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小七你说得对，我也是心知师父乃是通达之人，所以就未曾效法世俗虚套……”

    纯阳点点头：“六哥说得对，不过……六哥，今日找我来，还是有事直说吧！”

    纯绅轻轻点头，沉吟说：“其实我是昨天才到此的，因为有手下兄弟在凤阳地方认出了你，传讯与我，估计你的行程会到这，所以我才赶来与你相见。这座宅子，就是淮北分坛，小七你觉得可还入眼”

    纯阳淡淡一笑：“六哥这是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如此华庭恐怕天下也罕有，不过六哥不是只是为了让我来品鉴一下这宅院吧……”

    纯绅自从加入风云山庄就被委以重任，心里很感激杨原的看重！而他自知既然作为信妙香的徒弟，走到哪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可自己本身的才能却难免会被轻视。所谓为了显示自己并非仅仅依靠师门名望的纨绔子弟，他认为要显示自己能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扩张势力。

    于是，纯绅所到之处无论他自己怎么想，那些手下人必定会打着“玄心门六爷”的旗号先行一步。

    一开始纯绅对此其实也会感觉有些尴尬！可久而久之便也就习以为常了，毕竟这一点是人尽皆知，而且自己不可能回去否认的。况且每次行事也都很顺利，他也就渐渐的不当回事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即便有人其实不服，反抗，也会被暗中铲除。但这些虽然根本和别人对他尊敬毫无关系，可却无一例外都被安在了他这个“玄心门六爷”的头上。

    就说此时的宅院，纯绅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原本是承天国上一任大司农告老之后的居所。而且其家风严谨，素来也多行善事，乡里名声很好！

    但风云山庄勾结淮北道上的官府构陷其入罪，最后这座宅院归了风云山庄，而其家产则归了地方官瓜分。对于这些事，纯绅根本就不会知道。还真以为自己已经名扬天下，人人敬重，因为对自己的仰慕才会纷纷重礼相酬！

    至于其他的纯绅的确没说谎，昨天此时他还在百里之外。至于非要急着赶路来见纯阳，目的……

    “小七！你打小也不是个能耐性子练功的，六哥自然知道。但若说聪明才智，你可远胜于六哥我。咱们兄弟都是天幸劫后余生的人，情同手足，而且我也知道你并无求仙之念。可六哥我实在很不舍的你一身才能就此荒废埋没。所以六哥希望你能与我一同共事，从此咱们兄弟俩联手匡扶天下正义，也不图什么流芳百世，但求无愧于心。只要你点点头，这宅子便是你的了如何”

    纯阳听得一股气往上撞，恨不得当面狠狠骂他一顿。但转念自己二人无论何时何地翻脸动手倒不怕，但不管如何最后都是师门被看笑话。他不在乎，自己可不行！

    “六哥！你知道我这人的，没错！我是没有得道飞升那样的雄心壮志，但世俗虚名富贵我也没兴趣。这么大宅子，我还真怕日后晕头转向迷了路，连家门朝哪边都找不着了……”

    纯绅听到这话难免有些扎心，但并未生气：“小七，从东海到南诏，我觉得这天下是什么样的，你大概也看清楚了。难道你就一点不想凭自己本事闯番事业好，就算退一步讲，你无心功名富贵，但眼看着天下苍生水深火热，你也忍心不管不顾”

    “六哥！所谓人各有志！而且你说的没错，这天下什么样我的确看到了，不过也许理解和你有所不同。黎民百姓的生活确实多苦多难，不过我也不认为是某个人自以为心怀天下就能改变什么的。何况世间的野心之辈素来比比皆是，而那些人更加比谁都满嘴仁义道德，可就是干不出什么人事！小弟自问无才无德，这辈子只求能过的自在逍遥足矣了……”

    纯绅听到这脸色沉了些：“小七！你是不愿意和六哥一同济世苍生了”

    “哈哈！六哥！你如今名利双收，小弟我唯有助你早已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至于济世苍生那等小事，大家各尽己心罢了！”

    见他说完便起身要走，纯绅紧蹙眉头：“小七……！我知道江湖上有很多对我的嘲讽谣传！不过，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背叛师门”

