找我们的。”
就因为这句话,朱莹一直憋到离开陆府。在上马车之后,眼见张寿竟然要去骑马,她方才气恼地从车窗探头叫道:“阿寿,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张寿微微一愣,随即便笑着说出了几个数字:“353,150,305,558。”
面对这么四个莫名其妙的数字,朱莹顿时狐疑了起来:“什么意思?”
“之前陆三郎递出来的那份家书,前四句从二进制转成十进制,也就是这么四个数字。可是,不知道密码本,天下之书浩若烟海,陆尚书得靠一点运气,才能找出数字对应的字。”
说到这里,他就笑呵呵地说:“如果他运气不那么好,当然会再来找我们。如果他运气好,也许也会来找我们。因为他那时候也许会觉得,陆三郎的那张字条泄漏的东西太多了。到时候,我们才有可能反客为主。”
朱莹顿时喜出望外,而紧跟着,她就听到了一个冷淡的声音:“少爷,大小姐,这麻袋搁哪?”
张寿听出是阿六的声音,不禁也循声望了过去,可当看见不算高大的少年竟是扛着一个极大的麻袋时,他便醒悟了过来:“哪来的?”
阿六见朱莹也趴在车窗上,好奇地盯着自己,他便指了指陆府大门:“捡的。”
至于怎么捡的,这值得说吗?
乘龙佳婿 第一百零三章 闲极无聊的出题
阿六“捡”来的麻袋,最终被护卫们带进了赵国公府大门,而张寿也和朱莹挥手告别,然后在阿六的带路下回家——这时候,打着呵欠的他完全没有去想,之前阿六也算是跟着他东奔西走,为什么却知道齐景山借给他们母子的这座小院子在哪。
而回到家之后,他强打精神应付了吴氏的一系列问题,接下来洗澡的时候几乎睡着,等爬到了床上,他这一觉更是睡得昏天黑地。
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用左手手背搭着额头,甚至都记不清今夕是何夕,此地是何地,恍惚间甚至伸出右手,想去拿一旁依稀记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直到伸出去的手碰到了架子床那宽大的围栏,足足好一会儿,他才脱离那种梦幻现实的感觉。
他离开手机已经好多年了……在这个生活规律到乏味的年代,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为了保护眼睛鲜少点灯看书乃至于写字,他就连视力也恢复到了二点零。
也就是最近这段时日,波澜不惊的日子被那位大小姐突然砸了个粉碎,他才终于觅到了几分滋味,寻到了几分精彩。
乡间教书的小郎君,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国子博士……
窗外天光大亮,不用想都是一个好天气,而熬过一宿之后,偶尔打破生物钟,睡到自然醒,那也是常常睡懒觉的人体会不到的小小乐趣。不知不觉的,张寿突然不怎么想爬起来,而是躺在那继续看着头顶的帐子出神,直到听见门外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阿虎,阿六哥也拒绝你了?”
“是啊!我是真心诚意想学点武艺的,可阿六哥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就这么静静看着你……那眼神让人发毛!唉,我怎么就没读书的天赋呢?”
“我也没有……幸亏我爷爷还没从临海大营回来,否则送我来之前,指不定狠狠揍我一顿!他老说小齐哥和小呆哥跟着小先生学得如何如何,可我一看书就想睡觉,一看那些数字,我就想跑……”
张寿辨认出这是杨好和乔虎的声音,不禁为之莞尔。
读书真的是要看天赋的,就比如当年他和表弟同时入学,他就算不怎么看书也能天天第一,表弟却从一年级就开始磕磕绊绊,小学六年留了两级。虽说他那点天赋到全国重点高中就有点不够看了,但至少高考马失前蹄,还能落到普通211大学继续装装学霸。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听两人先是在那抱怨阿六的冷面无情,而后赞美吴氏的善良仁慈,最后竟是肆无忌惮地议论老刘头和刘婶平常怎么过夜的问题,他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捶床叫道:“你们小心老刘头的芦柴棍!”
下一刻,门外立时鸦雀无声。不一会儿功夫,房门被人微微推开一条缝,探进来那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东张西望了一阵,等后知后觉地发现床上张寿正坐在那看他,他方才轻呼一声,随即就讪讪地挪了进门。而在他身后,另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也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屋子。
张寿懒得教训他们背后非议人,打了个呵欠就问道:“怎么就你们俩在门外?”
