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点了点题之后,见朱莹笑吟吟地面色如常,其他人包括永平公主在内,恰是全都微微色变,或疑惑,或惊喜,或沉吟,或期待,楚宽这才若无其事地说:“当然,太子殿下也有一桩非常不得已的事情,希望能够求助于诸位。”
“事情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一向亲厚的弟弟,也就是四皇子,之前一直都负气呆在宫外,被张学士安置在公学。”
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四皇子在公学的那点学习生活经历——当然省略了假扮斋长去有困难的同学家里家访,以及怂恿阿六和萧成小花生去孔家扮鬼这种非常要命的事——楚宽又顿了一顿,等众人好歹明白了一下事情经过,他这才抛出了四皇子和张琛赌斗这件事。
当然,他也不会忘记,替张寿好好提一提打算推出的那公学双重资助计划,以及巡生前去各区给贫家子讲课这一做法。
见众人有人惊叹张寿想得深远,有人却在攒眉沉思,仿佛不明白这件事和她们有什么关系,楚宽也不解释,而是笑容可掬地说:“张学士把赌斗的地方设在了通州,可他却是分不开身的,所以就需要有人去做评判。”
“说实话,眼前就有皇上钦点的督学御史大人,她其实最合适,但是,要知道张学士和她新婚燕尔,张学士自己都不能去,哪会放她去?至于张学士那些学生们,谁能压得住四皇子和张琛?所以,太子殿下知道诸位当中就有出身通州的,方才派我送了他的亲笔信来。”
“太子殿下无所谓四皇子和张琛谁输谁赢,但是希望公平公正,如此四皇子才能心服口服尽快回宫,他希望有人能铁面无私当好这个评判。之所以想到诸位之中也许有人适合,也是因为他觉得,诸位当中有通州本地的,而四皇子和张琛对女人总会多几分敬重。”
才怪!别人不说,永平公主至少对四皇子和张琛有几分了解。和三皇子这个太子相比,四皇子脾气要冲动执拗很多,他发起脾气来,管你是不是女人!
而张琛那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看自己有多少斤两,放出话说非绝色美人不娶——当然,也不是没有容貌出众的姑娘主动接近他,试图成为未来秦国夫人,可这时候张琛却又矫情了,说什么那些女子是看中他的地位,而非本身。
张琛那家伙以为除了身份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随着不少人碰了一鼻子灰,受了一肚子气,甚至还有人被殃及池鱼,张琛在京城某些世家千金的小圈子里,也早就败了名声。
这两个人赌斗,若是哪个朱莹之外的女人自以为厉害去做评判,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而永平公主冷眼旁观,便发现此时在场的女夫子们全都是聪明人,竟是全都默不作声,没有一个开口大包大揽的。于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她就打算开口替众人推却了此事,谁知道楚宽却没有被众人的沉默逼退,而是笑呵呵地又开了口。
“我知道诸位难免会有顾虑,太子殿下也并不是强求。他之前已经请示过皇上,又亲自见过秦国公,两位都很认同他从女学中邀人评判的做法。如若各位谁能助一臂之力,便是太子殿下和秦国公欠她一个人情。”
他知道自己这么一说,难免就会有人出于功利之心答应,当下却又郑重其事地说:“太子殿下和秦国公说了,若是四皇子又或者张琛犯浑,那两个都是吃硬不吃软的,想当初张学士能让他们服气,也没少用硬手段,所以必要的时候,那位评判也可以来硬的。”
“……”在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中,叶氏那张诧异的脸显得尤为突出。话说到这份上,她如何不知道这是暗示除却朱莹之外,众人当中唯一能打的她接下这个任务?
要说她对四皇子和张琛都完全无感,也完全没有恨嫁之类的迫切心思,其实自身也不是特别在乎所谓太子和秦国公的人情。
然而,她父亲已老,弟弟还小,如果能让那两位将来照拂家人,她日后若想飘然离京,畅游天下时,那岂不是也能少些牵挂?毕竟,这狭窄的一片天,她实在是看够了。
想到这里,在一片迟疑和顾虑之中,叶氏就开口说道:“楚公公此话当真?只要能公正评判,余下的都可以随我自主?哪怕我看不惯他们,揍他们一顿?”
