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如今,人在乾清宫做事,勤恳扎实,颇有些正气,因此目前和其他人相处得还有些别扭。这样一个颇有点愣头青的小子,反而比那些油滑世故的家伙更值得信任。最重要的是,他既然觉得自己一腔正气,那么想必能够劝一劝四皇子,免得他剑走偏锋成了习惯。”
三皇子也听楚宽坦陈过当初那件事,这会儿听人推荐罗三河,他仔细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挺合适的人选。
当然,这并不是说宫中的内侍宦官就少到这种挑不出人的程度了,而是……就算偌大的宫中只有几百个宦官,远远少过宫人和女官的数量,但问题是,除了他身边的人,以及乾清宫中见熟了的那些人,大多数人他这位太子根本就不认识!
这还是他亲自领衔去查过司礼监的结果,如果不是如此,满宫里的宦官,他认识的不会超过二十个……所以父皇曾经戏言,就凭他这不够认真仔细的性格,那真是很容易被人坑死。
浮想联翩了一阵子,三皇子就直接点头道:“好,那就是他,此事我去对父皇说。”
区区一个内侍,皇帝就算因为楚宽的缘故而记在心里,但既然是自己册立的东宫太子亲自过来和自己说,再加上又不是无缘无故要把人左迁贬职,而是把人派出去看着四皇子——虽然人是至今还没回宫,但并不意味着皇帝就真的不要这个儿子了——他当然一口答应。
于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罗三河,就被皇帝叫到了面前,接受了一番语重心长的告诫之后,随即还没来得及完全理解,他又被三皇子叫了过去。在父子面前这么转了一圈,这位懵圈的少年内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重任。
从皇帝到太子,竟然希望他去外头看住四皇子!就凭四皇子这惹是生非的本事,从不怕事的态度,他看得住吗?他就算是千里眼顺风耳,也管不住四皇子啊!
罗三河在心里认定是楚宽进的谗言,然而,他心里正不乐意,三皇子在交待完之后,犹豫了片刻,却又补充了两句:“我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四弟就是我和父皇也常常管不住,所以,你遇事不妨多多请教老师,他才是四弟的克星。”
“我并不是要看住四弟,只是希望他多个帮手,更希望你留心是否有不怀好意的人!”
乘龙佳婿 第七百五十八章 另辟蹊径
当罗三河出宫,最终来到公学站在张寿面前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三皇子对他说的那些话,心情那是又激动,又惶恐,一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堂堂太子殿下会如此掏心掏肺。而他更没有想到,一旁他始终当成奸阉权阉的楚宽,更是不避嫌疑地拿出了当年皇帝和庐王的旧事作为例子。
皇帝和庐王也是同样从小长大,一度亲密无间,然而,就是因为太后和皇帝一时不察,庐王身边有人撺掇,再加上业王刻意拉拢,于是那位自恃为皇帝嫡亲弟弟的金枝玉叶就此起了歹念,最后引发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三皇子和皇帝当年一样,非常重视非常喜欢四皇子这个弟弟,因此只希望他能够守住四皇子身边,别让某些人有机可趁。而三皇子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没办法拒绝。
“从前四弟老说自己要当一个闲散不管事的皇子,因为他一贤德,说不定有人就要动歪脑筋,我却还老说他胡思乱想,我现在想通了,他要成为贤王也好,闲王也罢,全都可以任凭他高兴,而如果他想要为天下苍生做一点事,那就更好不过。”
“我听楚公公说,你是一个正直敢言的人,所以我才对父皇建言,让你去四弟身边帮他。你见了四弟就直截了当地说,你是我派去帮他的人。你告诉他,我很担心他,而老师没办法天天入宫,也不可能把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告诉我,但是,我从来没和他分开这么久。”
“没有他的日子,我总觉得身边缺了什么,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哪怕他觉得那是我在派人监视他也好,我希望他能把你留在身边。而且……而且我希望他能尽快回宫。”
