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而到了家门口,张寿搀扶了吴氏下轿子时,这才听到身边人还未老心却已老的养母低声说道:“阿寿,难得赵国太夫人和夫人她们都很喜欢你,哪怕赵国公和大公子他们回来,我也不用担心你这婚事有什么反复了。”
微微一愣之后,张寿就恍然醒悟到,原来吴氏那不胜酒力的样子,竟有一大半是装的!
此时此刻,感觉到她将头轻轻搁在了自己的右臂上,他就轻声说道:“所以,娘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对了,张武和张陆织染坊那边正需要人手,娘你这边调教的几个人,不如也派过去?”
不等吴氏答应或拒绝,他就耐心说道:“其实我能改进纺机,也是因为娘你的缘故。我在融水村见过乡人织绢,而且娘你做过织染,不如也常常去那里督促督促。虽然很多人巴不得在家享清福,可我知道,你是闲不住的性子,既然如此,就当帮我这个儿子,行吗?”
吴氏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终于露出了笑容:“好,那我就试一试。”
这一晚上的祭灶时,被吴氏推着去主祭的张寿无可奈何地依着规矩上贡进香,等到做完这些,眼看刘婶笑眯眯地上了一大堆盘盘碗碗,个个都是他一向爱吃的菜,随即就抹了抹手,竟是要出去,他就出声叫道:“刘婶,去看看小齐来了没,再叫上老刘头和那几个小家伙。”
“这怎么行。”刘婶忙不迭地就要拒绝,可看到吴氏也冲着她点头,她就有些犹豫了。
“日后如果搬了新居,人越来越多,那自然规矩不同,但现在,我还只不过是一介小官,又只是我们几个,那就没那么多规矩。在这屋子里摆上两桌,正好热闹。杨好和郑当第一次在村外过年,另两个在村中家里也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虽说刚到我这,当然不是外人。”
听到张寿这么说,又是摆两桌,并不是同桌吃饭,刘婶这才如释重负,当即连声答应了。等到她出外叫了一声,不一会儿,杨好和郑当喜滋滋地搬了圆台面进屋子,另两个刚上京没多久的少年则合力抬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反倒是老刘头贼兮兮跟在后头。
“对了,阿六呢?”吴氏扫了一眼屋子里众人,不禁有些奇怪,连忙问了一声。
而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张大哥。”
听出这是萧成的声音,张寿顿时一愣。小家伙这不是醉倒了睡在赵国公府了吗?怎么又到了这来?他连忙到门边打起了窗帘,却只见阿六一手把萧成推到了他的面前,旁边是齐良。
“张大哥,我……我想和你一块过……过年。”萧成结结巴巴说出了一句话,却是把小年夜和过年直接给弄混了。眼见张寿不说话,他顿时有些发慌,连忙又解释道,“赵国公府太……太奢华,我……我不习惯!”
张寿这才终于笑了:“那好,正好赶上吃饭,来,大家一块吧!”
乘龙佳婿 第二百四十章 如你所愿
小年夜的这一天晚上,赵国公府祖孙三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哪怕当家的和继承者都没回来,那热闹照旧不差。张寿家里同样其乐融融,厅堂中摆开两桌,主仆同乐,喧闹直到入夜方止。然而,没能过好小年夜的人家,也比比皆是,其中代表之一,便是皇宫。
小年夜这一天,皇帝作为一宫之主亲自祭灶——当然,这是可以让人代替的,但对于大朝会常常会在背后唉声叹气的皇帝,对于祭灶却并无怨言。因为相传太祖皇帝便是得到灶君赐福,在祭灶这一日打了平生第一个大胜仗。
所以,虽说之前已经收回了二皇子的宫籍,但在这一天傍晚,皇帝还是召了二皇子进宫参加祭礼。然而,就在二皇子到了乾清门的同时,皇后却也带着大皇子一同来了。母子兄弟见面,那却不像之前明面上的和睦,竟是横眉冷对。
等皇帝因为皇后的不请自来而打发了柳枫去问究竟时,这才得知,皇后叫了身边的胡尚宫去申饬二皇子,结果二皇子竟是闭门不纳!哪怕胡尚宫拿出了皇后的名头,二皇子不但依旧不买账,甚至还扬言母后偏爱长子,嚷嚷得左邻右舍路上行人全都听到了。
如果不是大好的节日却遇到这种事,皇帝早就大发雷霆了,可此时此刻,召见了三人之后,他却强自按捺了心头怒火,冷冷说道:“若是你兄弟二人这么闹下去,今日祭灶,便让三郎四郎跟随朕陪祭好了,你们自己回去好好醒醒脑子!”
