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苟九盯着他：“少爷！怎么着气消了没”

    冷冷看了他一眼，复仇实在懒得再纠缠下去了：“尊驾人中仙神，但事到如今，我也已再无顾忌了！”

    “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复仇气得一下站起来，苟九还真没防备这下，整个人随着凳子翻倒，呆坐地上好一会儿！

    “今时今日，这些虚套大可不必了。我人在这，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我继续甘心受控哼！还是省省吧……”

    刹那间，苟九心里念头飞转，当即一跳而起：“哎呀！干嘛这么严肃嘛咱们疼你还来不及，什么杀啊，剐的你想干嘛就干嘛！我看谁敢放屁来，来，别生气啦……”

    复仇被按回凳子上，心知这个老蘑菇不易对付。可如今自己已经是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

    苟九对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顾，他和夏飞宵可不一样，更多的的确是真心关怀复仇！

    “少爷！别的咱不提了，啊！谁再多说可别怪我老人家翻脸，听见没……嘿！少爷，咱这么着，你要是不愿意回天山，跟我回去怎么样”

    “好意心领了！我可惹不起您老人家……”

    “哎呀！干嘛这么说呢你一家子难得团圆，这地方也没什么好待的，不如就到我那去定居得啦！我保证，这天底下没人敢再多说你一个字，就是你那个老不死的师父，敢放屁我也跟他急！”

    复仇就算回天山，也绝不可能去给酒坛子堆满，连个下脚地方都没有的苟家。

    此时，看了玉蘅一眼，复仇缓缓说：“尊驾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暂时还没打算离开都城……”

    众人闻言不由一阵心颤！其实一个皇帝死活，这些江湖人谁也不在乎！但刚刚才听到妖域行动的消息，这永天偌大一国万一要是突然因为皇位之争发生变故，那可就事关重大了！

    看出众人的心思，复仇淡淡一晒：“如今普天下都知道了当年月灵镇的真相，皇帝的狗命我也没什么兴趣。让他活着，说不定他会更难受！可我也还是要先说清楚，这天下就算要亡，我也不会插手。既然妖域从西南来，我便往北走。我倒要看看，这人世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别人怎么想且不提，苟九听了他所言心里暗暗寻思，传说天眼玲珑心降世便是为了勘察人世。其一心所见的凡尘是非，便如天道所鉴。

    如今他所言听来似乎是余怒未消，但也恰恰相合了他在人间的使命！

    对苟九这样的人，其实天道、宿命之类的事早就不屑一顾了。活的够久，看惯了世事轮转，谁还信什么善恶报应

    可关键还是复仇的身体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万一突然出现什么意外，这天下间有可能暂时稳定他元气的人，也就自己和他的师父，还有玄都城上师这么寥寥几人，恐怕夏飞宵和岚仙都还不行！

    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都不能改变复仇的决定，只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79、千秋万代四时然
    拿一个钱办两个钱的事，的确算本事。可还想让赔钱的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不是他傻，就是你疯了——

    复仇肯回都城的确让人感到意外，而最不舒服的其实是玉蘅！

    因为对她而言，和心上人能单独相处，双宿双栖自然是更惬意的！哪怕旅途跋涉，也比无穷无尽的纷扰要好多了。

    何况在都城，人家是一家人团聚无可厚非，而自己在这，尤其还要考虑到阮家，阮盛文，那处境着实尴尬！

    独尾翼狐现形被杀之后，德妃武氏一族所受到的冲击算是非常不小。皇帝倒不是怕别的，可要真弄一帮妖精成天跟自己身边，那也太瘆人了！

    而夏飞宵告诉了他这些事和武氏一族并没关系，后来虽未再深究株连，可值钱罢官免职，受到殃及的，甚至已经被正法的就都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而皇帝自己，认错赔罪是不能放下身价的。那除了派人往月灵镇旧地竖碑，祭奠亡灵，就是减免赋税。

    发生了的事，想让人忘掉没那么容易。要彻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只凭施舍些小恩小惠，让愚昧的百姓觉得皇帝还行，反正别人的事和自己也没关系，何必跟着瞎操心

    如今阮尚在朝中官居司空，别的不提，油水是大有可捞的。因此如今的阮府，比当年阮尚当了三朝宰相时还要气派多了。对此，阮尚此番回来也感到颇为不喜。若非为了外孙，他是一步都不愿进这个家门的。

    此时，阮尚让人把府中最大的跨院收拾出来，给父亲和妹妹一家住。而复仇住的地方在左侧，独居内室，外面有玉蘅和小狼，任何人没有得到允许都休想看他一眼。

    目前的阮府，其实除了阮尚夫妇和儿女，以及信婉茹之外，其实还有软夫人寡嫂及唯一的侄子，赵屹。

    数年前赵兄外出经商，途中遭到了截杀。后来软夫人因顾念亲情，怜悯孤儿寡母，便将她们接到了家中。

    而阮尚虽然不具备乃父那种正直无私，高风亮节，但也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大多数时候，他为人还是非常随和的。