听到明显不是女人应该说的这个揍字,一群女夫子们几乎齐齐为之侧目。等看见叶氏那赫然一脸若无其事,她们方才有人想起,这位将来的同事据说是曾经当街把狗腿子打到不能自理,最后还把那位见色起义的公子哥割了一个耳朵,拎到顺天府衙去的!
而人家到女学来,教的也和她们完全不同。这位教的不是什么柔顺,什么卑微,而是教女子如何自保,如何防身,如何不被宵小欺负!说实话,她们其实也想学学……
而楚宽终于等到了叶氏的回答,当下就笑容更盛了:“只要能慑服四皇子和张琛,那自然是悉听尊便。但是,叶小姐也需要把握好分寸,否则就不是评判,而是结仇了。”
“这我自然省得。”叶氏淡然一笑,当下就对永平公主和朱莹开口说道,“招生之前,想来我这个只教防身术的女夫子也没什么用,太子殿下既然派楚公公给出了这样优厚的条件,就容我去通州做这样一个评判。我也没什么所求,只求将来老父幼弟能够有人照拂。”
这种日后在关键时刻也许能派上大用场的人情,叶氏在此时此刻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其他人虽说之前觉得这未免有一种钦定的感觉,可眼下却都为之哑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宽含笑将东宫太子那封亲笔信呈递给了叶氏。
而叶氏从容接过信之后,却大大方方当众取了信笺展开一扫,随即就淡淡地转送了给永平公主:“回文我就不写了,还请公主回宫后替我转致太子殿下。通州乃是京城水陆要冲,贫富不均,贫儿众多。要是四皇子和张琛真心做事,我当然不会乱挑刺,但是……”
“但是他们这赌斗要只是为了自己的意气,却不顾他人死活感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乘龙佳婿 第七百六十二章 忽悠的功力
“这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的课结束,当四皇子从课室中出来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他恰是使劲跺着脚,搓着手,一副冷到有点受不了的架势。
然而,他固然不像往日在宫中似的皮裘裹身,但最外头那层半旧不新的袍子里,还有一件轻软的丝棉小袄,所以当他看到小花生和萧成跟了出来,两人无不斜眼睛看他,再看到自己那些每天换一轮的同学们,他就抱怨不出来了。
因为这些比他大的同学们,身上虽不至于破衣烂衫,但很多人都裹着和自己身材完全不相衬的厚重大袄。很显然,这并不是他们的衣服,而很可能是家中父兄长辈的。
而他听小花生和萧成说,夏日来上课的早上,这些学生都会沐浴更衣,穿上一身家里最好的衣服,以免带着一身味道在公学被人瞧不起。但这种越来越天寒地冻的天气,这样的整洁也越来越难以维持。比如这几天他就发现,那些同学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忍受。
但此时,他就只见众人裹着大袄匆匆而走,脸上全都写满了喜悦。
就在今天下课之前,张寿代公学祭酒陆绾公布了一个消息,公学出资向京城一家制衣坊定了几百件棉袍,还在公学一角修建了一座大澡堂子。今后每日早课延迟半个时辰,以便学生在早课之前,先进行沐浴,然后统一更换校服,放学时再留下那套校服,以备七天后穿。
虽然这校服只是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穿,不能带回去,但公布消息的时候却说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的校服上会绣制姓名和班级,所以哪怕学生们不过是七天来一次,也绝对不会出现一件衣服轮换给别人穿的现象,真正做到一人一衣。因而,学生们无不喜出望外。
毕竟,对于大多数京城贫家而言,夏天还能冲个凉就当洗澡,到了冬天,烧热水洗澡就变成了一种奢侈。而四皇子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张寿公布的这做法,结果之前张寿宣布之后,他却被小花生萧成的帐给吓住了。
一件棉衣的价格微乎其微,但几百件就是一桩很大的开销;而一个人洗澡所用的木柴也同样微乎其微,几百个人洗澡,从木炭又或者煤,再到供水,又同样是一个非常大的开销。小花生对物价了若指掌,萧成则很会算账,最后两个人展示给四皇子的恰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偏偏就在四皇子心情极度复杂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讨厌的声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没想到朝廷都没能为寒士做到的事情,公学却为一群贫家子做到了。”
“你以为是朝廷不想做吗?天下寒士有多少人,朝廷能顾得上多少?而天下贫家子又有多少人,公学能周顾得上的,也就眼下这几百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以为这一人一件棉袍校服,每天来上课洗一个澡,这得多少钱?”
