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54、力搏利
    太湖这场仗暂时让姑苏城里的风云山庄爪牙都安分了下来。不仅太湖渔帮，连全城百姓都大为振奋。

    可是早上打的架，不到中午官府差役就找上门来。而来的是姑苏城三班总捕头名叫苏仁，人如其名，是个大俗人，但品行纯正，和米开也算莫逆之交。

    原本一开始他就劝过米开能忍则忍，实在不行就暂时离开姑苏去避一阵子散散心也好！

    可以说苏仁软弱，但他本身上有官家，下有风云山庄到处都是的狗腿子。坦白讲，一府总捕头说起来在地方上可以算不小的人物了，挺威风的，可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还真就什么都管不了。

    如今风云山庄能如此肆无忌惮，必然和各地方官府都有不错的交情。而姑苏首富刘家又是其忠犬，别说一个捕头，就是地方官。听话的给你三分颜面，否则讲气节就一条道，别干了！现实多数时候都是道消魔长，顶多就是落个不怄气，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所以，怨也好，怪也罢！苏仁对好朋友不是不管不顾，只是真的无可奈何！

    可这次纯阳四人打跑了那帮狗腿子，刘璃马上就跑到府衙去撺掇太守下令抓人。可贪归贪，府衙也不是真说抓人就抓人。何况太湖终究人多势众，而且本就是城里一大支柱，往常官府也会留几分情面。

    如果不是风云山庄恩威并施，说实话哪怕是“公文”，府官都会设法通融斡旋！而正因风云山庄如此势力，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仅打败了昆山五雄，还只是两男两女四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谁都明白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再说了，昆山五雄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能打，之前刘璃几百个地痞流氓也都让人家打得找不着北了。一城太守官不小，可手底下能用的兵终究有限。要是为了他们调集各营地方官兵，事情闹大了可不是他一个区区府官能担的。

    而这个时候，地方的总捕头就是最有用的了。不是说官品如何，地方上的事，人熟是一宝。先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人物，其他的不妨再办……

    上面有了命令，下面的人好歹总得有所行动交差。苏仁怎么也算半个武林中人，很清楚在当今这个时期敢挑衅风云山庄的，那必定不是普通人物。说白了，风云山庄官府惹不起，那此时与之对立的无论是谁，也都不是自己区区一个捕头能应付的。

    让属下衙役负责安定市场秩序，苏仁在渔帮算是亲近的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给渔帮出头的四个人在哪。

    而见到纯阳那一刻，苏仁不由得大为惊讶！上一次还是初到姑苏的时候，米开带着纯阳三人在城里到处游玩，也曾见过苏仁，一起吃过饭的。直到今天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可不过也就是一年多，彼此还都认识。

    只是苏仁心里大为好奇！谁不知道现在风云山庄在江湖上的一举一动多半都是纯绅的指令，坦白说像苏仁这种普通人，十有**都把一切认定是玄心门对凡尘俗世的行为。可如今居然是纯阳打跑的风云山庄走狗，苏仁岂能不感到一头雾水

    “这个……纯……啊，七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可真是糊涂了。”

    纯阳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当即也毫无避讳直言：“苏大哥！今天的事我一来是为米大哥报仇，二来也是为了渔帮数千人讨个公道。这么说吧！我纯阳今天所做的一切，说的每个字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意思，与师门无关。而风云山庄，我纯阳从未吃过他们一粒米，没喝过他们一口水。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凭我作为一个人起码的良心，仅此而已！”

    “可是……”

    “没什么可是！苏大哥你只需要明白，这件事我现在可以代渔帮做主。至于说到风云山庄，起码就我所知，从未听说过我师门与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苏仁何许人也那才是真正练达人情，混迹市井，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主儿。这话说了两遍，哪还会听不懂什么意思可心里不免暗暗嘀咕，思想：神仙窝里竟然也和凡人一样，各有各的神通，翻了脸之后同样丝毫情面都不讲……

