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而被张寿一把揪住前进的四皇子先是茫然了一阵子,随即就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手舞足蹈想要挣脱。然而,张寿好歹也是早晚练剑健身,还有朱莹和阿六这两个陪练的人了,无论身高体重那都是分分钟碾压他,因而他几乎是没什么反抗能力地被拖进了慈庆宫。
然后,慈庆宫正殿中,听说弟弟回来而匆匆赶出来的三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师提着自家四弟的领子把人拖进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咳嗽道:“老师,您可以放开四弟了,这都已经是慈庆宫了,他要是能在父皇和我面前跑掉,那也算是他能耐。”
被三皇子这一损,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做跑掉算他能耐?他不过是给这个小破孩子一个教训,可人竟然就真的不知道回来服个软,离家不归,直接浪到了快过年,然后到了慈庆宫外才知道怕,畏畏缩缩不敢进,还是被张寿拖了进来,这简直是气死人了!
他虎着脸看张寿松开手,正打算狠狠教训一下四皇子,却没想到下一刻人就猛然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近在咫尺的三皇子,一下子放声大哭了起来,嘴里还嚷嚷着三哥我好想你。尽管知道这小子七分是真情流露,三分是做样子给他看,但他心中恼火还是下去了几分。
而抱头痛哭的戏码,虽说确确实实是四皇子故意而为,但抱住自家三哥的他一下子动了真情,那却真的是泪如泉涌。于是,本来还尽力忍耐的三皇子被四皇子这动作勾起了心头情绪,一时也不由得眼眶微红,随即就赶紧吸了吸鼻子劝解。
“父皇和老师都在这,你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从今往后,你也是有弟弟的哥哥了,得给弟弟好好做个榜样,别再这样想到一出是一出,动不动就气父皇!”
“是啊,朕没被他气死真是命大!”
皇帝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声,眼看三皇子推开四皇子,而后者擦了擦眼睛,随即低着头走上前来,不声不响就这么往地上一跪,也不吭声,也没有其他动作,他不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是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没错?
他正要开口,却不想四皇子突然就不装哑巴了:“父皇说要我做成一件事情才许我回宫,我觉得我确实做到了,所以我回来了。”
你小子还有理了!
皇帝很想这么大喝一声,然而,紧跟着四皇子就低头说道:“儿臣之前不该自作聪明,设计陷害,还自以为这是为了三哥好。在宫外待了这么久,见到许许多多的人,儿臣这才明白,从前老是困在一隅之地,实在是眼界狭隘。”
“而三哥特意去看我,对我说了很多很多话,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我那乱七八糟的作为不是帮他,而是害他。我有很多能帮他的地方,用不着耍那些没用的手段。”说到这里,四皇子就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这才一字一句地说,“父皇,今后儿臣知道怎么做。”
最后这句话简简单单几个字,皇帝听在耳中,本来打算说出口的那长长一堆教训,最终都吞了回去。和三皇子从小就乖巧懂事不同,四皇子总是自恃小聪明横冲直撞,出了事自有三皇子这个哥哥维护甚至帮忙顶包,久而久之连他这个当父皇的都习惯了。
可是,上一次四皇子为了维护三皇子,不惜私底下耍了那样的花招,设计坑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身边的一个护卫和一个书童,而现在,人更是真真切切地表露出,已经知道会连累三皇子,所以日后一定会注意。那他还能说什么?
皇帝揉了揉眉心,正打算板着脸最后教训几句,却不想四皇子突然小声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相求,像之前这样的下乡助学,儿臣希望日后也能常常去。”
这下子,皇帝忍不住被气乐了:“怎么,你还真觉得能发掘出什么不世奇才?”
