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小郎君这是要找谁?”
四面正偷偷摸摸关注这边的人不禁都屏气息声,等待着司礼监这位有名的笑面虎在听到答案之后突然翻脸发作。然而,转瞬间他们就都愣住了。
“我找楚公公,请问他在不在?”
大多数时候笑口常开,但一旦发作就比鬼还凶的司礼监一虎吕公公吕禅,也同样愣在了那儿。他盯着张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端详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
“哎呀,原来是您!我家老祖宗之前还念叨您呢!稀客稀客,快请进快请进!”
眼看那位先头还认定是莽撞不懂事的小郎君,竟是被人客客气气请进了司礼监,四周围也不知道掉落了多少眼珠子。很快,这个消息就犹如龙卷风似的传遍了附近各个衙门。
之前被皇帝禁足在宫中的二皇子终于被放出来了,人已经进了司礼监外衙!
为什么是二皇子?这不是废话吗!据说二皇子素来就长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待人接物很和气,只是很少出宫,出宫也不走东安门,所以他们不大见得着,可光是那些形容就和刚刚那位少年公子的形貌对上了。
再说,不是二皇子,笑面虎吕禅会对人这么毕恭毕敬?还说自家老祖宗,那位未来就会成为司礼监头号人物的楚宽楚公公在背后念叨?
而进了司礼监的张寿,只略一打量两侧那古朴有年头,简单却不显简陋的屋舍,他就用一种好奇的语气对引路的中年人问道:“这位大叔,你认得我?敢问你尊姓大名?”
对方说话声音雄浑,而且下颌隐约还能看到寥寥几根胡子,和之前他见过的那个号称在裕妃身边伺候的常宁不同。万一真的不是太监,他一声公公叫上去,闹笑话不要紧,得罪人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他来自男的都叫帅哥,女的都叫美女的时代,在不知道对方来历的情况下,叫一声大叔又不会少一块肉。
大叔……吕禅不禁脚下一顿。从入宫时的小吕或小禅,到后来的吕公公,吕总管,除了偶尔便装上集市逛逛的时候,那些不明就里的小贩会热情地叫一两声,少有人这么叫他。
不过难得听见这个称呼,竟是比公公也好,总管也好,都要来得亲切……
因此,吕禅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赔笑道:“张博士这容貌,整个京城打灯笼也找不到,我又怎会例外?我是司礼监随堂吕禅,楚公公正是我家老祖宗,他常常提起您!他今天不在御前当值,正好在这儿,您真是赶得巧了!”
乘龙佳婿 第一百零七章 特招还是统考
司礼监人很少,屋舍不多,排场不大,也没有满脸谀笑的小宦官站在檐角,随时预备听候上头大太监一声令下,扑上前去抢做各种杂务。张寿从门口来到最深处的东厢房门外,总计就遇到了包括吕禅在内的三个人,其中一个扫地杂役,一个种花园丁,外加一条狗。
那不是蹲在人脚边打盹的雪白狮子狗,而是一条皮毛油光水滑,眼睛漆黑发亮,咧嘴时可见那尖牙利齿,高度都快赶得上自己一大半的猛犬。虽说不是獒犬,但张寿丝毫不怀疑这条狗的战斗力,因此压根不会不自量力地伸手去逗弄。
而这条狗一路很有灵性地跟在他的背后,一直等到他跟着吕禅来到东厢房门口站定,它才状似无聊地摇了摇尾巴,随即撇下吕禅和张寿,径直往外院而去。
而看到张寿回头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这条犬,吕禅方才小声说:“这是老祖宗最喜欢的黑月,平日只在这司礼监外衙范围之内活动。之前张博士你在门口时幸好没进来,否则它绝对会扑上来就咬,只有老祖宗喝得住。”
一听这话,乔虎和杨好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在乡下也不是没养过狗,可哪里见过这么高大威猛,比狼都凶的狗!一想到刚刚要是擅自闯进来,那绝对要被狗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两人就觉得腿肚子直哆嗦。
幸好我向来知道,闯空门是犯法的,制止了两个莽撞的小家伙!
张寿的心里也转过了这么一个念头,随即少不得赞叹了一番有其人必有其狗。而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了楚宽那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小吕,你带了谁在外头?”
