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然而,张琛早早就计划好了今天这场面,同时还对众人许诺说,今天之后,他们的英姿勃发一定会被传扬出去,成为众多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可结果这护送着张寿从张园出来没多远,张琛就发现,事情好像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
紧随张寿的自己别说得到什么绝色美人的青睐了,四周围固然无数惊叹声,但那全都是冲着张寿去的!
“都说张学士那模样是谪仙下凡,但平常他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就算看见还会戴斗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啊,传言真是一点都不假,那真的是天上仙人一般的好相貌!”这明显是某个犯了花痴的未婚女子。
“男人不都是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可我出入那么多有名的酒楼饭庄,从来就没碰上过一次!为什么这样的男人从来就很少出门应酬,他怎么就这样古板!”说这话的,好像是游荡于坊间的歌女。
“看张学士后头那些人,简直就犹如群芳衬牡丹,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说话的是一群小媳妇,此时此刻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甚至还忘乎所以地一个个评判。这个胖,那个黑,这个脸上有麻子,那个笑得太猥琐……
如果有桌子可以掀,张琛觉得这会儿自己肯定连桌子都掀了,
张琛甚至不用看都知道,这会儿背后那些人肯定是个个黑脸,说不得还会有人在心里埋怨他,所以哪怕气得七窍生烟,他却还只能装成没事人似的,非常轻蔑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这些庸脂俗粉懂个屁!看人哪里能只看皮囊,要看内在!”
而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冷笑:“比内在的话,你觉得你和其他人比得过咱们这位老师?”
张琛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这清一色行头的迎亲队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一个衣着不同,身材更不同的小胖子,这下顿时恼羞成怒:“陆三胖,你来干什么!你这个已婚的胖子没资格混进我们当中来!”
“我是看不下去你这带头羊,所以来提醒你一声,你要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也没办法!”陆三郎呵呵一笑,这才轻描淡写地说,“你还有心思在这招摇过市,四皇子那边,三个小家伙天天扎根民间,甭提多刻苦了。”
张琛登时更加恼羞成怒。他那不是没空吗?张寿这婚礼,他是老早就承诺借人手借各种用具包办一切操办工作的,这要是他丢下眼前一摊子去专注于和四皇子那三个小子的赌局,回头岂不是成了失信者?
因此,他哪里肯就此服输,干脆就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三个小子懂什么,他们走过的路,还没我过的桥多!我就当让他们先跑一程,反正到最后肯定也是我赢!”
小胖子顿时嘻嘻一笑:“既然张大公子你这么信心十足,那我可就等着你回头奏捷了!”
而张寿耳听得背后唇枪舌剑,他终于无奈地重重咳嗽。耳听得后头总算是没声音了,他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陆三郎,你既然这么空闲,回头把我那习题册第六卷上的第八十二页到九十二页的题都做了……张琛,别当没你什么事,回头交一份水力织布机可行性报告。”
张琛哪曾想斗嘴斗得欢,作业砸上来,再一看陆三郎,那张脸一下子也变得比吃了黄连还苦,他就忘了自己这作业简直是难如登天,恰是幸灾乐祸地嘿然笑了起来。
于是,两人身后的其他人无不暗自庆幸没有瞎掺和,躲过一劫。而如此一来,道路两侧看热闹的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就抛在了脑后,有些脑袋活络的人,还在那窃窃私语,讨论所谓的水力织布机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定他们也能请人做出来,不说抢在张寿前头,但能够在张寿面前露个脸,向皇帝推荐推荐呢?
