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他从前就是这样,没事就常常跑去奉先殿坐一晚上。我对大臣们都说,他是去对先帝好好反省,算是把他们哄走,可我自己知道,他哪里是反省,他根本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跑去对先帝诉苦!也难怪,先帝最喜欢他这个太子,比我更宠着他。”
三皇子简直震惊到难以复加。原来,他父皇那样强硬厉害的性格,也是会去向人诉苦的吗?而且是去对已经死去的睿宗皇帝?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目中素来伟岸如同神明的父皇形象,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崩塌……
如果皇帝知道,自己去奉先殿里枯坐一夜的举动,竟然无意中起到了某种反效果,那么……他也一定会去奉先殿里继续坐着。毕竟,立时三刻去清宁宫向太后赔礼,他实在是难以做得出来,反倒是儿子心目中的形象问题,那根本不算什么。
而他更没有想到,花七竟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偷偷溜了出宫,大半夜地再次造访了张园。
这一次人非常光明正大地走了正门,于是门房一路通报进来之后,如今并不经常亲自守夜值夜的阿六,少不得立刻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等出现在人面前时,虽说不至于满面严霜,但至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当然来给大小姐通风报信!”
大晚上被害得没法睡觉,此时前来打搅别人好眠,花七却显得满脸理直气壮:“你去代我禀告一声也行,我已经都快困死了,说完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不管阿六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花七直截了当用最快的速度将宫中那些事的来龙去脉讲解了一遍,然后他更不管阿六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打了个呵欠就挥挥手道:“好了,我把话带到,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都交给你了,回见!”
人来得快,去得更快,虽说阿六心中有气,很想出手把人拦下,但犹豫了再犹豫,他最终还是没有随随便便出手。
不是因为张寿说的,花七还是比现在的他要强一点点,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人有多卑劣无耻,回头他一拦,人若是一嗓子嚷嚷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那就简直是给张寿和朱莹添上无穷无尽的麻烦……当然也可能给他招来不计其数的麻烦。
于是,虽说很不情愿去打搅张寿和朱莹,但他还是悄然来到了他们的居室门外,却是没有敲门,也没有竖起耳朵倾听里头有什么动静,而是先有意咳嗽了一声,只想着如果没有动静,那他就别打扰他们了。
可是,他这明明已经压得很低的咳嗽,却得到了里头朱莹的一声轻咦:“咦,是阿六在门外吗?是不是宫中有消息了?你等等,我这就出来……阿寿你干嘛拦着我!”
意识到朱莹竟然真的大半夜依旧没有睡着,阿六不禁微微迟疑了一下,紧跟着却又听到了张寿的声音:“阿六,有话就进来说,莹莹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这要是再没有消息过来,哪怕有我安抚,她大概就要不管不顾冲去宫中了。”
听到内中传来了朱莹那娇嗔以及张寿安抚的声音,阿六终究是轻轻推了推门,果然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明白这竟然是为了随时有消息就能进来通报,他终于跨过门槛进去,随即反手关上了房门,却只是前行了几步,在距离床前屏风还有老远处就停了下来。
然后,他当然是逐字逐句地把刚刚花七通风报信的那些事一一道来。虽然期间好几次他都听到了朱莹的惊咦,但是,很明显一旁的张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没有让她打断了他的话,他也就干脆一口气说完。
“原来如此,大半夜的,他也真是辛苦了。”屏风后传来了张寿的一声轻叹,旋即就呵呵一笑道,“虽说皇上没有去清宁宫,但能去奉先殿那里,已经表现出他的态度了。再者,有太子殿下在清宁宫,莹莹你也不用担心。”
听到屏风后传来了朱莹的轻嗯声,阿六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当然再也不会多停留,当下就再次咳嗽一声道:“疯子撂下话就跑了,那我也告退了。”
“早点休息,明天你这个大忙人还有的是事情要做。”
张寿含笑吩咐了一句,听到外间阿六那故意放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关门的同时,甚至还有门闩放下的声音,他就知道是那个心明的少年特意用了小手段。直到这一刻,他才放开了怀抱中的妻子,果不其然就得到了一声嗔骂。
“阿寿,你是想闷死我吗!我又没打算说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花叔叔还在不在……”
“如果在的话就把他叫进来再问个清清楚楚?他就是知道你这脾气,所以才让阿六转告,自己躲了个干净。他大概也是为了躲事才偷偷溜出宫的,绝不仅仅是单纯给你报信。”张寿虽说远不如朱莹了解花七,但今天这件事,他这个旁观者却反而看得更清楚。
“不论大皇子之死是不是还会继续查下去,但这件事在明面上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就算孔大学士,回头知道之后,大概也希望大皇子是仰药自尽,而不是被人灌药鸩杀,否则他就不是疏失,而是罪责了。”说到这里,张寿便笑呵呵地揉了揉朱莹那紧皱的眉心。
“他会拼尽全力让大皇子尽快盖棺论定的。当然,我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乘龙佳婿 第七百九十三章 戳人心
张寿好奇的另外一件事是,孔大学士答应了朱廷芳的条件,却没有在陈献章的讲学上露头,而且是在三皇子这个太子亲自到场的情况下——十有八九是觉得那时候姗姗来迟还不如不来,于是就硬着头皮装事忙躲懒了——他事后就不担心朱廷芳的报复吗?
