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温润点头大笑：“好极了！看看，不过就是这么点事，话说开了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来，来，大家喝酒吃菜……”

    他想的挺好，反正官府是自己人，只要含糊过去，就算是明着欺负太湖，他纯阳还能打伤官府再说，就算不愿意惹麻烦，他能在态度待多久等他一走，新账旧账一起算。

    可纯阳今天来之前，可是已经想的很清楚，而且李香也说明白了今天非把事情弄清楚落定不可！

    “且慢！恕我先小人后君子！渔帮虽然人多，但都是靠自己手脚麻利，勤劳过活的普通老百姓，万万比不上风云山庄财雄势大。我本以为凭风云山庄是看不上区区一个太湖的，可既然今日四庄主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就索性一块把事情都说明白了，生的日后纠缠，给官府添麻烦！”

    此时谁敢随便多嘴纯绅脸上也感觉挂不住了：“小七！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你还想怎么着你难道还信不过六哥”

    “六哥！现在在我这你是你，你手下是你手下。风云山庄人多势众，我想你一个人也未见得看得过来。何况我近来所见所闻实在难以放心，今天正好趁有四庄主，二少庄主等各位风云山庄的主事人在，如果真讲风云山庄的主要大事，你恐怕也还是退两退吧”

    几个熟悉的人此时心里暗想，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人在江湖上走了一年多，还真没白经历！

    杨乘云缓缓问：“那以七爷高见，这件事如何处置”

    “自然首先是要公平！渔帮数千人，全都是指望着打渔为生，那风云山庄又到底有多少人是靠此生活的何况，在我看来各位手下的兄弟们也没几个是真会撒网的。就算只说先来后到，也没理由让渔帮让太多吧”

    按道理，表面上两家平分的确是最公平的。可纯阳先一步把路给堵死了，却又谁也没法反驳他说的事实！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想不出个合适的分配。而小翠忽然开口：“诸位！可否容我多句嘴……我到太湖也有几日了，听得看的不算少。双方从人数，到具备实际作业技能的人来看，我以为渔帮数千之众，多过风云山庄恐十倍不止。打渔这事总也是个技术活，加上双方最根本的一点分别在于渔帮是完完全全靠太湖生活的。我这呢有个办法，大家听一听纵然不行也可商量……”

    沉了会，看没人反对，小翠讲明她所想的。主要是分析风云山庄说到底起码暂时真正能熟悉打渔技巧的还终究没多少，何况这又不是单纯人多一拥而上的事。所以如果将太湖水域分出一块，风云山庄可以挑选精于此道的人去作业。

    当然，如此风云山庄所获便有些吃亏，所以日后渔帮每日收获会以低价供货给风云山庄两成去售卖。倒是市场上，自然有公平价格，童叟无欺，谁也骗不了谁。

    风云山庄的人对此自然是不甘愿的，但他们对自己手下怎么回事也明白。几百人每天到湖里去劳作，根本比不上人家渔帮平日一成收获，而打上来的鱼有多半都非死即伤，送到市场都快臭了，如今鱼市每天的成交都已远不如往常。

    而事实上风云山庄的主要目的也不是霸占太湖，只是想把渔帮逼服了掌握在手里，从此坐收渔利，平白多一大笔收入。只要米开一死，此时便是水到渠成。至于之后的事，老百姓嘛！忍气吞声总比饿死强，所以事情根本十拿九稳。

    可谁也没想到纯阳等人会突然冒出来，这次可谓煮熟的鸭子飞了！可事已至此，再怎么有气也没法当场翻脸。起码眼下风云山庄就算再人多势众十倍，也不敢去招惹信妙香！所以，只能是强颜欢笑答应，还得违心夸小翠明辨公道！

    至此，纯阳此行任务也算达成了，当即举杯：“六哥！也许你对我今天的言行不快。可我认为自己所作所为至少出于公义，而非私心！还望你不要见怪！”

    “小七！你这哪的话”

    “即使六哥你要见怪，我也必须声明在先，今天大家既然说定了就作准的。如果来日还有人不顾约定，欺人太甚，就算是官府无道，我也必定要上朝廷告状，看看这承天国是不是没有王法了可若是别的什么人仗势欺人，哼！六哥，你是师兄我打不过，但别人……”