    话回到了府衙，这下刘璃也老实了。而且还暗暗庆幸是自己被打了。因为万一真要是自己一时不慎伤了人家玄心门的七爷，别说那一帮子神仙。而且自己养了多少狗不见得清楚，但给谁当狗哪能没数所以，就是自己顶头老大当家的恐怕也饶不了自己！

    当然，看情况纯绅和纯阳之间显然也并非和睦。可无论如何人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万一哪天和好了，外人总是倒霉的。

    刘璃庆幸！可府官就犯难了，信妙香那是什么人物且不论他到底算不算神仙起码就本朝开国之君那是曾有明令全国上下，信妙香是可以说一不二的人物，违背他，那甚至比抗旨还要严重！

    现在对于区区一个府官而言，风云山庄惹不起，信妙香更惹不起。关键现在两边都是他的徒弟，偏向哪一边肯定都会得罪他，这种事就算皇帝也免不了会感到头疼吧

    只不过处于府官自己考虑，事情到此也算简单点了。起码目前来看，就算信妙香火了也会去找皇帝，那之后一层一层压下来也得些日子才能到自己头上。可风云山庄那是眼前的现世报，有什么事都能直接找上自己！可现在该怎么办往上报告，等上面的批复

    且不论这件事朝廷能不能有个明确的立场，作为府官自己心知肚明，没少收人家风云山庄的银子，如果自己打算糊弄，最后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念及此，府官大人只好想豁出去了，既然自己官星不旺，索性保住性命要紧。于是，府官一面称病漠视外界发生的一切。而另一边则火速向上递请辞官告老，打算惹不起索性逃了！

    且不管别人如何，一天又一天，第三天中午，玄心门的人到了。是小翠带着莫问的两个徒弟，灵芝和茯苓。

    莫问收徒弟十之七八就是打杂的，连取名也懒得费神，索性就都用药名代替了倒也简单省事。而此时三人都是纯阳的师侄，小翠且可例外，那两个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

    赶忙先救人，诊治一番后，二人商量了一阵，才开药方。

    其实米开伤得确实不轻，只是若是一早及时医治倒也不困难。可先前那些凡间的普通大夫都诊治是气血闭塞，虽然不错，可却是因为有外界强加的法力所致，因此凡间大夫不懂。后来纯阳几人也是如此以为，便为米开渡气续命，而这下又增加了其体内难以宣泄的多余瘀滞。虽说是无心之过，可如此一来再要治疗就难免会费些手脚了。

    但对于此时二人，也仍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随即让人去熬药，而二人为米开施针治疗，折腾一番估计大约十天半个月总也能痊愈了。

    这下人们总算是松了口气，小翠私下问纯阳：“七师叔打算如何应对下面的事”

    纯阳听了沉吟反问：“莫非师父有何交代”

    摇摇头，小翠告诉他传给白雨的灵讯，并未知会信妙香。一来白雨担心如果师父坚决不肯插手凡间的事，纯阳恐怕会有麻烦。所以打算先救人，大不了日后就说人命关天，来不及禀报。

    另外关键的还是白雨觉得无论如何，同门之间手足相残可不是体面的事。若非不得已，还是尽量避免直接冲突。所以暂时白雨不希望事情闹大，不通知师父，也是怕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苟艳艳，若是让她知道此时的情况，一旦她亲自来了那事情可就难以收拾了。

    纯阳完全可以体谅白雨的用心良苦，好在白雨为他也算是考虑的很周全，已经吩咐小翠三人暂时留在渔帮。除非哪天纯绅真的出面，否则对付风云山庄的人倒是丝毫不用手软！

    纯阳此时心里不免有些诡异的感觉，因为在他心里，大师兄从来都是个如同慈母一般的和事老，那是最正直，最慈悲宽厚的。但无论如何，经过这一次他突然想到，几十上百年来，师父虽然是人所共知的玄心门之主，可根本上大小琐事还不都是大师兄白雨一力担当。若他真是个毫无心眼儿的和事老，怎么可能管的了那么大的玄心门如今看来，大师兄可谓深藏不漏，他的城府和心机着实非寻常人可比！

