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而这二人一个周身青翠，一个通体胜雪，正是小翠和暮烟。

    “哼！神炎教的事，就算你跪上玄心门也懒得管你！可不管你怎么想，神炎教至少还没公开称王建国吧那你如今这等行径就是在滥杀无辜，祸害天下，玄心门立足世间如何管不得”

    被暮烟一番反诘，殷杨顿时哑口无言，张口结舌的呐呐问：“你少要胡说，有……有什么证据我……神炎教岂容随便污蔑”

    “哼！你急什么事已至此，你觉得自己干过些什么，人证和物证会少吗”

    那还用问，这场乱子光是那些劫后余生的灾民就有两三万，只凭这一点不管你殷杨是出于何种目的做出这样的事，都足够你死上一万次也不算多了！

    此时殷杨心里懊悔不已！他终于明白眼光狭隘的不是盟友，而是自己！如果当初听了盟友的劝告，就算最后什么也没挖到，最后大不了就将那帮灾民杀光了来个死无对证，到时候无凭无据谁能奈何自己

    可如今，眼前这漫山遍野都是他殷杨造反叛国，滥杀无辜的证据，就算倾尽四海之水也洗不清了。

    眼看走来的两人，纯阳他是不认识，可赵欣如何不识

    “小妹，你休要听信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哼……！大姐夫放心！我会记得今后每年到你生死祭日，陪姐姐和孩子给你上柱香……”




44、后患当尽
    南诏王赵安国本来也是个有志向，有能力的君主。不过也只能说是生不逢时，百年疲敝让他如今就算是有心振作，也没力量，而且不合时宜了。

    与神炎教的百年交好，其实根本就是可炼一个人为了稳定南疆大局所做的决定。但神炎教始终只是支持王室，不允许有人威胁皇权，但也从不会帮助王室去打击别人。所以到了赵安国这一代，凭心而论两个女儿嫁到神炎教只是权宜之计，他如何不知自己那个女婿何许人也但就算明知是与虎谋皮，却又有什么办法他甚至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满，否则恐怕性命早就不保了。

    之前小女儿对赵安国提到了纯阳等人，他虽然有些动心，但赵欣也劝父亲不必着急。因为除非有合适的实际请玄心门帮忙，否则根本不可能奢望他们去为一国朝廷君主做事。

    于是，赵安国便叮嘱女儿尽量与纯阳等人处好关系，另一边派遣心服去到处收集殷杨等人近年来的罪证。同时也请来了国内各大部落的领袖，借口是设宴款待。但那帮寨主，酋长到了见着渡悲和白雨，即便只他俩任一个普天下谁敢丝毫怠慢

    说实在的，赵安国虽为一国之君，但也许是因为所处环境，还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之前本也想过，可真正面对这问题了，毕竟两个女儿也牵涉其中，如今都还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孤儿寡妇。按说这种事多半都是要斩草除根的，但外孙总也是自己的骨肉，焉得忍心

    只是连渡悲这样的释门高僧都坚决态度，神炎教绝对不能姑息，赵安国就算再不忍心也没办法！就在大战将起之际，大理王宫中也正是群情激愤。其实多年来很多部落都已经对殷杨多有不满，只是一直敢怒不敢言。

    而如今既然有了渡悲和玄心门坐镇，哪个还会怕他神炎教而殷杨掌权这十年左右，种种劣性可谓罄竹难书，就只朝廷中的党羽被举证入罪，再如何权衡都无法轻判的，就有七成以上。

    昔日因为有可炼在，对于南诏信妙香从未有过一个字的表示。如今为大局着想，白雨这次亲自前来也等于是说明了利害关系。

    南疆历来种族林立，各自为政，虽时有摩擦，但昔日有可炼在时也都容易劝解，人们也大都因其为人正直性情会买他人情。

    自从殷杨当权后，神炎教就已经开始对各部落连续压榨，他们彼此之间也更加难期互助。其实谁都明白这样各自为政的局面，万万不用奢望南诏这一国能重现昔日。但凡有外敌入侵，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

    赵安国在位近二十年，其为人素来宽厚，治下也颇有能力，很多人还是感到服气的。何况如今有渡悲表态会在大理城外，原神炎教总坛建一座皇承寺下院，再有白雨的表态，事情就是水到渠成。而神炎教，从此算是江湖除名了。

