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其他，李纯、李香和赵欣，自然也知道米开为何会来。处于那些百姓的切身利益，他们的私心也无可厚非！但要彻底放弃道业，从此混迹凡尘，说真的这个主可没人敢替他做。

    李香见纯阳看向自己询问的眼神，沉吟半晌说：“其实米大哥的难处我们能理解，百姓们的处境也是显而易见的！可这件事无论如何，我认为起码该先征得师长的同意！”

    纯阳听得连连点头，李香又说：“另外，天下何其大纯阳师兄现在守在太湖，即便能庇护这姑苏全城，可江南，承天一国，乃至全天下呢风云山庄野心勃勃，只一个姑苏他们就算放手了也不过是为了长远大计。可一旦日后他们的野心得逞，这区区一个姑苏又还算什么况且米大哥，恕我说句难听的，此前让你用玄心门名义行事，其实就是纯阳师兄一时义愤之下冲动了。而这件事一旦挑明了，我不认为信师伯会答应。可若是没有玄心门的支持，要动手的话纯阳师兄恐怕也不见得是纯绅的对手！而剩下的人，更加没有可能抗衡风云山庄的了……”

    很多事其实一直都很明显，只看有没有人愿意讨人嫌说出来而就算今天纯阳答应了，那乃师信妙香对他，最好的态度也就是和对待纯绅一样。可对于太湖这帮人，除了多拉个纯阳陪葬，并没有任何好处！

    表面上看，如果纯阳有心，其实就学纯绅什么都不提，起码自己暂时还是能借用师门名气。但怕就怕万一日后出了什么事，尤其是要真的有一天与风云山庄当面硬拼，同样是自绝师门，可纯阳当然明白资本自己比纯绅差太远了！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李香说的。之前让米开用玄心门的名义行事，纯阳根本就是一时冲动。暂时没事也就罢了，否则说不定这太湖未必轮得到风云山庄来灭了！

    所以，处于诸多考量，纯阳虽然自己尚未真的决定，可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禀报师父一声，而自己其实也是想要多点时间仔细想想……

    玄心门通常待客都是在云扬阁，而一般只能到此止步的客人，也等不到信妙香亲自来见一面。

    而此时夜阑正好也在，有她两个徒弟，还有赵欣终究也是陈思瀚的徒弟，所以最后信妙香便让白雨把他们带到了群仙阁相见。

    这倒不是信妙香妄自尊大，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他不想见谁能强迫只是根本上来讲，暖阁对于信妙香终究还是比较私人的地方，有他个人比较特殊的感觉和回忆。能到暖阁的人固然不是没有，可也不是谁都随便想去就能去的，否则何必还要白雨师徒守在临天阁路口

    而夜阑的确是个例外，主要还是因为昔日夜阑和姬淑敏之间交往非常亲密，加上对信妙香而言，夜阑也是他和外界最主要的联系。

    再有一点就是，群仙阁相对于玄心门其他地方本质凡人终究多一些，在这里也可以感觉轻松自在点。

    静静听着纯阳把话说完，在信妙香开口之前，谁也不敢随便说一个字。而李纯和李香，还有赵欣三人则从第一眼见到信妙香时心里就感到惊奇！之前月华寺一见相去数月而已，可此时的信妙香比当日似乎又已经年轻精神了几岁似的。

    即便说他是得道真神不可以常人论，可对于几个同道后辈而言，心里不由得暗揣，自己若有幸修到他这的年纪，是否能有他如今这般的道行修为虽然同样并不显老，可纵然是夜阑，乃至苟艳艳，在旁边比较起来，仍旧可以感觉到明显的沧桑，以及成熟感！

    而事实上不只他们几个，就是夜阑几天前到此，乍见信妙香也不由得大感惊艳！以她所知，信妙香的修为自上次突进已经是十年前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半点进境。而这时看来，想必是他的修为终于又再更上一层了！

    半晌，信妙香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缓缓问：“小七！你自己心里是怎么考虑这件事的不妨先说来听听……”

