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孔大学士本以为朱廷芳那些线索全都是从某个落网的家伙那儿得来的,原本打算揪着这一点来做文章,可当听到朱廷芳说,孔九老爷竟然因为区区一次闹鬼,就花了这么大本钱,给一个夭折的小孩子做法事,他就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了。
就凭他那族弟无利不起早的性情,这绝对不正常!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哂然一笑道:“虽说我不知道他突然花大钱去做法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若是仅仅因此就要定他的罪名,朱大公子不觉得这实在是太牵强了吗?”
“牵不牵强,这就是天知道了。至少,当我之前带人出现在令弟跟前时,他惊恐交加,口口声声说冤有头债有主,让我去找下手的那个人索命,他说,都是那家伙干的!”
朱廷芳说着就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狰狞:“忘了告诉孔大学士,我那个先进去的护卫一身判官行头,本来就魂不守舍的他大概是被吓得不轻。”
扮成恶鬼吓人这种完全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朱廷芳却说得气定神闲,仿佛完全不怕孔大学士一气之下指使人弹劾,又或者是用其他手段来施压。
可孔大学士只在最初的时候想过质疑朱廷芳这下三滥的手段,可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就算事情传开了,朱廷芳顶多被皇帝骂一句胡闹——二十出头的他也确实有胡闹的借口,可孔九老爷却不一样。
最应该懂礼的太常博士却畏惧鬼神?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知道敬畏鬼神,想当初就根本别动那种伤天害理的念头!
孔大学士那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指甲甚至都深深刺入了掌心,却是用这种刺痛来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朱廷芳轻易激怒了。要知道,上一次朱廷芳堵门,如果不是因为他被激怒,而家里子媳则是被吓坏了铸成大错,也不至于把他逼到了这么被动的境地。
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声音沙哑地问道:“那么,今天朱大公子是一定要把人带走了?”
他本以为会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可没想到首先迎来的,却是朱廷芳的一声笑:“那倒不一定,令弟现如今神情恍惚,魂不守舍,仿佛真的撞到鬼了似的,我就是强行把他带回去,到时候话没问出来,他有个好歹,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但是,孔大学士你得拿出态度来。”
尽管朱廷芳流露出了万事好商量的语气,但孔大学士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加警惕了起来。他也懒得来回试探,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态度?”
“那当然是……诚意。”
向来油盐不进的朱廷芳突然摆出了这仿佛是索贿似的姿态,他也知道孔大学士只要没有蠢到家就不可能相信,当下就索性一把撩开了刚刚孔大学士放下的帐子,和人来了个面对面。
见孔大学士面色清白,眼神愠怒,面庞比上一次见时竟瘦削了一大圈,仿佛真的病了,他就不禁呵呵一笑:“令弟的案子如果闹大了,孔大学士你这个阁老恐怕免不了要学当初的江阁老。而家族出了这样的败类,只怕要牵连到不少后辈的前途。”
如此露骨的威胁,孔大学士自然不能忍。他深知在官场上,面对胁迫或者讹诈,后退一步的结果就是可能被人逼得步步后退,到最后更可能落入万丈深渊。所以,他想都不想就冷笑道:“如果真是那样,孔家大不了封门读书,三代不出!”
这当然是一句仿佛破罐子破摔的气话,三代不出仕的代价,对于任何一个致力于传承家名的书香门第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更何况,这还不是因为得罪皇帝又或者权臣之类的事情而被迫隐居家中,而是因为出了个败坏家名的不肖子弟。
可眼下孔大学士只能用这样硬梆梆的态度来对付朱廷芳,因为他深知朱廷芳性格和朱泾一脉相承,深得孙子兵法之要。所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说的就是这种人。
所以,他只能摆出鱼死网破的决心,以此表明决不妥协。
果然,在自己的怒瞪下,孔大学士就只见朱廷芳呵呵一笑,却是又优哉游哉地坐了回去:“所以,孔大学士不觉得,你身为兄长,身为阁臣,应该代令弟好好安抚受害者家属吗?令弟那位无辜丧子的同僚,自己如今也已经过世了,但他还有女儿在世。”
“而那些被无辜夺产的人,如今有人生活很艰辛,也有人已经挣扎着重振家业,但都是艰难求存,你是不是该好好帮扶他们一把,又或者用某个始作俑者的家产作为赔补?”