而当张寿听罗三河一五一十说完三皇子和楚宽对其说的每一句话,而且坦坦荡荡表示,自己就是来当眼睛和耳朵,顺便还充当劝谏者这个动嘴巴的角色,他就忍不住觉得头疼。
他当然知道这是楚宽给自己找的麻烦,可四皇子堂堂一个皇子就这么扔在宫外,而他又看似不负责任地把人扔在公学和一大堆贫家子混在一起——毕竟萧成和小花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完全属于贫家子这个范畴——说起来皇帝已经算是很心大,也很信赖他了。
因此,他盯着之前这个郑重其事告诫自己说,楚宽不是好人的少年内侍,沉吟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就笑眯眯地说:“既然是皇上和太子殿下都让你来,那就是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但是,郑锳如今不是四皇子,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公学是不需要随从的。”
见罗三河登时面色一僵,他就轻描淡写地说:“我记得楚公公说过,你曾是司礼监答应?能跻身司礼监的内侍,据说不亚于科场选拔,千军万马独木桥杀出来的举人,想必你学问也不差。这样吧,郑锳和小花生萧成那是在几个班里轮番上课,在他们三个去通州之前……”
“你就去给他们所在的班级当一下老师吧。英雄不问出身,我想你可以的。”
如果说皇帝和太子给予的任务,罗三河已经觉得压力山大,那么,此时此刻张寿给自己硬塞过来的这么个差事,他就完全是目瞪口呆了。然而,张寿接下来的说辞,却让他完全无法拒绝。
“虽说你是从乾清宫出来的,又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太子殿下的令旨,但是,郑锳是什么性格,你应该心里有数。那是一个很容易就和你拧着来的家伙。与其你去跟在他屁股后头,拼命地提醒他,甚至给他提意见,然后热脸碰上冷屁股。还不如换一个思路。”
“你往那讲台上一站,摆一张冷脸,上完课就走,做出一副高冷的老师姿态来。说不定郑锳反而会对你这个老师感兴趣。”
罗三河哪里见过这个。毕竟,他从小就被灌输忠孝节义,那是典型的被当成忠心耿耿的司礼监后备人才培养出来的。忠于皇帝,维护东宫,那是他的人生目标,至于四皇子,虽说是龙子凤孙,但因为理应没有登上大宝的可能,反而属于他需要时刻关注的不稳定因素。
至于怎么个不稳定法……那当然就是三皇子说的,万一人被奸徒蛊惑,兄弟离心乃至于兄弟阋墙这种最要命的状况。
没错,司礼监一贯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教育人的,据说还声称有太祖皇帝一道祖训——先忠于大明,再忠于皇帝。如果皇帝的后嗣昏聩无道,不顾万民福祉争斗不休,那就很简单,丢下那些龙子凤孙,保住古今通集库里的典籍,必要的时候,凭借军器局来自保。
这就是忠于大明忠于君,谁是皇帝忠于谁!能拉拢一个权阉,也拉拢不了整个司礼监。
而罗三河哪怕并不至于把四皇子当成三皇子这样的太子那般尊重礼敬,但出于对天潢贵胄的尊重,那却是不可能想到张寿这种让四皇子接受他的办法。
犹豫了一下,他就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从前在司礼监时,四皇子大概还不认得我,但自从楚公公举荐我去乾清宫,他就认得我了……”
“我发现四皇子这个人,认脸很在行的。只要见过的人,他就不会忘。”
没想到罗三河竟然还能注意到熊孩子的这样一个优点,张寿微微一怔之后,便笑呵呵地说:“那也没关系,只要你不理会他,只管上自己的课,上完课回到我这学厅来,完全不要搭理他。如此一来,保管他反而会好奇你的目的,主动来找你探问。”
见罗三河满脸惊疑,就差没有明说我不信了,张寿就似笑非笑地说:“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讲课能够吸引他。如果仅仅是照本宣科,和平日里大多数夫子没有什么区别,那就趁早省省,老老实实回头去给郑锳做跟班就好了。”
尽管看似是一个耿直到有些偏激的人,但罗三河毕竟也是一介少年,而他明明是从小和其他人一块接受的司礼监那种教育,可却不知道从中出现了什么偏差,以至于出现了突变,因此哪怕因为贸贸然的建言,一度差点在楚宽面前跌了重重一跟头,却竟是完全受不得激。
于是,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愤愤说道:“没试过怎么知道!”