    纯阳心里始终非常纠结，即有对所见黎民百姓生活艰难的怜悯，可若真想到自己要混迹其中，心里也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担忧，甚至害怕！

    坦率点说，他并不相信最初的风云山庄就是如今这幅样子，哪怕表面功夫，也必定是真有行侠仗义时候的，否则也绝不会能有今天的成就和规模！

    如此想来，即便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建立出如此的成就，即便自己能守住本心，可别人谁敢保证那些此刻让自己感到怜悯的人们，他们未来又会不会变这些都着实让他心里非常的不确定！

    说白了，普遍人们都能想到，之前纯阳可以在对纯绅占据上风，无非是因为他敢抬出师父的名号招摇撞骗。而今后必然是不可能继续了，因为即使他并未先斩后奏，玄心门肯定不会去干涉凡尘的争名逐利。那等他回到太湖，也就基本上只是倒数剩下的日子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信妙香会支持徒弟去凡间拉帮结党，争名逐利。所以他们都认定这一问，就是在让纯绅自己最后决定是否要就此脱离师门

    纯阳自己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好半天一个字都没勇气说。不过他还真不是怕死，只是不愿被师父和师门抛弃！“弟子听凭师父做主！”

    信妙香淡淡一笑：“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已经长大成人，自然要自己做主。只是你毕竟涉世未深，遇事心里犹豫很正常！也罢！大家也都明白怎么回事了，那不妨一起参详，给他处处主意……”

    诸人听得一阵愕然！心想一个纯绅已经完了，如今纯阳也摆明要被踢出玄心门了。信妙香这一问，岂非是在让人们决定站队，他到底想一块赶走多少人

    信妙香从来就不是个害怕孤独的人，所以就算身边一个人都没了。对他而言也是毫无关系，所以不会有人愚蠢到想用这一点去要挟他！

    也许对别人会害怕成为孤家寡人，因此只能违心的从众，被迫去附和环境和别人。但对信妙香，这种事根本不存在。有人想留在他身边，还得看他愿不愿意，想走的无论是谁也绝不会被他挽留！

    人同此心，所以此时此刻，不说话就是唯一的选择！

    “人”的延续可以有很多种，但对某些人而言就是一步步摧毁所有的道德和原则的过程！

    可以说，人类存在的时间越久，延续越多世代。“仁义道德”就约会成为频繁被公开宣称的口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一切美好幻想已经和自己渐行渐远的现实！

    在信妙香眼中，红尘俗世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每一天都只是苟延残喘，根本就毫无挽回的可能性！但他越来越发现，其实自己也早就深陷其中，注定无法自拔！

    看看这些被自己相信，认可的人们，自己在他们眼中其实和世俗的那些“上位者”并不见得有多大区别！但他们无法摆脱本身的天性，这一点也不值得苛刻！

    信妙香从不掩饰自己的作风，所以也并不介意别人了解。但他更希望人们能顶住压力，脱离世俗虚伪，坦率表达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哪怕终究做不到言行合一，起码也是这个世界有可能会变得更好的一点希望！

    但现实无数次证明，希望！无论强弱，只要稍微又一点萌发的迹象，结果必然只能是失望！

    好久没人开口，信妙香长叹口气，缓缓说：“师徒；亲子；朋友；以及夫妻等等，任何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是付出，但起码是要自愿。而首先，人必须明白自己是个人！原则、信念都不该是别人为自己设定的，而是该自己去确立的。否则就永远只能像寄生虫一样，依附于别人渐渐的失去自己！小七，如果你愿意一生寄生于师门，没关系，师父养得起你。可如果不愿意，你就必须想清楚自己想做个怎样的人学会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58、沉默适当
    信妙香掉头而去那一刻，夜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现在是在玄心门！面对的人是信妙香，不说话就能掩饰心里的想法所谓“听从”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推卸责任。而信妙香对于行尸走肉可从来没有兴趣！

    一百多年了，夜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没能参透！而事实上其实挺简单，夜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没参透什么，只是自己尚未能摆脱生而为人的怯懦本性！

