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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如果只想着凭借人数和冷兵器的优势,以为从前的雄厚军事底子能够继续称霸一时,那曾经地域广阔的大帝国们就要品尝苦果了。大不是优势,人口多也不是优势,一旦理念落后,文明落后,那就有可能从猎人沦为肥羊。
从西到东,一个个大帝国无一幸免。而历经劫难真正浴火重生的,更是只有一个。
当然,现在说这个有点早,所以张寿也就是在脑海中感慨了一下,随即就不由得好奇陈永寿提到的这个异邦少年。只不过,当陈永寿提到人认识字的时候,他却不以为然。
甭管人是法意西葡英之类哪一国的,通晓本国语言甚至于多种外国语言文字都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但是,一个私生子却懂拉丁文?这好像有点扯淡!要么是正经贵族,人显然不是,要么是神学院毕业的,可陈永寿口中那少年的年纪又不太可能。
因此,他呵呵一笑道:“这少年如今是在广州吧?番邦人士没有上报之后经过允准,应该不能进京,等他进京的话,那也应该至少得是过年之后的事了。”
“不,他正好进京了。”陈永寿说着就不由得扫视了一眼周遭众人,心想自己刚刚那卖弄好像稍稍有些过头,但想想事情早就由广州市舶司报了上去,传扬出去顶多也就是某些食古不化的家伙会啰嗦,他也就姑且丢在脑后去了。
“那个船长没把那番邦少年丢在海里,也是因为他在那个城市大闹了一通之后,惊动了那里的市政厅,以及教会。虽然从前我朝也有一些商船往来西方,但毕竟那边的国家城市太多,所以大明的船很久都没有到过那个城市了。为此,那里的市长和主教特意给船主写了信。”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而张寿则是哑然失笑道:“是番邦文字的信?那位船长就这么带回来了?陈公公刚刚才说,广州又或者京城这些通译本事有限,如此捎回来的信,他们能看懂?就算能看懂,朝中那些古板的老大人们,会不会抨击这简直儿戏?”
“他们会不会觉得,区区市长又或者所谓的主教,怎么有资格给大明写信?又不是国书!”
张寿说这话的时候煞有介事,任凭是谁也听不出他话语中的讥诮之意。骄傲却不可傲慢,这是身为大国最该有的意识,结果,历史上的所谓天朝是反过来了,海禁愈演愈烈,从皇帝到士大夫,前头不该傲慢的时候傲慢,后头不该卑怯的时候却卑怯,于是病虎成了肥羊。
而陈永寿当然也没有听懂张寿的意思,却竟是就着张寿这表面的问话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那封信自然不是送给皇上以及朝廷的,而是那边的市长和教会听说船队的主人是遥远东方的一位伯爵大人,所以就送了这样一封信。”
“但船长当然不会这么托大,毕竟买书也好,收留了一个番邦少年也好,送信也好,虽说都在他权限范围之内,但回到广州后,他当然第一时间对主家,也就是渭南伯上报了。渭南伯也不敢马虎,上奏了皇上。所以,那番邦少年以及那市长以及教会的两封信一块送来了。”
张寿闻言莞尔。
渭南伯张康那真是背锅侠,之前那兴隆茶社人称是他的产业,现在可好,人名下竟是还多了一条船……不对,应该是一支在外游弋,“和气生财”的商队!这样好用的台前白手套,代持工具人,你说皇帝不扶持他扶持谁?
而其他人则是恍然大悟,张大块头更是使劲一拍巴掌道:“怪不得我家老爹一直都说,渭南伯这家伙,也不过是那点庄子,那点俸禄,可简直过得是骄奢淫逸,挥金如土,敢情他的钱都是这么来的!不行,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告诉我老爹,让他也整一支船队去西边做生意!”
纪九则是呵呵一笑道:“你以为海上生意那么好做吗?得有最好的船长,最好的水手,还得有最准确的海图,否则在海上迷失方向,那可不像在陆上,随时准备喂鱼。”
见张大块头对自己怒目相视,纪九就对他挤了挤眼睛:“你们张家一门三爵,三家一块做这门生意,比一家独干要强得多。再说了,你确定渭南伯真的只有一个人?”