    战场上也已经大局已定，赤练、苟艳艳和金婆婆，任一个都能打的神炎教抬不起头。

    赵欣当众历数神炎教近年来的种种罪状，声明降者酌情减罪。这时候连当家都被生擒了，谁还会去拼命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不过结果也未出预料，这一战的惨烈并不弱于天灾。这次进入灾区的那帮江湖人物，此时也死伤大半。

    接下来，澄清在木川等人的协助下将灾民带出了战场，投降的神炎教众也都束手就擒，日后自然就归入南诏军队了。至于殷杨等主犯，不用费事，小翠和暮烟两个在那，他们就一个手指头都不敢动了。

    再接下来才是关键，赤练何以会挑选出这么多精锐同来若只为神炎教根本不至于，所为便是这山中的法宝。

    其实这件事信妙香此前也并不了然，他最初虽料事不单纯，可幻幽镯他虽然不熟悉，可并未觉得是多了不起！

    王小王赶到，信妙香派人详查之后，大致了解了五百多年前一件事，那时候南疆黑白两巫曾经有过一次秘密论战，各自都请到了些帮手，而其中不乏一时高手。但情报到此为止，密战之处何在结果如何都没有后文。只是当时凡是可以查到参与其中的人，再后来也都没了消息。如今看来，当时的情况虽然无法求证了，但想必就是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信妙香也不会贪图什么法宝，可神炎教的盟友是谁对他来说何必还要猜所以起码不能让对手得逞，所以他让赤练率众而来就是要布置法阵一举将那些埋葬的法宝取出，然后当众销毁。一来让那帮闲着的江湖人长个记性，二来也是存心气那些费尽心思一无所获的人！

    殷杨虽自知大势已去，但心里始终有个心结难解！几个月工夫，数万条人命搭进去了，可怎么就一件像法宝的东西没找到

    而如今见到人家施法，他才突然醒悟。原来为何刚才会有山怪树精袭击人原来那些法宝被埋葬了数百年不见天日，突然受到了生气引诱各自脱困，山中饱受天地精华浸染的灵物自然是多的，与那些失落法宝相融合立刻便化成了精怪。若非有人一时不慎触动了精灵，就算再挖上百年恐怕也将一无所获！

    只不过殷杨心里也暗暗悔恨，凄苦，恨的是万事皆休终是为人作嫁。而所苦，则是自己费尽心力毫无收获，可人家一到却不过就是个举手之劳而已！

    可转念再想殷杨不禁心里一阵释然，因为他忽然感觉无论自己怎么打算的，就凭此时人家那么轻易弄到手，却毫不在乎的随便毁灭。自己就算如愿以偿弄到手里，按照心里的踌躇，当自己真有朝一日面对人家的时候岂非还是会死得很惨

    这样一看，殷杨深感自己其实败局早定，从心里生出非分之想时就已经决定要失败了。

    赤练和众弟子折腾了一阵子，很多幸免的江湖人此时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种感觉！其实很多人都心里连叹可惜，感觉为了这些东西死了那么多人，就如此毁掉何其忍心但动手的既然是玄心门，这帮人难免心里发虚，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去劝。

    最后，说到底这整件事木川这一支黑巫无论如何责无旁贷。当然，其实就算没有他，有神炎教及其盟友，这场灾难总还是难免。

    可天下间其实很多事都是这样，事后人们会发现事情本身发生是必然的，可到底起于何人之手，就只能是算那个人倒霉了！而木川自己并不埋怨应该受到惩罚，毕竟看到眼前的景象他自己心里实在很难没有自责悔恨！

    神炎教徒就暂时先归回总坛囚禁，有赤练师徒留守谅他们也翻不了天。其他人或散，或有些还想看看最后这件事到底如何了结的，就一同帮着收拾神炎教残余，然后将其余孽，包括殷杨等首脑的家眷一同押解回大理。

    其实看赵欣的聪明，其两个姐姐毕竟出身王室，总不至于差太多。多年来对于丈夫所作所为，也不是真的一点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只是如今结局虽然和最初所想的算是反转，但其实对自己而言恐怕不会有什么区别。而赵欣此时看到两个姐姐，也不免为她们的处境感到担心！