“那好,我现在就让人带你过去。”
张寿一副择日不如撞日的看热闹态度,见罗三河一下子愣在了那儿,他就慢悠悠地说:“中级班的进度很简单,我一会儿告诉你。而只要完成规定的课业,剩下的时间你想讲什么都随便你,前提是学生们不能有意见。”
“当然,其他的学生是不会有意见的,他们巴不得老师博学多才,能多给他们讲一点从来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但四皇子不一样。你应该知道的,他人小鬼大,从皇上等等各种各样的人那儿学过很多很杂的东西,当然,我也教了一些。”
你何止是教了一些,你根本就是教了很多别人不可能教的东西!
罗三河恨恨地看了张寿一眼,这时候再也没有当初好心好意来提醒这位张学士时的满腔正气了——哪怕他隐隐觉得人和楚宽并不是沆瀣一气,可他已经意识到,这位从前很尊重的正人君子其实压根和君子两个字搭不上边。
因为君子是不可能出那种主意的,更不可能和楚宽这种居心叵测的权阉虚与委蛇!
午后时分,当坐在中级班最后的四皇子和小花生萧成正在那嘀嘀咕咕他们的选才大计,以及揣测张寿打算什么时候带他们出京的时候,小花生突然小声说道:“我们这几天只不过是在京城预先实验性调查,可如果张琛他看似吊儿郎当,其实却也在偷跑呢?”
“他会不会派秦国公府的下人早就去了通州悄悄摸排打听,到时候反过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四皇子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那些富贵小康殷实人家的孩子名声在外,还能打听打听,那些贫家子,你怎么打听?这几天我们四下里乱钻,也都发现了吧,谁管你是聪明伶俐,还是过目不忘……要的是有力气,能赚钱!资质这玩意值几个钱,能吃吗?”
他说着就烦躁地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必要在这听课吗?等我们和张琛那赌斗结束之后,让我在这上多久的课都行!老师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变通,非得把我们三个揪回来!”
然而,他这话音刚落,却迎来了萧成认认真真的反驳:“我们已经翘了三天的课,要是再不来,你们不怕张大哥把我们赶出去吗?”
此话一出,四皇子顿时如同蔫了的菜似的。张寿如果把他赶出去,那他就真的只能灰溜溜回宫了。与此相比,在这里继续念书,哪怕是那些他完全掌握,根本就没必要再学的内容,那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大不了他就上课的时候埋头写调查报告,下课的时候和其他同学交流交流呗?
然而,四皇子正埋头开始琢磨怎么完善自己那份调查报告,最好能送给自家三哥去看看,然后辗转要一点钱来——毕竟,他很担心回头张琛撒钱开路,那他就完蛋了。别看他是皇子,可他真的没几个私房钱,哪里比得上张琛那千金一掷的气派!
“咦,今天换夫子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埋头苦干的四皇子没什么在意。反正就算换老师,那也管不到他头上——不是因为人家不知道他是龙子凤孙,所以另眼看待,而是现在学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那就和玩似的,根本不在话下。
再说,公学这边代课的老师除却刘志沅和陆绾友情请来的一些开明秀才,其他大多数都是九章堂以及半山堂的学生们代课——这些人哪个会不认识他?只要他别捣乱,谁也不会因为他上课时候干别的就怎么样。
于是,在四皇子只顾着低头摸鱼之际,这一堂课也就非常平静无波地开始了。听到上头讲课的人声音似乎很年轻,四皇子就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他恍惚间突然觉着讲课内容不是往日那些四书五经,而是某些微妙的内容,他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民富则不可以禄使也,贫则不可以罚威也。法令之不行,万民之不治,贫富之不齐也。”
“《管子》中的这句话,意思是,如果一个人太有钱,那么,就不能用利禄也就是钱来驱使他。而如果一个人太贫穷,那么,就无法用刑罚来威慑他。所以,法令无法施行,无法治理百姓,就是因为贫富差距过大。”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太有钱的人,看不上朝廷的那点奖赏又或者报酬;而太贫穷的人,既然连肚子都吃不饱,旦夕且死,那么左右一个死字,又怎么会在乎所谓的刑罚?故而一旦贫富差距太大,富者太富,贫者太穷,便是祸乱的根源。汉末天下大乱,根源其实也是如此。”
四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气定神闲地分析了一通汉末土地兼并,世族独占资源,由是天下平民无法吃饱肚子,一些被压制了政治前途的庶族地主看不到前途,最终一同破釜沉舟,加入了黄巾军,一时有席卷天下之势,他不知不觉就放下了笔。
不是因为对方讲得有多好,而是因为这样的观点似曾相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父皇也曾经这么讲过!而父皇还非常坦然地告诉他,这不是他首创,太祖皇帝就是这么说的。
而这么一看,四皇子就发现,台上那个讲课的少年大约就是十五六岁光景,比九章堂和半山堂中的大多数学生都要年轻,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好像是见过的!