“再比如那些木已成舟的官司,是不是应该重新翻出来,给原本占理的一方一个公道?”
孔大学士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朱廷芳的意思是,自己那个族弟最严重的一桩罪过,也就是雇凶杀害同僚之子,可以在别人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抹平,而代价则是需要“补偿对方”,但这个补偿相比后头那些事件,是可以在私底下静悄悄进行的。
当然,孔九老爷仍然会被追责,可那就只是夺产和关说人情这两桩了,至少不会给孔家背上难以磨灭的恶名。
对于朱廷芳如此明显的让步,孔大学士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因为他知道朱廷芳不好说话。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说了这么多,那么,交换条件呢?”
“交换条件……很简单。”朱廷芳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说,“前天葛老太师邀了不少人云集府上,对广东陈白沙赞不绝口,听说他是前国子监钱祭酒推荐来京城的,可原定的国子监讲学却被人搅和了,所以就打算请他到公学讲一讲。”
见孔大学士那张脸果然就变得相当精彩,似乎是料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朱廷芳就笑眯眯地说:“葛老太师欣赏的人,家父当然打算去看一看听一听,秦国公也是如此。孔大学士身为德高望重的阁臣,希望也能出席。”
这无疑就是朱廷芳的交换条件。乍一听来,仿佛比自己意料中的要简单,也没那么苛刻,但孔大学士之前就因为这件事而心烦意乱,此时哪里就愿意这样去给人助阵?
张寿看似风光八面,甚至成了太子的老师,可是,葛雍在士林中确实受到无数人敬重,但这种敬重并不会传到张寿的身上,因为张寿传承的并不是葛雍七元及第的文名,并不是期文章诗词无一不精的才能,而仅仅是算学。
更何况,葛雍收弟子也收得很随性,甚至如果对算学不感兴趣就不收,所以当朝重臣当中,除却户部陈尚书,还有大理寺的李少卿,剩下的几个葛门弟子都在地方上。看这样的格局,日后葛氏一系,应该也没有人会入阁。张寿就更不用说了,哪怕当到帝师也是表面风光。
但是,崇仁学派就不一样了。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团体!一旦有了葛雍的支持,那意义就不同了。本来就有很多英杰慕名去求学的状况,转瞬间就会变成天下景从。
孔大学士蠕动了一下嘴唇,干脆利落的拒绝已经到了嘴边,可他最终却只是哂然一笑道:“葛老太师既然想要这般替公学扬名,那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实在太矜持?可以,陈献章在公学讲学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捧场。”
而他却在心里又暗自补充道:不止是陈献章,回头那么多去公学讲学的名士贤达,我少说也挑个几人全都去捧场,甚至有些人讲学时,我还会邀请更多人去助阵,如此一来,你们想要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
虽说这也意味着替公学扬名,但反正公学只是作为一个讲学的地点,那些学生别说一年半载,就是十年八载甚至更长时间也未必见得能脱颖而出一个,他又有什么担心的?
难不成他还要担心那些泥腿子的儿子读了书之后,就能鱼跃龙门考进士?就凭公学那种不拘一格招生的模式,十年后公学能出两个秀才,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门外的顾氏拦着泪流满面的弟媳妇赵氏,足足老半天才看到了朱廷芳施施然地从屋子里出来。这下子,两个全都很担心自家丈夫的女人登时再也忍不住了,慌忙齐齐迎上前去。
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朱廷芳就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有孔大学士说情,孔九老爷又病得形销骨立,今日我就不带他回去了。但是,希望人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毕竟,很多官司都涉及到他。回头这些案子全都会移交顺天府,自有秦国公来主持公道。”
见朱廷芳撂下这话就扬长而去,赵氏登时双腿一软,如果不是身边丫头搀扶及时,她差点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等醒觉过来之后,她少不得对着顾氏千恩万谢,却不知道这位一贯敬重的嫂子此时却心里发苦。这很明显是达成了妥协,也不知道自家老爷付出了多大代价!