    纯阳双目如电扫视当场，任谁被他看到都马上避开眼神。而虽然现在事情算是说定，但纯绅在内都只是强颜欢笑。毕竟对纯阳的坚定，以及“玄心门”表现出的态度，都是出人意料的！




56、至奸若正
    太湖之事暂时算是有了个了结，不过对风云山庄的人而言不免暗暗感到意外，觉得事情恐怕需要重新考量！

    从本来预想，信妙香从不讲人情世故，俗礼成规，可却一直非常护短！但此时此刻，对纯绅似乎并没有丝毫怜悯、惦记！

    对杨乘云，当初遇到三人的时候，他决定把目标从纯阳变作纯绅，原因是觉得纯绅必定更加容易掌控。但此时却不免暗想自己是否忽略了一点

    信妙香对徒弟的关怀程度是否也并不相同而温润虽然尽量含糊其辞，但纯阳还是明确说出了玄心门和风云山庄泾渭分明的话。其实从事实角度来讲大家也都明白，纯阳说话也不见得作准。如果此时纯绅要反驳他，一来有小翠在，虽然她不见得会顺纯阳话说，但恐将当场翻脸，这对风云山庄也并无好处。

    但对于温润、杨乘云等人考虑的是，目前表面上没人敢随便违抗风云山庄。即便也不提之后彼此是否会再发生什么冲突，但等到未来关键的时候，想用来当做炮灰去挡玄心门的准备，恐怕不那么容易利用了！

    而回到太湖，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但之后李香告诉他们，二人走后太湖边确实出现了不少眼线奸细在观望。他兄妹和赵欣一直守着市场附近，那些人最后才纷纷撤走，但显然李香之前考虑的防患未然是正确的！

    而说到此行，李香知道虽然暂时可以放心！但长远来看恐怕风云山庄若是暗中使坏，这渔帮虽然数千之众，但都是老实百姓，仍旧还是后患无穷！何况官府如果倾向风云山庄，渔帮更加是毫无办法。

    说来说去，李香始终觉得渔帮本身缺少应变，以及确实的自卫能力。所以为长远计，渔帮需要在危急时刻至少不会被一击即溃，保留挽回余地的必要实力……！

    米开身体稍微恢复，李香细细询问了一些渔帮内部的细节，以及平日的生活劳作规律！最后给出了三点意见：

    首先，挑选青壮习武，组成一支自卫队。就算平时面对地痞恶霸，哪怕官府忽然蛮横欺压，在太湖范围内总还能有一时的自保之力。

    然后，虽然暂时不用太担心风云山庄抢夺了，可谁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况且官匪一家，若是它们私底下勾结地方官员，官家的手段只需要苛捐杂税。渔帮是没法反抗的，但风云山庄却是能坐地分肥的一方。所以，如果只是一直靠打渔为生，这几千人恐怕未见得能支持很久。所以有必要及早想出对策，起码多条生路也比之后被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强！

    可这些祖祖辈辈都是靠打渔为生的人，全凭着一天的劳作收获吃饭，哪有什么其他出路

    所以最后，李香提到，渔帮的人不仅会打渔，更会做鱼。就她而言，阴冥派地处大漠之中，缺水更鲜有水产。而大漠中的集市，往往鱼干、咸鱼之类的食物价格非常高昂。

    所以如果可以隐秘行事，将各种鱼产品运往大漠中，以及其他缺水之地，甚至各种特产可以到处去售卖，都必然要比现在渔帮这样一天劳作吃一天，坐吃山空，毫无余裕要强。

    另外，风云山庄目前虽然只是顶着个武林盟主的名号，但他们可绝非一般武林门派。所以要防备他们出什么阴招！

    而且这次没拿下渔帮，他们必定会更大力去争夺其他的门路。即便一时不会影响渔帮，但也要防止他们一家独大，最后必然会从外部直接将渔帮困死。

    何况凭米开的素日作风，加上如今纯阳又再次，而且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那日后一旦再有人受到风云山庄的欺凌，难免会有人想要来求助，他们两个的脾性想必很难忍耐！