那不就是乾清宫中的某个执役内侍吗?
三皇子正觉得又惊又怒,却只见那个记得脸却忘记了名字的少年内侍淡淡地说道:“如今天下承平,但也不再如开国之际,天下授田,所以贫富差距也已经很大了。你们坐在这里,想来也是为了改变将来的命运。那就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公学那些师长的殷切希望。”
“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要抓住,不要学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贵介子弟那般虚掷光阴!”
乘龙佳婿 第七百五十九章 弄巧成拙
当那位少年夫子讲完课,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之后,足足好一会儿,课堂里方才传来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虽然九章堂和半山堂中也有类似的少年学生过来当代课夫子,但是……那些大多数都是照本宣科,也就是说,讲的都是各家书坊的《论语正义》之类的东西。
可今天,这位少年夫子却只用半堂课深入浅出地讲解了论语中的几组对话,紧跟着,却讲了什么《管子》。尽管中级班中的大多数学生甚至都没听说过这本书,也不知道所谓的管子到底是谁,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由衷地敬佩这位同龄人。
在他们这个年纪,当然憧憬过日后穿锦绣绫罗,吃珍馐美味,可他们的父兄长辈却都用自己的实际体会教训他们,这完全是痴人说梦。就凭他们的出身,如果将来能当到掌柜和帐房,那就顶天了!
张寿所说的两种资助方案,他们就已经觉得打开了一扇窗户。而这位少年夫子讲到的贫富差距,是他们从前根本就没有想过的。
这位夫子竟然还告诉他们,原来穷人并不是因为不聪明不努力,而是因为富者占据了太多的资源,却还不愿意让出一星半点,于是方才会有人在忍无可忍之际揭竿而起!原来并不是有些人生来就该高居云端,有些人生来就该在泥沼中挣扎。
而四皇子压根没想到,这位绝对出自乾清宫的少年内侍压根没有兜搭自己的意思,上完课就走人,那态度仿佛就像是不认识他一般!这下子,熊孩子就不能忍了。
正如同张寿所说,四皇子那是一个非常难伺候的人。你把他当成龙子凤孙,阿谀奉承,巴结逢迎,那么他会觉得你这么一个人没风骨,别有所求,根本就懒得理你。但你若是傲慢得无视他,他又会觉得你瞧不起他,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有像从前的张寿,现在的小花生和萧成一样,把他当成普通人,那么,他才会觉得舒心惬意,也把你当成自己人一样看待。
所以,张寿是成心误导了罗三河——而罗三河本来就因为疑似楚宽举荐而心中不那么乐意,只是感动于东宫那位太子殿下的态度,方才接下了过来辅佐四皇子的这个差事,难免就把张寿说的高冷而理解成了高傲。
这就把事情更加做过了头。
于是,心态爆炸的四皇子,那竟是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课室。见此情景,小花生根本来不及嘱咐萧成,立刻拔腿去追。好在他腿快,不一会儿就看到这熊孩子正站在一间学厅的某扇窗户外头。
他知道这是张寿这几日刚刚搬来,在公学起居备课以及批改作业的地方——虽然批改作业这种事,很多时候都是陆三郎以及纪九等优秀的学生代劳,而这些人如果侍读东宫,那么也有其他学生会轮番代替——但是,张寿并不是一个人独享这间学厅。
就如同陆绾和刘志沅是共享那座公厅一样,张寿这边还有另外一位顾老夫子。只不过,今天他好像并没有看到对方来——这位年纪很大的老秀才是高级班的夫子之一,对之乎者也的研究也远远胜过数字,但性格随和,与张寿好像并没有什么矛盾。
所以,小花生此时蹑手蹑脚上去,伸手在四皇子肩头一搭,见其倏然满脸警惕地回头,随即对自己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不禁眉头大皱。
这是要偷听张寿和谁说话?