尽管刚刚还彼此怒视如同仇寇,但皇帝一说这话,大皇子和二皇子就同时陡然色变。他们不但立时沉默了下来,大皇子还快步来到皇后身边,小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好说歹说把恨恨的皇后劝了回去。这之后,这位皇长子才阴着脸回来。
他看也不看二皇子,径直走到皇帝面前,深深一揖道:“父皇,儿臣之前上书,请求将推广那新式纺机的事交给儿臣来办,但父皇之前一直都未批复。”今天这种小年夜的时节谈及这种事,原本完全不适合,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破釜沉舟,拼命一搏。
二皇子正想反唇相讥,可看到皇帝那冷淡的眼神,他立刻就闭上了嘴。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皇帝淡淡地说:“朕是没有批复你和其他那几个人的折子,因为如果朕如果批复的话,也只有四个字,为时已晚。”
尽管皇帝之前还用这四个字来骂过自己,但此时二皇子却觉得痛快至极。大皇子现在想要自己出面去主导这件事,从而维持住和江南那些地头蛇的关系?早干嘛去了!早要是痛下决心,先对父皇把事情和盘托出,那他就算想做文章也迟了!
当然,如果他早听张寿的话就好了……
大皇子还要再争,可皇帝却压根懒得再谈这件事,竟是招手示意三皇子和四皇子过来,随即一手牵着一个,径直去往祭殿。宫中祭灶,从太祖年间开始,就只有皇帝和未婚皇子参加,至于皇室宗亲们……呵呵,谁不是单独开府,有自己的灶王爷要祭?
祭殿是太祖年间特意辟出来的祭灶之地,往常都是皇帝打头,皇子们按照年纪紧随其后,可今天皇帝拉着三皇子和四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反而落在后面,这样的情景落在外人口中,自然免不了猜测。就连早早等候在祭殿门口的楚宽和几个司礼监内侍,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虽说带着三皇子和四皇子到了祭殿门口,但等到真正进去时,皇帝终究并没有罔顾长幼尊卑,把两人继续带在身边。即便如此,落在最后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依旧挨了两位兄长的冷眼。两人和大皇子二皇子年龄相差极大,从小也是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的,此时不禁委屈极了。
他们刚刚明明恭恭敬敬对两位兄长行礼的,也没多说一句话,凭什么要挨白眼啊?
勉强捱到祭灶结束,当皇帝带头出了祭殿时,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手拉着手赶了上去。可还不等他们接近父皇,就再次被大皇子挡住了:“父皇,儿臣只恳请您给儿臣一个机会……”
皇帝终于彻底沉下了脸,他目视大皇子,见人硬着头皮和自己对视,他就冷笑道:“好,你既然要主导这件事,那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去沧州。沧州棉田乃是整个北直隶最多,你去把这新式纺机推广下去,朕会委派两个能干的监察御史跟你同去,把你一举一动汇报上来。”
二皇子原本想要反对,可听到皇帝说出了沧州两个字,他简直乐得想要立刻哈哈大笑。大皇子拼命接洽的,那是江南豪族,哪里看得上沧州这靠近京城的弹丸之地?眼见大皇子瞬间面色煞白,他忍不住叫道:“父皇圣明!”
然而,他这四个字才刚叫出口,迎来的却是皇帝那同样冷淡的声音:“太祖旧制,擅杀奴婢者,杖四十。过了正月,你自己去宗正寺,领你那四十杖!”
见二皇子瞬间僵住了,四皇子差点没笑出声来,幸亏三皇子赶紧使劲一拉他的袖子,甚至还捂住了他的嘴,他这才没有引来父皇和两位兄长的注意。等到他目送大皇子垂头丧气地离开,二皇子亦是满面阴霾地离去,他这才挣脱开了三皇子的手,一溜烟跑上了前。
“父皇,我听说那新式纺机不是老师带着陆三郎做出来的吗?为什么要让大哥去推广,不是应该改进的人去推广才更合适吗?”
见皇帝不说话,他压根不理会在背后拼命拉自己衣角的三皇子,大声说道,“而且,儿臣听说最初的纺机样品是张武和张陆献出来的,就是他们,也比迟迟不肯拿出东西的大哥更合适!父皇既然让大哥去沧州推广,何妨让张武和张陆去邢台推广!”