    玄心门的人无论怎样，只要还在玄心门，就像信妙香自己说的，他养得起，也护得住！但外人就不同了，如果在他面前表现得跟个蠢货一样，就不要妄想他会对你产生丝毫怜悯！否则，他只会认为你在轻视他，又凭什么奢望他态度会有不同当然，并不是说要对他狂妄。他所想要的无非两个字，“真实”！仅此而已！

    当下，夜阑便请汪瀚对几个晚辈多加照料。而汪瀚对她固然没什么意见，可对三个年轻人不得不以晚辈自居，心中难免有点不舒服！

    来到暖阁，夜阑看着独弈的信妙香，轻叹声：“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想劝你如何！不过我还罢了，大不了你就当我白活了一百来年！可孩子们，你就不能多为他们想想”

    信妙香没有回答，夜阑自己也清楚！在信妙香的认识里，“孩子”这两个字永远不能作为借口，因为如果让他觉得过了百年还是个“孩子”，那干脆别浪费时间，自己了结去得了。

    今时今日，世俗道理在他眼中除了是说的人永远会自己去打破的东西，此外别无其他！

    四个年轻人还没能明白那么多，而除了夜阑能稍微懂得信妙香的也就是白雨了。可他又能说什么和夜阑一样，白雨想法是一样的，但什么也没去表达。因为对他而言，自己只需要对师父唯命是从。

    即便有人不认同又如何他们除了不认同，还能怎样但这并不代表白雨就无视师弟，对纯绅，白雨已经不知多少次暗暗伤神，他后悔自己没去给纯绅把很多事情讲的更清楚明白。

    而今天的纯阳，无论如何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起码他做的是好事，作为大师兄会尽所能帮他。可是这些话不能说，因为这不是一件小事。除非纯阳自己真的下定了决心，否则任何便宜话说出来都会成为把他推进火坑的罪魁祸首！

    在群仙阁住还算安静，倒不是人少，主要这四个，人小长辈上了，所以大多数人不太愿意接近他们。不过也好，起码纯阳自己有了更多时间可以仔细考虑自己的前路该怎么走。

    李香和赵欣平日里主要就是和纯纯一起聊天，闲逛，李纯自己则比较用功。只有纯阳自己心里始终无法平静，事情其实并不深奥！

    说到底，如果打算去济世救人，就得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哪怕是性命！

    师父对纯阳而言，除了教养长大，还是救命恩人，自己还能奢望他给予多少难道就因为师父是神仙，活得久，就理所当然去为别人担负一切

    这道理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惭愧！可对所见所闻，以及明知必然要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自己能做得到吗

    纯阳知道师父让自己想的是什么，而且是要以无论如何都将从此脱离师门，师徒缘尽为前提去考虑！这才是让他最感到痛心的！

    纯阳很想能有个人来告诉自己该怎么选，但他明白如果自己真的问出口，师父一定会非常失望！对师父而言，自己一个人的决定，代表了自己的成长、信念，这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

    而信妙香之所以对纯绅始终不闻不问，作为师父的立场，哪怕明知道徒弟上当受骗了，但他毕竟长大了。无论怎样他至少该知道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所以哪怕他此生再也不回玄心门也没关系！因为作为师父，徒弟长大了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那师父的责任也就完成了。

    如今纯阳回来如果只是通知师父自己的决定，信妙香或许会感到一丝欣慰！除了觉得徒弟长大了，而且还记得尊师重道！

    可现在，他只是因为无助，迷惑回来。纵然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仍旧只代表他还无法脱离被保护，没有信心能独自去承担任何后果！

    师父不会怪徒弟，但如果他表现出始终还只是个孩子，那你干脆别出门了，就一直在家什么事都没有。

    理解这些，纯阳开始思考作为徒弟的自己，就算这辈子没有机会去报答师父的恩情，哪怕未来毕竟只能一死，至少让师父看到自己确实长大成人了。他二十年的心血没白费，这是自最起码应该做到的吧……

    再次跪在师父面前，当着所有人面纯阳磕了三个头，然后抬头说：“师父！弟子已经想清楚了，决定入世！师父的教养之恩，弟子或许今生无法报答，但师门恩情弟子必当铭记永生！”