“老祖宗,是张博士。”
这声音过后,张寿就听到屋子里竟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大门就在他的面前被打开了。眼见亲自开门的楚宽笑吟吟地冲自己点了点头,他就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紧跟着,他就直截了当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昨日皇上驾临国子监,人多嘴杂,我不好问楚公公,现在我亲自来向您要学生了。”
吕禅没想到刚刚还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这位张博士,面对楚宽这位比自己高不止一层的司礼监秉笔楚宽时,竟然如此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楚宽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竟是笑着把人拉进了屋子。
“这事情好说,来来,张博士屋里坐……小吕,去找点待客的好茶!”
虽说这司礼监外衙看上去人不多,但也不至于真的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需要吕禅这个随堂亲自去动手。所以,吕禅闻言一愣,等听到楚宽一声呼哨,瞧见黑月又摇着尾巴过来在门口蹲下了,他就意识到楚宽真的有要紧事和人说,所以只让自己这个心腹进去送茶。
于是,他立刻连声答应,等快步跑去中堂翻箱倒柜,找出一小罐据说是贡品的茶,又去小厨房用滚水烫过紫砂壶,眼看着一个手脚麻利专司泡茶的小宦官把茶给泡上,他这才端着茶盘一溜烟地赶到了书房前。等到用肩膀推开门进去,他就听到了楚宽说话的声音。
“张博士,你说说,这是不是恶心人?”
刚刚听楚宽诉苦骂娘,此时,张寿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是完全明白了。
“楚公公的意思是,我拜托你去找的那些学生,那个声称做了几任帐房却都被赶走的阎方,是因为每次都愣头青似的揭穿别人做假账中饱私囊,其余的还有几个潦倒至极给人代写书信过活的没功名穷书生,剩下绝大多数都是几家勋贵又或者官员的仆从?”
闻听此言,就连不知所以的吕禅,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托盘上的茶盏因此发出了微微杂声,他赶紧上前把东西放下,随即专心致志地倒茶分茶。
“如今国子监里的监生那是一个个都一心只读圣贤书,肯学算科的越来越少。而那些达官显贵家里,却养了一批从小就学算经,看账目的仆役!这也就算了,之前若不是你在葛府门前应对得宜,转瞬间你堂堂葛门弟子和一群穷酸和仆役争风的消息,就会传遍满京城!”
说到这里,楚宽不禁深深叹息:“你要知道,算经十书的深奥,不是光读书就能够无师自通的,必得要有资质的老师去言传身教……十几年前国子监还有算科的时候,那几个算科出来的监生,官路全都不顺当,而他们人去了哪里?全都被高薪搜罗去给人当西席了!”
张寿接过吕禅递来的茶,还欠了欠身对他倒了一声谢,这才微微笑道:“也就是说,朝堂上的那些文武大人们,正在让仆役们修习算学,如此他们的账目有人计算,他们的产业有人打理经营,对不对?”
楚宽立时附和道:“没错,他们就是觉得,国子监这种大雅之堂,根本就不需要算科!”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张寿并不意外。就算在欧洲,领主们和贵族们最初也只是养着会计师,为自己的小金库和账目服务,直到金融投机开始大行其道,精通计算的人才开始变成了香饽饽,十六七世纪那些一度称霸欧洲的大国。财务大臣拎出来,一堆堆都是精通数学的。
纯粹的数学只能吸引一小撮爱好者,只有和金融连接起来,数学天赋才会显得珍贵重要。否则那些复杂的金融衍生品和保险产品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因此,在楚宽那期冀的目光之下,张寿便放下茶盏:“那么,楚公公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我要的学生没指望了?”
楚宽见张寿眼神清澈,脸色诚恳,一时不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
他只能加重语气说:“试问这国子监重地,那些监生或为天下县学举贡,或为恩荫,或为捐监,谁会甘心和仆役同列?张博士,所有人的名字和下落我都可以告诉你,但这些人,我就算真的绞尽脑汁要来,那也进不了国子监啊!”
“那就先不要这些人。”张寿仿佛真的听不懂楚宽的言下之意,无奈叹气道,“先把那位率先供述自己是受人指使的阎方,还有几个没功名的书生找来就行。至于招生嘛,我会出三道题,劳烦老师和齐先生褚先生帮我张贴出去,但凡答得上来的,都能到国子监参加面试。”
“您问面试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为了避免有人拿着别人做的题目来蒙混过关。”
“相比去那些达官显贵家里挖墙脚,这样满城招人的方法反而更容易不是吗?”