陈永寿还不知道,皇帝早就把某些虚实告诉过朱莹,而朱莹更是都悄悄告诉过张寿,所以刚刚才会在那煞有介事地编故事。此时发现纪九竟是已经猜到了渭南伯背后有人,他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又圆了两句。
“那支船队当然还有其他股东,并不止一个渭南伯,只不过渭南伯胆大,投入的最多……咳咳,既然那个番邦少年正好在,此时也禀报了皇上,不如就把人带到公学来?他若是认识这些上的文字,那就最好,不认识的话,那这个私入国境的小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对那等远在天边,鞭长莫及,又不是极度富饶的小国,大明没有太多了解的兴趣,这又不是太祖年间。没用的家伙与其养着,还不如丢在哪个矿山里,又或者……
陈永寿心里也就是转了一下某个念头就打消了。皇帝好像未必有兴趣在宫里添一个金发雪肤的少年内侍……这位天子可是从来都没有龙阳之好!那小子和大明人士从头到脚都不一样,除非口味特异,否则谁要啊!
张寿不用猜也知道,如果那个少年真的确证了没用两个字,那么会是什么下场。见四周围其他人都在那七嘴八舌,他沉吟了片刻就饶有兴致地问道:“我曾经有幸去过军器局,也见过太祖梦天帝而造出的球仪,知道一些地名。此次那个番邦少年,他所在的是那个城市?”
“好像是……叫什么佛罗伦萨?”说出这四个字之后,陈永寿突然又皱了皱眉,不太确定地说,“不对不对,那个少年出身的城市是佛罗伦萨,但船当时停泊的港口不是这个,好像是……什么比萨?咳,这些番邦城市的名字实在是难念,我的舌头就像打结了似的。”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就这些词,还多亏太祖皇帝当初早早画了地图标了名称,否则后人到了那边真不知道怎么叫……据说,在西边那些小国,往往一个城市就是一个国家,然后占了外头别的城市。如果是让那些番邦的人直接把自己国家的名字说出来,那就如同天书。”
其他人或是在惊叹于一城便是一国,或是在惊叹太祖皇帝天赋睿智,竟然早早就绘制了这些遥远小国的地图,或是在疑惑于这些番邦小国那奇奇怪怪的名字,而张寿……听到这情理之中的佛罗伦萨和比萨,他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远远比不上太祖皇帝外国史精通,外国地图技能也点到了满值,但还是依稀记得,眼下这个年代,曾经风光一时的比萨共和国似乎已经垮了,就连整个比萨市也被打包卖给了佛罗伦萨共和国。而美第奇家族现如今在佛罗伦萨应该正如日中天……
也就略微一想,张寿就开口道:“既然如此,就把那个胆子实在是太大的小家伙带来吧!”
有了张寿这句话,陈永寿顿时如释重负。皇帝是找不到借口给张寿升官,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而那些算学书上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各式各样的图形,懂得不少天文星象却又不认识那种番邦文字的船长,怎么判断那不是算学书,也是和天文星象有关的书?
而如果认不出那是算学书,船长哪会这么轻易换出去三匹云锦?不就是因为皇帝因为葛雍即将八十大寿,打算用这些当作贺礼?虽说并不是真正的贡品,价值其实谈不上特别贵重,但如果因为看走眼而要赔那三匹云锦的话,船长送给他的私信上也声称是很心疼的。
至于写书的那种文字,如果那个番邦少年真的翻译不出来怎么办,那小子他自然是不会留着吃白饭,而皇帝借机给人升官的谋划落空,那他也没办法。
至于某个番邦少年日后糊弄张寿的可能性,陈永寿压根就没想过。别看张寿年纪轻轻……那眼光却简直是极毒,哪怕是番邦文字的算学书,那也是张寿擅长的领域。
于是,陈永寿满口答应之后,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
然而,虽说半山堂和九章堂的学生们全都对陈永寿提到的那个番邦少年很感兴趣,但张寿可不想放任这一群家伙围观外国友人,因此早早就撵了半山堂的学生们去讨论他们的课题,让九章堂的学生们去征战他们的题海,他自己单独在学厅中见人。
饶是后世见过无数外国友人,也包括外国青少年儿童——毕竟出国对后世国人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此时此刻,看到一个身穿长袍,戴着头巾的金发碧眼白肤少年,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一种时空错乱感。
尤其是对方走到他面前时,还像模像样拱了拱手时,他就更加觉得荒谬了。然而,细细一端详,他就觉察到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再一细看,他立刻就看出了问题!
