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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这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可能这么不理智不冷静?最重要的是……阿六什么时候这么饶舌,一开口就说这么一大堆?这绝对有问题!
本着没事找事,顺便也让朱二别无缘无故在眼前那些老人家这儿败了名声的心思,葛雍不紧不慢地问道:“朱二郎如今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和人动手?”
面对葛老太师的质询,外间阿六答得不紧不慢。但熟悉他的张寿却能听出来,人正在紧急组织语句:“二公子正好寻访到两位曾经写过农书的士林前辈,没想到找过去之后,却发现两位是五十开外的老举人,正被几个年轻气盛的后辈七嘴八舌奚落,一怒之下就动了手。”
说到这里,阿六顿了一顿,这才声音沉重地说:“结果如何,来找少爷的人没来得及看到,但大抵事情不小,所以人说还请少爷前去救急。”
内中的张寿忍不住伸手扶额,心里第一感觉就是朱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设计了这么一出,好让他脱身。第二感觉就是——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话实在是太巧,而且闹得太大,可如果是假的……朱二回头怎么圆?
心里暗自希望这事儿是真的,张寿顺势站起身来,对着葛雍拱了拱手:“老师,朱二郎那边的事情我不能坐视,能否容我先告退?”
当我不知道你那花花肠子……这事儿没鬼,我这个葛字倒过来写!葛雍没好气地瞪了张寿一眼,但面对关门弟子那特别诚恳的眼神,他还是不得不没好气地说:“那也是我徒孙,你去就去,见了人记得替我好好骂他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也太忍不住了!”
可说到这里,葛老太师突然话锋一转:“新举人瞧不起老前辈,这都什么见鬼的风气!”
话音刚落,刚刚还很乖巧的梁储立刻蹭得跳了起来:“居然有这种事,张学士,我也去!”





乘龙佳婿 第七百六十九章 偏袒
这姓梁的小子似乎很喜欢管闲事啊?怎么就和四皇子有点像呢?刚送走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现在又来了一个,陈献章这个当老师的虽说拦了一下,可梁储坚持要去竟然就偃旗息鼓了。这是不是太放纵了一些?葛雍也竟然没有帮着说话,于是他就没办法甩掉这小子!
当离开葛府的时候,张寿只觉得特别头疼。然而,梁储此时却变成了特别安静老实的模样,哪怕跟着他上车之后,也没有东拉西扯,迥异于无时不刻不话多的四皇子。
于是,张寿只能姑且就当这小子不存在,一路上死板着一张脸,就好似真是被二舅哥拖下水非常无奈的姑爷。而外间和车夫对调,再次亲自驾车的阿六也没有半个字废话,一路驱车紧赶慢赶,大约至少两刻钟后,他就停下马车,随即跳下车夫的位子,打开了车厢门。
“少爷,到了。”
听到阿六这声音,率先钻出车厢跳下车的是梁储,刚到京城没几天的他既然听说过张寿的名声,对阿六当然也不陌生。然而,他却只是瞟了阿六一眼,没有贸贸然探问,而是好奇地看向了车旁号称是赵国公府二公子身边来报信的那个护卫。
而张寿跟在梁储身后下车,发现面前一栋二层临街小楼,那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苏州会馆。这下子,他的脸色顿时微妙了起来。要知道,他还带着阿六来这里品尝过大厨的手艺,而且,苏州会馆的华会首算是他的老相识了。
就连苏州首富华家的华四爷,也因为他的牵线搭桥,而与顺和镖局的曹五联了手,如今正在运营海上镖船的业务。虽说才刚起步,但据说两边相谈甚欢,两人之前还谈妥和他的股份,并打算在原本说好他投资占的股份之外,额外送他一成干股。
张寿倒是很想义正词严地回绝……可转念一想,到底还是笑眯眯收了。
但在婚事前夕,他就转手送了皇帝,皇帝打算在临海大营和镇海大营中做文章,毕竟,某些利益是要平衡的。而皇帝的回礼也很大方,给朱莹的添箱是一条,私底下又慷慨大方给了他一家天津的商行。由此,华曹两家还不知道自家背后,多了一个简直是硬得扎手的靠山。
张寿正在心里这么想,朱宜就轻咳一声,低眉顺眼地说:“二公子就是在这和几个举子吵起来之后又打起来的,我看到苏州会馆的华会首出来做和事佬,但二公子还不依不饶,甚至一定要强压人道歉,两边剑拔弩张,这才赶紧前来给姑爷报信。”
张寿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并不见朱莹的踪影,他心下稍稍有些狐疑。待听到这苏州会馆中仍然传来了有些嘈杂的声音,他不由得眉头紧皱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朱宜从这里过来给他报信,来回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整整闹了一个小时,这风波却依旧没平息的话,那么,事情肯定是真不是假,但这也着实闹得够大!
