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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幸亏我走得快,光是这句话,被我爹听到非但不会发怒,反而还会夸我几句。张大块头一边在心里这么想,一边赶紧加快了脚步,压根没理会四周围投过来的那些惊异目光。
来听讲的举子们实在是没办法不惊异。这要是搁在地方,哪怕是豪族缙绅,往往也不会过分开罪地方父母官,别说知府,就连县令也往往会敬上三分,以免遇到强硬且不怕死的人,到时候破家灭门。所以在他们看来,当朝阁老,那简直是通天人物。
现如今孔大学士这样的人竟然会被一个年轻人当面硬撼了一番?
而认识张大块头的孔大学士,本来还打算当众和人来一场激烈的辩论,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很多激烈的说辞,然后在关键时刻再设法爆出某些消息,借此把孔九老爷那些案子对自己以及对家族的影响降到最低点。
可他哪曾想到,明显就有些愣头青的张大块头竟然撂下一番话就跑了!刚刚听到人在转达了张寿那个问题后又不服气地和他争辩,他还以为这家伙好对付呢,现在看来,但凡张寿的学生,那简直就没有一个好对付的,竟然如此滑头!
而今天因为张寿的吩咐而在这揽总的齐良见孔大学士那张脸一连数变,最后却沉着一张脸坐着没动,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位阁老的城府,但心里也忍不住奇怪,这种带话的事,张寿干什么要找张大块头这样一块爆炭。
换成他的话,不是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吗?一会儿消息传出去,今天来讲课的那位,说不定还以为张寿故意和人做对,所以想办法把孔大学士气跑呢……
而心有余悸的张大块头,一出大讲堂,那是一路小跑,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半山堂。当一溜烟进去的他最终支撑着双腿站直身体时,却是发现四周围鸦雀无声,直起腰之后,他就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
“看来你是完成任务回来了?”刚刚对其他学生揭示了张大块头此去的任务,这会儿见人回来,张寿不禁心情很好地调侃了一句,看到这个膀大腰圆的少年有些发懵,他就笑着说道,“大家知道你去干什么,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被孔大学士反诘得哑口无言,败战而归?”
“我会败战而归!我说得他哑口无言才对!”
张大块头立刻来了精神,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刚刚在孔大学士面前的光辉战绩说了。即便如此,对于他能够在孔大学士面前这样坦坦荡荡地说话,大多数纨绔子弟都表示羡慕嫉妒恨。毕竟,能在小人物面前耍横是一回事,而在大人物面前胆大包天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张寿虽说有些好笑张大块头的多此一举,可既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也达到了预想目的,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张大块头坐下,随即就笑眯眯地说:“好了,被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儿,现在我们继续讲课,还是淝水之战,我们来复盘,说说前秦的胜机……”
第一个来公学讲课的名士,是中了举人之后就没有继续考进士,而是直接入仕为儒学训导,此后又在国子监当过几任大大小小的学官,但却始终没能更上一步的阎禹锡。
据说人是很有名望的河东学派薛瑄的得意弟子,但作为张寿来说……那是谁?师生两个他都不认识,不知道,不了解。
于是,虽说那并不是上次他在葛府遇到过的名士贤达之一,但他还是果断地缺了席,优哉游哉地在半山堂中继续自己那和学生互动多多的讲史。让他这种哲学稀烂的家伙去听什么理……还不如杀了他痛快。要知道,此理并非彼理,那是纯文科的理学!