四皇子看到和自己一番冲突之后,又被张寿打发去继续授课的罗三河也从课室里出来,竟然还在那空口说白话,想到自己之前在萧成和小花生面前吃的瘪,他不由得气急败坏,直接就针锋相对。
反正这会儿其他学生都走了,他也不怕这番相争被张寿看到,然后又挨上一顿骂。
而这一次,就连小花生和萧成都没帮罗三河——人刚刚那话听上去好像没错,但却太脱离实际了。学过杜工部这首《茅屋被秋风所破歌》之后,他们还听张寿讲解过,因而当然都知道,天下寒士俱欢颜是不可能的。
而四皇子旗开得胜,此时那就更加现学现卖了起来。
“而且,你又不是寒士,更准确地说,你也好,我也好,还有小花生和萧成,全都压根不是什么士,当然这公学里的学生,就连夫子们,能够被那些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士大夫承认是士的,估计也找不出几个!”
“顶了天也就是陆祭酒,刘老大人,还有从前在这里教过书的唐解元,去了通州开公学的谢万权,大概就这么几个人。就连张学士都被人讥刺是不学经史的暴发户。自诩为士的那一批精英读书人,向来是天下最难满足的群体。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不,大错特错!”
“他们衣食足,就想要话语权,有了话语权,就想要指点江山,指点江山就免不了要骂贪官,骂朝廷,骂了朝廷之后就自诩怀才不遇。自诩怀才不遇之后,不免就要追念古今……嗯,现如今是我大明威凌四海,没有敌手,否则他们就不止追念古今了。”
“要是海外有什么大国胜过大明,他们指不定还要吹嘘他国,贬低我国,以此来炫耀先见之明!所以,寒士这种人物,拿着朝廷的钱,也未必会说朝廷的好话,也不可能个个欢颜!而且,你见过住着大宅,坐着宝马香车,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寒士的家伙吗?”
“张学士就从来都不说自己是寒士,他从来都承认自己是运气很好的暴发户。那些拥裘赏雪愿天寒的家伙,作诗论文的时候却悲天悯人,也不见他们真正为治理地方出什么力,就只见在给做事的循吏挑刺,这种人简直是无耻之尤!”
“光会叹民生多艰有什么用,只说不做的人最可恨!就连舍粥舍衣做表面善事的,也比这种家伙强!”
四皇子努力回忆张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某些话语,此时一口气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眼见罗三河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他只觉得意极了。
想在我面前炫耀学识?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从小听着父皇那些“异端邪说”长大的!
用父皇的话来说,太祖皇帝满脑子都是不合时宜的奇思妙想,所以后来一时想不开就去周游四海,结果就再也没了音讯。但是,郑家人喜欢这些新奇想法的血脉却传了下来。
所以,父皇很喜欢张寿那些新奇的想法,他也很喜欢张寿和别个夫子的不同,尤其是学着张寿那口气说话,尤其是驳斥别人,那种感觉真是太痛快了!
嗯,幸好他记性好,又常常喜欢竖起耳朵留心张寿说的每一句话,哪怕不求甚解也先背下来再说,这会儿就派上大用场了!
眼看罗三河再次被四皇子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而四皇子却又洋洋得意,小花生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没好气地咳嗽了一声,正打算揭穿四皇子这是鹦鹉学舌,却没想到四皇子竟是抢在了前头,直接承认了。
“这些都是我平日跟着老师耳濡目染学的!所以,你要想在公学当好夫子,还早八百年呢,不是把你在司礼监内书堂学到的那些东西生搬硬套拿出来,这就够了!话说回来,我之前和张琛打了个赌,你现在要不要也和我打那个赌?”
“别看你出身民间,可自从进了内书堂,早就脱离民间了,你这次跟我去通州,要不要也去试一试,如何从贫家子中遴选可造之才?你,我,再加上张琛,三个人一块比一比!当然,准确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毕竟我年纪可比你们小,所以我要加上小花生和萧成!”
“要知道,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也没有你们读的书多!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要是不敢就算了!”
看到罗三河真的露出了认认真真在那考虑的表情,小花生简直想捂脸,就连相对老实的萧成也露出了不忍看的表情——这四皇子是赌斗上瘾了吗?这竟然连自家太子兄长特地送过来辅佐他的人,也要就这么忽悠进去一块赌斗?