“如果那些仆役真有向学之心,我当初送书的时候就和他们说过,他们可以去老师家里请教的。有教无类,老师也好,我也好,都愿意答疑解惑,未必一定要国子监……”
直到张寿对楚宽诚恳有礼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又谢过之前的找人,他就起身告辞离开,临走时又婉辞了吕禅的相送,竟是笑容可掬地跟着那条旁若无人的带路狗往外走。
楚宽站在书房门口,见这位年轻的国子博士带着两个僮仆走得从容自如,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才开口问一旁的吕禅道:“你觉得这位张博士性子如何?”
“性子……”吕禅冷不丁想到之前那大叔的称呼,不由小心翼翼地说,“似乎挺随和,挺温润厚道的,好像没什么脾气?”
“没脾气?那是你没看到月华楼文会的时候,他把徐凤阳那个自称京畿第一时文选家的家伙顶得下不来台的样子。”
楚宽呵呵一笑,但那笑声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意:“你大约不知道,今天他在顺天府衙对面致公楼三楼雅座,和齐景山褚瑛同桌,兵部尚书陆绾专程前去求见,我估摸着,兵部那个内鬼和临海大营内应勾连的那些密信,也许被解出来了。”
“啊?”吕禅简直难以置信,“昨天葛太师和齐褚二位老先生,不是也没算出结果吗?”
“所以说,达者为先,不分年龄。”楚宽烦躁地吸了一口气,
本待想一开始好好诉苦说难,然后再设法把那些人全都搜罗过来给张寿送去当学生,他有把握让那些竟敢纵容仆役去葛家闹事的人家不敢放个屁,届时张寿就欠他一个人情。毕竟,他可是真的查证过,这些人确确实实是从小学习算经十书,具备一定算学基础的人才。
当老师没学生怎么行?
至于让张寿欠下这个人情有什么用……古今通集库里的太祖文卷堆积如山,但有些东西他们能钻研能理解,有些东西却犹如天书,就连西夷之人也只能辨认出些许词语,他们这些自诩为继承太祖遗志的阉宦,已经不知道多少人抱憾而终了。
就算死马当成活马医,也不妨让张寿试试看,就算皇帝不允许,他可以私底下抄录出来。可眼下这个人情没送成功,他日后怎么向人张口?
一路向外走时,看看那只摇头摆尾的黑月大狗,瞧瞧两个明显变得小心了许多的小家伙,张寿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更谈不上压力。
为了一群才能和品行说得好听叫不能确定,说得不好听叫才能待定,品行有瑕疵的人,就要去和养着这么一批人的文武官员群体硬扛,他疯了吗?
有统一录取考试外加面试的强大武器不用,他却非要去特招?如果这些人真的因为他代葛雍赠书之恩前来求教,那时候再徐徐辨别对方心性,总比现在楚宽用尽手段把人给他一股脑儿都收进来强。
就算招考失败,大不了,就让陆三郎在九章堂做个光杆斋长!
只要小胖子能在某些方面大放异彩,他还愁日后没有好苗子?来日方长,他不着急!
自从当年跌过一个很大的跟头之后,他就已经吸取了教训,凡事不可急躁!
正当这么想的张寿跨出门槛时,便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大喝:“阿寿!”
抬头一看,见是骑着火红色骏马,一身朱红色的朱莹如同烈焰一般倏忽而至,张寿不禁微微一愣,而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呆若木鸡的话。
“快,跟我去见我娘!”
乘龙佳婿 第一百零八章 丈母看女婿
哪怕不是第一次瞧见朱莹,可当看到这位大小姐一跃下马,随即一把揪住了张寿的袖子时,乔虎和杨好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在村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哪家怀春少女在背地里眼睛亮晶晶地议论过小先生,但小先生虽说永远都在笑,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他始终都在很远的地方。所以,和小先生搭话的永远都是嫁人生子的妇人们,女孩子们大多数都只是张望。等到朱莹来了之后,那更是如此。
那个鲜衣怒马,仿佛能灼伤人眼睛的千金大小姐,怎么看都让人自惭形秽!
张寿见朱莹不由分说拽住自己就要走,他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提醒道:“莹莹,我这边还带着两个人呢!”
朱莹一扭头,这才看到了慌忙挪开视线的乔虎和杨好,当下就立刻嚷嚷道:“朱宏,朱实,你们两个带上杨好和乔虎一程!阿寿,快跟我走,娘好不容易才肯回家的,你再不去,她走了那可就糟糕了!”