果然,当他沉着一张脸走进去,听到的就是朱二那招牌式的嚷嚷:“我就是打你,怎么着?狗眼看人低,觉得人家一次次落榜下第,觉得人家也就写过几本农书,不像你们一本本诗文集子在外流传?我呸,能让那些什么楼什么院的姐儿们唱,就很长脸是不是?”
“有本事你让人家听雨小筑的十二雨也唱唱你们那词,我好歹也说一个服字!”
说这话时,朱二一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把一旁的高几拍得砰砰响,那种做派,像极了街头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张寿很久没见过人这幅模样,此时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拜访赵国公府的那一次,朱二冲进来要找自己谈谈的那一幕。
那一次因为有阿六,于是朱二那是盛气而来,铩羽而归。
而这一次,对面显然没人能治住桀骜不驯的朱二。就只见其中一个年轻人半边脸又红又肿,似乎是之前被甩过一巴掌,而另外两个恰也是满脸激愤。然而,张寿就只见四周围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还指指戳戳……这下子,他就立刻心里有数。
很显然,朱二帮的是不是这苏州会馆的人姑且不提,至少这三个,那绝对是外人。
果然,正如他所料,朱二仿佛还嫌弃刚刚自己说的话还不够刻薄,嘿然一笑之后,他就放下脚,随手一弹袍服下摆,又继续开起了腔:“有道是文人相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轻到我敬重的人身上来了!”
“骂人家经史不通,诗文不精,这么多年就写了两本没人看的农书,一辈子就考不上进士?嘿,你难道不知道农乃国本,难道不知道你们吃的是地里种出来的,穿的棉花也是地上种出来的,那丝绸衣裳用的蚕丝,是桑叶柞树叶子等等喂了蚕之后结茧才有的?”
“你难不成觉得你能抱着你引以为傲的诗词,没吃没穿活下去?就是因为这天下一堆堆都是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还瞎叨叨的书生,所以这天下农田的产量才上不去,天下才会有那么多人辛辛苦苦却填不饱肚子!因为你这种货色根本不懂得这些!”
虽然朱二这话很糙,如果细究的话,那绝对能挑出一堆错处,但是,在苏州会馆这种地方,怒骂三个籍贯是南京应天府的举子,在这年头绝对是政治正确。
苏州乃是丝织重镇,朝廷的织染局就在那边,每年税赋乃是南直隶之最,富户无数,读书人更是无数。但是,南京应天府却是南直隶的首府,乃是天下唯二两座可以称作京的城池。就连每次院试取中秀才,南京也能取六十个人,而苏州却只得四十人。
然而,真正等到每次南直隶乡试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南直隶乡试取解的名额从建国之初的八十人增加到现在的一百三十五人,而在每年乡试各府举人的名额上,如果做一个统计,却是苏州和常州常年霸占第一第二,应天府顶多也就轮到个第三。
至于富庶仅次于苏州的松江府……苏州人表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谁让你们的举人数量在整个南直隶顶了天也大多排在第四?偶尔一次超前,也是超过应天府而已……
所以,哪怕朱二维护的那两位老举人压根就不是自家苏州人,此时会馆中也正好没有其他苏州籍的举人在,但既然是怼应天人,这自然不妨碍那些住在此时会馆中那些人坚定地站在朱二这一边。尤其是这一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时,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起哄叫了一声好。
这么一声好之后,那恰是彩声雷动。而张寿看朱二那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样子,再看到人团团拱手谢过众人的配合,他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卖艺的感激那些打赏的衣食父母。然而,他正打算继续在旁边看一看,却没想到身后已然响起了一个绝对无法忽视的声音。
“没错,若是说农书不如经史,那还能说得过去,但农书怎会不如诗词小道!家师的老师康斋先生,曾经和弟子亲自下地务农,一面做事,一面讲学,一面悟道,学生也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别说你们如今不过区区一个举人,就算今科中了进士,选了庶常,那又如何?”