    众人一路往大理走回，虽然不算远，可人数太多也拖拉了很长。估计也就还十里地的样子，人们心情多感到放松了。突然周围气场一阵扭曲，等反应过来数十个黑衣蒙面人莫名其妙的凭空出现，很多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苟艳艳仗剑在前和数人缠斗，纯阳等人也纷纷出手。可对方来得快，去得也不慢。等到事情平息了再看，虽然又死了些人，但关键是只有殷杨和卫无天二人不见了踪影。

    众人这才明白，对方此来目的只是为了救那两人而已！苟艳艳虽然也伤了对手，可对方显然非泛泛之辈，而且来去如风，又配合严谨相互协作，所以居然连一个都没留下，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这件事人虽然抓了不少，但关键的两个主犯却都没了，多觉意兴阑珊！

    回到大理城，赵欣自带姐姐及其子女进入内宫，其他的也有朝廷中人论罪惩处。听说殷杨和卫无天二人被劫走，赵安国立刻如坐针毡。不难理解，从此之后他们翁婿之间就等于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那二人若有朝一日回来报仇。他们打不过玄心门，可要在这王宫里杀个赵安国还不至于很难！

    白雨和渡悲对此也颇感意外，而此时暮烟缓缓问：“南诏王！你怕不怕妖”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南诏王更是纠结尴尬，说怕实在不合适，但说不怕怎么可能

    不过旁边赵欣念头一转当即爽快一笑：“天下间妖魔鬼怪比比皆是，可认不出来不照样相安无事再说谁不知道玄心门众生阁中虽然多出身为妖，可岂非更都是半仙之体”

    暮烟听了点头微笑：“好聪明的三公主！”

    此时白雨等人也明白了她意思，众生阁弟子众多，但玄心门根本住不下。所以众生阁在天下各地的秘密据点很多，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南疆山林茂密，自古就是妖异频出，自然更少不了众生阁的据点了。

    如今暮烟找到一些可靠的同门就近卫戍王宫，终究修炼在哪都一样。况且这件事还可以说是一份功德，对修行有益无害，何乐不为

    同时，渡悲也在王宫的设下了伏魔阵，白雨此来的四徒弟云遥最擅机关。看着这帮仙人们为自己劳碌多日，赵安国光是看着就感到安心不少，更对众人感激不尽！至于他国内的其他善后事宜，也就不用别人操心了。

    后来人们翻查神炎教，发现可炼的时候见到他在棺中，看来已经去世不少年头了，只是不知为何并未下葬。而其实还不是因为殷杨虽然不在乎这个祖宗，但实在舍不得赤野神剑，所以一直在寻找可以驯服神剑的办法，此前只能让老祖宗尸体留着。

    白雨最后做主，加上渡悲和苟艳艳三人合力封印了赤野神剑，然后将其与可炼一同封棺下葬。

    回想昔日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经历，都不禁有些伤感！

    至于在神炎教总坛设皇承寺下院，渡悲只取前半建筑，从本寺挑其大弟子远志及十名僧众来住持此地。

    而后半部分则归属慈济寺，一来当做是对澄清此番的谢礼，二来渡悲自感皇承寺多多少少总与承天朝廷摘不干净，那么多了慈济寺日后若有江湖事端也比较容易应付，免落口实！



45、万念终空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事情确实过去了，即便还有什么隐患，只要和自己无关就是结束！可无论什么样的人，对所谓“隐患”都终究只能是尽量去防备。

    赤练师徒和苟艳艳，金婆婆等先一步回到玄心门。白雨暂时留下，找到机会和师弟单独相处时，看到他的纠结和赧然，知道他心里还是没能释怀！

    微微一笑，白雨给师弟斟了杯酒，纯阳愣了下。白雨笑说：“你不需要奇怪！师父虽然不喜欢酒味，但从未禁止过徒弟喝酒，不是吗其实在你三师兄还在的时候，我们都经常到群仙阁去蹭酒喝。随着年纪越来越，口腹之欲也渐渐就不那么重了，偶尔外出有机会解解馋足够！”

    纯阳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哥！我……，你要骂就骂吧！”