无可奈何的张寿反复提醒,这才让大小姐记起自己能骑马,马术却还没好到能策马飞奔。
因此,朱莹只能耐着性子忍受那策马小跑的慢速。尤其是抄近路从布粮桥走皇城北大街,还要路过北安门下马步行,她差点心急火燎,直到眼看赵府大街在望,她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出来时特意吩咐人,如果娘走了,那么便在街口画一张哭脸,现在墙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么娘应该没有走吧?
当到了赵国公府大门口时,她甚至来不及下马就大声问道:“我把阿寿带来了,娘还在吧?”要是真的走了,她就带阿寿去昭明寺,就算软磨硬泡也要把人接回来!
门前几个门房使劲忍笑,尤其是见后头马上的张寿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其中一个乖觉的就一本正经地说:“大小姐放心,夫人就在太夫人的庆安堂,她今天不见着姑爷,肯定是不会走的!”
“那就好!”朱莹才不是那种被人调侃就红脸的性子,一转身她就直接拉过了张寿的缰绳,“我们直接到庆安堂再下马,别让祖母和娘久等了!”
既然已经进了赵国公府,下马步行,比骑马直入,统共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但朱莹一锤定音决定骑马直入庆安堂,张寿也只能听之任之。
等到在那道熟悉的垂花门前下马,他扭头看见乔虎和杨好被朱宏和朱实直接从马背上拎了下来,连借口都找不到的他只能在朱莹的催促下进了门。
和之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见太夫人不同,自从见过裕妃,他一想到朱莹这位似乎因为当年事遁入空门的母亲,总觉得有些异样。和裕妃不同,朱莹的母亲给人的感觉是固执强硬。
此时,他跟着朱莹进入正房,转过那道隔屏,就看到客位上坐着的吴氏已经站起身来。想到之前两个小家伙说吴氏一早就带着刘婶去了赵国公府,如今这情形已经很明显了,分明是太夫人请了吴氏这个当年的熟人,来一块接待自己那位从昭明寺回来的儿媳。
等他转过那长长一溜椅子,最终看清楚隔屏后主位上那两人时,他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灰帽缁衣,右手把玩着一串黑色佛珠的女子。
和朱莹那美到让人不可逼视的惊艳相比,她的容貌乍一看便显得冷艳,当仔细看时,她那始终笔挺的脊背,微微翘起的下巴,更显出了几分隐约和朱莹如出一辙骄傲和刚强。
而她的声音亦是有几分铿锵:“你是阿寿?”
张寿定了定神,这才上前长揖行礼道:“张寿见过夫人。”
“起来吧。还有,不要叫我夫人。”缁衣女子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丝平日极其罕见的笑容,“我在娘家排行第九,出嫁之后,长辈和同辈都叫我九娘,你可以叫我九姨。”
见已经来到九娘身边搀扶着她的朱莹对着自己使劲眨眼睛,仿佛催促他答应,张寿便从善如流地说:“是,九姨。”
只是听到这一声简简单单的九姨,九娘便立时神采飞扬,刚刚眉宇间笼罩的一丝阴霾完全散尽,这一刻,她那明朗的气质和朱莹的明艳似乎合二为一,再无差别。
而朱莹也立刻撒娇道:“娘,你平时见了我都不大说话的,你偏心!”
九娘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朱莹的手:“我怕和你说多了话,就想回来。我怕我因为想你们,于是就向你爹服软!”
她非常坦然地说出了你们两个字,尤其是见吴氏偷偷擦眼泪,她不知不觉就声音大了些。
“你爹那个人,从来就只知道杞人忧天,如果阿寿养在我们朱家,我一定会对他和大郎二郎还有你一视同仁,绝不会让恶语中伤的人有立锥之地!他自己只顾着教导大郎,忽视了二郎,凭什么还觉得别人就不如他会教导孩子?”
“什么把阿寿放在乡间养着,挑好先生去教导,把他养得性情疏阔,为人端方之后,然后在你和明月当中挑一个嫁给阿寿,这简直是儿戏!不是眼前长大的人,怎么知道性情如何?如果这话是敷衍,那么实在没诚意。如果这话是真的,对你们对阿寿都是不负责任!”