四皇子信心十足地看着对方,终于,他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既然是打赌,那赌注是什么?”
没想到这呆子竟然不傻……还知道要赌注!四皇子心里这么想,但脸上依旧显得很从容:“我和张琛打赌,说的是谁要是赢了,那就能任意支使对方做一件事,日后要无条件敬着对方。你既然加入进来,那赌注当然也一样。虽说你是内侍,但打赌不看出身,只看胜负!”
罗三河没想到这个赌注如此宽泛,如此优厚,虽说这只是四皇子单方面的表态,并没有代表张琛,但他本来就对赢过张琛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四皇子……他此时心里一心想着如果自己赢了,那是不是就能顺势要求四皇子安分守己,好好地做一个本本分分的皇子?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那好,我和你赌了!”
当张寿从神气活现的四皇子口中得知这新鲜出炉的赌约时,他简直想要为熊孩子的创意竖起大拇指点个赞。堂堂太子特意送来的人,哪怕是楚宽推荐的,他不能拒绝,也不好搁置,所以才想了个损招,可没想到四皇子越战越勇,直接一个大圈套把人给套了进去。
然而,既然罗三河也跟着四皇子一块来了,哪怕他真的想好好夸奖四皇子,却还不得不板着一张脸,非常严肃地批评教育了熊孩子几句,大意是你太子三哥送来的人,怎么能这样那样……可他这场面话都还没说上几句,罗三河就替他把剩下的话说了。
“张学士,我是自愿的,只求您能允准。张大公子如果不同意也没关系,反正,我只要和四皇子分个胜负就行了。我只是不知道,届时谁来做这个评判?”
见罗三河一副我有权力怀疑评判是否会不公平的样子,张寿顿时呵呵一笑。而这时候,他听到外头传来了阿六的声音:“少爷,我回来了。”
张寿当然记得早起阿六就是跟随朱莹出门去的,此时人却突然回来,他就知道朱莹那边应该是告一段落了。想起之前他去慈庆宫授课时和三皇子约定好的事,他心中一动,立刻把阿六叫了进来,随即就笑问道:“女学那边进展如何?”
阿六知道张寿想听什么,再加上这里还有外人,他避而不提朱莹和永平公主的纷争,只着重提了提楚宽代三皇子来请人做评判的事。
果然,一听到评判者竟然是女学的一位夫子,罗三河的眉头立刻皱成了大疙瘩。
可四皇子却惊呼道:“是碰到恶少调戏抢人,随后当街割了人一只耳朵,把那些狗腿子打得落花流水,而后还把人拎去顺天府衙的那位叶小姐?想当初大哥二哥听到是这么一位姑娘,听说都赶紧想方设法把人在终选上筛下来,谁也不想把这么一个母老虎娶回家里来!”
罗三河毕竟曾经是司礼监答应。四皇子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何许人也。然而,他还听到有人暗中传言,说那位叶氏过了复选之后名声在外,所以有竞争者的家中长辈一时昏头,于是挑唆了一个初来北地,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少,试图坏了叶氏的名声。
当然,这一脚踹在了铁板上……事后顺天府宋推官亲自登门拜访致歉,却被叶氏直接拒之于门外,道是秉公处断就好,道歉之类却是不必。
她还对外说,顺天府衙又不是只管着一条街两条街,总不可能面面俱到。这次事情之后,想来若再有人想打她的主意,那就要有断耳乃至于断头的觉悟!至于这件事后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什么反应,叶氏压根就没理会,因为她放言,人品不正的家伙,没资格做她夫君。
而罗三河因为和现任司礼监掌印钱仁也算是有点交情,还听这位钱公公说过另外一种少有人知的推测,那就是……兴许挑唆那个恶少去对叶氏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甚至大皇子也有可能。因为皇帝突然定下皇子妃只能从五品之下选这个前提条件,他们都很不满!
当初只听到工部侍郎之女刘晴可能是未来正妃的传言,二皇子就敢当街堵路叫嚣谩骂,更何况叶氏家里父祖都已经不做官了?
所以,当阿六没有回答四皇子那个问题,而是认认真真地复述了叶氏的话,甚至连哪怕揍一顿,我对他们不客气这种也没有略过时,罗三河就忍不住斜睨了四皇子一眼。他本以为会看到对方的发怵又或者不满,谁知道四皇子那赫然是满脸的劲头。
“只要评判公正就行,我还会怕吗?”