    其实就算一点真话听不到，纯绅又不傻，自己干过什么还会不知道而他直到如今也没敢回师门一步，岂非就是因为心虚

    而此番拉纯阳入伙，固然是因为觉得彼此自幼同门手足一般，最是合适的心腹之人。并且，也想借此机会证明，就算未来自己终究要背上个背叛师门的罪名，可不是自己一个，那么作为师父的信妙香起码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而纯阳的坚辞拒绝，让纯绅心虚恼怒！这还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将这件事通知了杨原等人，也自感必定可以一说就成。可现在这一来，就算没人会责怪自己失败，可日后被人提起来自己师门二十载，因此能在风云山庄一步登天。但其实在师门之中，自己根本就没人当回事！

    纯阳淡淡一晒：“六哥！人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当然明白！若心中无愧，又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但如果自己心里都不安，就该反省一下是否有错即便有错，改了就是。何况天下事公道自在人心，自欺欺人也没关系，但终究是还是藏不住的……”

    看着他大步离去，纯绅心里又气又恨，但却不免陷入了迷惘！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更不愿面对自己的确是心虚！但即便能瞒过天下人，又如何能瞒过自己

    今天如果纯阳答应了，起码他就算最后还是错，也可以安慰自己说只是犯了一个人人都会犯的错。可这次被当面拒绝，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相比未来有一天要背上背叛师门，忘恩负义的骂名，他心里始终更害怕有一天事实还是会证明是自己错了。

    而如今起码已经证明了一点，自己从小到大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没有一个亲人觉得自己正确！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在外面过的如何，是否开心愉快！

    一时间，纯绅心里一阵孤独油然而生。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很难接受那些自己希望可以得到的认同，却一个也得不到！而现在对他的当务之急，恐怕还是如何解释自己的失败

    因为即便没人会责怪自己，而未来自己在人前也必定是落下了这个众叛亲离的口实！




48、顺逆岂相兼
    纯阳走出大宅一路狂奔回客栈，一进门连站都站不稳了！心里只觉得痛如刀绞，真希望自己从来不认识那个人该多好！

    李纯看他脸色苍白赶忙抢上扶住：“七哥！你没什么吧”

    纯阳轻轻摇头，忽然发现此时房中有三个人，除了李纯和李香兄妹，还有一人乃是南诏三公主赵欣！

    安心坐下，李香才告诉他被找去不久，赵欣便来见自己兄妹了。而其实一路上为三人暗中打点一切的，也正是她！

    一来赵欣自己想暗中查明南诏外与殷杨勾结的到底是谁，可纯阳三人难免显眼，所以一直并未现身相认。另外赵欣终究是一国公主，自幼生长在王宫里，环境颇多局限！

    对赵欣而言，和纯阳三人初识，彼此年纪相仿，心里就感到非常的亲切投契。所以虽然为了查找蛛丝马迹一直没现身，但也始终并未远离三人。

    而她会突然决定相见，就是因为她知道请走纯阳的就是纯绅手下人。而纯绅成为风云山庄江南路这几个月的实际所作所为，一言以蔽之“作恶多端”！

    而且赵欣明察暗访多日，也发现种种迹象都显示暗中勾结殷杨的，就是风云山庄，而其实纯阳三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可现在唯一能确认的是，纯绅想来至少现在还没堕落到那么丧尽天良的地步，但他在整件事中又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但以赵欣的消息，这件事十有**恐怕还是纯绅的主谋！可其实就算不是，纯阳心里也不会好过点，才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假设此时真告诉他就是纯绅策划的那一切，恐怕自己还真不会感到怀疑！

    心里涌动，纯阳感觉有股想去质问他的冲动，但他何尝不明白就算都是真的，纯绅就是主谋，遭到质问后的借口、理由，纯阳自己何尝不能想到好多

    把一切尽快告诉师父此时此刻发生的种种，师父会不知道吗师兄的变化着实超出纯阳想象太多了。可是师父却明知不问，难道他真的已经打算牺牲这个徒弟了

    此刻纯阳心里暗暗思索，假如今天自己和师兄异位而处，师父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对待会！纯阳自己心里很清楚答案！