然而,他竖起耳朵听了好一阵子,里头却并没有任何交谈声,仿佛屋子里完全没有人似的。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一片安静,这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而比他更加没耐性的,还是刚刚示意他别出声的熊孩子。
就只见四皇子蹬蹬蹬来到门口,只在最初的犹豫之后,就直接闯了进去。小花生见状目瞪口呆,他倒是不想学四皇子这冒失,可是,他又担心人一时情急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更不知道屋子里除却张寿还有谁,只能赶紧也快步追了上去。
而一进屋子,他就发现,张寿其实并不在,占据了顾老夫子那张书桌的,是今天来给他们上课的那个姓罗的少年夫子。四皇子此时恰是径直冲到了对方跟前,竟是委实不客气地一巴掌重重拍在了书桌上。
听到这天大的动静,小花生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是无数次听张寿告诫说,道是四皇子这小破孩子脾气大,冲动冒失,做事更常常不动脑子,可他在和人相处这么久之后却发现,人至少没有戏文中那些贵介纨绔子弟的恶劣习性,并不摆架子……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而当小花生听到四皇子一开口嚷嚷出来的话之后,他就一下子懵了。
“你不好好呆在乾清宫当你的差,到这里来干什么!”
罗三河既然能在张寿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就连当面碰上楚宽,也咬牙不求饶,与其说他有骨气,不如说,他是个有脾气的内侍——尽管脾气两个字对于一个内侍来说,实在是有点奢侈。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分毫没有被四皇子的气势吓倒,反而毫无畏惧地冷笑了一声。
“谁要四皇子您赖在这公学不走?”
见四皇子被自己挤兑得登时面色一僵,罗三河就冷着脸把三皇子让自己转告四皇子的话合盘托出,一时早就忘了张寿之前让他卖关子装高冷的吩咐——虽然他的态度已经很高冷了。把该说的说完,他就破罐子破摔地笑了一声。
“我这个人说话不好听,之前还刚得罪了楚公公,在乾清宫也就是个初来乍到的小字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从前在内书堂也是,我除了会读书,机缘巧合结识了现在的掌印钱公公,所以哪怕为人死板,也熬到了结业,最终进司礼监做了个答应,其他的没什么长处。”
“我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看中了我哪一点,反正我觉得我与其在四皇子您身边眼前碍事,还不如好好在公学当两天夫子。四皇子您只管去和张大公子赌斗,我就留在这,回头回宫的时候,我去向皇上和太子殿下请罪,您只当没这回事,没见过我这个人,如何?”
“反正四皇子您之前身边没有宫里的人碍事,也过得挺好。”
既然发现今天这位讲课内容相当奇妙大胆的人,那竟然是乾清宫中的一个内侍,而人和四皇子说话竟然敢硬碰硬,丝毫不发怵,这倒是颠覆了小花生往日因戏文而对阉宦的固有印象。虽说眼下人和四皇子这简直是冲突得火星四溅,但他反而不那么担心了。
他只一想就悄悄溜了出去,打算在门外守着。而他一出门,就发现张寿正似笑非笑地站在外头,一旁则站着萧成。
意识到萧成这竟然是去当了耳报神,通风报信去把张寿叫了过来,小花生不禁有点发懵。然而,他正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只见张寿对他摇了摇手,随即指了指耳朵。
这是要他别出声,和张寿萧成一块听壁角?小花生愣了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照办了。
而学厅之中,刚刚被罗三河三言两语挤兑了,四皇子这会儿终于重振旗鼓,当然,劲头是鼓起来了,但他肚子里的气也着实鼓起来了。此时此刻,他怒瞪罗三河,气急败坏地叫道:“你敢!父皇和太子三哥全都让你跟着我,谁让你自作主张去当什么夫子的!”
“我回头要去通州的时候,你也得跟我去!”
见罗三河脸上露出了某种微妙的表情,仿佛是在说,我就知道你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四皇子更是觉得自己被气炸了肺。
“能在这公学中级班里上课的学生,自然有老师,有公学陆祭酒刘老大人他们这些人关照,你以为你那番话是振聋发聩,可你在司礼监是读书读书再读书,你以为你懂多少民间疾苦?再说,这里的学生就算家中有困难,也都能得到解决。”
“不说老师他们,之前我和小花生还有萧成,还帮了班上陈三他们三个同学的忙呢,还破除了孔大学士那个族弟的大阴谋,那会儿你在哪?你觉得你在公学能够当好这个夫子,你太高看你自己了,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根本就不适合对他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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