乘龙佳婿 第七百六十三章 择日不如撞日
几天前张寿那场婚礼办得风光盛大,丝毫不乱,秦国公府以及各家府邸抽借过去的那些素质上佳的下人,以及每一个流程都严格把关,这自然居功至伟。当然张园从上到下的人都知道,此番婚礼能够办得毫无纰漏,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义务来帮忙的张寿那些学生们。
而其中最突出的人,除却陆三郎这个赞者,那就是张琛了。
要知道,张琛从迎亲到待客,全程彬彬有礼,谈吐大方,哪怕很多人都听说过张琛的改变,但到底人不是陆三郎那样的皇帝金口玉言浪子回头变天才,所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看到往日京城纨绔子弟中的头面人物现如今竟能待人接物这般成熟,无不唏嘘至极。
而张琛自己却在婚礼第二天就如同蔫了的菜,好几天都没出门。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到底是对朱莹旧情难了,所以在人真的嫁为张门妇之后,心里过不去……但如秦国公府张家的人,比如张琛的父母双亲却知道,张琛那是一下子用劲太猛,所以后续乏力。
打扮得光鲜亮丽充当傧相去迎亲,而后又在人前迎客待客,各种平时不愿意打交道的人物全都得笑脸相迎,各种平时不喜欢说的话全都得硬着头皮说……最重要的是,某些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眼里却还只有一个张寿,让原本打算借机猎艳一番的张琛大失所望。
而去往张园赴宴的未婚千金实在是太少,所以想要借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可以作为婚姻备选,这一个目的也完全泡汤,也难免张琛事后提不起劲。
所以,他完全把赌约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当这一天早上照旧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而后听到下人报说,张寿来了时,脑袋还没清醒的他竟是懵了一会儿,随即才呆头呆脑地问道:“他来干什么?我没翘课啊,从沧州回来,我在半山堂修业的事儿就结束了。”
“我现在可不是监生了!”
那个来通报的小厮简直被自家大少爷蠢哭了。半山堂现如今也已经不在国子监了,可您还不是把张学士当成您的老师?而且问题是,我没说人家是来抓你翘课的啊!前些天您还气势汹汹地说什么和四皇子打赌如何如何,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就完全忘了?
于是,他只能委婉提醒,偏偏张琛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其他时间就是发呆,脑袋比平日迟钝了几倍都不止,他都已经把打赌两个字点明了,张琛竟然还在那茫然。
这下子,深信自家少爷已经没救了,小厮干脆直接退了出去,毕恭毕敬地直接把张寿清了进来,当然,也包括貌似跟班的四皇子以及其他人若干。
虽说那小厮一眼就看出张寿身后某个眼睛滴溜溜四处乱看,没有半点规矩的小孩儿绝对不是跟班,肯定就是和自家少爷打赌的正主儿,但他还是没有出言揭穿。反正自家老爷早就说过,如果是张学士登门,不管他在不在都要好好接待,那么,张琛的心意就无关紧要了。
这么一个咸鱼似的少爷,是该有人像抽陀螺似的把人给抽起来,否则再下去就真的要被冬天的太阳给晒干了!
果然,当这小厮把张寿一行人直接带到张琛跟前时,就只见还在那呆呆放空的少爷盯着来人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就怪叫一声直接跳了起来。
“小、小、小、小……老师!”
当听到这么一个称呼的时候,张寿还好,四皇子直接就笑喷了。很明显,这是本来打算叫小先生,结果咬到舌头之后,想着还是叫一声老师更加合适!而四皇子身后,虽说远远见过张琛几次,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的罗三河,那更是把对张琛的评价又下调了三分。
然而,口吃之后,张琛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陡然之间清醒了过来:“这是我和四皇子的打赌就要开始了,打算去通州了?”
说完这话,见张寿似笑非笑地端详他,想起这两天自己的颓废,他就故作轻松地睨视了四皇子一眼,一脸赢定了的表情:“就凭他们三个,想赢我,还早了一百年呢!我这几天那是养精蓄锐,到时候看我稳赢他们!”
要是从前,四皇子听到这样轻蔑的话,那绝对是立马暴跳如雷。然而,现在他却出奇地冷静,反而还淡淡看张琛一眼,就仿佛一个成年人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孩子,完全倒过来了。果然,他这一眼,立刻看得张琛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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