    赵屹如今已经十六岁了，虽然没有什么大过，可小错几乎不断。好在结交的都只是些不入流的小流氓，也干不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但赵家也不是没根没底的小门第，赵屹又是独苗，加上姑丈位高权重，平素也养成了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脾性！尤其是赵屹此人终究还年轻，好奇心极重。之前听说了那大名鼎鼎的复仇就是信妙香，听说那可是成了半仙的人物，便打算着自己能沾点光。

    其母妇人对独自难免溺爱，阮夫人对侄子所想也不觉有何不妥，可才提了几句，阮柔首先的拦住了她们。在这个家中，阮盛文虽然是长子，但性情颇有点不太干脆。倒是阮柔为人果敢，决断，心里对赵屹这个表弟颇看不上眼！

    赵屹虽然也对表姐不无惧意，可心里极为不服。而几次独自到来想见复仇一面，可却全被挡住。为此，赵屹心里更加不悦。觉得信妙香太不够意思，被人还算了，这一家人也如此不开面。

    阮夫人和赵母也对此颇有些不痛快，觉得复仇居然一点情面都不讲。而阮尚被夫人几次唠叨的也很无奈，毕竟如今父亲在家，哪有他做主的地方

    一天，有人来到阮府外拜访，被直接请到了信持公的住处，相见才知乃是东海国三公主，骆云仙，正是此番来和夏浩阔和亲的那位。

    信持公一见她心里顿感愧疚，当即请入房中：“公主！为臣实感抱歉！近来因为家事……”

    没容他说完，骆云仙摇头截口：“王叔切不可如此说话！如今见王叔沉冤昭雪，阖家团圆，侄女心中深感欣慰！原该早来道贺才对，只是想王叔新禧，或更愿多享天伦之乐，才未敢造次！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向王叔一家道贺，拜见一下婶娘！”

    看她说着就真要行礼，阮潇急忙欠身相扶，连称不敢！而信婉茹对听人家口称姐姐，倒是没怎么客气！

    不久，阮尚听说了东海国公主来访，于情于理都必须举家来相见！至于阮臣，其实倒是可免则免了。

    闲话许久，骆云仙沉吟问：“王叔！侄女到此尚未拜见过王兄，实在失礼！不知王兄可在府中”

    诸人闻听不由颇为尴尬！从回来之后，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阮臣去见过复仇一面，其他人根本就甭想看他一眼。

    如今骆云仙开口了，信持公不由得大为纠结！好在骆云仙为人聪慧，加上也听说了一些，所以此刻心下暗暗了悟！

    “王兄乃世外高人，名震天下。侄女一介凡俗女子，焉敢劳动仙驾便请王叔引侄女到王兄门外一拜，即不容见也聊表诚敬之心！”

    当下，信持公也是无可奈何，虽觉不妥，可也素知这位公主性情执拗，既然开口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当下，信持公和阮潇一起带着骆云仙来到复仇房外，所有人都在房里看着院外，心里认定多余！

    而叫了两声门，玉蘅走出来颔首说：“公子有言，若公主不嫌，且请入内一谈！”

    信持公和阮潇都不由听得一怔！而骆云仙知向二人微微点头致意，便举步进门。

    骆云仙缓步走进内室，一眼看到坐在那展卷品茗的复仇，不禁浑身发颤。

    还没等她行礼，复仇淡然说：“聪明人对没用的东西当只可免则免，我没什么耐性！”

    霎时，骆云仙心里念头飞转：“信公子果然高明！但请得救小妖一命，小妖愿尽心相报！”

    “哼！瑶池锦鲤背叛了天庭，如今又打算背叛妖域了”

    “公子明鉴，天庭法度严苛！昔日小妖不过初登瑶池，小小疏忽便遭无情贬谪，因一时义愤难平才会知足误入妖族。如今小妖早已决心痛改前非，但愿公子慈悲搭救！”

    “瑶池锦鲤”也是千年前人妖大战时妖域十将之一，也是其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原因则是她应该算是从始至终唯一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的妖域主将角色！

    可妖域的人自己都明白，瑶池锦鲤擅长魅惑之术，勾人心魄轻而易举，比独尾翼狐还要高明的多。而她最初本还是人间盟友仙灵一员，却中途突然倒戈，因此而死的人和仙灵不计其数。

    但瑶池锦鲤若论身份可着实不简单，因为她终究是曾在天庭有过位份的。只是因为初登天庭，一时不慎在王母池边赏荷之时，溅起了池中水花落入王母手中酒杯，为此被打落了凡尘。

    但瑶池锦鲤终究是有过神位的，总不会直接投入轮回做人，或畜生，所以便入了仙灵阶。可不久妖域突袭人间，瑶池锦鲤心怀怨愤便暗中私下与妖域勾结，凭借其强大的魅惑之术跻身十将之列。