    白雨笑了笑反问：“我为什么要骂你呢你做了什么该骂的事”

    “我……，我私自离开师门，还误入世俗。”

    “哼！你打小偷偷跑出去的次数还少吗师父可曾骂过你之前让你们出门历练，是为了让你们亲身经历一次这个尘世是什么样的。如今你自己走出来就是你的选择。处世之道师门确实没能教会你多少，不过凭你身手自保也算没什么问题。至于涉足俗世，或者做什么都是你自己去选择的，只要你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就行，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告！”

    纯阳听得诧异问：“大哥！你不怪我师父也……还是……”

    看他脸现怯意，白雨微笑说：“师父疼你，这你自然知道。何况你也没干什么为非作歹的事。至于南疆这次，以往因为神炎教，师父和可炼交情不错，如果太平无事我们也不会随便干涉，但如今显然不同。其实对师父而言，无论如何那些失落的法宝现世是肯定要插手避免麻烦的。那么无论愿意与否，这件事便无法摘干净，所以也不是全因为你在！”

    纯阳疑问：“既然如此，师父并非全然不顾念俗世苍生，为什么又……”

    轻轻摇头，白雨截口问：“小七，你多大了”

    愣了下，纯阳还是回答：“二十了！”

    “嗯！二十岁了，是大人了，那你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大哥，我才不过入世几个月，确实谈不上什么了解。”

    “那你觉得这段不算长的日子里，你所看到的世俗，人和事，你觉得是好的多还是坏的多”

    纯阳皱眉沉思，入世数月，在他眼中可以说好人比比皆是，澄清、李纯、李香，再有米开，秦堂兴等等凡夫俗子也都非常仗义。可是，他却感觉怎么也说不出“好人多”三个字。

    如果一场天灾会带走几万生命可以接受无法追究责任，那么之后的是却真的就只是殷杨、卫无天这两个坏人的原因吗

    坏事自然很多，地震，洪水，但就此番南疆的事，木川固然会戴上“罪魁祸首”的帽子，可他真的就是坏人

    好人、坏人、好事、坏事！纯阳想不通……

    “小七！几个月相比人一生确实不算很长，可像师父那样超越普通人生的人，你觉得他所见所闻会比你少吗还是他会不如你看的通透……”

    “这个，师父自然比我更加洞悉万物！”

    “小七啊！你不用赌气，现在无论别人说什么，你一时间都不见得能听进去。不过，最好也不要像小六那样，因为别人所说的恰好是自己爱听的，就一脚踏进去了。你也知道，大哥也曾误入歧途。可那段日子中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再诅咒世人，怨恨苍天。真正让我感受到悔悟的是师父，首先他的确具有可以让人恐惧的力量，但更关键是当我知道了师父自幼所经历的遭遇比我何止惨痛十倍可是，起码世人一直都坚称师父生来就肩负着维护世间平安的责任，不会有人去管他愿不愿意。但明知是一群残忍虎狼，却不得不为他们的存亡冒险，小七，若是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纯阳似懂非懂问：“可我就不明白！既然师父通晓一切，又为什么视若无睹呢”

    白雨轻轻摇头：“小七！这就是你错了！说实话，曾经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觉得额无法理解，甚至感觉师父明明心怀苍生，而且憎恶苍天的无道，但他可以不惜代价去保护一切，却不能帮助人们改变。知道后来我才明白，师父只是放手了！不是放弃所有希望，而是放开了拘束的手。其实师父比我们看到的更多，也更长远，甚至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不曾走过偌大天下，或许就已经明白了。因为他有一位生活在世上千年，并且坚守了千年信念的师父。其实我也曾有过前人做不到，我就不见得做不到的想法。但终于有一天我想通了，就算我自以为可以改变一切的办法，真要做到的话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且不论我自己能不能活那么久，难道我想到的无数前人就想不到可直到今天多了我不敢说，起码在我看来今天的红尘人间和百年前没两样。这是我自己亲身所经历的，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不是师父，而是师祖！因为如果今天的我白雨是个普通的农夫，或者是师父那样担负世间一切的人，我丝毫不认为自己有耐心活上百年。但师祖，却活了上千年，面对这个人间千年，心心念念却无能为力，我一定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