“就是因为没有发掘出什么不世奇才,儿臣才想下去看看。这天下没有那么多公平,也没有那么多天才,儿臣这一次花了很长时间,这才懂得这一点。儿臣只是想多看看这世间人物,毕竟,在京城在宫里,看到的只有世间光鲜的那一面。”
四皇子说着就侧头看了一眼张寿,随即小声说道:“而且,儿臣也不是老师这样的伯乐,没奢望能慧眼识珠发现那么多人才。”
“四皇子你错了,我也不是什么伯乐。”
张寿这时候已经出去顺手把张琛也揪了进来。见这位刚刚还对高丽使团横冲直撞,自称秦国公大公子的贵介少年,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地赶紧先行了礼,他在接了四皇子那一句之后,也行了礼,直起身之后就气定神闲地说:“这世间真正的伯乐是制度,而不是人。”
“但是人有私心,制定制度的人当然也有。人有错漏疏失,制度当然也有错漏疏失。但如果说人还能够改过,制度却不能,因为在太多年的运转之后,制度的获益者一定会拼死维护这样一个制度,不让别人来分自己一杯羹。”
皇帝顿时就笑了。他很欣慰张寿知道能力的极限,因为就算是他,也做不到乡野无遗贤这种事,更不要说张寿一己之力。
而四皇子能说出自己不是伯乐这种话,他这个当父皇的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至于这个儿子打算时常出宫溜达,或者说下乡助学,他完全就没当成一回事。
想当初他还是皇帝呢,不是常常也在外头微服私访?这要是天天在宫里,看到的都是别人禀报上来的事,听到的都是别人想让自己听到的话,那岂不是聋子瞎子?如今三皇子这个太子比他当年要稳重老实,那就让四皇子去当眼睛耳朵也不错!
而三皇子见父皇微微点了点头,他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但随之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要紧事情似的。他绞尽脑汁努力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也顾不得皇帝就在旁边,三两步上前去把张寿拖到了一边。
“老师,那个罗三河呢?”
“……”
张寿这一次是货真价实地尴尬,因为他确实是完全忘了被送到另一个村子的罗三河。好在他反应极快,当下就轻轻干咳了一声:“嗯,我是打算再隔一天再让阿六派人去接他回来。他自认为刚正有能耐,在那种乡民蒙昧的小村里呆一个多月,也能把这不合时宜收敛一些。”
毕竟四皇子那还有小花生和萧成做帮手,还有个张琛可以时时刻刻斗嘴!
三皇子当然不知道张寿这是把人忘了,此时张寿这么心平气和地一说,他只觉得张寿是早有安排,当下就松了一口气:“楚宽推荐他时,就说他性子有些鲁直冲动,我想和宫中那些谨慎不敢言的人相比,他更适合跟着四弟,但我没有老师想得周到。”
我压根就没多想,只不过是那小子自己和四皇子性格犯冲,于是主动要去别个村子,我就顺其自然了而已。张寿心里思量,回头出去之后立刻和阿六说一声,省得穿帮……说到这个,楚宽和花七这一消失就是好些天,难不成大皇子这死就没完没了了吗?
不过,这毕竟不关他的事,他也就是心里犯犯嘀咕。接下来,他好端端的把四皇子全须全尾地送了回来,而且这个熊孩子在遭受社会毒打之后反而还来了精神和劲头,又真切认识到了以往的错误,他这个老师当然受到了皇帝的好评。
虽然皇帝在给好评的同时,心里也酸溜溜的,只觉得自己这个父亲竟然被张寿这个同样属于儿子辈的老师给盖过去了,但在看到一旁装鹌鹑的张琛时,他想到张琛那个根本就不会做父亲的老子秦国公张川,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成功的。
毕竟,张川就这么一个儿子,要不是张寿横空出世,这儿子就真的是完全废了!
于是,皇帝忍不住用一种犹如长辈关心晚辈的关切语气问道:“张琛,你和四郎一块在那村里给孩童授课,可有觉得太苦太累吗?”
张琛还来不及回答,这些天和他互怼习惯的四皇子就立刻大声嚷嚷道:“不苦不累,张琛也和我说,以后要常常下乡去助学,不让有才能的人埋没在荒野!”
我特么的没说过啊!张琛简直想骂娘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能代表我的,我压根不想去那种穷乡僻壤再蹲一个月!然而,当抬头发现皇帝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某种激赏的意思,他顿时就郁闷了。
虽然他是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三代勋贵,又不是什么文才武略一流的人物,掌权的可能性很小,但总不至于皇帝都赏识了,他还要不识相地否认吧?于是,他也顾不得气恼四皇子的自说自话了,当下就硬着头皮说道:“臣日后如果有空,一定会……常常去。”
皇帝没听出张琛的言不由衷,毕竟,之前人和四皇子的赌约他还听说过,此时他更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叶氏去做评判,就饶有兴致地问道:“对了,朕听说三郎还特意请了人去给你们做评判,唔,就是女学的叶夫子,她最后断了个什么结果,你们两个谁输输赢?”
