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这话在夏冰妍耳中听就是欲盖弥彰，复仇虽然也明白，可无奈实在没办法！当下，王小王自告奋勇走这一趟，毕竟他真本事虽然有限，但脚程可是出名的奇快，而且为人机警，能说会道。

    复仇要来纸，却为动笔，只是以指尖虚空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写了什么，而王小王拿起纸和之前一样干净。

    复仇告诉他“只管去就是了！”事到如今，怎么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哪怕有一点希望，都得去试一试。

    当下，王小王片刻不敢耽误，道谢声将白纸折好揣进怀里便上路了。

    复仇给信持平运功护住心脉，夏冰妍又对三人好言安抚了一番，六人出了大门，宇文俊三人心里根本半点不认为王小王此行能有什么用。但夏冰妍深信此行必成之余，更忍不住一阵阵激荡！

    但虽然心里充满了怀疑，却又实在没法真的去证实。况且若贸然逼迫，恐怕反而惹他生厌！

    回到别苑，林宝月把事情告诉诸人，听到诡医莫心，都不由得惊奇！而再听是那采花贼白雨造成如今这情形，更都恨得咬牙切齿！

    而其实说来他们这些人和信持平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只不过信持平为人素来古道热肠，品德高洁！虽然功法一般，可三十多年来兢兢业业，抓捕的罪人数不胜数，可从未因任何私欲滥用职权过，因此即便是成名的江湖宗师，提到信持平也都颇有几分敬重！

    复仇回到自己住处，心里不断的闪现出很多记忆片段。那些自己丢失的，舍弃的，如果悲剧没发生过，自己就不用为这些而痛苦，只一如既往的安于美好就够了！但时光不会倒流，发生过的事也不能从记忆中抹去。

    自己的路没有多长，也必定不会平坦，可即便再怎么急切，有些事遇到了也还是不能置之不理。也许，归根结底只能说还是自己的道行不够深吧……

    从都城到安阳十里沟这段路不算太远，王小王脚程虽快，可也日夜兼程走了两天。这主要还是他天赋异禀，专门与此道比别人就是强了很多。

    本来任王小王怎么求，怎么说，他就连莫心的药庐都进不去一步。无奈之下才把那毫无信心的白纸拿出来交给药童，而药童一见果然更认定他是存心戏弄，甚至是挑衅来的。

    可最终看他那副指天誓日，痛哭流涕，最后居然还真跪下了，也确实不像是装假。

    药童还算是善良，总算再次回去禀报。莫心一开始仍旧不肯见，但看到那张白纸后突然大惊！连药童都感到奇怪，可只能遵命去把人带进来。

    莫心趁机独自看完信，他知道信是由秘术所写，使之现形后上面只有四个字“速来救命！”

    王小王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地上，连连磕头请求。莫心简单问了几句，似是为了确认什么事。但无论如何，莫心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准备好了需要的药箱，马车。王小王此去是用了两天两夜，可莫心虽然身怀异术，却都是与医药有关的，所以日常的行动和普通老头没什么区别，只能是尽量催赶马车。

    一来一回用了五天半功夫，进了都城直往信家赶。听黄达来禀报说莫心到了，众人都是又惊又喜！但也更加疑惑不解，诡异莫心之名那是天下皆知的，而且是几十年的素常。复仇厉害半点不假，但只凭一张白纸就能把他从几百里外请来，也总是有点不可思议！

    当下，众人便先到了信家看望。莫心虽然名声极大，可这些人还是初见，原来只是个四尺来高，骨瘦如柴，须发尽白，满脸皱纹堆垒的糟老头子而已！除了眼神看到谁表现出的目中无人之色外，着实没有丝毫的出奇之处！

    见到复仇，莫心似乎有点激动之色，但明显勉强抑制着缓缓问：“还好”

    复仇之点点头：“还好！”

    就这样，两人谁也没再说一个字。莫心继续给信持平检查伤势，过了很久，才收拾起脉案针砭等物。

    沉吟半晌，莫心对复仇说：“你已用真气护住他心脉，暂保一时。我又用过针，大概几天总是能拖过的。可是……”

    众人听了都暗暗皱眉，尹泰四人再次跪倒央求！

    莫心轻轻摇头：“你们不必如此，老夫既然来了，若是能救何以不救可是……，其实信总捕的伤虽然确实不轻，但将养总会好的。唯独这毒，说实话，老夫行医毕生，确是见所未见！”

    众人听了不由大惊！连复仇也意外问：“您也不知道是什么毒”

    苦笑声，莫心点点头：“我也是人，有不知道的东西何足奇怪”

    这下，复仇也眼神中也透出些慌乱了。虽然一闪即逝，可并未能逃过夏冰妍的眼光。

    顿了顿，莫心从药箱里取出个二寸见方的小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粒豆大的红色药丸，轻轻纳入了信持平口中！

    “此药乃老夫精制，可恐怕最多也只能延续总捕二十天左右性命。但若是……哎！”