“心性歪了,就是读书的路歪了,读书的路歪了,今后当官怎么可能不歪!如果,今天赵国公府这位二公子打人,那是十分错,那么你们这就是一百分错!”
“科场先后固然无关紧要,但至少你们要懂得敬老爱幼,更要懂得农事艰辛!”
张寿不禁轻轻嘬了嘬牙。
他就知道身后这位跟出来,那绝对不会乖乖地呆在原地看个结果就好,果然,人简直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看这样的情形,人这一科还是落榜为好。否则不论是选了庶吉士,还是外放地方官,又或者授了国子博士之类的清贵之职,那估计都会四面开炮,得罪人到死。
怪不得大多数时候,这年头别说考进士,就连乡试主考官选举人,也往往会把太年轻却又才华横溢的人压一届甚至两届,因为官场这种地方,年轻气盛的家伙——尤其是不满二十那种人——就犹如看似温吞的油锅中进了一滴水,很容易就炸得油星四溅,伤及旁人。
所以赏识人才的主考官,才会让人花三年时间把性子磨稳重再出来考试做官。虽然这样的结果,往往是把锋芒毕露的锐意少年磨成滑不留手的油腻青年……
想到这时,张寿完全没考虑过,他自己也不满二十,等发现不少人朝这边看来,他这才笑呵呵地叫道:“都说纨绔轻浮子往往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所以我还以为今天朱二哥你这是故态复萌,没想到却是冲冠一怒为贤者,和过往截然不同了。可不论如何,打人是不对的。”
那三个南京籍的举人情况不同,捂着脸的始作俑者此时面色涨得通红,另外两个却后悔为了同伴义气,好端端地就陪着同伴到这苏州会馆讨回昔日被辱的公道,结果却遇到了一个根本就不在乎后果,偏偏背景又硬得不能在硬的赵国公府二公子!
同伴被打了这还不算,苏州会馆这些家伙竟然还清一色起哄帮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跳出来说了一番风凉话,这会儿还出来一个管朱二叫朱二哥的家伙!
然而,张寿到底说了一句公道话——打人是不对的,因而那个捂着脸的年轻举人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时就义愤填膺地大叫道:“没错,你当街殴我,这是逃不过的罪过。凭你是赵国公府二公子还是谁,告到顺天府衙去也是我有理!”
华四爷虽说参加完张寿的婚礼就离开了京城,但华会首却在,刚刚他就是当过和事佬却无功而返,此时见张寿也来了,随行的那个少年竟然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帮着起哄数落人,他自然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张寿刚刚那番话末尾到底是责备了朱二一句,他正打算趁机再圆个场,却没想到某个家伙恼羞成怒,竟是说出了那样的狠话。
心道糟糕的他突然瞥见张寿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下子猛然想起了对方那性格——毫无疑问,和看似不问世事天上谪仙人一般的外貌不同,张寿这人其实是睚眦必报的狠人。他会帮理不帮亲?才怪!张寿从来都是最维护亲友学生的人!
顷刻之间,华会首就下定了决心,他立时一个箭步出来,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应天府来的举人老爷,你刚刚说朱二公子痛殴于你,除却你这两位友人,还有其他人证吗?”
张寿刚刚一出声,苏州会馆不少人就已经认出他来了——而就算是不认得的,问问旁边人,又或者猜一猜,也能大略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能叫朱二一声朱二哥,而且还这般容貌的人,整个京城只可能找出这一个。
于是,当听到华会首这明显是偏袒到没了边的话之后,人们彼此你眼看我眼,立时就有人哄笑道:“没错,明明是你自己被骂得情急之下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赖上了二公子?这碰瓷也没有这样碰的!”
朱二发现张寿竟然来了,一时就有些着慌,可发现张寿一来就先褒奖了自己几句,继而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打人是不对的,他哪里不知道张寿是在维护自己,登时喜形于色,哪怕自己打过的那家伙叫嚣,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果然,下一刻他就喜出望外地发现,随着华会首那露骨的偏袒之词,这苏州会馆其他的人都跟着起哄了。不但如此,甚至还有人大声叫道:“咱们苏州那几位才子正好出去会友了,等他们回来,请他们写上几篇妙笔文章散布出去,这可真是好大一桩奇闻!”
“对对,也请他们出去会文的时候,请其他各府的举人老爷们评评理!”