面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张琛简直是有些傻了。他倒不是目瞪口呆于皇帝竟然称呼叶氏为叶夫子,而是深深地惊愕于,自己和四皇子的赌约竟然连皇帝也知道了!张寿就没告诉皇帝,他们两个的赌约已经作废了吗?
于是,一个不留神,他再次被四皇子抢在了前头:“父皇,儿臣和张琛的赌约早就作废了,因为老师来看我们的时候指点迷津,所以我们深切领悟到了合则力强的道理,于是就摒弃前嫌,携手合作了。至于叶小姐……嘿嘿,今天我们出发的时候,还有一出好戏呢!”
四皇子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此时逮着机会,自然绘声绘色把叶氏要带走顾寡妇继女小卫的事情说了——从怎么谈判,到谈崩了顾寡妇漫天要价,到张琛护花心切一怒骂人,再到顾寡妇耍泼,张琛和叶氏几乎气得动手,张寿带阿六从天而降,而后怎么炮制那泼妇……
当最后说到叶氏临走时直接斩了人的发髻,打断了顾寡妇的牙时,四皇子就像自己干的那样眉飞色舞。
然而,皇帝听在耳中,除了惊叹这位叶家千金的凶悍,果然当初大皇子和二皇子完全配不上,真的勉强配了,说不定要闹出命案之外,他却忍不住摩挲着下巴打量张琛道:“你爹一直都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就连九章和莹莹也一样操心过……”
“现在朕瞧着,这叶氏绝色却又刚烈,你小子怎么这么木讷?你从前追在莹莹后头的时候,那不是百折不挠,现如今居然就这么老实?你看看莹莹,第一次见九章,她就立刻主动出击留在了那儿,若不是如此,说不定就抢不着了!”
乘龙佳婿 第八百三十二章 指点迷津?
这一刻,张寿真的有点牙疼。堂堂皇帝居然给臣下支招如何恋爱,还能靠点谱吗?而且,拿他来打比方这是几个意思?然而,他还以为皇帝也就点拨一招而已,谁知道皇帝见张琛那瞠目结舌的样子,竟然还更起劲了。
“莹莹从前还对朕说,九章当初也是对她避之惟恐不及,一副怕麻烦的样子,可她呢?不折不挠,死缠烂打,兼且把九章那位养母给打动了,人家对她这送上门来的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久而久之,九章也就看到了她的好处,不知不觉就改变了态度。”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这话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啊,皇帝!张寿这次真的是听不下去了,他见张琛竟真的朝自己看了过来,他只能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在三皇子和四皇子那极其诡异的目光注视下,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叶小姐不是莹莹,张琛和臣也不是一回事。”
“难不成让张琛直接登门去打动叶小姐的长辈,然后求亲吗?”
他这话音刚落,皇帝却立刻嘿然笑道:“怎么就不可以?那些参加过选妃,还过了复选的女子,如今虽说有莹莹代替朕去各家通过气,但到现在,这十二个人中,嫁出去的仍然只有一个,还嫁得不怎么样,剩下的人几乎全都被莹莹请去女学做女夫子了。”
“朕不是反对女学把人招揽来当女夫子,毕竟这些女孩子能够过了第二关,那自然品行才德都是第一流的,可嫁了人也能去女学当女夫子,京畿各家的男人不敢求娶算怎么回事,她们就算再好,朕也没办法留给三郎四郎!至于一般宗室子弟配她们,朕还觉得她们可惜了!”
“这要不是你张琛如今又上进,又肯扎扎实实做事,脾气也和往日那一贯嚣张跋扈不同,这话朕才不会说!张琛,你总不至于要对朕说,时至今日,你心里还念着莹莹吧?按照名分,她都已经是你小师娘了!”
张琛只觉得今天这慈庆宫自己不该来。他哪曾想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人逼婚,而且还是被皇帝逼婚!他今天确实挺身而出,但那不是什么英雄救美,只不过是纯粹看不惯那顾寡妇的德性,而后叶氏临走时那两剑也确实痛快,可不能因为人家的举动合他的眼缘就提亲吧!
遇事或哭哭啼啼,或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他看烦了,所以从前才喜欢朱莹的骄傲爽朗,可他对叶氏还没到那地步,他总共都没见过人几面呢……当然最重要的是,人家对他好似没什么好感,他干嘛要服软!不过,好像当初朱莹对他也和对别人一样,他却还是随叫随到。
这么说起来,他虽然对张寿说过,我要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为妻,甚至他老爹都托过张寿和朱莹替他牵线搭桥,但是,他好像确实劲头不足。想当初的他,那可不是一次挫折就收手的人,那是天天打听朱莹的行踪就追过去,朱莹还曾经骂过他痴心妄想!