张寿只觉得朱莹之前说娘揍爹一顿就能和好的话,如今看来也许是有理由的,这位赵国夫人性格分明和朱莹极其相似,有什么说什么。而下一刻,他就再次认识到了这一点。
“娘,我这么多年都没尽孝,您也没有为莹莹她爹休了我这个固执的妻子,我很感激您。但我还是要说,当年的事情,您应该和莹莹她爹争一争的!”
面对这样一个倔强到极点的儿媳妇,太夫人忍不住想到九娘当初作为儿子的续弦妻子进门之后,婆媳两人也常常会因为琐事爆发小冲突的情景。然而,如今十六年过去,她再看老脾气发作的儿媳妇,却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轻易就会动气了。
毕竟,正是因为九娘和裕妃张寡妇一同拼命,朱莹也好,张寿也好,永平公主也好,三个人才能平安降世。
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没错,当年是我一念之差,没有苦劝到底。好在得天之幸,阿寿不但品貌出众,而且才华横溢,和莹莹正是天作之合。”
身世倒是没有多出一个别的版本,张寿正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对话这么快就进展到天作之合这一茬了,不禁有些措手不及。见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吴氏满脸喜悦,他下意识地想要打个岔,可下一刻,他就发现九娘的目光犹如利箭一般,突然死死锁住了他。
“阿寿这孩子,生得确实比京城那些龙子凤孙,贵介子弟都还要更好些,学问有葛太师把关,我自然更是无话可说。但是,阿寿,我听你娘说,你马术才只是刚学,武艺也一窍不通?那样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文武双全!”
没等九娘把话说完,吴氏就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叫道:“夫人,阿寿他自幼体弱……”
“就是因为自幼体弱才要好好练武打熬身体!”九娘柳眉倒竖,却是对着吴氏怒斥道,“慈母多败儿的道理,你就是不懂!上次听说村子里还进了乱军,还有刺客?这次阿寿没伤着,下一次呢?想当初要不是我和裕妃会武艺,张……她又肯拼命,怎么能逃出来?”
说到这,九娘就看着张寿,眼眸神采毕露:“而且,阿寿,你总不想将来夫妻吵架的时候,被莹莹追着打吧?”
那一瞬间,张寿就只见朱莹一张脸灿若红霞,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是长着一张看似文弱书生的脸,可这三年在乡间每日健走上山,其实没那么文弱。那些当年学过的防身术,他这三年也常练。当然,人家这建议,他自己其实是一百个赞成的,因为他会的东西,和这年头刀枪弓箭冷兵器精通的高手没法比。
可是,这劝君习武的最后一条理由,难不成是赵国公夫妻当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乘龙佳婿 第一百零九章 问君心意
也许是因为丈夫赵国公朱泾不在;也许是因为婆婆太夫人姿态很低,语气柔和;也许是因为女儿朱莹撒娇卖痴,苦苦劝留;也许是因为丈母娘看准女婿,越看越欢喜……总而言之,九娘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留下,但仍是一口咬定只“住两晚”。
而等到朱莹和太夫人咬耳朵说了一阵子话,随即喜出望外地搀扶着母亲回去梳妆,还连吴氏一块请了去,太夫人就留着张寿问了些今日见闻。
张寿很坦诚地说了在致公楼见到褚瑛齐景山,以及后来见兵部尚书陆绾的经过,本以为太夫人会结合自己昨夜和朱莹跑去陆府,追问此番来龙去脉,谁知道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置之一笑,问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阿寿,你知不知道,莹莹怎么能在司礼监外衙门口,把你堵个正着?”
张寿之前跟着朱莹一路紧赶慢赶,后来又要应付比朱莹更有性格的九娘,此时突然被太夫人这一提醒,他方才发觉了这个问题,当下皱眉问道:“如此说来,确实很奇怪。”
“那是因为,别人把你当成了宫中素来以相貌出众著称的二皇子,消息传得附近衙门全都知道了!要知道,司礼监外衙那地方,旁人避之惟恐不及,你居然会那么大大咧咧直接进去,别人不误会都难!刚刚莹莹偷偷告诉我时,我都吓了一跳!”
嗔过之后,见张寿有些尴尬,太夫人这才摇头失笑道:“莹莹因为母亲回来,跑到你家不见人,听说顺天府衙审案子,琢磨着你可能去了那,结果到致公楼,正好听说你在这见过褚先生齐先生和陆尚书,就急匆匆一路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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