随着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刚刚义愤填膺的那三个年轻举子登时面色铁青。他们并不是今科同一届的,那个挨打的方才是今年的新科举人,其他两个是三年前中举的,不过是陪着同伴来找回场子,据说,人当年被这两个倚老卖老的老举人骂过,心下郁结多年。
谁知道会遇到现在这种棘手的局面!
眼看这已经把三人架在了火堆上烤,张寿这才看了一眼朱二身旁那两位满脸呆滞的老者,寻思着开口打个招呼。然而,他这到了嘴边的话,却再次被身后某个举人少年给抢了。
“两位老前辈真的写过农书吗?晚辈广东梁储,也是应试举人,请教两位老前辈姓氏名讳,如今暂居何处?回头我想奉家师一块登门拜访。家师白沙先生素来敬重身体力行的人。”




乘龙佳婿 第七百七十章 公道在人心?
意识到张寿便是那位如今名满京城的东宫讲读张学士,写了《种艺杂历》的金文权以及写了《岁时种植》的郭晟,心里就已经很百味杂陈了。毕竟,自家孙子也就比张寿小点儿,人家却不但已经是官,还是东宫太子的老师,可他们还在奔波科场,试图考出一个进士。
他们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也就是张寿并不是通过科场拼杀出来的士子,而是皇帝因偏爱而用,并不符合一直以来的规矩。然而,眼前却跳出来一个比张寿更小的少年,而且还用特别诚挚恳切的语气告诉他们,自己也是个举人!
这简直让他们觉得,三十多岁中举,而后六七科会试全都折戟而归,却也不甘心用一个举人去求官,他们这一大把年纪简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于是,面对梁储这特别恳切的请教,两人都觉得实在是有些话说不出口。而朱二见张寿看向了自己,他则是立刻就抢着介绍道:“妹夫,他们俩就是《种艺杂历》和《岁时种植》的作者。这两本农书虽说字数不多,但我让人念给藏海下院那些个擅长种植的大师傅听过。”
“他们都说,书里很多东西写得确实是很有用,尤其某些增产之法,有尝试的价值。而且,那些种植诀窍,显然都是没有实际经验的人写不出来的。”
听了朱二这话,张寿此时压根看也不看那三个倒霉催的举人,笑眯眯地对金万权和郭晟说:“我这二舅哥素来好农,之前去沧州时,就曾经遍历民间,寻访那些高产的棉种,为此曾宿于民宅,还和不少经验丰富的农人攀谈过,所以之前寻访二位,想来也是因为这缘故。”
先帮朱二把人设立住之后,他见没得到答复的梁储正在那尴尬,他就笑容可掬地继续说道:“梁贤弟之前与其师白沙先生一同应邀造访家师葛老太师,听说这儿有事,就自告奋勇与我一同出来。就连家师听闻此事时也愤然怒斥,新科举人看不起老前辈,这是什么风气!”
这事儿居然葛雍也知道了?当听说此间发生的事情竟是坏事传千里的时候,三个出身应天府的举人这才真正着了慌。某人急怒于自己很可能被人打了却白打也就罢了,可另外两个意识到要陪绑,本来就已经后悔不迭的他们那就不乐意了。
如果将来传开这风声的不仅仅是苏州人,还有那位在京城被誉为最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师也推波助澜,他们明年会试岂不是泡汤?
而最坏的结果是,不仅明年泡汤,而且他们的名字被有心人牢牢记住,日后每次会试怕不是全都要铩羽而归!能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考上举人,他们可不愿意大好前途毁于一旦!
于是,那两个本来就觉得自己只是陪同伴来的年轻举人当机立断,双双上前对着金万权和郭晟就作大揖道歉。一个说自己不明就里,只因同伴闲言碎语就错帮了人,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另一个说自己绝没有不尊重前辈的心思,刚刚自己进来之后就没来得及说话……
反正,两人态度诚恳,语气谦卑,以至于压根没来得及回答梁储和张寿的金万权和郭晟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这一次却是终于开了尊口。毕竟,人家已经把姿态放到了最低点,他们也不希望再卷入这种不知所谓的无关人等。
“二位不用这样,刚刚……不过是一场误会。”郭晟年纪更大两岁,此时开口定下了基调,见朱二撇了撇嘴却没反对,周围的其余人也没见起哄,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就顺溜多了,“毕竟,二位也是陪着友人过来,不免就觉得他有理。”
然而,对于刚刚那位硬是跑过来叫嚣的家伙,他就没有这般宽容了,自嘲似的一笑后,又叹了一口气:“要说我和老金多年相交,志趣相投,所以常常一块去乡里走走。数年前,我们春日去应天附近一处村庄时,却见某位年轻相公带歌姬赏花,踏坏农人青苗却不肯赔。”
人这么一说,在场刚刚那些只是纯粹偏帮的围观群众顿时就爆了。春天农人正播种育苗的时候,就是刚刚这个嘴巴不干净辱人却被打的家伙,居然带着歌姬招摇,踩坏青苗还不肯赔?这简直太人品卑劣了!