更何况,还在第一次讲学之前,张寿就让张大块头亲自去刺了这位阁老一句,结果品出了一点苗头,那就是孔大学士好像有所准备。
于是就在次日,皇帝和太后闹翻,去奉先殿呆了一晚上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太子在清宁宫陪了太后一晚上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可孔大学士家隔壁,孔九老爷一病不起,最后一命呜呼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可在京城生老病死最多,区区一个太常博士之死根本就不算什么,顶了天也就因为人是孔大学士的族弟,于是稍微能引起人几分注意,可这消息却实在是传得太快了。因为,人死之前留下遗书,深刻反省了此前那些年犯下的种种罪过,这就着实是大新闻了。
而比大新闻更大的,就是孔九老爷把所有家产一股脑儿都拿了出来,号称要赔补之前的受害者,此时传出,简直是惊爆!
孔家本来就是大族,家资丰厚,于是在京城这种房宅最贵的地方,也能够兄弟二人毗邻而居,屋宅数进,亭台楼阁,大气不失精致。所以,孔九老爷才能以区区太常博士之官,在京城长袖善舞,交连无数,日子过得可谓是比孔大学士还要张扬。
而在这天下午,孔大学士人出现在内阁的时候,外人就只见人仿佛是凭空老了十岁,头上多了无数白发,虽还不至于形销骨立,可憔悴的脸上却是泪痕宛然。
当然,堂堂阁老绝不会如同祥林嫂似的见谁就说弟弟那点事,别人也不敢随便上前探问,但吴阁老和张大学士身为地位相近的同僚,却不能装聋作哑,势必要上前慰问安抚。对于这两位面和心不合的同僚,孔大学士只是木然点头,到最后方才长叹了一声。
“家门不幸,可他到底是临到末了幡然醒悟,到底兄弟一场,我怎么也不可能维护他一个劣迹斑斑的罪人。我之前在他府中让人治丧的时候,已经放出了话去,但凡他的家产若是不够赔补那些受害者的,我替他拿出来!”
“都是我身为兄长一直失察,这次又管教不严,这才以至于他铸成大错!如今人都死了却幡然醒悟,可那也已经迟了!”
孔大学士一面说一面重重捶着桌子,赫然是溢于言表的痛心疾首。而张大学士与其到底不那么熟悉,刚刚劝都劝过了,长叹一声后就摇了摇头,却是显然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回了自己的直房。然而,吴阁老却没有走,反而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孔大学士。
对于这个素来不倒翁和事佬似的同僚,孔大学士从来不敢小觑,此时见人这幅样子,他立刻提起了十万分精神,哪怕他脸色依旧憔悴,声音依旧低哑。
“吴兄有何赐教?”
“没什么,就是有些事不能和别人说,但不能不对孔大学士你说。毕竟,你虽说没有首辅之名,却有首辅之实。”吴阁老满脸的真诚,仿佛自己这话真的不带一点点嘲讽,也仿佛完全没看到孔大学士此刻那张比刚刚更黑的脸。
他直接搬了一张椅子在孔大学士身边坐下,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你今天早朝正好请假没来,所以早朝之后,皇上就把我召了过去。唉,皇上昨天在奉先殿待了一晚上……”
孔大学士直接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这要是从前,他自己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皇帝的问题他都能非常镇定地对待,可现在他是内忧外患,一点都不想再遇到什么幺蛾子。然而,听着吴阁老用那极轻的声音说起大皇子之死的传言,他就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响,简直快炸了。
大皇子竟然不是仰药自尽,而是被人灌药鸩杀?老天爷,如果这件事传扬开来,皇帝这个做父皇的也许有解不开的嫌疑,他岂不是要被人怀疑那个是负责下手的人?