    不舒服是难免，但纯阳明白师父谋事从来很少回去主动策划。而是一直运筹帷幄，根本底线就是务必将损失减轻到最低。为此对师父来说，牺牲品皆为其自入瓮中而已！

    事实上师父的行事作风，纯阳自问会不清楚其实别说自己这个徒弟，天下人谁不知道信妙香的冷漠而如果今天那个人不是师兄，自己还会如此难受吗

    为此，纯阳突然感觉自己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了！因为人有私心，有私情。

    自己难过的，其实恐怕未必就是那些残酷、凶狠，只是因为其中双方是师父和师兄！

    但无论如何，此刻纯阳也明白一件事，自己根本无能为力！而事虽如此，目前纯绅对于纯阳、李纯和李香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切实损害。可对于赵欣，就不一样了！

    如果殷杨暗中勾结的人真的不知是风云山庄，而是纯绅，那么救他和卫无天的也不问可知了。但谁会相信风云山庄是因为义气就走的那两人

    神炎教虽然表面上失势了，可其在南疆几千年的根基，各方关系盘根错节，割不断，理不清！如今只是没有能掌控局面的人，但假如某一天那两人私下回到南疆，凭他们余威，暗中谋划阴谋，收买旧部，于各方中挑拨离间！到时候，谁忠谁奸又有谁敢确定

    并且在赵欣的心里，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的两个姐姐和她们的孩子，在面对那一刻的时候究竟是会为了大义，国家的忠孝亲情，舍弃一己私情还是终究不能舍弃自己的小家对此，谁也不敢确信无疑！

    为此，赵欣一直尾随三人，主要还是希望能有机会亲眼见一见信妙香，至不济能见一面夜阑也好！毕竟纵观天下，不论结果如何，会发生什么，有能力保住赵家和南诏一国平安的，没有别人了！

    不久一行四人到了三江镇外“新月寺”附近，当年因天狼星之祸，新月寺也曾遭受重创，规模早已不复往昔！

    不过终究时过境迁，其实说到底新月寺也只不过盘中一颗并不算重要的棋子罢了，而当年摧毁这里的人们，也仅仅只是因为自感受到了欺骗，而且终究是需要一个发泄愤怒的地方！

    之后，玉皇寺大悟罗汉偶然云游至此。见偌大寺院荒废，心感殊为可惜！因此便募化重建，而后更名为“月华寺”，还留下亲为住持！

    而那位大悟罗汉，乃是昔日玉皇寺方丈化魂大师的亲传弟子，也是与信妙香共同决战天狼星的，所以彼此也都不算外人！

    如今，渡悲、王小王和金山，以及陈思瀚，加上得信赶来的玉皇寺现住持大彻罗汉，还有明珠寺现方丈清澈，加上景上真人，尹旭、常昆仑等二十余位江湖高手齐聚月华寺。

    他们所以在此，也是得到了信妙香的传信。对他们而言，绝大多数其实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信妙香本人。虽对其外貌感到不可思议，但有渡悲等人在旁印证，信妙香的修为更胜他们，那看起来虽然年轻也不值得奇怪！

    而信妙香此时会找来的，也无疑都是他认为确实可以相信的人。大伙都明白，但却很难因此感到高兴自豪，反而颇为凄然酸楚！

    偌大天下，能够共事苍生存亡大计的，竟然只有这区区二十余人，所谓宏图大志，心系苍生，其实也就是如此渺小微弱的存在！

    不过事实上信妙香单以相信而言，天下当然不至于就这么点人。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做事又是另一回事。要共谋大计，除了可以相信，还得要那些选择的人有能力！信妙香谋划，素来尤其是越重要的事就越贵精不贵多，毕竟天底下从来不缺炮灰！

    只是这些人到底可以干什么风云山庄目前尚未染指释门，不过迟早而已！该如何做不用说的太直白。

    而玄门和这个江湖，如今想要一举挽回太不现实了。毕竟风云山庄五十年步步为营，苦心孤诣，怎能是朝夕可破虽然很多人会对信妙香有那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想法。可是，信妙香也不指望他们能明白这种相对而言比较深奥的问题！