见张琛那张脸就和万花筒似的,一个劲地变幻不定,甚至还露出过明显走神的表情,张寿忍不住扶额。
就算张琛已经不再一心挂念着早已变成他张寿妻子的朱莹,但皇帝你这么一直提一直提,就算张琛没芥蒂……我都要吃醋了好不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决定快刀斩乱麻。皇帝既然明显打算乱点鸳鸯谱,他也干脆推波助澜一把好了!
“皇上说直接求亲,却忘了叶小姐性格。她那种刚烈的脾气,要是有人登门提亲,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逼她就范,那么她的反应绝对不是欣然接受。张琛,你要是对叶小姐有些好感,自己也没准备一辈子打光棍,你只要做一件事。”
他顿了一顿,眼见得张琛朝自己看了过来,他就一字一句地说:“你直接再见她一面,直截了当地问她,今生是打算孑然一身,还是有嫁人为妇的打算。如果还打算嫁人为妇,那么是愿意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愿意试着和你互相增进一下了解。”
“比方说,见见面,又或者互相写一些书信。相信她这样落落大方的人,不会顾虑什么私相授受,如果顾虑,也不是不可以通过长辈转达书信。想来以你和她的性格,也不会在见面又或者信上谈什么情情爱爱。”
“你不喜欢那些一味贤惠的内宅妇人,而她大概也反感恃才傲物的所谓才子俊杰,更反感不可一世的贵介子弟。既然如此,那就相处试试,看看彼此有没有共同语言。”
说到这里,张寿这才若无其事地说:“比方说,我当年和莹莹初识的时候,是她先觉得我别出心裁,独具一格,而后我才发现她性情真切,毫无矫饰。其实,能够在谈婚论嫁之前多见几面,加深一些了解,成婚之后,也能少几对相敬如冰,冷语相对的怨偶。”
张寿加重了冰这个字的语气,当然就算把这个冰字听成了宾字,那也不怎么要紧,因为他从来都觉得,如梁鸿和孟光这种举案齐眉,相敬如冰的夫妻,那压根就不是什么伉俪情深的正面楷模,而是形式主义到了极致的反面教材。
而三皇子和四皇子此时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中几乎同时想到了已经死了的废后。父皇相传在册立中宫之前,还见过她不止一次,而且婚后也曾经美满过,可最终还不是落得如今这个结局?
他们正这般想时,却没想到张寿竟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如果这还觉得不够,不妨在事先把另一句话也说清楚。合则留,不合则去,他日若是觉得这桩婚事不合适,一纸和离书,各行各路,两不相欠。”
见皇帝和三皇子四皇子兄弟全都愣住了,而张琛则是错愕之后立刻陷入了沉思,张寿就呵呵一笑道:“汉唐宋时,不止有休妻,也有妇人主动离弃男子。叶家也许会对张琛这位秦国公长公子登门提亲而欣喜若狂,但如叶小姐这样的女人,她只怕会未虑成而先虑败。”
“张琛你自己不也是吗?你敢说没有想着万一成婚之后却性格不合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张寿不由想起了元宵节那一日,朱莹对自己递来那一盏亲手做的花灯时,轻吟的那一首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相对于热情奔放,但已然在热恋时顾虑到了日后兴许会不美满的朱莹,叶氏那就是一个冷情到极致的女子。而张琛这样的性格,真的就能够从一而终吗?
皇帝本来还觉得张寿这婚前多接触接触的建议很有道理,结果人就说出婚前可以商议好婚后不谐则和离,这下子他终于完全呆住了。他甚至很想问问张寿,对朱莹是不是也敢这么说,可没想到张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用力拍了一下巴掌。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确实挺特别的,可我之前就在想,现在觉得特别,今后会不会觉得她这是太冷淡太古怪,她又会不会嫌弃我不求上进……小先生你这真是想得周到!”
张琛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躬身向皇上深深施礼:“多谢皇上指点迷津,择日不如撞日,臣这就去通州叶家一趟,告退了!”
皇帝这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只见张琛再次行礼后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去,那竟是连奔带跑,脚下生风。他这指点什么迷津了?张琛听进去的明明都是张寿的那些话好吧!