乘龙佳婿 第七百七十五章 捧场,头铁
公学开第一场讲学的时候,恰是一个大晴天。和之前张寿的讲学不一样,因为群贤会这个名称已经被传扬了出去,再加上因为岳山长等人的示范效应,此番上京的名士贤达确实很多,而各地的举子对本地的这些名人也很熟悉,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那真是应者云集。
第一期包括陈献章在内,总共是五个讲学者,讲五天,一千五百张入场券一抢而空,以至于就连葛雍最初承诺留给公学那些学生站着旁听的名额,却也有不少举子心怀不忿。
毕竟,程门立雪的名头能够成为一个成语流传至今,他们也很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立雪听讲的名头。然而,陆绾和刘志沅却没有放开这一条底线,而天公很不作美,明明已经腊月了,天空的颜色却非常通透,丝毫没有任何即将下雪的迹象。
而举子们打听下来,钦天监也说最近不会下雪,这下子也就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在露天站着听讲了。毕竟,吹风受冻还要承担听不清楚这种风险,又不能好好表现自己的求知若渴,那有什么意思?极少部分一心向学的倒是还在设法争取,但大多数人都放弃了。
之前已经有过大规模讲学的经验,因此,张寿这一次并没有动用九章堂和半山堂的学生维持秩序,而是用了之前在已经学习了一段时间,待人接物已大有长进的其他公学学生们。而这些身穿整齐校服,虽说青涩,但却朝气蓬勃的少年,却也让人见识到了公学的形象。
可相比这些学生,抢到入场券前来听讲的举子最关心的,是太子会不会如之前张寿讲学那样大驾光临,是会有多少达官显贵前来捧场……而谁也没有想到,第一场试水一般的讲学开始时,之前低调返京,据说是累病了的孔大学士竟然也突然来了!
哪怕这位当朝阁老一身便服,容貌清癯,乍一眼看去就仿佛是哪家屡试不第的老举人,然而,他并不是单身过来的,而是带着四名亲随。而在这种每个举人都要凭之前签发的入场券入场的时候,有随从跟着自然稀罕。而这么多举人当中,有人见过他,那就更正常不过了。
于是,随着第一个人认出他来,一传十十传百,孔大学士亲自来听讲了,这消息就如同旋风似的,在整个公学里犁地似的卷了一遍,就连在开始之前还在抽空给半山堂的学生们讲史的张寿,也听说了。
“孔老头他来干什么?”
半山堂中,张大块头是对孔大学士这种阁臣最不感冒的,所以一张口就是孔老头——哪怕孔大学士一贯自认为年富力强,一点都不老。
而附和张大块头的人,那也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叫嚣孔大学士此来不怀好意,又或者是为了图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面对这乱糟糟的一幕,张寿想起朱莹告诉他,朱廷芳和孔大学士达成了妥协,让人去支持陈献章的讲学,可孔大学士眼下却来了这一出,他不禁哑然失笑。
孔大学士此举,大概会让今天那第一位讲学的名士感激涕零。而且那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孔大学士只不过是为了绕开和朱廷芳达成的口头协议,在给陈献章助阵之外,也给其余讲学者助阵。不过,大概那也是挑人的,否则个个讲学他都到场,堂堂阁老也未免太闲了。
那时候他听朱莹提起就觉得奇怪——虽说他不觉得朱廷芳这样出身显贵的会坚持王大头那种秉公无私的作风,但人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放孔大学士一马的性格。
所以,朱廷芳会没想到孔大学士赖账?不,他这位大舅哥哪怕不是算无遗策,但这点料敌机先的判断还是有的。也就是说,人也许根本就不在乎孔大学士是否会耍花招。又或者……人根本就期待孔大学士耍花招!
说不定站在朱廷芳背后的不仅仅是他那位岳父赵国公朱泾,而是皇帝。所以,朱廷芳才能按下那一桩明明很恶劣的人命官司。
其实也谈不上是按下,因为只是口头协议,既然孔大学士今天过来,已经等同于扭曲了交易,那么朱廷芳回头就去把孔九老爷弄走,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怕只怕……
想到这里,张寿微微眯了眯眼睛,轻轻敲了敲讲台示意众人安静,这才笑眯眯地说:“今天这讲学我提前征询过你们,你们都说没兴趣,所以我才没有让那边留你们的座位。当然,就算是我自己,去了大概也听不懂,所以这会儿才在这里。”
张寿和众人年纪相仿,但却是师生,除却从前种种事情建下的威信之外,就是他如非必要,并不喜欢摆老师的架子。此时这一句我去了也听不懂,底下张大块头等人顿时全都乐了。
张大块头就头一个起哄道:“老师讲史,要么简明扼要,要么娓娓道来,就好似在讲故事。可这些老夫子讲史,那是恨不得照着史书念,之乎者也,要解释的时候还给你拽文,听得头也疼了。所以,什么锅配什么盖,老师你就认命吧,除了我们这些,别的学生不适合你!”