    现在人们能做的，也就是设法暗中将风云山庄在世间的势力分布尽可能全部查清，掌握证据越多越好。

    同时，也要注意一切江湖中突然出现，修为奇高，但却名不见经传的人。以及那些明显刻意掩饰自身的人，还有行事诡异的门派。

    再有就是，像陈思瀚！可以劝导天刹国君不要牵扯其中，哪怕只作壁上观也足矣！

    还有像东海国，虽然说来让人难过，但其价值到了如今也只剩下当做牺牲品而已了！

    南诏局面目前还能勉强控制，不过将会发生什么意外就难料了。而信妙香没说的太清楚，他心里并不觉得南诏真的可以重建。虽然赵欣在面前，但这世上的事终究不是某个人能全盘掌握不出丝毫意外的。

    所以，事实上的全盘掌握只不过就是在一定范围内，将可能发生的意外视作必然发生的诱饵，尽量借此牺牲品吸引敌对注意力，而自己则将更多的精力用在稳定可救，更值得保护的位置！

    反正天底下任何事都是能尽可能去想象，然后设法尽量防范周全，可谁也无法保证就真能做到万无一失，因此很多事还是得处于其中的人自己先真正考虑清楚！

    左右逢源！这种事对于信妙香而言是不存在的，他会让别人明白！无论你们是否信任我，我会告诉你们我所看到的现实。也许我根本没法保护你们，甚至有一天可能会必须要牺牲你们。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们可以考虑的只有一点，就是要么转向敌人反抗我求取一线生机，要么作为我的炮灰，证明你们是真的可以为天下苍生不惜自己一身存亡的！

    原本纯阳等四人最初是向汉水方向去，经过月华寺的时候其实李香早就知道。告诉了三人之后，纯阳明显并不太愿意去。倒不是不愿意见到师父或者其他人，只是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法面对那些人！

    纠结归纠结，如果就这么走下去，也许就真的过去了。可没想到意外遇上了不耐烦正经事，在寺庙门口坐人家台阶上喝酒吃肉的王小王和金山两个！

    不用问，被他们见到还想走若往日就凭看着两个老家伙居然堵着人家寺庙门口喝酒吃肉，纯阳恐怕都会忍不住指责，但如今实在谁也没心情跟他们俩认真！

    别的还罢了！李纯和李香可是真心想念师父的，见面之后自然很亲热。李香更是旁若无人的依偎在师父怀里撒娇！

    对于赵欣而言，她从小就听说过信妙香和玄心门的很多传说！在她心里，那就是神仙了。而如今居然有机会亲眼见到心目中的真神，原本觉得他样子不管多么的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也丝毫不值得奇怪！

    可如今亲眼见到真人，感觉上明明是纯阳的师父，却似乎反而年纪还要小几岁似的。不过毕竟是得道真仙，自然不能以凡人论。只是单纯以容貌气度而言，倒确实称得起：风华绝代、玉树临风！这八个字！

    想到以往听说过的很多传闻，而其实即便如今看来，夜阑的容貌也是百年来江湖盛传。而她与信妙香之间的关系也是谣传极多，可若真如传闻中信妙香始终未曾对她有过丝毫动心。很难不让人惊奇！

    而同时，也会让人深感信妙香这样的人居然真的如此专心如一，着实难得！并且，他心中真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更加使人神往，只可惜！那已经只能是信妙香个人心底里永远铭记的，别人再也无法去亲眼目睹了……

    纯阳听完了大家的商议，说白了就是信妙香的命令，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扪心自问，如果今天是自己处于师父的位置，恐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这些话，哪怕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事实！

    不过，反过来思索，也许就因为这样，信妙香才是信妙香！一百多年，他可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这份理智、清醒！当然，明白人不难了解，人固然不喜欢难听的话，可但凡不傻，总不会为了赌气自寻死路。而恰恰信妙香是个不在乎名声，口碑的人，所以也算是两便了！

    而忽然间，信妙香发现陈思瀚表情闪烁不定，坐在那半天扭扭捏捏的。再细看他与那和徒弟同来的赵欣偶尔四目相对，都是尴尬，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