皇帝倏然低头看着四皇子,见这个幼子对自己那犀利的目光压根不在意,他就沉声问道:“是谁鼓动你来对朕说这些话的?”
四皇子顿时拉长了脸,继而不服气地说:“儿臣不是小孩子了,没人能挑唆我!”
就是这么一急,他完全忘了什么父子君臣,直接你你我我了起来:“你别看我小,我也向人打听过这新式纺机都有什么用!他们告诉我,纺纱速度快了,纺工就能多赚钱,纺工多赚钱了,就能吃饱肚子,多生孩子……”
多生孩子之后,他却卡了壳,可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他就立时眼睛一亮。
“多生孩子之后,就能多开垦荒地,多出产粮食,然后天下丰衣足食,大家就都能知荣辱啦!北直隶种棉花最多的地方,就是沧州和邢台,这是我问了好多人才知道的!老师和陆三郎都不肯告诉我,张武张陆也都不说,可他们忘了半山堂有好多人……”
听到四皇子勉强用还算有条理的话剖白清楚了心意,但随后就开始东拉西扯了,三皇子连忙在旁边求情道:“父皇,四弟的意思是,衣食足然后知荣辱……”
“朕没问你!”
皇帝冷冷斜睨了三皇子一眼,见三皇子顿时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他就再次端详了一番虎头虎脑的幼子。虽然和三皇子没差几岁,但四皇子却是胆子极大,竟是梗着脖子和他对视。
最后,他不知不觉就笑了:“你那老师在国子监管着半山堂和九章堂,脱不开身,而陆三郎又是九章堂斋长,估摸着钻研算经还来不及,他们师生都没空管纺机这点事。朕既然让你大哥去沧州,也不是不能让有能力的人去邢台也试一试,比如张武和张陆……”
皇帝突然词锋一转道:“但是,你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
若是换成其他人,甚至于朝中那些身在高位的文武大臣,此时也绝对会被皇帝这骤然凌厉的口气而吓一跳,可四皇子却一直都只把皇帝当成是父亲,而非君王,竟是怡然不惧。
“因为张武和张陆都太老实了,他们一个将来是我二姐夫,一个也可以算是半个姐夫,总不能让他们老实人吃亏啊!”四皇子说得理直气壮,“否则要是不褒奖他们献出纺机样品,下次父皇管人家要什么东西,人家都拖拖拉拉推三阻四怎么办?”
四皇子这荒谬至极的理由,皇帝听着却笑了。他大步走上前去,摸了摸四皇子的头,这才看向三皇子道:“三郎,你觉得你四弟说得对不对?”
三皇子顿时有些纠结。他素来胆小,在背后说长兄坏话这种事,实在是有点挑战他的胆量。然而,在父皇那目光直视下,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四弟说得有道理,儿臣觉得……儿臣觉得可以让张武张陆他们去试一试。不行再换人!”嗯,这样打补丁应该够了。
“沧州去一个皇子外加两个监察御史,你们兄弟俩凭什么觉得,张武和张陆一个未来驸马,另一个未来仪宾,能压得住场面?”
皇帝进一步逼问,见三皇子顿时哑然,四皇子却是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不禁饶有兴致地抱手而立。不一会儿,他就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那儿臣也一块去!”四皇子努力挺直了胸膛,但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有底气,“儿臣好歹也是个皇子,虽说年纪小了点,但也是能做事的!”
“哈哈哈哈!”
皇帝终于大笑了起来,见三皇子如释重负,紧紧拉着四皇子的手松开了来,想到两人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从小却亲如孪生兄弟,他就揉了揉两个人那圆滚滚的小脑袋,继而淡淡地说:“你们两个,很不错。”
他说着就瞥了一眼旁边的楚宽和司礼监的其他人,不用他吩咐,司礼监掌印徐留和秉笔楚宽便带头躬身行礼道:“今日之事,奴婢等必定三缄其口。”
至于祭殿旁边的其他人,皇帝并没有放在心上,徐留和楚宽既然在,那就不用他操心了。至于万一消息真的传出去,他也在三皇子和四皇子身边放了足够的防卫力量,并不担心会被人暗算。就连在国子监,他也都做了相应安排。
此时,他一手一个牵了两个孩子下了台阶,等回到乾清宫东暖阁,他把两个儿子拉到自己跟前,这才微微笑道:“邢台交给张武和张陆,这事情朕本来就考虑过,四郎你小小年纪却和朕想到一块去,着实难得。至于你说你去坐镇……你想过这是和你大哥打擂台吗?”