    那既然如此，迟早还是会把风云山庄引来，倒还不如及早抱团，联络的人越多，风云山庄日后也越难对他们下手。

    李香所言，众人都感到言之有理。而此时他们四个人足可负责训练渔帮青壮组成自卫队，至于地方上，米开可以去私下联系。考虑人们多半怕事，纯阳脱口而出让他可以打着玄心门的名义行事。

    李香虽然觉得不妥，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当小翠和其他两人走后，纯阳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但也为时已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接下来几天，米开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并且事情如李香所料，姑苏除了渔业，盐业、丝绸等等也都是重利，所以风云山庄是一个都不肯放过。

    而此时渔帮抛出的橄榄枝，主要是因为打着玄心门的旗号，所以各行业纷纷联合起来，和渔帮一同对抗风云山庄。

    其实要讲打，这些民间百姓当然不行。不过目前他们终究也算是人多势众，所以地方官府也不得不顾虑众怒难犯！

    另外渔帮既然打着玄心门这块金字招牌，风云山庄一时间也不敢过分蛮横。所有人里最难受的，可想而知就是纯绅了！

    坦白说，纯绅当初假如风云山庄，最主要是因为看到太多人间的悲惨，感到心里难受，也对师父有些怨怼！

    事后他本来也曾想过，师父有师父的行事作风，自己有自己的。师父从不会刻意强迫徒弟如何，也不会阻挠干涉。所以他知道纯阳只是大话空谈，但自己没办法去证明他所言皆虚。

    为此，纯绅心里更加后悔最初自己加入风云山庄本该先去知会师父，他必然不会反对。

    可如今后悔却已经晚了，而且接连出了一些事，现在自己和纯阳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此时才想去求得师门谅解，乃至庇护，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可眼看太湖日益作大，仗着纯阳等人姑苏周遭五行八作很多人都开始明目张胆的反抗风云山庄了，种种麻烦都让纯绅心烦意乱！

    其实此时的纯绅很多事并不是真的全都毫无所知，就之前神炎教的事，他本是无意中听密探回报，说南疆异象频发，据查是当地山中有一片很久之前的战场，有些遗落的法宝精华滋生，以及残留怨灵作祟。但事实上，这些都是故意报告给他知道的，风云山庄对南疆的行动已经很久了。

    纯绅还特意找温润、杨乘云去商量，最后他“决定”，根本就是人家提供思路让他一步步走下去的。一开始本来是决定为黎民百姓自行时期，铲除邪祟的。

    杨乘云等人却又说起神炎教把持南疆朝野多年，一旦为其得逞恐将尾大难掉，更会导致事态发展无法收拾。于是，纯绅本意是要和神炎教一较高下。

    而杨乘云等又提到殷杨强弱且可不论，但神炎教有赤野神剑却非容易对付！纯绅对此也不无迟疑，最后终于杨乘云再次提议不如和神炎教联手，自己只需要保证避免那些邪祟伤及无辜百姓，同时拉进与神炎教的关系。于私，对于自己扩展势力有利。于公，可以更明确神炎教究竟是忠是奸必要的时候为了百姓，也可以及早防患未然！

    至此，纯绅还想当然的以为行事的人都是如自己所想，哪知道只是所有事都打着玄心门六爷名号干，可到底都干了什么他其实一无所知。

    直到后来殷杨大败，被和卫无天一起救走。而杨原这么做一来是为了避免自己的机密被泄露，二来也是为了利用他们在纯绅面前搬弄是非。

    所以，之后纯绅见到他们，殷杨二人对自己所作所为，以及之后见到赤练和苟艳艳等事几乎绝口不提，含糊而过，单单痛骂纯阳、李香等人不顾江湖道义，两派交情，勾结南诏王和三公主赵欣，想要私吞那些昔日战场遗落的法宝。并且自己神炎教失势已久，加上毫无防备中了纯阳等人的暗算！

    事实上纯绅只见过殷杨和卫无天一次，对他们俩的一面之词并不是真的深信不疑，何况他们提到的纯阳所作所为，毕竟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始终觉得两人所言水分不少。可二人含糊其辞中，提到了苟艳艳，自己那位五师姐的脾气，向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虽然未必是有什么歹意或贪图法宝，可也确实从来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也正因为只有苟艳艳这么个名字，纯绅不由得没考虑清楚之前，就先入为主有了成见。