张寿没来,孔大学士暗自得意,因为他不但自己来了,还叫了几个门生前来助阵,想来只要那位讲课的河东学派第二代杰出人物发现自己来了张寿却没来,自然会心里有数。
而他今天来,另一个原因却是,他与阎禹锡的老师,开创河东学派,这些年在北方大名鼎鼎的薛河东薛瑄有点交情。对方是理学正宗,从前也是阁老,相较于崇仁学派,他当然更愿意表示亲近。
于是,这一番听讲下来,见阎禹锡讲的那些受到了不少举子的赞同,反响显得相当不错,选择了今日第一天就前来助阵的孔大学士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欣然站起身来,抚掌称赞道:“都说薛河东乃是朱学传宗,今天听了阎子与这讲学,果然是深得乃师之风。”
阎禹锡早就发现孔大学士来了,然而,他素来清贫乐道,对于权贵不说敬而远之,却也不愿意走得太近,因此孔大学士不出声,他本来打算讲完就静悄悄走人,谁知道孔大学士竟然当众表示称赞。
虽说始料不及,但这位中年人还是从容笑道:“孔大学士谬赞了,我岂能和老师相提并论?刚刚所言,顶多只能及理之一二,只憾不能为诸位讲解得更深入一些。”
一众举子哪敢在当朝阁老面前插话,此时自然不敢吭声,只能在旁边殷羡地看着孔大学士在那大赞阎禹锡的才德。有机灵的人便隐隐意识到,只怕是这位阁老有意提携今天讲学的这位名士,一时大为庆幸来听了今天的课。
果然,孔大学士竟是当众开口说道:“子与从前曾经在国子监多年,惜乎却沉沦下僚,否则国子监想来也不至于如同现在一般沉疴难解。不过如今的国子监困局,其实在于底下的县学府学,我意举荐你为御史,督学北直隶,也改一改现如今生员懈怠堕落的风气!”
阎禹锡简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要知道,他对科场浅尝辄止,少年乡试中举后就一度做了个小小的学官,而等到母丧之后,他守丧三年,就去拜了薛瑄为师,等学成归来后,还是孔大学士前任的前任推荐他去国子监担任学正,只是他没多久就得罪了正当红的江阁老。
于是此后,他磕磕绊绊一直在八九品的小官任上转悠,前两年干脆就辞官在家乡教书。
哪怕就在三年前,自己的老师也曾经一度被召入京城入阁,那时候整个河东学派的学生全都振奋至极,可事实证明,薛瑄教弟子固然在行,但和皇帝的性子却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江阁老排挤人的手段简直是出神入化。不到一年,老师便告老还乡致仕了。
此次来到京城,他也是受其他师兄弟之托,希望了解一下当今那位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天子脾性究竟如何,日后河东学派到底该致力于出仕还是教化,至于其他的问题则还没想好。
所以,此时孔大学士抛出这么一个巨大的诱饵,他着实不敢吞下去,也不愿吞下去。北直隶督学御史这种位子,轮得到他一个连进士都没考过的举人?
如果孔大学士知道阎禹锡此时的想法,那么,他一定会大骂没出息。
同样连进士都没考过的,甚至连个秀才都不是的家伙,现如今还大剌剌地给太子当老师呢,你堂堂河东学派第二代弟子,当个督学御史还觉得愧不敢当,这不是笑话吗?
于是,当阎禹锡露出了几分惶恐的表情,诚恳表示兹事体大,需要好好考虑的时候,孔大学士只以为是谦逊,而底下的其他举子们,大多数人那就是货真价实地羡慕了。
之前张大块头质疑孔大学士的一幕虽说也有很多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等到这众多师生散去之后,外间流传的风声却清一色的都是今天讲学的名士阎禹锡即将提学北直隶!
一时间剩下的四个讲学者中,陈献章固然对结果如何并没有什么强求,其他三人却无不是伏案大做准备,只希望能够一举扬名——同时也寄希望于孔大学士又或者其他达官显贵能够光临为自己造势,又或者想方设法把别人压下去。
而东宫太子并没有亲自过来聆听第一日的讲学,这也让他们觉得希望颇大。
他们哪里知道,在得知孔大学士去了公学,还当众承诺出去一个北直隶督学御史的举荐之后,皇帝对自己的小太子说出了几句让人听见绝对会跌落一地眼珠子的话。
“可惜了,朕本来还觉得这个阎禹锡孝行可嘉,学问也不错,打算请到宫里来给你试讲一下,如果好就留着给你当老师的。既然孔大学士觉得人适合用来督学北直隶,那回头朕拖一阵子,就准了他好了。”
三皇子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父皇。之前才问自己想不想多陈献章这么一个老师,这事儿还没尘埃落定呢,却又对自己说,其实本来打算把阎禹锡也弄来做他的老师?