如今这年头的人也许不会有那么深刻的体会,但作为少年时期曾经在班级里接待过外国交流一日游学生的穿越人士,张寿却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对。
白种人和黄种人不一样,早熟且早老,一般情况是女人比男人更明显。但是,就眼下这个少年……见过外国小孩,但没怎么问过他们年岁的中国人,说不定会以为人是十五六岁,但在他看来,这个吃好喝好发育不错的外国熊孩子,绝对不会超过十三岁,说不定更小!
尽管很想用英语来一句how old are you,但是,考虑到人家出身意大利城邦中的佛罗伦萨,而这年头的英国其实是乡下地方,张寿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恶趣味,于是好整以暇地颔首回礼:“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这是纯粹考验汉语日常聊天水平了。而他听到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京城话:“这位大人,我今年十五岁,我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佛罗伦萨的名字,一个是到了大明之后自己起的名字。在佛罗伦萨的名字,我觉得您不会感兴趣的,而在这里,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我的名字叫吴大维!”





乘龙佳婿 第七百九十七章 求知若渴
“吴大维……你干嘛不说你叫屋大维!”
张寿听到这字正腔圆,很明显和原版发音不同,所以他绝对不至于听错的那个姓氏,几乎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等发现面前那少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见陈永寿满脸迷惑,干脆也就索性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如果你是屋大维,那我就是凯撒了!”
“你竟然知道凯撒和屋大维!”金发少年登时又惊又喜,竟是眼睛都在发光,“怪不得他们对我说,你能翻译出那些书来!佛祖在上,你果然是真正的学士!”
如果让上帝知道你一个教徒竟然在东方的土地上念叨佛祖在上,那他一定会劈死你!话说这一定是少年在船上学中文的时候,别人教他的,说不定教他的人还会觉得教会信仰的上帝就是西方佛祖,这翻译准没错,却不知道这简直是神操作……
张寿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就哂然笑道:“我是学士,但我还没有通晓各国文字的本事,所以翻译就不要指望我了!我只不过知道凯撒和屋大维是谁而已。你小小年纪,志向倒是挺远大啊,怎么,这是想复兴奥古斯都曾经缔造的那个罗马帝国?”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慢一点,我没听明白……”
金发少年终于露出了苦色,赶紧打躬作揖请求张寿暂停,而这一次,他的语音就不像一开始那样字正腔圆了。很显然,有些话他预先很好地排练过,而现在说的这些就没有,而且也露出了中文听说上的欠缺。
但是,作为一个在漂洋过海期间学会汉语的人,张寿觉得,这小子已经足够出色了。要知道,作为世界上最难学习的语言,没有之一,哪怕是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少年人,短时间之内能把咬字发音学到这样,也着实很不容易。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教授他的人竟然不是满口粤语又或者其他方言,这还真是难能可贵!如果这少年刚刚一张口就是满口粤语又或者沿海什么地方的土话,那他肯定满头黑线!
陈永寿虽说完全没听懂张寿和这金发少年之间的谈话,但他至少能听得出来,张寿对这少年所在的国家又或者说历史竟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他很清楚,自己今日把人带来完全是一时起意,而张寿也绝对不可能和船队的人有任何联系,因此,这就非常令人惊骇了。
他想到皇帝曾经透露过,张寿在葛雍这个老师之外,明显还有过其他的不为人知的先生,而这些先生应该曾经游历海外,所以传授给张寿的那些东西非常新奇,所以张寿才会在半山堂以及九章堂中,偶尔夹杂着讲授一些别人谁都不知道的外国历史。
如今出自张寿和这金发少年口中的两个人名,很明显也是属于外国历史的范畴,这就证明了皇帝所言。
因此,见那自称吴大维的金发少年明显因为跟不上听说而有些慌乱,张寿虽说笑吟吟地停下了说话,但也没有特别解释,陈永寿就板着脸喝道:“张学士是大忙人,哪有空陪你学说话!好了,总而言之,你能够活着踏上大明的土地,是你运气,接下来你好自为之!”