他面色不善地瞪向了张寿,却没想到张寿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满脸无辜地直接看了回来:“皇上,臣绝对没有任何影射的意思。”
这下子,皇帝顿时拉长了脸。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普通人家可以休妻,也许开明一点儿的甚至可以和离,但是皇家没有离婚,只有废后,甚至废妃……历朝历代以来,废后唯一下场好一点的,大概就只有光武帝的废后郭圣通了,被废之后至少还是中山王太后。
难道当初废后和他已经形同陌路的时候,会舍得丢下中宫宝座以及两个有望东宫的儿子,飘飘然去入道清修,又或者自己过自己的清闲日子?不会,对她来说,既然觉得他这个丈夫离心,那么值得用命去搏的,也就是这个天下了。
更何况,就算是世间才女,谢道韫没有和平庸迂腐的王凝之和离,李清照也没有和懦弱无能的赵明诚和离,反倒是王献之与郗道茂和离,然后遗恨千古。
越想越气的皇帝顿时一拍扶手道:“滚滚滚,朕今天不想看到你!”
见张寿真的行过礼后潇潇洒洒扬长而去,三皇子和四皇子全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劝解呢,还是替老师求情呢……对于他们来说,刚刚皇帝和张寿张琛谈及的话题实在是距离他们太遥远了。于是,三皇子蠕动嘴唇刚叫出父皇两个字,就被皇帝打断了。
“别替你老师说话,他简直就是专门来气朕的!”
想到上次张寿教唆三皇子抱住自己的腿哭就完了,这次把四皇子送去白家村一个月,人回来之后还一脸觉得老师特别好,老师特别苦心的样子,皇帝不由就觉得一阵气苦。
可是,当三皇子真的乖巧小心到不说话,而后拉着四皇子一块上前来,一个替他捏肩,一个替他捏腿时,他那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终于还是渐渐消散了去。他甚至觉得眼前微微恍惚,随即竟是也低低吟诵了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反反复复诵念了好几遍,最后这才哑然失笑地看着面前一双对男女之情完全还懵懂的儿子,随即自失地摇了摇头。
“不是谁都能像九章和莹莹现在这样琴瑟和谐,夫妻同路的,纵使能够同路一时,也不见得能同路一世,所以,别把他们眼下这生活,当成自己未来的生活。这世上只有一个莹莹,也只有一个张九章。张琛就是因为这个,才纠结到现在。”
“不然看看陆家小胖子,不过是当街和二郎针锋相对,那桩婚事就成了。哪里是真的一见钟情,不过是两个人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方而已。但无论如何,朕希望你们将来能生活和美,所以,万一在外头看到喜欢的女子,记得早点告诉朕,朕会为你们做主。”
四皇子眼睛滴溜溜直转,直接一嗓子嚷嚷儿臣全凭父皇做主,三皇子却想得更缜密一些,微微迟疑了一阵子之后垂下眼睑,足足良久后就低声说道:“父皇,儿臣这些日子听先生们讲史,读到过文德皇后的故事,儿臣不明白,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后,没几个像文德皇后?”
皇帝顿时愣住了。为什么皇后没几个像长孙皇后?是啊,长孙皇后在危机的时候能够进宫替丈夫转圜,在玄武门事变的时候能够安定后方大局,在母仪天下之后又能放出宫人,善待嫔妃和庶子,而且在关键时刻还能劝谏君王,从古至今,史家就没人说她不好的。
唐太宗李世民是雄才大略的英主不错,但那也是毛病很多的英主,脾气暴躁,好色如命,记恨记仇……然而,他却有一个绝大的优点,能识人用人,包括那些文官武将,也包括自己的妻子。所以后宫再多的佳丽,却也盖不过长孙,膝下再多的皇子,却也胜不过嫡子。
“贤后也总要明君来配的……世上没几个皇后像长孙皇后,那也是因为,世上没有几个皇帝,能够像唐太宗。如果长孙还在,应该就不会有远征高句丽却兵败的事了。”
张寿自然不知道三皇子小小年纪,却希望能有一个如长孙皇后这般千古留名的贤妻,如果知道的话,他说不定会拍着这位太子殿下的小脑瓜,告诉他那是千古贤女子的模板,所以史书上写一次就美化一次,毕竟,别说皇帝了,哪个士大夫不希望自己有这样的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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