    信妙香表面上毫无反应，但心里还是感到欣慰的。对他来说，无论徒弟做什么，他们必然会去承担后果。可作为师父，能看到他们长大成人，具有了足够坚定的信念，这才是最让自己感到欣慰的！

    至于所谓的报答，信妙香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需要别人的地方

    点点头，信妙香非常平静：“很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去做好了！可即便有一天你后悔了，想半途而废，结果还是得自己去承担，这一点你必须牢记！”

    “是！弟子明白！”

    此时，李香信念连转，当即跑出来跪到纯阳旁边：“师伯！师父！弟子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夜阑愣了下，信妙香淡然说：“你何等聪明若自己觉得不当讲，就不用说了……”

    李香被噎的一愣！心想：妙仙人果然不好惹！当即吐吐舌头，笑说：“师伯说得极是！原本弟子蒙师恩教养长大十余年，就是凡人子弟也到了该自立门户，奉养长辈的时候了，何况我们仙家弟子更加没道理一直拖累师门长辈！不过弟子以为，师伯和师父都是得道真仙，若说拖累那实在有点欺辱师门，也太生分了！而弟子最怕的，其实还是自己少不更事，万一日后哪点言行有失，自己就算一死也是活该，谁叫没学好本事可若是辱及师门名声，那可太不孝，弟子死也不瞑目了！”

    信妙香冷笑声，瞥了此时满脸哭笑不得的夜阑一眼，又看向李香问：“你有话明说吧！”

    “是！弟子是觉得，两位师尊自然不是贪图世俗名利的人。可作为弟子还是希望能有机会为师门增光，但还希望师尊能够应允才行！”

    夜阑一脸宠溺的看着徒弟，可惜她却很清楚信妙香素来喜欢聪明，只要不是心存歹意，李香其实还是很对他脾气的！只是自己这个徒弟还是年轻，这次选错了时候……

    果然，信妙香不动声色反问：“你想我们答应什么呢”

    “弟子自幼生长大漠，素知塞外百姓生活贫乏，尤其是水中鱼虾很多人甚至穷其一生都没见过。弟子之前已经和渔帮商量好，用土法腌制销往各地。但终究水产到底还是讲究个鲜活，弟子也想好先去几个熟悉的市镇联系，想必师父会答应的”

    夜阑能说什么对自己的徒弟，何况终究是做好事，她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见师父答应，李香嘻嘻一笑：“其实弟子充其量也就是帮个小忙，这一路从江南出去到大漠也能为我阴冥派扬名，算是稍微报答师父的恩情了！而归根结底纯阳师兄才是真正的当家人，而且谁都知道他乃是玄心门高徒，自然日后少有成就也首先得说是师门教导之功了……”

    此时向白雨、赤练都明白了她是在拐着弯让信妙香答应公开给纯阳撑腰，可心里暗想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可是，你这可真是自讨没趣了……

    信妙香看向夜阑微微一笑：“你倒是教出了个好徒弟！阴冥派后继有人了……”

    “你徒弟也没一个含糊的啊！”

    淡淡一晒，信妙香又看向李香：“香儿！你很聪明，我也确实一向喜欢聪明人！不过你终究还年轻，很多事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老大……”

    旁边白雨听了垂手答：“弟子在！”

    “通传天下，纯阳入世所作所为皆其一己行为，与玄心门，以及我信妙香毫不相干！日后但有结怨寻仇，皆他一己担当，我绝不过问分毫……”

    李香顿时如遭雷击，呆在当场！夜阑、白雨等心里暗叹：怎么样就知道有这一手，你个小丫头片子自作聪明！

    纯阳此时倒是显得比较平静，信妙香淡然一笑又说：“我绝不会阻止弟子去做他们想做的事，但对徒弟我也是一视同仁，不会偏袒谁！”

    “可是……”

    夜阑生怕徒弟惹火了信妙香，当即拦住：“行啦香香，不要得寸进尺了！你以为玄心门是什么地方，也容你一个小丫头在这自作聪明，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