说完陈永寿就冲着张寿拱了拱手道:“张学士,这小子你试着用用看,如果不行,就把他扔去矿山!他在海上白吃白喝白坐船,足足大半年,再加上从广州到京城这一路上走了几个月的开销,足够他去挖一辈子矿了!”
张寿看到陈永寿撂下这话后就板着脸瞪了金发少年一眼,随即扭头就走,而那个刚刚还显得有些跳脱的小子,则是瞬间面如土色,充分显示出人确实还是个孩子,他不禁为之莞尔,等陈永寿消失在门外之后,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如果不想变成矿工的话,吴大维……嗯,我也不想问你到底叫什么,毕竟遥远的佛罗伦萨又或者比萨,和我完全没有关系……你是不是该好好告诉我,那一车书你真的能看懂?不要急着点头,要知道,虽说我没有去过你的故乡,但有些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张寿这一次特意放慢了语速,也尽量让自己不要用什么成语,见金发少年吴大维正在那一面听一面努力理解他的话,顿了一顿的他就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比方说,写书的这种文字,和你们的日常书写文字不尽相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latino,你真的认识?”
张寿用非常不标准的意大利语吐出了这么一个代表拉丁文的单词,然后就只见金发少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紧跟着,人就好似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我是还没学过latino……但我能看懂一部分,因为我平时读写的文字好像和latino有关!反正我肯定比船上的那些人,还有那些通译懂得多!”
见人紧张地盯着自己,一脸我行的,我绝对行的,伙计你得相信我行的那强作自信表情,张寿抱着手也不说话,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审视着对方,老半晌才突然又迸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刚刚说你今年十五岁?我觉得,你应该没有这么大吧?”
金发少年愣了一愣,随即就慌忙解释道:“我真的十五了,真的!你们的规矩不是过年就长大一岁吗?现在已经十二月了,马上就过年了,我当然可以说我十五了!”
张寿顿时哑然失笑。中国人的岁数确实往往是虚岁,所以,对于生日在年尾的小孩子,那么过了年之后,他报出来的数字甚至可以直接大上两岁。可即便这样做一下减法,他依旧觉得,面前这少年恐怕连十三岁都未必有。
不过,看到人那刻意流露出真挚和无辜的眼神,他也懒得再继续问了。意大利语发源自拉丁语,确实有这么一说,但据他所知,无论是单词,还是语法上,其实都有不少区别。当然这样的区别相比英语和拉丁语这种差别实在是要小多了。
但这绝不意味着,认识意大利语的人就能够轻而易举读懂拉丁文的书!不过事到如今,与其指望那些通译,确实还不如指望这个混到大明一游的金发小子!
因此,张寿没有浪费时间,而是起身走到学厅的书架前,把之前陈永寿第一次离开去找人时,他带着陆三郎等人整理到书架上的那一车书籍中,有意挑选了一本出来。当然,由于这一批书虽然不是羊皮书,却也是有些年头的书籍,所以他特意戴上了一双薄薄的丝绢手套。
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金发少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等书送到了自己跟前时,他竟是二话不说直接伸出了双手。然而,他并不是接书,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张寿手中那手套,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也要!