否则大皇子怎么会好端端在他去皇庄那边的时候死了?
作为众所周知的天子应声虫,往来乾清宫次数最多的阁老,吴阁老压根就不在乎孔大学士那犹如针刺似的愤怒目光。他一向都很满足于自己的定位,而对于给天子传话的这种简单任务,哪怕他能够体会到背后暗藏的深意以及会招来的同僚怒火,他也完全不在乎。
“孔大学士,之前你是主动请缨去皇庄的,后来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抱病归京,皇上却不但没有怪你,反而还一再命太医前去给你诊治,又是赐药,又是抚慰。如今有这样的传言流露出来,你可得仔细着。”
这意味着,自己这一次竟是和天子绑在了一起吗?
孔大学士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竭力用最冷峻的口气说:“是皇上一再宽仁,所以那兄弟二人被除宗籍之后,方才会得到如此宽仁的处置。二皇子翻船理应是海上意外,而大皇子心存怨尤,谋逆生事,罪不容赦,是他自己知道难以活命,这才仰药自尽,何来灌药鸩杀?”
既然只是对吴阁老的表态,是要吴阁老去传话给天子,因此孔大学士虽说声音很轻,但却咬文嚼字,竭力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果然,吴阁老这个聪明人立时笑得眉眼弯弯,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说:“孔大学士说得极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过是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妄图生事,怎能让他们得逞?如今既然人都死了,那么日后若再有冒称他们兄弟名义者,那就必定是谋逆谋叛!”
“这是自然。”孔大学士掷地有声地说,“别说他们已经被除宗籍,早就已经不是皇族,就是宗籍仍在,人也活着,也不过是有罪宗室,怎能和早已被官民称颂贤明的太子相提并论?居心叵测之人绝对不可恕!”
你这个素来自诩板荡绝不盲从的家伙,也有说这种奉承话的时候,还不是在御前,而是说给我听……当然也是希望我转述给皇帝听!
吴阁老心里呵呵,然而,身为天子应声虫,他的操守那自然是第一流的,绝不会做出当面点头,背后捅刀的事情。就好比他刚刚在孔大学士面前传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自由发挥,而是仅仅透露了皇帝在奉先殿中哭先帝,以及大皇子是被鸩杀这两条。
所以,当他傍晚时再到乾清宫时,那就是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孔大学士的原话,眼见皇帝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吩咐之后,这才打算告退离去。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一直都默然无语的皇帝竟是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吴卿,朕有件事想要和你这个元老说说。嗯,张寿给半山堂的那帮小家伙们布置了一个课题。”皇帝知道消息灵通的吴阁老必定知道,但还是少许解说了一下,随即才笑眯眯地说,“以朕之见,张寿这大概是想问一个问题。”
“宋之亡,是亡于昏君?亡于军将无能?还是亡于奸相庸臣?又或者是亡于国势确实暗弱,难以抵挡金军兵锋?还是从开国时那重文轻武的制度就完全错了,又或者是其他?”
见吴阁老微微色变,皇帝就轻描淡写地说:“这就和朕之前问那几位名士的问题一样。朝廷养士,而这些所谓的士又该以何回报?
“是真的就因为多年来食君之禄,就勉强出仕屈就小吏?还是不得重用,就干脆在家乡教化学子,桃李满天下?又或者是征战科场,不胜不回?还是考出个差不多的功名,就万事大吉,然后自寻其志,如同江都王的那个未来乘龙佳婿?”