四皇子顿时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说话就没之前那么果断了:“父皇的意思是说,大哥会觉得我有意和他做对吗?”
见皇帝但笑不语,他不禁有些委屈:“可事情是大哥自己做得不对啊!父皇问他要东西,他怎么能拖拖拉拉不给?只要他早点给,然后再要求去江南,我觉得父皇应该会答应他的!”
“哦,你觉得朕真的会答应他?”皇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幼子的敏锐。
“那当然!”这一次,不嫁思索插话的却是三皇子。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有些莽撞了,连忙小声说道,“儿臣和四弟平常犯错的时候,只要肯勇于承认,而不是搪塞狡辩,都一定会原谅我们,给我们机会的。对我们如此,对大哥也一定如此!”
看着并排而立,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兄弟俩,皇帝不禁百感交集。最终,他若无其事地说:“四郎你志气可嘉,但你实在太小,朕不会放你出京的。张武和张陆到底是不是能驰骋的骏马,他们得自己去好好证明自己。朕会随便他们挑人,要什么给什么。”
“如果还办不成,那他们日后就做个富贵闲人好了!这事情年后再公布!”
三皇子和四皇子对视一眼,对这个结果全都表示满意。毕竟,张武和张陆在半山堂中一贯很照顾他们,能有这次的机会,他们当然很高兴。可四皇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又问了一个让三皇子大惊失色的问题:“父皇,这次二姐许配了人家,可三姐为什么没有?”
此话一出,皇帝顿时愣了一愣,等看到三皇子使劲把四皇子往自己身后拖,哑然失笑的他便上前去,屈指轻轻弹了一记四皇子的眉心。
“人小鬼大,你三姐夫让你三姐自己挑,朕懒得瞎操闲心了!”
乘龙佳婿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哥归来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猪肉,二十七,添新衣,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去拜年……”
又是一个大晴天,和宣武门大街相交的一条胡同里,寒风之中,却有几个小孩子张罗着放鞭炮。一旁围观的几个孩子,则是把一双手拍得通红,口中唱着朗朗上口的童谣。
这声音很大,以至于一队骑马从宣武门大街上经过的人也驻马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为首的年轻人原本形容俊朗,只是左颊一道寸许的刀疤,破坏了他的面相,让人显得有几分凶狠。他细听了片刻,直到将这一首童谣全都听完,他这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我记得,从前京城里过年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听过这样的童谣。”
一旁几个骠悍的汉子你眼看我眼,最终全都摇头表示自己从前也没听说过。见此情景,为首的青年竟策马到了路边,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糕点铺子,直截了当打听那童谣的事。那伙计被青年的相貌吓了一跳,赔了几分小心,斟酌了一会儿这才笑着开了腔。
“公子是问这首童谣啊,京城很多人都知道!据说是头前腊月二十三那天,赵国公府那位乘龙佳婿在庙里哄一个摔跤的小孩子,一来二去就传了出去,不少小孩子就都会唱了,没两天竟然全城小孩子都拍手唱个没完。您别说,还真是简单好记,挺有趣的!”
听到乘龙佳婿四个字,青年脸上那刀疤微微颤抖了一下,但随即他就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我也听说过那位张博士的名声,没想到他还有功夫做这种事。”
“咳,他做的神奇事情多着呢!国子监半山堂,公子您知道吧?从前那些纨绔子弟没事就斗鸡遛狗,乌烟瘴气,这几个月都在好好读书来着,这次过年前国子监放假,居然还有不少人在温书做功课!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新鲜!”
那伙计明显很饶舌,再加上面前这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年轻男子谈吐并不显得凶神恶煞,反而带着几分温文尔雅的气息,他就放心了些:“听说这温书做功课的人里头,就有赵国公府的二公子!据说人已经把大多数功课都做完了,只剩下几道算学题,还不肯去求助陆三郎。”
“公子您看着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陆三郎应该知道吧?嘿,那是九章堂的斋长,皇上亲口嘉许过的浪子回头变天才,张博士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从前还是赵国公府二少爷的好朋友。现如今看着昔日厮混在一块的狐朋狗友名声显赫,朱二公子想必也是心中不忿。”
听到这里,青年冲人点了点头,却是差人随便在店堂里买了两盒点心,给钱之后道是不用找了,却是让那得了意外赏钱的伙计喜出望外。直到离开这小店,眼看身边几个护卫个个脸色古怪,分明刚刚是使劲憋着,青年这才哂然一笑道:“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公子,真不是我们不信,实在是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
“要二少爷真的改了性子,老公爷之前提起二少爷时,就不会那么苦恼了!”