    后来妖域大败，瑶池锦鲤趁乱逃入了东海蛰伏。但她身为仙体却自甘堕落投靠妖异，终究被重罚打入轮回。这一世她便投胎到了东海国的三公主，本来一切也都太太平平的。

    不过，一年多前突然一日，金顶赤枭突然找到了骆云仙，助她恢复了往日记忆。然后提出要她利用东海国，在日后妖域攻打人间的时候里应外合。

    当时她自知无力相抗，便权且暂时答应。这一年多时间里她可以说是日夜难安，始终在绞尽脑汁希望能想出脱身之法。随着复仇之名传遍天下，她似乎感觉到了希望。

    这次正好借联姻缘由来到永天，骆云仙倒是不知道骆三望就是信持公，也不知道复仇就是信妙香。但能顺理成章来到永天，就可以设法寻求复仇的庇护。

    四渊中经历过千年前人妖之战的大有人在，因此复仇知道很多当年的秘密，对瑶池锦鲤也就并不陌生了。

    “你想求得我的保护可你难道不知我比妖域恐怕更有可能毁掉这人间”

    骆云仙轻轻点头：“小妖并不敢奢求过多！”

    “哼！就是说，人也好！妖也罢！只要能保住自己性命，其他的你什么也不在乎”

    骆云仙脸上微露赧然，但也未否认！复仇对此倒是感到很满意：“金顶赤枭我迟早要扒光他鸟毛烤熟了吃。至于你便安心去成婚，日后如果用得着，我自会找你……”

    没人知道他俩说过什么，骆云仙也只字不曾透露。在复仇看来，那帮人只一心在忧虑妖域的袭击，根本愚不可及！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若真能被妖魔鬼怪出来一下就灭了还算痛快！否则人类就只能不死不活的勉强苟且下去。对他们只有一件事可以千秋万世，那就是“重复悲剧”！

    每个人都希望复仇能站到最前线，去保卫这世间和他们自己。但没人敢去强迫他，因为那恐怕会让他给妖域留下一片荒芜昏暗的天地。

    其实也没人能真正了解复仇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到底算是怎样一个角色，不是因为命运多奇妙，恰恰只因为这种事是他可以自己选择的。

    而复仇自己，他没兴趣浪费时间去毁灭人间，也找不出丝毫去保护的理由。除了“人类”本身，他找不到人类存在的任何意义！

    人活着的理由其实本来就并不多，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冠冕堂皇，早就没人相信了的虚伪套话！

    可一说到为什么而死，好家伙那一大堆气节情操就全出来了，可当事到临头却没见哪个真心甘情愿去死的。而且，到了那时候所有人会非常默契的无视节操碎一地的情形！

    为此，复仇丝毫不觉得骆云仙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因为人如果不愿意真诚的面对自己，就只能忍受被现实这面镜子无情的照出自己真面目！



80、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的爱重，了不起压死我！你的爱却太贵，我把命撂里也要不起。别再问你哪里不如她——

    阮柔替夏冰妍送信给复仇多少有点让他意外，但还不知惊讶！或者事实上，他也一只在等这个让自己做出最后抉择的时机！

    同一个地方，同一套器具，所有一切仿佛只是那一刻的延续。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所有一切都不同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我直到今天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候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好惊奇怎么会有人那么好看而那时候只要你一哭，任谁都没办法，只有我哼的儿歌才能让你安静下来。你那时睡着的样子，好安静，好可爱……”

    复仇已经记不起那么久远的景象了，但心底的旋律却不曾忘记过！可时至今日再听到，却已经物是人非，又哪还能感到昔日的美好至于记忆，剩下的只不过讽刺而已！

    “公主一向聪慧过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效法碌碌之辈，妄想那些不真实的事吧”

    夏冰妍听了苦笑声：“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惜，聪明和心情根本是两回事！”

    “哦如此就真的很遗憾了！我没杀皇帝，只是因为我发现要报仇有更过瘾的方式，并不是什么想以怨报德，更不是什么忠君爱国那一套！”

    夏冰妍面露悲哀的凝视着他：“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补偿你了，对吗”

    “哎！公主不该不明白！月灵镇三万多冤魂，十七年日日夜夜在我耳边的埋怨和责备，让我忘了很简单，那你是否能请他们放过我……”

    “那曾经一切的一切，就真都对你毫无意义了吗那个天真活泼，心地善良的秋哥儿，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复仇一阵冷笑：“公主！这话可真不该是你说的！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谁的责任而那个人此刻又怎样了你听说过欠债的人会没玩没了去追债主吗何况，明明知道回去也只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逼迫，那换做你会如何选”

    “可你……”

    “别跟我说什么责任，天职，也别提什么能力！天底下我可远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也一点都不在乎这人世存亡。所以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我去悲天悯人，何况你对自己所想的一切是否曾真正给自己回答过要我替你们夏家保江山要我辅佐你那个连狗都不如的弟弟登上皇位！哪怕若只是个普通百姓，这两个皇帝，公主你选哪个……”

    夏冰妍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被复仇的咄咄逼人刺激得掩面痛哭！她自己心里当然明白，如果自己不是女儿，不是姐姐，就凭自己父亲和弟弟的过往，可以说都就是死不足惜！

    但她是女儿，也是姐姐，她不能那么去想！可是，她又怎么才能去改变别人的想法

    此时此刻，只有自己明白，她可以不对复仇报有任何希望！至不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可她始终放不下的“秋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