吴阁老此刻从脸色到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别人面对这个问题会如何回答,他管不着,但自从接受了现在这个定位以来,他十几年如一日贯彻的都是一个思想。
因此,他几乎想都不想就躬身答道:“皇上,宋养士数百年,因此崖山之变,有陆秀夫背负小皇子跳海自尽,有数万军民蹈海相从,但当时天下食君之禄的人不可计数,忠君之事的人又有几何?所以,如白沙先生这样的人,认为自己受了民脂民膏的供养,但是……”
“也有些人,觉得这些民脂民膏供养他们是应该的!因为古语说得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们觉得,既然大宋乃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大臣都能把唾沫喷到皇帝脸上去,那么这天下就不是天子一个人的,大宋亡国而已,可天下又没亡,他们才是天下。”
“所以,这些人面临国难,会大义凛然地对自己说,也对别人说,他们屈膝投降,保留这有用之身,还能佑护一方子民,他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甚至他们主动投敌是弃暗投明……可所谓国贼国奸,全都是以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来蒙骗百姓的!”
“所以,皇上之前问那些名士的问题,是正本清源,问那些读书人什么是为国效力!至于张学士的那个课题,正是想让人明白……”
吴阁老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个顿,似乎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却一时被卡住了。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声音:“让人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咦!”
听出这清脆的女子声音赫然是朱莹,吴阁老立刻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火红衣裙的女子正信步而来,换做别的大臣,此时很可能会勃然色变——也就是立刻翻脸,但他非但连惊愕的表情都瞬间散去,反而还笑容可掬地连连点头。
“说得好,说得好,可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愧是朱大小姐,比我本来想到的那句话更贴切,我本来是想说,天下又不仅仅是君王和士大夫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朱莹对吴阁老的奉承却没有眉开眼笑,她有些怨气地扫了皇帝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上前行了礼,这才淡淡地说:“吴阁老客气了,这是阿寿说的,我就是照搬过来而已。阿寿还说,其实这道理根本就不用读书人去说,每逢打仗,冲杀在前的,不是匹夫匹妇,难道还是天子和平日慷慨激昂的士大夫吗?”
皇帝当然看到了朱莹那张冷面孔,本来还打算装成没事人似的应付过去,可是,听到人竟是毫不客气地怼了吴阁老一句,他不得不喝止道:“莹莹,你随随便便闯进来也就算了,怎么这样对吴阁老说话?朕惹了你,他又没惹你!”
吴阁老听着前头还觉得皇帝的责备总算有点气势,可听到后头,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至于受到了冒犯……他可从来都不觉得“平日慷慨激昂的士大夫”指代的是他自己。要知道,他这个人几乎就没怎么慷慨激昂过,如果换成孔大学士在场,大概会气得七窍生烟。
所以,没等朱莹说话,他就立刻满脸堆笑地说:“没事没事,朱大小姐这也是真性情,而且张学士这话确实是犀利入骨。任凭有些士大夫诗词文章写得再慷慨激昂,却掩盖不了真正打仗杀敌的不是他们这个事实!更何况,当初太祖皇帝也曾经这么说过!”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不是说的,而是做的,吴阁老说得对。”见朱莹这才终于转恼为喜,竟是盈盈行礼算是对他道歉,吴阁老顿时受宠若惊。然而,既然明白是皇帝“惹了”朱莹不高兴,他当然不会继续在这多留,反正皇帝的意思他领会了,自然立时提出了告退。
他得赶紧出去,让皇帝希望的那大讨论更激烈一些才行!
吴阁老告退之后飞快闪人,而朱莹瞅了一眼满脸无奈的皇帝,没有揪着昨天的话题不放,而是直截了当地说:“皇上,我昨天和明月组织了一下女学的面试,总共收了海陵县主在内二十个千金,全都一一面试过,剩下的学生一来贴出题目招生,然后收卷之后再面试。
“当然,不再招五品以上的官宦千金了。”
见皇帝一副你竟然和我说这个的出离惊愕表情,朱莹只当成没看见:“虽说腊月没几天了,就算开课也上不了几天,但招完生之后,我们还是想开几天课试一试。我打算请太后她老人家亲临观瞻,顺便请她出宫散散心,您就说同意不同意吧。”
乘龙佳婿 第七百九十四章 皇帝的大礼
要是觉得朱大小姐只会任性撒娇……呵呵,那绝对会被人坑惨。
就比如皇帝,那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直接将了军。他倒不在乎花七会不会把他在清宁宫中的话转告张寿和朱莹,毕竟他自己也当着花七的面这么承认了,又不负责任地把清宁宫那烂摊子丢了出去,再加上对裕妃也吐露了实情。可他真没想到朱莹会这么“另辟蹊径”!