    但不管怎么说，该来的终于还是会来。有人送来了请柬，纯绅已经到了姑苏，约纯阳及其朋友到刘府去赴宴！

    不问可知，宴无好宴！几人一番商量，李香提议让小翠陪纯阳赴会。毕竟他们同门之间有话都比较好说，关键还在于防止其调虎离山，釜底抽薪！

    说句实在话，渔帮虽然说是有数千之众，但就算米开放在江湖上也都不过四流人物，别人更不用提了。万一真等到这几个人都暂时离开，却有风云山庄的人背后偷袭而来，到时候连后悔药都没地方买。

    另外，李香倒不是奢望能凭这点事把信妙香给逼出来。但其实明眼人都不难想到纯绅如今能在风云山庄如此意气风发，靠的难不成还真是他自己有多大能耐

    直到几天全天下都在看着信妙香到底会不会表态显然除非发生什么大事，那么谁也看不到那天。可大事显然不会有人希望真发生。所以，李香觉得正好让小翠陪着纯阳去风云山庄走一遭，露露脸！

    仅凭这一点，无论纯绅怎么想，这也是为了给他背后的风云山庄那帮人看的。一旦他们觉得玄心门已经基本上更倾向于纯阳，而非纯绅。不管怎样，他们之后的行动想必会加强针对性。而如此一来，便有机会可以推测他们真是的目的和企图了！




55、择弱屈之，遇强依之
    按照李香的计划，纯阳和小翠二人一同赴约。来到刘府门外看到整条街都一派悬灯结彩，热闹非凡。迎客的排列道路两旁，有管事的大步迎过来问询。

    跟着管事来到刘府内大厅，纯阳看着此地的规模，暗想姑苏本乃天下园林圣地，但这姑苏首富的大宅，却也并不见得强过纯绅在凤阳的豪宅。

    来到正厅里，宴席开了三桌，其中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显然绝无一个是简单人物。

    纯绅看到纯阳来了当先起身，而看到其身后的小翠，明显脸色微变，但旋即如常。旁边还有杨乘云，温润，温如玉父子，再下面就是个体态臃肿的中年人，估计就是本家主人了。

    “小七来啦哦小翠也到姑苏了。”

    “弟子见过六师叔！”

    “自家人，不必客气！来，一起坐……”

    当下诸人就位，纯绅介绍了一下在场的主客，显然都是姑苏城里的富贾名流。还有几个如温润等风云山庄的首脑人物，纯阳起码也认识。

    闲话半晌，纯阳只是有问随答，纯绅心里有数，当即开口问：“小七！之前手下人不认识你，冒犯之处我向你陪个不是，过去的就过去算了吧！”

    “六哥！小事一桩，我无所谓……”

    “哈！好！小七自小就豁达，之前一些误会咱们以后就谁也不要再提了。至于太湖……”

    听他提到太湖，纯阳当先截口：“六哥！昔日你我和纯纯三人奉师命下山游历，初到姑苏之时，最先认识的就是米大哥，虽然只是几天，但我们颇得照顾，想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纯绅听着不免有些尴尬，点点头：“是！确是不假，只不过……”

    “你没忘就最好！可我们之间的事好商量，反正我没什么损失。但风云山庄的人重伤了米大哥，差点就要了他性命。而且如今风云山庄的人在太湖，乃至整个姑苏城里到处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我想问问，这些事六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还是说，真的都是你的授意”

    纯绅一阵尴尬，旁边温润此时接口：“七爷！对此事其中恐怕有些误会……。首先，之前的事六爷和我等确实不清楚，此番到了姑苏仔细查了一番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之前种种，下面的人我们已经按责惩戒了，但米帮主和渔帮受到的损失，我风云山庄必定会加以补报！另外，其实这件事虽然从江湖规矩上弟兄们有所疏忽。可我们风云山庄近期新添的兄弟多数都是些平常百姓，总也需要生活，而他们之中有些就是土生土长的太湖附近人，自小也是过着水上的生活。做生意，又是自己动手干活，再说我们也有官府签发的正式文书。渔帮虽然在太湖多年，但也不是说因此太湖就成了他们一家的。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排挤新人。的确，做生意谁也不愿意被人抢饭碗。可是咱们在这姑苏城里，大家讨生活讲的首先得是王法，所以这件事渔帮未免也霸道了些吧……”