“还有陆家那小胖子,我虽说没见过,却也听过,当初在京城简直是混不吝的滚刀肉,陆家两个儿子成才,就他一个小的是草包,就连陆尚书都恨得牙痒痒的。如今就这样的人还成了皇上亲口称赞的天才,我是真不信,哪怕听一千遍都不信!”
被称作为大公子的,正是赵国公朱泾长子朱廷芳。他扫了一眼众人,沉默片刻就淡淡地笑道:“横竖马上就要回家了,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要不是因为突然回家能看到更多真切的东西,我也不至于瞒着家里确切的归期。走吧,赶紧回去!”
既然都不通知家里确切的归期了,此番回家,朱廷芳便特意舍弃正门不入,直奔后街。当他在后门口勒马的时候,却特意还扫了一眼不远处那疑似张寿临时居所的房子,随即才下了马。而他这大步一进门,后头几个汉子紧随跟上,门口玩耍的几个世仆孩子简直都惊呆了。
这是谁呀,竟然就这么悍然直闯赵国公府?
而听到孩子们嚷嚷,赶出来的几个仆妇最初还真以为有人擅闯,下意识地要高声叫人,可当朱廷芳淡淡地一眼扫过来时,她们仔细一看,方才认出那是大少爷。这才离家大半年,如今的大少爷不但比当初消瘦了很多,而且脸上还多了一道刀疤,她们都几乎不敢认了!
即便有人慌忙想方设法往庆安堂通报此事,可当太夫人闻听长孙回来的这消息,朱廷芳却已经来到庆安堂前的穿堂外头了。她听了忍不住捏紧了手中佛珠,笑骂道:“这小子,以为是率军突袭,要给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家里明明在城门口都放了人,怎也没个消息送来!”
而比太夫人更加反应激烈的,还是朱莹。朱大小姐霍然站起身来,脸色微红地嗔道:“我去迎一迎大哥,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干什么呀?”
九娘见朱莹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她就瞥了一眼太夫人右下首此时此刻仍在淡定喝茶的张寿,因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郎回来得这么巧,大概也是想要第一时间见阿寿一面。虽说他之前征战在外,但想必听阿寿这名字,也听得耳朵起老茧了。”
张寿侧耳倾听,就只听外间先是朱莹那声音挺大的嚷嚷,随即不知怎的声音就小了。他只当没看见九娘那打趣的目光,气定神闲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朱大公子应该是在外经历风霜战火,所以就算熟人也不那么好认,身边带的亲随也许都不是出去时带的那一批。”
太夫人不禁笑了:“这倒有可能,否则我还以为家里派到城门口的人都成了瞎子!”
下一刻,门外却传来了一个沉着的声音:“祖母,娘,我星夜疾驰赶了回来,事先也没有给家里报个信,让你们担心了,都是我的错。”
随着这话,张寿就只见一只莹莹玉手打起了门帘,紧跟着,一个剑眉英目,身姿笔挺的青年就跨过门槛见了屋子。发觉人左颊上有一道刀疤,周身上下风尘仆仆,略有些消瘦,但当眼睛朝自己看过来时,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悍之气,他就顺势站起身来。
果然,来人还没说话,身后就冒出了朱莹的身影:“阿寿,这就是我大哥!”
见朱莹拼命朝自己挤眉弄眼,露出一副你千万小心的表情,张寿不禁哑然失笑,当下便拱了拱手:“见过朱大公子。”
朱廷芳那目光如同利箭一般朝张寿射了过去,然而,他这甚至能慑服军中悍卒的眼神,落在张寿身上却有些失效了,他就只见面前那俊雅少年照旧从容站立,眼神清澈冷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彼此对看了片刻,他就笑了一声,拱手还礼。
“久闻张博士之名,刚回京就能在自家见到,实在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他正想继续再说什么,突然察觉到袖子被人拽住,侧头看到朱莹正嗔怒地瞪自己,他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即只能装成没看见,甩开她之后,又上前对太夫人和九娘行礼。
而太夫人在最初这对准郎舅见面时,忍不住有些担心,可当看清楚朱廷芳的形貌,她那担心顿时变成了揪心,没等朱廷芳屈膝下拜,她就伸出手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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