要知道,他现在的东宫讲读官,已经超过十二个了,这要是再加,他根本就要分不清楚每个人讲的课了——虽然是每个人讲一门课,但不同于张寿,很多讲读官都会不自觉地在内容当中掺杂个人的释读,所以他有些头大。
可就算父皇一贯对自己关心备至,可这种讲读官的配置问题,三皇子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立时三刻就提出异议,而是在这天下午张寿过来讲课时,他连楚宽都屏退了,然后当着张寿和陆三郎的面诚恳请教,他觉得东宫讲读有点多,这样是不是容易混淆听讲的内容。
对于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唯一不用担心是否不能连任东宫侍读问题的陆三郎忍不住觉得一阵头大。
这要是别人问,他早就搪塞过去了,但问题是,不耻下问的人是三皇子这个太子。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老半天,这才不太确定地说:“太子殿下如果不想再增加人了,又或者觉得现有这些讲读官有什么缺陷,不如对皇上明说,这些东宫讲读,好就留下,不好就放归?”
“这样是不是会让人觉得不受尊重?”三皇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尤其是有人非常自信他的讲学,而且世人也都评价很高,可我却觉得不适合我,把人请来一阵子却又礼送出宫,那传扬出去的话……”
他这后半截话没有直说,但张寿和陆三郎全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眼见陆三郎已经是满脸的纠结,显然想不出好主意,张寿就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不妨直接问皇上,东宫留下那么多讲读官,一来讲课内容易混淆,二来彼此理念有冲突,三来也是最重要的……”
“难以显现东宫讲读的重要。所以,皇上但凡遇到有真才实学的就想放进东宫做讲读,这是为了人尽其用,还是为了太子读书?如果是人尽其用,如孔大学士这样把人举荐去督学北直隶就很合适。如果是为了太子读书,东宫讲读不如也学学东宫侍读这般,按月轮换?”
当皇帝听了三皇子转述的张寿这番话之后,他顿时哈哈大笑,随即在三皇子那迷惑的眼神注视下,弹了一下爱子的额头:“朕确实在一个个试人。但那又怎么样?朕的太子要请老师,难道不该整个天下的名师都来试讲一遍,然后择优录取?朕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乘龙佳婿 第七百七十七章 揠苗助长,一呼百应
皇帝这私底下的话话,当然不至于被三皇子贸贸然传出去,即便是张寿这个老师也不知道——但是,从三皇子之前那纠结的态度,他就能看出这位东宫太子对于那数量实在是太庞大的老师团是什么感受了。
虽说后世的学生们从小到大,教过他们的老师数量,少的二三十,多的百八十——这真的不是夸张,因为主课副课的数量实在是很不少,再加上什么体育老师音乐老师美术老师,老师团就庞大了。但在如今这年头,一个士人在同一时期的老师数量,绝不会超过一巴掌。
可三皇子作为堂堂太子,那老师团却与众不同。除却张寿和岳山长等人教授的内容没有什么重叠,都是专业性非常强的,其他的如众多朝廷重臣举荐的讲读官,虽说每个人讲授一门经义,但在经义的释读以及理解上,却不可避免地有重合,甚至有冲突。
在后世,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的讲课内容,也许在很小一部分上存在重合,但释读的时候有冲突,那可能性却很小。而且,一个学生也不可能有五个语文老师兼政治老师,再加上三个历史老师兼地理老师这么夸张。但是,现在三皇子的文科老师就是有这么多!
“照皇上这看着个顺眼的就要给太子留着的心思,今后恐怕是真的要轮换上岗吧!”
这一天在给九章堂上课时,张寿写完板书顺利布置了随堂考核下去之后,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可就算是轮换上岗,他也不觉得自己和岳山长等人的地位会受到什么冲击。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挑战岳山长等人的杂学,也不可能挑战他的算学。
比方说他现在教的现代数学这一套,换个人来教教试试?就算是传教士,他也自信没他教得好!这是现代教材和现代教学体系的优势,和个人素质无关。当然,等到将来,他相信九章堂的学生们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他们不能胜过他,那才是咄咄怪事!
真当陆三郎那种天赋是假的不成?真当有陆三郎天赋的就这么一个不成?
然而,三皇子这个太子其他的那些文科老师,就算竞争上岗,也估计有人争。大多数人会因此摩拳擦掌,他那位葛老师也会乐见其成。毕竟,死水一潭,那怎么行?
要知道,本朝百年以降,像当今皇帝这样,在未成年受业时期,居然就葛雍一个老师这种情况,向来是很少见的,皇帝也好,太子也好,老师一大堆轮换,竞争激烈,那才是常理。
所以,瞅见下头学生正在冥思苦想面对这随堂考,哪怕陆三郎这个月大半时间都在慈庆宫当他的东宫侍读,纪九也在大讲堂那边作为第二次讲学日的督察官,齐良则是被秦国公张川请去顺天府衙敲山震虎了,这会儿九章堂中没个揽总的,张寿依旧优哉游哉地悄然出去了。
什么,这种随堂考也许有人会作弊?