张寿简直被张大块头这话气乐了,此时勾勾手示意人过来,等到张大块头一副皮实不怕打的样子真的站起身上前之后,他就一把拽着人出去了。
而面对这一幕,半山堂中的学生非但没有惊愕,反而幸灾乐祸地齐齐起哄,甚至还有人开赌局,赌张大块头会受到什么样的教训。
虽说张寿从来都不是武力值出众的人,然而,人毕竟有老师的名分,又不会如同一般严师似的,戒尺挥舞得威风凛凛,自打到了公学,对他们之中那些刺头还想出了很多新鲜的责罚,所以他们对人都是又服气又发怵。
抄书做题这种惩罚,张寿如今已经不太用了,而罚背书尤其是倒背,那真是让他们叫苦连天,这其中甚至还有学习番语……甚至还有罚唱歌跳舞的!而有一次,一大堆人趁着不是张寿讲课而集体跷课的那一次,最后那蹲马步的滋味实在是让他们毕生难忘。
事后他们的腰腿简直酸疼得欲仙欲死,很多人都在背后哀叹,那还不如挨一顿打呢!
而这会儿张大块头被揪出课室之后,他想到张寿那层出不穷的体罚,讪讪地正要替自己辩解几句,却不防张寿突然松了手,随即说出了一句让他完全没料到的话。
“你去一趟讲学那座大讲堂,找到孔大学士,然后低声问他一句,令弟眼下如何了。”
见张大块头满脸诧异,张寿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即非常坦然地说:“孔大学士的族弟,太常寺孔博士,你听说过吧?人犯了很大的罪过,其中甚至有人命重案,现如今几桩案子还压在顺天府那儿。这话问上去,不免会让孔大学士觉得这是挑衅,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大块头先是一愣,等回过神,见张寿竟是转身进门去了,他立刻大声叫嚣道:“我爹本来就和孔老头不对付,我还怕他?我这就去,说不定回去之后我爹知道我竟敢当面挤兑孔老头,一高兴还从手指缝里再赏我点好东西!”
“老师你这就等着吧!”
张大块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拔腿就走,而他最后一句这声音极大,传到里头,很多学生不免交头接耳。于是,当张寿回来时,有人就禁不住开口问道:“老师这是派给了咱们斋长一个什么任务?他走得这么欢脱?”
“就是啊,天知道是什么任务。要知道,斋长这次月考马失前蹄,丢了东宫侍读,差点没被襄阳伯揍死。”
说话的是张大块头一个冤家对头,刚刚竖起耳朵听得认真,此时满脸幸灾乐祸,“刚刚他突然说要去挤兑孔大学士,襄阳伯还会赏他什么,莫非是真打算去硬杠孔大学士?”
“你们说呢?”张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些远比九章堂那些学生更有性格,也更滑头的学生,随即好整以暇地说,“他是去特意替我传话,挑衅孔大学士的,你们要是敢,也可以去把人追回来,把这桩任务抢过来。”
听说竟然真的是去挑衅孔大学士,刚刚还在那叽叽喳喳的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了片刻。
虽说他们大多非富即贵,而孔大学士近来似乎是有走下坡路的迹象,这阁老还不知道能当多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随随便便去杠上这位不是首辅的首辅。
而在别人面前,他们当然是死不承认自己就这么怂了,可在张寿面前,他们却无所谓丢脸与否,当下就有人讪讪地说:“还是斋长头铁,这种事要是我干了,回头非得被我爹揍死!”
头铁之类的俗语,这些半山堂的学生跟着张寿,早就已经很熟悉了。而第一个人这么自嘲了两句,其他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附和。
总而言之,除却头铁的张大块头,其他人虽说在外头也曾经横行霸道,却不太敢去杠孔大学士。就是嘴硬说自己也敢这么干的,众人也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如果现在撺掇这家伙去,肯定立刻就怂了。
而末了,却也有人突然补充了一句:“这要是张琛又或者朱二郎在,他们和张大块头一样,大概也是敢的。”
此话一出,登时有人悻悻叫道:“他们两个当然敢,张琛这些年来谁没惹过,除却上次因为小师娘去司礼监外衙堵门,他被秦国公打了一顿,其他时候他什么时候吃过亏!至于朱二郎……他是从小被父兄打,还偏打不怕,现在有咱们老师撑腰,那就更不怕了!”