见众人反应激烈,郭晟就淡淡地说道:“我们那时候一时气不过,不免责了他两句,可那位年轻公子却不服,我们就忍不住端出了科场前辈的架子,把话说得重了一些,没想到他就这么记住了我们,也记恨了我们。”
“你……你胡说八道!”那原本就捂着半边脸叫嚣要去顺天府衙举告的年轻举人登时又惊又怒,尤其是看见自己那两个同伴满脸鄙视地看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这下子孤立无援,他就更急了,“你有什么凭据,莫要血口喷人!”
“当时的农人曾经说过,你就是化成灰也认得你。而且,郭兄所言若是有一个字虚言,叫我二人日后会试再无机会,你敢发这样的毒誓吗?”金万权忍不住插话,见对方登时面色涨得通红,他就冷笑道,“拿自己的科场前途来发誓,如何,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
张寿就只见那个死鸭子嘴硬的年轻人在迸出这么一句话之后,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那毒誓却是死活没能发出来。想来这年头的读书人,大多数都不可避免地信奉天地鬼神,牙疼咒似的发誓,到底不可能像坊间那些闲汉似的随口就来。
见这家伙眼神闪烁,他就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既如此,看来孰是孰非已经很明显了。虽说我不是苏州会馆的人,但我要越俎代庖说一句,不愿道歉,也不愿发誓,那尊驾再留在此处,不嫌臊得慌吗?”
他此话一出,朱二立时紧追不放地叫道:“没错,不肯承认更不肯道歉,那就快滚!”
“没来由污了咱们苏州会馆的地方!斯文扫地啊,做错事情还要来倒打一耙,要不是朱二公子仗义,就被你得逞了!”说这话的,赫然是一个苏州商人,一面说一面还故意对朱二微微颔首,分明是有意攀附这位赵国公府的二公子。
“作孽啊,踩坏青苗是要遭天谴的!《三国演义》里头,就连曹操为了纵军踩坏青苗,似乎都割发代首的吧?”说这话的是一个老者,人摇头叹息的同时,却又对华会首正色说道,“日后这苏州会馆也得好好管住门户,不能放这种人进来!”
“还说是举人,我看还不如那白脸儿奸臣呢!”这是顺着那老者的话继续损人的好事者。
在这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那两个在关键时刻“回头是岸”的举人就只见自家那个年轻气盛的同伴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是掩面夺路而逃。可人固然是走了,他们心里却知道,只要事情传扬出去,那就算朱二这位赵国公二公子要担一点打人的罪责,那同伴却也完了。
怪不得人之前语焉不详,只说是当初未中举之前,被两个迂腐老举人给面唾辱骂了一番,所以如今桂榜题名之后,要在会试前找回这个场子,原来是因为本就不占理!
至于为什么不是会试之后杏榜提名时再来找回这个场子,原因很简单——就算是解元,谁能担保自己一科就能中?多少解元郎也曾经一次甚至数次兵败会试?这又不是唐朝,只要是长安京兆府的解头,那就绝对能考中进士,如今不是当年那种可以走人脉通关节的时候了!
因此,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伴踉跄逃走,两人虽不至于立刻落井下石,但不免再次诚挚道歉,等到金万权和郭晟再次表示了谅解,他们方才赶紧告退走人。
否则他们留在这,难不成和别人那样声讨曾经的同伴吗?
而他们这一走,朱二登时就觉得腰杆更加笔直了。对张寿他如今自然是服气的,而且现如今看张寿带来的梁储,却也格外顺眼——要换在往日,他是最讨厌这种小小年纪就已经考出功名的所谓才子,尤其是这小少年还是个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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