乘龙佳婿 第七百四十七章 恣意
简单粗暴地解决了一场口舌之争,但四周围那些各种各样的目光和议论,张寿就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终于抵达赵国公府,在万众瞩目中下马之后,他就只见赵国公府之外,一位挺陌生的赳赳大汉正昂然挺立,见了江都王长子这个媒人上前也不露怯。
那大汉乃是今日充当赞者的朱泾昔日部将杨雄——当然,如果他如今尚是军职,今日在赵国公府的婚事上担当这般职司,说不定回头就会遭人弹劾。然而,他此时这雄壮的姿态却只是个表象,实则因为严重的肩伤而不得不在之前一战后退还军职,如今早已经是一介闲人。
即便如此,哪怕眼前站着的权充男方媒人的,乃是江都王长子,说不定也是日后大宗正的候选之一,他却依旧不卑不亢,一番接洽之后,这才把人放了进去,自己却来到了下马的张寿面前:“主婚的渭南伯一会儿就出迎了,还请姑爷少待。”
被这一声姑爷一叫,曾经听朱莹介绍过此人,却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张寿不禁莞尔。然而,他很清楚,这会儿若是关心这位身上伤疤累累的老将累不累,态度强硬方才抢到这个赞者职司的杨雄说不定会以为是耻辱,他就笑着说道:“这等良辰吉日,我可是一刻都不想多等。”
杨雄嘴里叫着姑爷,但其实对这位赵国公府的新姑爷一点都不熟,只听说过人那绝大的名声,刚刚见着那果然和自家大小姐朱莹绝配的容貌,他在心中赞叹的同时,却也不免嘀咕人长得是不是太过单薄了一些,又有些隐隐担心这位姑爷会不会有那些文官矫情的毛病。
可听到张寿爽快直言一刻都不想等,他突然就觉得这位看似天上谪仙人的新姑爷一下子变得亲近了起来,当即竟是忘了之前就任赞者时,别人千辛万苦让他牢牢记下的一应礼仪,心直口快地说:“那是,不论是谁,要迎娶大小姐这样的绝世美人,那铁定是一刻不想等!”
跟在张寿背后的张琛早就把之前那纠结忘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寿笑吟吟地和门前那赞者聊得兴高采烈,就连之前同样也体会过迎亲场面的陆三郎,也不由得觉着有些牙疼。
如此恣意……真的不要紧吗?
匆匆赶出门迎接张寿这个新婿的女方主婚者不是别人,正是张琛的父亲大人,爵位和赵国公朱泾平齐,私交也还算尚可的秦国公张川。他早在门里就发现张寿在和赞者杨雄谈笑风生,虽说这完全不合礼仪,但他只当成没瞧见。
等到他重重咳嗽一声,眼见杨雄终于如梦初醒似的,赶紧把张寿带到了自己面前,他就少不得笑容可掬地上前一揖,这才把张寿迎了进去。
历经一番行礼、行礼还是行礼的种种仪制,张寿终于来到了正堂。恰是在这时分,内中盛妆的朱莹也已经在几位妈妈和丫头的护送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尽管大红盖头一遮,往日那再清晰不过的花容月貌,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掩盖住了,但张寿还是忍不住朝朱莹多看了几眼,这才上得前去。
而他的这番举动,朱家父子三人看在眼里,心情却是各有不同。
朱二的心情最简单,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把妹妹许配给陆小胖子,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鬼门关里打了个转——别说陆小胖子那简直是一等一的阴人,就说那心眼,自己就完全斗不过。张寿固然心眼比陆小胖子更多,可至少对他却颇为坦诚,还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如今妹妹终于所托得人,他恰是舒了一口气。哪怕不是嫁不出去的妹妹终于嫁人了这种感觉,那也是一种头顶大山终于搬开的舒畅。当然也不是没有怅惘,因为家里最肯借钱给他的人没了。
而朱泾和朱廷芳,父子俩却都有一种不甘不愿的莫名情绪在那萦绕。
朱泾刻板地说着“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目光却犹如小刀似的往张寿身上扎,较之于一旁九娘那笑意盈盈的神情大相径庭。尤其是发现九娘那“毋违舅姑之命”的吩咐,声音温柔悦耳,听不出一点点对女儿将来的担忧,他更是皱了皱眉。
然而,无论他如何不甘,仪式都已经成了。眼见张寿行礼,朱莹依依拜别,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要往外走,他竟是突然开口吩咐道:“大郎,你亲自送你妹妹。”
知道兄长亲送这是一向的规矩,自己这话简直是废话,他就板着脸又补充了一句:“你送出门之后,再骑马把你妹妹护送到张园,参加喜宴再回来。”
秦国公张川这个女方主婚者的笑脸一下子冻结在了脸上,朱二面上写满了愕然。如果是远嫁,父兄送至夫家常有,但两家隔得这么近!九娘不由得扶额,暗自庆幸这正堂之地,其他亲友都过不来,否则传扬出去那就好玩了。可就在这时候,朱廷芳竟是答应得干脆利落。
“是,父亲请放心。”
被嫁衣和发冠压得脖子僵硬,再加上吴氏对自己就和对女儿似的,朱莹一点都没觉得嫁人之后就不能回来,刚刚该哭的在庆安堂就哭过了,本来就没有太大的伤感,面对父亲和大哥这么特立独行的一出,她终于忍不住直接掀起盖头嗔道:“爹,大哥,你们这是想干嘛?”