面对那一双执拗而清澈的眼睛,皇帝哪里能说一个不字?要是他真觉得自己没错,就不会把三皇子这个太子丢在清宁宫陪伴太后一晚上,也不会在裕妃的劝谏下,让花七去清宁宫捎话说他去奉先殿呆一晚上了。
于是,他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朕准了你就是。说吧,你几时请母后出宫,朕事先吩咐好锐骑营,让他们沿途护卫警戒,以免有人惊扰了太后,惹她老人家生气。”
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敢惹太后生气?朱莹迅速斜睨了皇帝一眼,可到底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拒绝皇帝的这番好意,只是却也额外补充了几句:“日子还没定,我祖母和娘回头也会去,秦国夫人还有江都王妃也会去,女眷多,女学附近本来就会派人清场……”
朱莹井井有条地把清场和警戒等事情一一说清楚,见皇帝明显心不在焉,她这才气定神闲地说:“我这个督学御史本来打算亲自带队警戒巡查,以防有不长眼睛的人敢冲撞。皇上既然要派锐骑营,那么我得不客气地说一句,回头这队人马要交给我来管带指派。”
“干脆就这样,就是上次我带去皇庄的那队人马,反正也熟了,比其他人用起来更得心应手。就这么说定了。”
幸亏这是临时归你管,否则朕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咳咳,幸亏没说出来,否则他真得被气急败坏的小丫头狠狠咬上一口!
皇帝心中庆幸,但脸上却从善如流似的连连点头,一副极其赞同的样子。直到朱莹一板一眼地屈膝行礼。说是要去清宁宫,就此告退,他赶紧答应下来,这才轻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可谁知道朱莹这才走出去没两步,竟是突然头也不回地轻吟了两句诗。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皇上,我娘从小一直都在寺中静修,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但这并没有丝毫减少我对她的孺慕,她回来之后,加倍对我好,我更是加倍孝顺她,哪怕出嫁之后,我也常常去看她陪她。而太后娘娘这么多年对您的付出比我娘更多,您不该那样说话,那也太过分了!”
见朱莹说完就大步往外走去,皇帝不禁揉了揉鼻子,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被骂了,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一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然而,高高在上的天子却并没有生气,因为他很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还有人敢骂他,那他就不至于独断专行到没人阻拦的地步。
因此,等到朱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皇帝不禁伸手敲了敲旁边的铜罄。直到外间陈永寿忙不迭地闪了进来,他这才没好气地说:“莹莹闯进来你也好歹出个声,万一她遇到的不是老吴这种好脾气的,而是个暴脾气的,那岂不是要和这丫头硬碰硬吵个天翻地覆?”
我就是看和您说话的是吴阁老,再加上朱大小姐一副你不放我进去我就闹事的架势,我才不得已放人的……
虽然委屈极了,但陈永寿哪里敢置辩,少不得低头连声谢罪。而皇帝选中这么一个人留在乾清宫,就是看中人的老实本分,因而迁怒两句也就算了。毕竟,朱莹刚刚那悍然直闯明显也是要看人的,换成孔大学士在,她十有八九不会这么放肆。
别看朱莹横冲直撞,这丫头聪明着呢!想到这里,皇帝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又问道:“莹莹是先来的乾清宫,还是先去的清宁宫?”
昨天清宁宫中的那一幕,陈永寿并不知情,但皇帝大半夜的不睡觉却在宫里乱逛,在永和宫小坐一会儿就径直去了奉先殿,而太子此前也留在了清宁宫,他当然还是知道的。
哪怕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至少知道,这肯定是出事了。于是,他刚刚也故意稍微离远一点,避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而此时他开口回答,那更是多添了几分谨慎。
“回禀皇上,虽然奴婢没来得及问过,但看大小姐来时那言行举止,应该是直接来的乾清宫,然后这会儿再去清宁宫。”
也是,如果真的见了太后,刚刚朱莹这丫头骂得估计会更狠。当然也未必,太后素来是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声张的性格,说不定会轻描淡写,太子那就更加是为尊者讳的性格,绝对不会在背后说父皇。想到这里,皇帝就揉了揉眉角,突然问了一句非常没头没脑的话。
“朕记得莹莹虽说嫁给了张寿,但应该还没来得及封诰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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