    “利”字当头来讲，太湖的确是块肥肉，想咬一口无可厚非。说到底普通老百姓都是靠双手干活谋生，做买卖各凭本事都不为过。

    但此时温润倒打一把，把过错推给了太湖渔帮，此情此景在场都是风云山庄朋党，自然没人会说这话不对。

    纯阳冷笑声，扫视当场：“四庄主所言句句有理！可天下的道理只凭说是不行的，如果我是今天才到什么也不知道，起码我会再去打听一下。但几天来我已经深切的体会到风云山庄的威风，嚣张，不知道四庄主是否怀疑我纯阳的眼睛有问题”

    温润微微一笑：“七爷这是信不过我温某人啊”

    “不敢！可听到的，总不见得就比我自己看到的可信，对吧”

    “那六爷的话，七爷难道也不相信”

    刹那间大厅里鸦雀无声！纯阳心知肚明他刻意言语挤兑，挑拨，当即微笑问：“六哥是今天到的”

    “啊是！是的！”

    “也就是说六哥本身并不十分确定事情真相也不知道我到底如何与风云山庄的人发生了冲突所以，六哥今天所知一切都非自己亲眼所见”

    “这个……”

    “那我倒是想问问六哥，你到底相信手下的兄弟还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弟我”

    纯绅此时一脸尴尬，举杯触唇，暗揣一直以来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个师弟！

    而此时一旁杨乘云忽然开口：“别说六爷！凭七爷身份那就是金口玉言，我等岂有不信如今的事，再怎么说也肯定是下面的人不识好歹在先。也是近期本庄发展过快，有些新近兄弟一时间还来不及明确庄规，这些事我们也要尽快着手规范。不过七爷，六爷现今毕竟是本庄江南路的大当家，在本庄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家父也是礼遇倚重的。你们又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师兄弟，自然更加亲近的多，那咱们自然也就是一家人。所以，何必为了外人伤自家人和气呢”

    纯绅一听连忙点头，而纯阳冷笑声当先反诘：“杨二少爷！对此事无论你怎么看，但对而言认识米大哥可是在你之前。我师兄和你风云山庄如何我管不着，若是别的事，你风云山庄人多势众，我也懒得惹麻烦。可我与米大哥乃是至交好友，他被人无端打伤，几乎丧命，若非我二师兄门下来人及时相救，恐怕此时已经要发丧了……”

    “什么二师兄的弟子救了米开……”

    “怎么六哥有意见”

    “不……我……”

    “现在我人在这，这一位是我四师兄之女，在座各位就算没见过想必也听说过。论辈分虽然我和六哥是师叔，可在江湖上来说，甚至就对我玄心门来讲，小翠的资历和根基都远比我们哥俩深得多。她若是开口，即便是家师面前那也是作数的。所以今天就算先不提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事，单讲风云山庄莫非打算试一试我玄心门是否已经连维持朋友义气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话一说，谁也不敢随便接口，纯绅更是极其尴尬！

    把风云山庄和玄心门刻意分得清清楚楚，就算别人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但对纯绅却是极大的羞辱！而且，这话也等于是摆明了让他当所有人面决定，是否要为了风云山庄的名利自绝于师门

    可事实上，最不愿意纯绅风云山庄当家身份和其玄心门弟子身份分清的，就是风云山庄的人。

    此时，温润当先一笑：“七爷这话严重了！大家好歹也是江湖一脉，就想分又哪能分的那么清楚其实本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们手下兄弟要讨生活，但自然也不能随便抢别人饭碗。这件事说到底讲公，官府公文大家都有。讲私，有六爷和七爷在都好商量。不过既然说到底都是老百姓讨生活，渔帮也总不能太过横行霸道，不给人生路吧”

    纯阳听了冷笑声：“四庄主说得对！既然是老百姓的生活，那渔帮也是老百姓，自然要受官府的监察。只要官府秉公行事，我也绝不会横加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