呵呵,如果这些家伙记不住教训,隔壁还有比他们大一级的学长前辈在自习呢,说不定就会偷偷杀过来请教,请教的时候一旦发现有人作弊,那就有的是乐子好看了。
而且,数学题这种玩意,解题思路很重要,如果真的有人不是抄,而是被人提点一个解题思路就顺理成章做下来,那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张寿施施然出了九章堂,来到公学那座大讲堂的门口,见门前垂着厚厚的棉帘子,四个看守的学生冻得缩手缩脚,眼神却很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仿佛随时随地揪出擅闯者,他不禁轻声称赞了四人几句。
这些学生都出身贫寒,家中长辈整日里忙着做工务农忙生计还来不及,谁会没事去夸奖称赞自家孩子?没有因为在外头受了气,就在儿女小辈身上发火出气,那就已经是很体贴的长辈了。这年头大多数父母和儿女的相处之道,温情居次,生存第一。
而在公学当中,这些基础本来就太差的学生们哪怕刻苦攻读,用心读书,得到老师的夸奖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就算是高级班中,为了举业而拼命读书,甚至目标只是一个秀才的学生们,也很难得到他们那些饱学夫子们的褒奖。
诸如在场的四个学生,他们当然见过,公学中这个长得如同年画中天上仙人似的,而且还是太子老师的张学士,往往会走着走着却在半道上突然招手叫停某个人,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问几句功课之后,如果答得上来,往往就会点点头称赞一番。
这种待遇,他们往日偶尔有看到自己的同学经历过,那时候就非常羡慕,而今天却轮到他们了。一时间,四个人恰是喜不自胜,都站得更加笔直。
张寿做事素来很随性,就算是陆三郎,该做对的题目做错了,他也会张口骂两句,而如果是九章堂里一贯驽钝的人,却突然开窍做出了某道难题,他也不吝惜夸奖。曾经当过优等生,也曾经沉沦中游,更曾经放荡不羁荒废了一阵子的他很清楚,怎样的老师才是好老师。
记下每一个学生的优缺点,把关注分到每个学生身上去,而不是仅仅关注优等生又或者差生,这才是好老师。
虽然单单九章堂和半山堂就占去了他绝大多数的精力,但在公学中常常见到这些带着憧憬和希望来读书的贫家子,他别的忙帮不上,但至少能够多鼓励他们几句。
因为相对于那些被无数赞美宠坏的大家子弟,这些穷人家的孩子需要夸奖。就他所知,讲学开始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了。就比如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守着大讲堂的门户,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有几个能做到?
因此,笑着又勉励了四人两句,嘱咐他们别忘了喝姜汤御寒,张寿这才悄然闪进了大讲堂。今天讲学的是一个慷慨激昂的中年人,哪怕是他站在最后,他仍然觉得此人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好像在耳边回荡。
“仁义何物?仁,乃是……”
而张寿从门口进去之后,没有继续站在那个最显眼的位置,而是悄然闪到了角落里,略站了一站,他就发现底下赫然坐了不少官员,却没见孔大学士,他就不禁在肚子里呵呵一笑,心想孔大学士果然不至于闲得每一次讲学都过来。
可即便如此,有这么些官员来助阵,也怪不得台上那位如此精神十足。也许,一个督学御史大概还不足以成为那么大的激励,但恐怕很有些人希望成为东宫太子的老师。
只不过,听到人从仁义延伸到物质,开始用这个年代朴素而玄乎的物质观开始探讨宇宙洪荒,对于这种把道德和认知统一在一起,形而上学的古代哲学,他实在是听得云里雾里,因此悄悄来,悄悄走,只不过是旁听了一小会儿,他就继续回九章堂上自己的课。
而大讲堂中,除了那几百个座位之外,所有站位也都被公学的孩子们占满了,在维持秩序的同时,他们也静静地在那儿旁听,但绝大多数人都听得懵懵懂懂。
当讲学结束之后,陆绾和刘志沅亲自出面,一个个询问听讲的学生有何观后感,结果,十个学生里头,八个的回答是干巴巴的两个字,很好,还有一个讪讪地说没怎没听懂。