新娘子竟然在辞家之前便在正堂揭起了大红盖头,再加上朱泾执意让长子把朱莹送到张园,这简直是一山更有一山高。然而,正堂里的人今天早就目瞪口呆得习惯了,此时再瞪,眼睛也只有这么大了……而朱泾被女儿这么一嗔,反而有些下不来台,当即板起了脸。
“把盖头好好戴上,别忘了姑爷也在这里,你这像什么样子!”
然而,朱泾这训斥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张寿那悠悠然的声音:“好教岳父大人得知,莹莹向来天真烂漫,率性而为,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哪里会在意?”
如果说刚刚朱莹这言行举止已经是出格,那么,张寿这无条件支持她的言语,九娘和朱二听了都是乐不可支,秦国公张川则是哑然失笑,可朱泾和朱廷芳就真的是啼笑皆非了。
尤其是眼看着张寿上前帮朱莹放下了那大红盖头,随即又悄声对着她说了几句话,父子俩那更是想要挑剔都说不出话来——他们能说什么?嫌弃又或者责怪张寿偏向朱莹?开什么玩笑,当娘家的谁不希望新姑爷偏爱自家女儿?
正当朱廷芳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就装聋作哑将妹妹送到张园,最好自己再混进那里好好观瞻一下这番婚礼,图个心安的时候,他却只听张寿又开了口。
“不过,莹莹你也别和岳父还有大哥斗气,京城哪家千金能让兄长屈尊降贵一路护送到夫家?更何况是大哥这样名扬京城,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就好好地让大哥送吧,如若大哥愿意在张园用上一杯水酒回去,我也欢迎之至。”
不等一旁那父子二人说话,九娘就莞尔笑道:“姑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大郎就去吧,省得你父亲不放心。莹莹,你也别忘了这是婚礼的大日子,别没事就使小性子。到了那里,可就不能像自己家里那么随便了,凡事忍一忍,至少过了今天再说。”
朱二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就是朱莹,换成他在婚礼之日这么出格,非得被父母乃至于祖母打死不可!按照继母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过了今天就可以随朱莹高兴?
不过也很正常,就看张寿平日对朱莹那纵容,吴氏那位婆婆对朱莹简直比对女儿还要宝贝,朱莹这出嫁实在是和回家没什么区别……
能说的话都被张寿和九娘抢着说了,朱泾也已经找不到什么其他的话好说。只不过,面对今天唯一在场的外人秦国公张川,他还是不得不弥补似的起身拱拱手道:“秦国公,小儿女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这京城每年也不知道几千几万桩婚事,像他们这般心有灵犀的却少,我看着正觉得羡慕呢!”张川呵呵一笑,随即意味深长地说,“只希望我异日也能有这样一个好儿媳,能如世兄这般福气。”
而被父母和张寿这么一说,朱莹总算是扮起了乖乖女,接下来从行礼到出门,大小姐再也没有闹什么幺蛾子。然而,当她上轿之后,听到外间无数熟悉不熟悉的声音,她这才终于有了一些离家嫁人的实感。
从今天开始,她就不再仅仅是朱氏女,而更多的是张门妇了……如果她嫁的不是张寿,日后每次要回家时,都要丈夫首肯,公婆点头,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得全都靠自己扛过去。
如果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出嫁的时候就会在轿子里大哭一场?又或者依旧昂首挺胸,犹如还是闺阁千金时一样,依旧像从前那般决心有什么不服就一路碾压过去?
就在朱莹浮想联翩的时候,她听到轿子外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莹莹,不过是三天而已,三天后你就可以回门了。等回过门之后,你想住对月就住对月,想回来探望就回来探望。所谓出嫁,其实对女孩子来说是最优厚的,因为你日后就有两个家了。”
朱廷芳眼看张寿到了轿子边笑吟吟地对朱莹说话,凭他的耳力,那一字一句恰是听得清清楚楚。而即便是他,听了这番话后,此时也不禁为之动容。
哪怕他一直都知道这桩婚事是对妹妹也是对朱家最好的选择,因为张寿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枝繁叶茂的亲戚朋友,但却是一个横空出世,才能出众的英杰,而且也对朱莹很好。可是,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认同妹妹的眼光。
就算是他,也不会对妻子说,你日后就有两个家。对他来说,哪怕渭南伯是岳父,岳父家的事他也会周顾,但绝不会把两家看得同样重。天底下除却张寿,大概找不出第二个男人会对朱莹这么说了。毕竟赵国公府家务事固然没有,但被人找茬的事从来就不少!