“早起赵国公府派人来请娘子去,刘婶就陪着娘子出了门。老刘头跟在阿六后头鬼鬼祟祟也出去,不知道是去哪。小齐哥去顺天府衙看小呆哥了。”
乔虎抢着解释了几句,又连忙说道:“早起还有人来求见小先生,但听说您还没起,就先怏怏回去了。对了,人是去过村里求学的,叫……”
说话没个条理的乔虎绞尽脑汁也没想起人是谁,只能侧头看向一旁的杨好。结果,杨老倌的次孙比他还要更加懵懂,甚至还小声说:“我和阿虎忘记问他叫什么了。”
知道他们从前在村里,学的是如何做好一个庄稼汉,也许还有如何当好一个兵,但绝对没学过如何当好门房,当好仆役,张寿想了想,最后不负责任地决定回头把这任务丢给老刘头——因为指望阿六去教,那还不如指望空气会和人说话。
起床洗漱更衣之后,吃过灶上留给自己的白粥画卷,张寿便认真想了想今天的日程。
九章堂尚在整修,这时候去国子监容易被人视作为显摆又或者寻衅。
去葛府,会被葛雍拉去算各种各样这年头有意义今后无意义,繁琐到极点的数学题。
去赵国公府容易被人围观,而且性急的朱莹恐怕正等待自己说的陆绾登门……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把握昨夜解的那些密码就是对的。也许孔大学士四个字能戳中陆绾只是巧合。
他想了好一会儿,最终随口问道:“你们到京城之后出去过吗?最近有什么热闹?”
张寿不过是随口一问,乔虎却立刻叫道:“我们没出去过,但听说了一桩事情!小先生,之前想攻进咱们村子里的那帮临海大营反贼,今天要在顺天府衙公审。”
见一旁的杨好也在那拼命点头,张寿先是有些意外,但随即就释然了。
那位来自锐骑营的指挥使雄威把二三十个俘虏从融水村押回京,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据说被气病的皇帝,昨天竟然还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国子监。既然反常的事情天天都有,那么本来应该是管民政的顺天府衙,突然却越权管起了军人叛乱这档子事,也可以理解。
说不定是皇帝和朝中大臣又闹什么别扭了……
想到这里,他就笑眯眯地说:“那好,把门锁上,给我把马牵出来,我们去看热闹!”
好容易进了梦寐已久的京城,活动范围却只限于这条堂子胡同,杨好和乔虎早就快憋疯了,有张寿这句话,两人自然欢呼雀跃。等跟随出门之后,那更是在张寿背后不停地窃窃私语,对路上的所见所闻加以各种评述。
直到进了顺天府街,发现前方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的他们才渐渐闭嘴。
京城这么大也就算了,居然人也这么多!
看到两个小家伙被这人多的样子给吓了一跳,骑在马上的张寿就笑眯眯地问道:“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
张寿说着一顿,随即侧头问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这异口同声的三个字,张寿不禁笑了起来:“这是形容战国时齐国都城临淄的热闹。车毂相撞,人的肩膀互相摩擦,人的衣襟连起来可以当成幔帐,人们衣袖举起时几乎就成了帐篷,大家一块挥洒的汗水就是一场雨。而如今这座京城,几倍于临淄。”
闲极无聊,他就随口说道:“既然你们现在看到了,京城人很多,那么,如果把京城划分成一个横八格竖八格,总共六十四格的棋盘,第一个格子里是一个人,第二个格子里是两个人,第三个格子是四个人……以此类推,你们觉得,京城有多少人?”
乔虎还没觉得这是出题,满脸疑惑地问道:“小先生,京城怎么可能才那么点人?这样算下来,第四个格子是八个人,第五个格子十六,第六个格子三十二……”
然而,当他算到第八个格子之后,就开始头皮发麻,第十个格子,他的眼睛就变成小圈圈了。而比他更加不济的,则是杨好。小家伙满脸苦色,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小先生,我不算了,肯定算不出来!”
张寿原本就是逗两个小家伙玩儿,见他们果然算不出来,恶趣味的他便呵呵一笑。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小郎君,你说的这道题,自己你算得出来吗?”
没想到自己随口给两个小家伙出题,居然会有人突然这么问,张寿不禁循声望去,就只见说话的是身侧三四步远处,并肩站在一座茶楼门口的一个陌生矮胖老者。只不过,这老者身边却还站着一个他认识的人,正是葛雍老友齐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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