    其实解毒先找下毒人，这道理谁都明白。可偏偏他们只知道一个白雨，并且可想而知他好不容易从都城刑部大牢逃走，怎么还敢肆无忌惮的到处乱逛

    半晌，复仇也终究无计可施，顾不上夏冰妍在，直接问莫心：“我可否为……为总捕运功逼毒”

    莫心叹了口气：“可是可以！不过你最好别这样做，因为此毒非常奇特，暂时维持现状还无大碍。可万一触动了其发作，便会极其凶猛。若是真在体内走一遍，必定不会毫无损伤。即使你能把毒逼出来，总捕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恐未必能受得住。就算暂时好了，这条命也……”

    “那就别无他法了”

    思索许久，莫心沉吟说：“有一物或许可以试试，就算不能把毒清尽，或许性命无碍。只是此物可遇难求，恐怕……”

    “是什么”

    “是一种叫：云峰兰的草药，并没有特定的生长地，但生于云峰山罅之内。老夫也是几十年前听说过，可还不曾亲眼见到过。所以……”

    似乎又是句无用的话，却不料夏冰妍忽然问：“老人家所说的，可是三寸长短，韭叶半宽，淡黄色薄透如纱”

    莫心听了一怔，点点头：“老夫昔日听闻正是如此，莫非……”

    笑了笑，夏冰妍点头说：“宫里确有此物，大家不必着急，我这便入宫去取来……”




13、官口所断由所吞
    “人”和精密仪器终究有区别，所以允许偶尔的断片！但频繁，或关联严重的失误，最好就不要太过分的想当然了——

    夏冰妍作为皇帝最宠爱的独女，从小在皇宫里就是随心所欲！所以，她敢打包票就一定能带回来，但终究不是出门就到。

    还得些时间，剩下的人苦守着也没用，便先回去了公主的别苑。

    复仇此时和莫心对坐在信家大门对面的一间小茶寮中，小狼则倚在墙上冲盹儿！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意还没改变么”

    复仇淡淡点头：“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更加不可能忘了十多年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所以除非死，我找不到任何停下来的理由！”

    “哎！你如此执着，甘心放弃自己大好前途，为了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没想过，但我知道那些事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不可能忘掉。而所谓的大好前途，也会背负非常、非常多。所以对我而言，其实都没有区别，因为要担负的重量不会减轻，那我索性选自己愿意背负的好了……”

    半晌的沉寂，莫心沉寂到了回忆中！最后凄然长叹：“从你决定走上这条路那天，就已经知道将要面临什么了！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多仔细的考虑一些，毕竟还有转还的余地……”

    这么久了，无论叶空等人，还是公主夏冰妍，他们眼里的复仇就像是一座亘古即有的冰川一样似乎永远不会有改变，也没人从他脸上见过稍微不同的变化。

    但此刻，没见过的人万万想不到，复仇居然笑了！但那笑容，如果有人见到除了绝望的凄楚恐怕不会感到其他了。

    从茶寮看到对面公主车驾回来，复仇三人便结账出来。莫心确认了夏冰妍带回的草药不错，当即便开始自己配药。忙活了大半天功夫，然后又和复仇嘀咕了些，就准备开始给信持平施针治疗了。

    此时复仇站在床头，左手敷在信持平额头上，按照莫心的指示运功助他驱动药力。这一番治疗，窗外都已泛白，莫心才一头大汗的将银针一一取下。

    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好歹也未出莫心预料。信持平所中的毒极其厉害，就算是云峰兰也无法驱除。只能一定时间内将毒性减弱到最低，由复仇以玄功逼至尾端位置。估计，如果信持平一直安心静养，一年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可一年内如果找不到解药，之后就什么也保证不了了。

    至此，剩下的就是信持平四个徒弟、助手的事了，复仇功法再高，这种寻人追踪之术却未必能和他们相比，再如何也是有心无力！

    夏冰妍对莫心着实一通奉承，但也的确不全是虚情假意，毕竟此老医术确实堪称世间无二。只是对其盛情相邀，莫心推辞的也毫不委婉。

    索性夏冰妍也料到这样的人，世俗名利难以吸引，只好不了了之。而莫心留下了药方之后，便就片刻未留的告辞了。众人心感未免太急，但复仇不曾开口挽留，旁人谁又有自信能留住人家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闲下来夏冰妍试探问：“公子为何愿意那般尽心尽力相救信总捕”

    复仇早就料到她必定会有此一问，当即淡淡反问：“公主是说我该作壁上观”

    “那难道不正是公子原本的作风”

    “看来公主自认很了解我”

    夏冰妍微微一笑：“我只是感激公子！”

    “哦这话怎么讲”

    “公子可还记得，在天长山庄时我曾说过公子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

    “就是公主说的那位幼年久已分别，已经不会有什么印象了的玩伴”

    夏冰妍丝毫没怨怪他的嘲讽之意，只是轻轻摇头：“我们的确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但绝非没什么印象了。因为但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不可能会忘掉。而信持平和他就是至亲，所以我是代他感谢公子！”

    “原来如此！公主身份尊贵，难得还如此重情重义，想必那位小友知道也一定会感激的！”

    “真的会吗……”