张大块头却不知道,自己那举动竟然会引来半山堂中的热议——当然如果他知道了,也一定会昂首挺胸,因为他确信老爹襄阳伯张琼会支持他。倘若说他是如今半山堂中最头铁的那个,那么,他的父亲襄阳伯张琼,就是勋贵当中最头铁的那个。
就连张武和张陆的父亲南阳侯和怀庆侯,遭到御史的弹劾之后,不是上书自辩,就是上书请罪,总归会有相应的反应。可如果换成襄阳伯张琼……御史的弹劾?那是什么?没听说过,不理他,爷只管自己高兴,你弹劾关我什么事!
而张琼和孔大学士的过节,也在于将近二十年前被还是给事中的孔大学士给弹劾过一遭。别的勋贵未必记仇,或者记仇都记在心里,尤其是在孔大学士青云直上,一路入阁的情况下。然而,襄阳伯张琼却是记仇记了二十年,常常背后嘲讽不说,甚至还当众骂过孔大学士。
基于这些缘由,张大块头才敢放狂言接下这么一个任务,否则他也不敢。他又不是身为独子,在京城骄横惯了的张琛,没事硬杠阁老,那是疯了吗?
尽管有父亲做后盾,还有张寿这个老师在,当张大块头来到孔大学士面前的时候,依旧心里有些打鼓。其实今天也不知道多少举子想要和孔大学士打个照面拉近关系,但公学里初中高三个班的那些学生们,经过老师一次次的反复教导和提醒,如今至少能做到令行禁止。
于是,除却奉张寿之命而来的张大块头,其他想要套近乎的举子都早就被拦住了。
而打足了精神预备在今天应对可能反击的孔大学士,则是一直都在警惕地提防四周围的情况,所以张大块头一出现他就发现了。此时见人果然来到了自己跟前,他自然是提起了十分精神。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张大块头开口说道:“孔大学士,老师有一句话托我问你。”
张大块头却瞧不出孔大学士这会儿到底心情是好是坏,开了个头就尽量用最稳定的声调问道:“敢问令弟眼下如何?”
孔大学士只觉得心中一块石头倏然落地,当下他哂然一笑之后,就淡淡地说道:“有劳张学士差你过问了。他这几天病得时好时坏,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昏睡不醒。”
因为张寿说孔九老爷涉及到好几桩大案子,所以孔大学士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张大块头当然不可能满意。于是,虽说他这会儿可以把这个回答带回去转达给张寿,这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但鬼使神差之下,他却突然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
“照孔大学士这么说,无论是犯下多少罪过,只要人病了就一了百了?”
乘龙佳婿 第七百七十六章 姜太公钓鱼
如果张寿在这里,面对张大块头这实在是缺乏经验的质问,他一定会无奈地提醒,你小子不要没事强行给自己加戏……然而,他既然打发了张大块头来问这句话,那就是压根没有指望结果。无论是孔大学士真被问得拂袖而去也好,还是反唇相讥也罢,都无关紧要。
于是,张大块头立时就遭到了孔大学士的凌厉反击:“什么叫做无论犯下多少罪过,只要病了就一了百了?孔九犯了什么罪过,你明明白白说出来,我现在就回去令人去衙门投案!我孔家门楣清白,如果真的出败类,我绝不姑息放过!”
这和老师说的不一样啊!
如果此时的张大块头换成他的老爹襄阳伯张琼,那绝对是大堆的嘲讽立时三刻就跟上来了,压根就不会在意孔大学士这听上去义正词严的话。然而,张大块头毕竟不是他那个曾经建功沙场的老爹,被孔大学士这一喝,他顿时有些畏怯。
好在人性格里头也有一股蛮横的因素在,因此只是片刻的呆愣过后,他就立刻硬梆梆地说:“我爹常说,这世上那些慷慨激昂义正词严的人,自己却往往禁不起深究,说一套做一套的实在是多了,还动不动就撂挑子,孔大学士可不要学这些口是心非的人。”
说完这话,他生怕孔大学士再度反击,正色拱了拱手后立刻溜之大吉。果然,他才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了孔大学士那愤怒的声音:“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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