而轿子中的朱莹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被张寿这番话冲得一干二净。她差点就要掀开轿帘对张寿说话,可手抓到轿帘的时候,她总算醒悟到自己这会儿是在花轿上。因而,她唯有懊恼地放下了手,随即轻哼道:“阿寿你赶紧去前头,让人看见,肯定要说你急不可待!”
“你若是现在嫌弃我急不可待,那对不住,已经晚了。”
听到轿子里突然就没声音了,张寿不禁哈哈大笑,等转身策马回到最前头时,他只当没看见四周围一群人看他那微妙的眼神。
要知道,这会儿曾经倾慕过朱莹的那些人,全都觉得自己的狗眼都要被闪瞎了。他们从前也试图用这种好听的话来撩拨朱莹啊,可结果却是……差点被大小姐轰杀至渣!可现在换了张寿说出这种完全是调戏的话,轿子里的大小姐那简直是变身文静大家千金似的,竟然就没有反应!
而轿子里的朱莹确实吓了一跳,要知道,之前张寿在赵国公府正堂中那么说,这也就罢了,可这会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但大哥在,而且还有那么多认识她的人也在!哪怕她还不至于因此就感到羞怒,但也禁不住用力捶了捶身下的坐垫。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张寿却是越来越不像从前那呆瓜木头君子了!
虽说趁着大户人家成婚的好日子拦轿道喜,随即趁机讨要喜钱,不给足钱就绝对不走,这是京城由来已久的风俗了,但这一日,赵国公府的花轿所到之处,那却是只有夹道看热闹的,没有一个不长眼睛的乞丐或闲人来讨要喜钱。
尤其是当看到花轿旁边策马徐行,犹如护卫似的朱廷芳时,那些忍痛放弃了这一注大财的京城闲汉帮们无不在那庆幸自己的英明。看这架势,朱大公子赫然要把自家妹妹一路护送到夫家去,若是他们之前拦轿,那岂不是会上了这位朱大公子的黑名单?
而张寿之所以满口答应朱廷芳一路护送,就是因为对京城这风俗有所耳闻。虽然他有钱,但如今是有媳妇的人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却没兴趣周济那些懒汉闲人。就这么一路前行,眼看张园在望时,他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那一刻,结婚的实感恰是扑面而来。
乘龙佳婿 第七百四十八章 人比花娇,群贤荟萃
噼里啪啦的爆竹正是张园中人放的。事实上,爆竹这种事物历经两千多年的发展,早已经从最初货真价实的把竹筒放在火堆里烧,然后取其中那竹筒爆裂的声音来图个喜庆,渐渐变成了木炭硝石填充在竹筒中,获得更大声响的爆竿。
而随着火药的逐渐常见,鞭炮这种后世污染空气于是被四处禁绝的玩意,也已经真正面世,甚至有所谓的一千竿,两千竿之类的称呼,就犹如后世的一千响,两千响。
只不过,本朝那位太祖对于火药的管制却非常严,即位之后,他就声称火药鞭炮容易引发火灾,难以控制,因此把装填火药的鞭炮连带孔明灯也一块严禁了,甚至还对京城各家官宦和富贵人家下了严禁,要求自上而下不放火药鞭炮,只能放爆竹,字面意义的那种……
如今哪怕去开国时日长久,很多太祖时期的旧规矩早已经被人丢进了故纸堆,但官宦人家大多数还会守一守这不放鞭炮的规矩,以免被某些矫枉过正的御史揪住。至于民间那私炮坊子出产的鞭炮,也就是某些百姓私底下在节庆以及婚嫁的时候放一放,衙门也没法管。
虽说这爆竹的声音相比震耳欲聋的鞭炮,不免显得有些不太给力,但意境既然有了,张寿自然没有那么挑剔。而此时,刚刚在路上悄然混进他这一行迎亲队伍,后来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溜走的陆三郎陆小胖子,却是腆胸凸肚地迎了出来。
没错,今天张园这场婚礼的男方赞者,正是小胖子。这也是他没有去和张琛等人抢着当傧相的由来。
此时此刻,满脸堆笑的他陪着张寿迎了花轿上下来的朱莹,眼见大小姐那一身大红嫁衣穿得比其他新娘更加华丽,他就不由得啧啧一声,等送了这小两口往新房去行同牢以及合卺礼时,他方才压低了声音说:“小先生,你今天这场婚礼,回头可真是要轰动全城了。”
张寿本来正想着今日朱莹那红盖头掀得太快,落后一步的他没能看清楚她到底是浓妆艳抹,还是淡扫蛾眉,又或者别出心裁地不施粉黛,可乍然一听陆三郎这话,他不禁心里微微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阿六这些天的反常。
然而,他还来不及询问陆三郎太多,这个明明吨位越来越厉害的小胖子却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等到了新房之中,当张寿挑去朱莹那一顶红艳艳的盖头时,他就见到了一张艳光四射的脸。大小姐也许平常偶尔会素面朝天,也许偶尔会淡妆示人,但在今天这种场合,从来就很擅长打扮自己的她从早上开始精心描画,为自己打造了最完美的妆容。