至于剩下的一个,那也绝对不会朗声说先生讲得很好,而是犹犹豫豫地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可这最后一个,也往往会引来陆绾和刘志沅的继续追问,却是怎么个好法,听懂了什么,没听懂什么。
虽说张寿心里觉得这实在是有点揠苗助长,毕竟,这就好比让小学生去听哲学,还要人写读后感,可陆绾和刘志沅那种急切地想要做出一点真实成绩来证明公学存在意义的做法,他没办法去质疑,更没有任何资格去鄙薄,因为最初的星星之火是他点的。
虽说张寿觉得公学至少现在还没有神童和天才,但陆绾和刘志沅还是在听完两次课后的学生中,筛选出了七八个少许有所得的学生,打算进一步观察。
要知道,往日他们面对的至少都是生员甚至举人,要不就是地方上的才子,如今为了几个贫家子这么费心,他们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这么做。
很快,公学中就迎来了第三位讲学的名士,广东陈白沙。对于葛雍亲自定下的这个次序,陆绾和刘志沅之前觉得有些诡异,但两天下来,两人已经相当佩服这排兵布阵。
第一日河东学派的第二代弟子阎禹锡出马,孔大学士亲自带了几个官员助阵;第二日南阳学派的名士,有几位给事中和几位六部主事助阵;第三日方才轮到了陈白沙。相较之下,阎禹锡有个当过阁老的老师,作为先锋也确实比陈献章更合适。
只是,听说过葛雍对于陈白沙师生的赏识,也听说过外头闹出的风声,两人却很担心,陈白沙的那位师长比起阎禹锡的老师,官场经历几乎就没有,虽说几百张入场券倒是和其他人一样被一抢而空,可如果助阵的官员却一个都没,那声势上就要差得多了。
到了第三天讲学的一大早,听讲的举子们照例是天光大亮就堵住了公学的大门。
这是这两天来常常发生的事,担心出岔子,干脆就双双宿在公学的陆刘二人还觉得不太奇怪。然而,当陈献章带着弟子梁储竟然也早早赶到了之后,却不见什么朝中官员前来助阵,两人就不禁意识到了其中的猫腻。
看来,是葛雍的过分赏识,让某些人同仇敌忾了吗?
陈献章却并没有想那么多,或者说,自从一心求学之后,某些事情他就不那么在意了。相较于那些讲学之外的争斗,他不愿意去想,更不想将这个放在第一位。故而虽说按照素来讲学的习惯早早到了,但他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刻意准备,也没有去和那些举子深谈。
如若真的有志同道合的,听完之后自然会有人发问,攀谈,乃至于相交,而在讲学之前,他必须把足够的精力留给这一次难得的讲学。
虽说他当日在张园喝喜酒的时候,并不在那些附和的名士贤达当中,可被葛雍请去当了葛府的座上客,葛老太师亲自相邀,又有国子监的拒绝在前,他实在是找不出再婉拒的理由。
“老师,你说今天会有谁来给你助阵?第一天那位阎先生好大的排场,当朝首辅大人都来了。”梁储心直口快地说了这么一句,见自家老师投来了责备的一睹,他顿时想起孔大学士其实不是首辅,顿时讪讪地咳嗽了两声,但很快又恢复了活跃。
“照那天葛老太师对老师你的敬重,今天至少他肯定会来的吧?只要他来,那就比孔大学士分量大多了。只要再来那么一个或者两个,今天就是一场盛事了。”
梁储满脸雀跃地说到这里,却不想陈献章只是笑了笑:“一场讲学是否是盛事,不是因为都有何方贵人来听讲,而是要看讲学者是否名副其实,所讲的内容是否能打动人心,听讲的人有没有所得,怎可纯粹以功利之心来评判?”
见梁储吐了吐舌头,却依旧是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陈献章很不忍心告诉他,今天葛雍绝对不会来。
毕竟,据说阎禹锡也是受邀去过葛府的,如果是葛雍真的助阵,那么,也会不偏不倚,从第一个开始,就笑眯眯地前来旁听。而既然阎禹锡的讲学都没来,那么葛雍很显然就不会来了。这位当朝帝师固然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老者,却不会露出那么大的破绽给人指摘。
果然,直到讲学的时辰一点一滴接近,梁储也没有等到葛老太师的大驾光临。少年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昨晚一宿没睡以及早起之后依旧精神十足的兴头全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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