    两人之间一种诡异的静谧延续了好一会儿。夏冰妍才十分忧郁的盯着他，噫语般说：“若是他还在世上，也如公子这般年纪了。我并无太多奢望，只是盼着他如果真的还活着，可以平安快乐，像从前一样总是无忧无虑的，时时刻刻都在笑，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高兴，喜悦……！”

    虽然时间还很富裕，但众人此番总还是要同时查明各路江湖人物的情况，所以不能一直在都城歇着。

    夏冰妍自知不能强留，便亲自送出都城，目送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身影，才轻轻拭去眼角未能忍住的泪水。

    一行十三人也不着急赶路，每到一处都至少会稍微停留，私下里探听江湖中对赤野神剑现实的看法和态度。而显然目前对此消息江湖中人没有不在意的，就因为不是秘密，所以人们在谈话的时候也并未刻意隐晦！

    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江湖儿女的豪爽气概，多半还是为了充能耐大嗓门而已！

    转眼十天过去了，听到的事倒是还真不少，可是在挑不出什么有营养的。就这样在途径云梦时，师门有云天阁突然传信找沈云召回。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事，但其实眼下还会有什么事而且总之不用多久还会见到，所以便不必有什么失落。

    而相继灵缘天域也传信把许畅和姚千华召回。跟着，林宝龙三人，葛峰等等相继接到家中或师门的召唤要回去。估计都是长辈为了赤野神剑现世要交代些事，不必奇怪！

    十三人一下就走了七个，就凭此也没什么继续私下探听的必要了，江湖人们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已经是到了最高的层次了！但这也不奇怪，毕竟事情的确严重！

    这一天，六人到了姑苏城中。姑苏也是风花雪月，富庶见闻的好地方。六人先找了客栈住下，而这一路上众人的挑费也基本上都是于文君的担负的。复仇则心里有数，但表面始终不动声色。至于其他人都是早就习惯了到哪都被奉承的，所以也没当回事。

    在客栈稍微整理了一下，几人又回到一起。宇文俊提出去城里的“金玉园”，叶空和霍纹依也知道既然来了姑苏那的确是最该去的地方。

    复仇还是头一次听说此处，宇文俊告诉他那金玉园可以说是整个姑苏，乃至江南最有名的销金窟了。风花雪月，声色犬马可谓应有尽有，独门的佳酿名菜也都是天下客到此必要一尝的。

    不过这一切对复仇而言根本毫无吸引力，他即不喝酒，平常每日两餐也各一碗薄粥而已！

    可真到了金玉园，他也不禁感到惊讶！首先这地方是真大，进门首先是一座四层酒楼，宇文俊直接对伙计掏出张银票说要包个园子。

    伙计看了眼是张五百两的银票，随即向内喊了声“映风园待客！”

    叶空拖后给复仇解释，这四层楼虽然每一层的等级挑费都会高一大截，但在金玉园里最出头的还是十五座后花园。各有不同风情，景致，可以说皆是园林布置的巅峰佳作。

    当然，要想包一座园子，费用又绝不是这四层楼能比了。一般来说只是游园赏景都要一百两，包一座下来五百两起步而已！

    复仇对这些丝毫也不会往心里去，而且他还有个脾气，对什么装点、布置的，即便再有品味的地方，只要有了人工雕琢的痕迹，他就根本提不起兴致！当然，这一点别人就不知道了。

    伙计当先请六人到了一座足有普通人家三进院子那么大的院子中，虽说白了只是饭庄里的一个包间，但其中亭台水榭，草木花团也是应有尽有，比起都城里的公主私邸也不见逊色！

    宇文俊显然对这地方很熟悉，坐下后直接摸了只起码又十两重的银元宝给伙计，然后就如数家珍般点了一通。那伙计也看出此来是熟客，款待的更加殷勤。

    听其问是否要乐宴复仇根本是不以为意，但宇文俊、夏碧晨和叶空不由得看向霍纹依！

    虽说这听琴听曲儿并不见得如何，但这风月场中有女伴在，总是有些不太自然。但都到了金玉园了，如果不听听此地的乐律岂非等于白来

    霍纹依也明白他们的心思，只冷哼声：“我自吃我的饭，你们随便……”

    她话虽这么说，可宇文俊还是犹豫，直到叶空开口，他才终于点了花牌。

    不久，伙计去而复返，端来香茗，同时还跟着三个妙龄女子，相貌倒也都是一流，年纪大概十**不到二十的样子，一琴一萧一琵琶。

    三女先向几人行礼，然后各自调试好了乐器，舒展嗓音。较为有趣的是这三人的合作不单单只是乐曲，更像是一台戏。你唱几句，我唱几句，间或对答一番，这也是金玉园的特色，多数讲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连霍纹依也渐渐听入了神。

    菜肴相继上桌，复仇看都没看，小狼则依旧开始风卷残云。索性宇文俊刻意点了很多，不怕花钱呗！

    那三女一通表演，正在处，忽然远处似是院门方向传来一阵喧闹，渐渐靠近了“咣当”一声明显是大门被踹开的声音！跟着，就是一大群气势汹汹的人涌进来，径直冲进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