此时此刻,朱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张寿那不加掩饰的惊艳表情,顿时得意洋洋地展眉一笑,可下一刻,她就只见他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被人一声不吭地这么盯着好一会儿,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安,甚至以为自己的妆容哪儿出了差错。
可就在这时候,她听到面前传来了一声叹息:“莹莹,今天这新房恐怕是不会有人敢进来的,要是见了你,自惭形秽都是轻的,我怕人掩面而走,回头后院本来就少的女客要跑掉一多半。”
“油嘴滑舌!”朱莹嗔怒地骂了一句,但心里却喜滋滋的。就算是听惯了夸奖的她,在听到这样变相的赞美之后,还是觉得极其愉快。
不过,虽然她很想奉还一句,今天你那迎亲的样子实在是招蜂引蝶,可话到嘴边,想起离家时祖母和父母的先后告诫,她还是稍微老实消停了一点,只是等到同牢合卺的那些饮食酒水一一下肚,一上午一下午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她,这才算是感觉到了饥饿。
至于之前……她哪里顾得上吃东西,都在忙于给自己一场不留任何遗憾的婚礼。
虽然很想在新房中多留一会儿,但当陆三郎新婚燕尔的妻子刘晴在门外让人通报了一声,道是陆三郎转告,今天宾客盈门,还请他这个新郎官去接待一下,这边新房自有她来看顾时,张寿还是不得不忍痛离开。
就是为了婚礼应酬太麻烦,所以他才对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完全不感冒……
虽然吴氏应该非常想到新房来陪着刚过门的儿媳妇,但没有婆婆新婚之夜跑到儿子媳妇那新房来的道理,所以有刘晴这个熟人过来坐镇,他也确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刘晴口中这宾客盈门四个字,着实让他心里犯嘀咕。
原因就在于那五十桌的庞大数量,以及他根本不知道阿六送给了谁的庞大数量请柬……
“那……莹莹你在这安心等着,有什么事尽管叫人。”张寿说到这,突然顿了一顿,想到朱莹口中朱廷芳那场婚礼上的新房搅局者,当下又补充道,“如果有人到新房来找茬,你想怎么打发就怎么打发。别担心闹出什么事,不把自己当宾客的人,那就没必要客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又不是面团,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你还怕人欺负我!”朱莹简直哭笑不得,直接在张寿背上推了一把,“去吧去吧,但千万别满身酒气回来,那样我今晚就不理你了!”
话一出口,她方才醒悟到这其中的语病,顿时面色微红。而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是,张寿突然靠近她耳边,仿佛要嘱咐些什么悄悄话,可就在她打算凝神倾听的时候……他竟是突然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气,随即就笑着移开一步,眨了眨眼睛就这么走了。
足足好一会儿,耳朵根发红的朱莹才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又被张寿调戏了!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今天一次两次被他这般戏耍,她还是不禁怒从心头起,偏偏张寿已经出了门,刘晴则是适时进了屋子,她只能气咻咻地用力用粉拳砸枕头道:“啊,真是气死我了!”
“这是怎么了?”
刘晴一进来就看到朱莹面色绯红地在那发脾气,登时吓了一跳。张寿和朱莹还没成婚,那就是蜜里调油,怎么如今好不容易成婚了,却是闹别扭了?可她这问题却完全被朱莹无视了,因为她就只见大小姐正发泄似的在那软枕上又掐又捏,仿佛把那玩意当成了张寿。
且不提刚刚度过新妇阶段的刘晴和刚刚进入新妇阶段的朱莹这对闺中好友会如何交流,当张寿出了新房所在的院子,就遇到了在那恭候的陆三郎。只看人脸上那根本藏都藏不住的肥肉上满是笑意,他就知道之前阿六说的所谓惊喜应该正在那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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