    而直到如今这次，纯绅虽然也知道自己手下人多，难免良莠不齐。可但巴掌拍不响，即便自己手下有错。但见是小翠和纯阳一同出面，加上之后他们做事开始打出了玄心门的旗号，无疑都是对纯绅不小的刺激！

    如此一来，其实等于是火上浇油。让纯绅心里大为不快，况且他心里对米开的印象本来就是个无知无畏的贩夫走卒，被人抢饭碗必定不甘心！至于手下会不会劳作或者如何做生意的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而谈判时温润和杨乘云都尽量没让他参与太多，目的就是让他在之后听到更多不利自己的消息时，会更加愤怒，而他也的确屡次有去找师父评理的念头。

    只是纯绅加入风云山庄并未事先向师父报告过，以及种种行径自己不免有些心虚。如今过去近两年了，天大的理由也是自己理亏在先。所以现在纯阳在太湖仗着师门名号肆无忌惮，他心里固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而纯绅本也打算赌气依法炮制，但温润等人在旁一番“苦口婆心”规劝。说什么：纯阳毕竟是他师弟，他当师兄的太较真会遭人非议心胸狭隘。何况纯阳行事未见得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加上你自己师父的为人作风你还不知道

    就算真到信妙香面前讲理，也不见得就能分出个是非黑白！所以，纯绅更加智能强忍！

    接下来，纯绅即是心里憋闷赌气，也打算预防万一，开始全心全意努力修炼提升修为。他如此不是担心别的，唯一感到不安的就只有那个向来不知道什么叫“讲理”的五师姐苟艳艳！

    无论如何，就算早晚有一天官司打到师父面前，自己首先得能回得去玄心门。可万一苟艳艳偏听偏信了纯阳，自己恐怕就没那个机会了……



57、为先为人
    在人类世界中，纯粹的傻子从来就是稀缺物种，而对于有些人，比如商人，那更是但凡不够精明都不行，怎么可能又真傻子

    自从风云山庄势力进入江南开始，很多地方行业多多少少都遭到过些明枪暗箭。这种情况，自从纯绅出现后则愈演愈烈！

    如今所有人都真以为自己有玄心门做后台了，所以个个腰杆都算是硬了起来。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单纯，也会有些人在想是不是真的信妙香真的会为凡人出头纯绅好歹也是他徒弟，目前又是风云山庄江南路的大当家，自己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万一出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对纯阳等人的这次相助，受益的人们自然是感激的！但他能一辈子留在太湖米开虽然出身江湖，但本身能耐着实一般，渔帮充其量也就是个民间组织，根本谈不上什么江湖门派。一旦纯阳等人离开，米开一个人恐怕之后真的连性命都堪忧了！

    包括很多新近联合到渔帮的其他行业的人，都认为是明显没法对抗风云山庄报复的。那唯一能一劳永逸的办法，就只有留住纯阳，可以一直为大家撑腰。当然，谁都知道这不是容易事。

    毕竟如果纯阳愿意留在凡尘俗世，风云山庄能给予他的荣华富贵，可远不是这些小人物能给的。不过人到了特殊的时候，好歹还是想要努力一次，起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最后人们一致决定去找米开，要他无论如何去试一试。米开对此颇为纠结，一边是乡亲们的殷切嘱托，关系到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

    而另一边于情于理纯阳都算是仁至义尽了，自己好歹也是玄门弟子，心知能成为信妙香的徒弟，若不求仙简直就是在白白浪费自己的人生，以及世间独一无二的极致幸运！至少如果异位而处，米开自问恐怕是不可能下定决心抛弃仙道回归凡尘的。

    事到临头，纯阳对此事的确感到非常为难，这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求仙之路。尤其是自他渐渐体会到师父面对红尘俗世众生的心情之后，只觉得如果要揣着那么多包袱活几百，上千年，实在太煎熬了！

    但也因此，即使只有几十年的生命，如果全都放在尔虞我诈，争名逐利的红尘，为自身考虑，纯阳确实千万个不愿意！

    但看到米开的纠结，再想想近期发生的种种，他也明白这并不是米开一个人的意思，而自己的心里又何尝真忍心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置身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