张寿不禁被人这明白无误的要求给逗乐了。他哂然一笑,没有脱下自己手中那手套,而是回到书桌旁边,拉出一旁的三格抽屉柜中最上头的一格,随手又拿出了一副丝绢手套。等再次起身来到金发少年面前时,他就把手套递了过去。
这一次,金发少年几乎是飞快地将手套抢了在手,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他一面戴上,一面啧啧称羡道:“居然用丝绸做手套,这里真富有!在我们那里,没钱的女人会省下钱用丝绸做手帕,出去的时候掏给人看,而最有钱的女人,她们用丝绸做裙子,做衣服。”
“尤其是那些有图案的丝绸,哪怕用金币铺满这些丝绸都买不到,要堆满才行。”
说堆满这两个字的时候,正在努力戴上那副丝绢手套的金发少年,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仿佛是再说得一座金币堆成的小山才够,而对于这一点,张寿只是呵呵一笑,继而就冲着人努努嘴,示意小家伙翻开书看看。
见自己的话明显没有达到吸引张寿注意力的目的,金发少年只能悻悻低头翻书。然而,他的眼睛看似聚精会神地集中在那漂亮的斜体文字上,但实际却在一心两用,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
对于一个私生子,而且并不是贵族私生子,而是寻常富人的私生子来说,教授五花八门各种知识的家庭教师是绝对不会有的,而他能够读书识字,已经是非常大的幸事了,因为他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而且父亲真正的妻子也对他不错。
所以,拉丁文这种东西,他虽然早就下决心去学习,但也只是列在计划之中,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书好似是自己一直很想读的那本!他努力辨认着书上那一个个单词,竭尽全力地琢磨分辨其中的意思,一下子忘了身边还有个张寿。
毕竟,对于家里那些据说已经有些年头的老书来说,哪怕父亲一直都把他当成是家中的正式成员,他却也没怎么看过。这些上了年头的宝贝,并不像是纸张越来越便宜,书籍也渐渐能够走入小康之家这些年印出来的廉价品,而是羊皮书的代替品。
所以,烫金奢华的封面,厚实挺括的纸张,这都是他从前看的那些书无法比拟的。那不是无病呻吟的诗集,也不是什么内容空洞的所谓哲学,又或者是什么三流文人的故事,而是真正的知识。
哪怕看不懂,或者说只能凭借琢磨出来的单词看懂一点点皮毛,但这并不能阻止金发少年贪婪地继续往下看。直到……一只手突然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隔绝在了书和他的眼睛之间。
金发少年勃然大怒地瞪了过去,可当接触到那淡然的眼神时,他方才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可不是在家里,如果被父亲发现偷看他当成传家宝似的书,那么顶多就是他被按倒了在地狠狠揍一顿,可这是在异国他乡,自从他一时好奇偷偷溜上船,希望看看所谓东方国度到底在哪儿之后,他的性命就再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因此,金发少年立刻藏起了自己刚刚流露出来的愤怒,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这也是他平时应付父亲的不二法宝,毕竟,哪怕是个私生子,但对于没有任何其他子女的父亲来说,这一招往往能够让他逃脱大多数责备,甚至赢得那位母亲的同情和袒护。
如果张寿真的只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大,那么兴许就真的被这小家伙给骗了,问题是他两世为人,对于这个身世来历完全不明的金发小子本来就抱持着深深的好奇,所以当然不会错过自己做出这一动作之后,对方这一闪念间的情绪变化。
又或者说,他发现了,这小子真实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惶恐,而是……懊恼?也就是说,这书哪怕确实是人那位富庶老爹的,但这小子也没看过,即便很感兴趣?
于是,他好整以暇地问道:“看了这么久,你能告诉我吗,这是什么书?”
金发少年如释重负,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继而昂首挺胸地说:“这是古希腊非常有名的著作,它叫Σtoixe?a!”用非常快的语速说出了这个单词之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张寿那只依旧没有挪开的手,声音沉闷地说,“很多有学问的人都说,它记述了世界的真理。”
“原来是欧几里德的Σtoixe?a。”张寿态然自若地吐出了几个字,见面前的少年露出了很明显的错愕表情,他就呵呵笑道,“在一百多年前的元朝,我们这里就有通译翻译出了这部书,那时候还有不少人为了编撰历法而学习过。如果这样的话,这书也不算珍贵。”
这一次,金发少年差点没把眼珠子瞪了出来。今天那位来自宫中,别人称之为陈公公的人把他拎过来让他翻译书,他就意识到自己算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到东方,不知道国家之大。这个东方国度何止有几十上百个佛罗伦萨那么大,恐怕有数百甚至上千个那么大!
他对人家的一切很感兴趣,可人家对他的国度却好像不感兴趣,甚至把他当成一个蒙混进来的奸细,而且还是没什么用的奸细!
这要是人家不需要他翻译这些书,他别说连看书的机会都没有……他是不是连这条命也没了?
想清楚了这一关节,金发少年一下子慌乱了起来,慌忙大叫道:“这些书是从欧几里德的原文翻译过来的,而你们的书肯定不是……不懂这些东西的人,再加上只通过一种种文字转译,很容易有错误的!”




乘龙佳婿 第七百九十八章 最佳捧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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