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夜深寂寥，金辉试探问“公子，来日可会为玉姑娘报仇吧”

    “报仇是啊！会不会呢……”

    金辉听得莫名其妙！他理解不了信妙香的逻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玉蘅不是信妙香杀的，但事实上他无法否认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因为玉蘅并非一般豪放的江湖女子，阮盛文对她也确实痴心一片。假如没有自己的出现，十有**二人最终就是会喜结连理。或许玉蘅一生也不会明白自己对丈夫究竟有没有过爱，但即便对自己她也可能无法反驳，因为眼前的生活不是假的！

    可这一切，都因为信妙香的出现改变，或者说就是因为他才造成了他们之间的悲剧！这一点，信妙香不会否认！因为在阮盛文的立场，认为自己被辜负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对于生长在他们那种环境中的人，所谓的理性、客观那些东西，终究不会是能被奉为金科玉律的！

    金辉的理性无法去否定这一切，但感性上确实难以接受。所幸他不是那种为了置气没理搅理的人，否则信妙香的身边则根本也容不下他。

    处于眼下的情形中，恐怕很少会有人不想到此刻可以去就近联络妖域，起码对未来也算是一步退路。

    但信妙香的想法仍旧和他们不同，首先战后才不过十几年，别人没看到，但信妙香可是深知当年妖域的损失远非人间可比，绝难真正恢复多少。

    其次现阶段已经知道夏飞泽所修将达到众生极致本源，有必要考虑他可以掌控生命。那么来日一旦面对面在战场上相遇，谁知道妖域最终会做哪一边的炮灰

    最后，从古传下的很多戒条并非全都没有道理。比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是人家既然不跟你同类，凭什么跟你一心

    当然，在信妙香心里关键还是妖域和人间的战争，根本原因并不是妖域的野心或者天性好战，只是因为生存条件的严苛！

    未来战争势必会非常惨烈，结果无论胜负人间必受重创。而想象中妖域此刻虽然可为助益，但彼时谁敢保证它们不会趁火打劫，生出鸠占鹊巢之意

    诚然，在信妙香的认知中或许世上没有好人！可想象他所经历的一切，十几年前可曾有过多少人把他当好人但造成今日一切的，岂非就是当初所有人心中的那个好人

    盖棺定论也不合适，但处于此刻位置，信妙香没有更多可以冒险的资本，他只能尽力把一切的损伤将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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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情陷两难,纵愧无还
    从随处可眠，到洞府屋房；从夜不闭户，到贼眼无锁。别跟我说利弊相关，除此之外谁还能跟我讲讲人类进步在哪——

    人心中对不同的事，不同的人势必会有不同的认识。但有一点，只要成为了记忆忘掉就不是容易的。所以，当你想要取代某人在某人心中的某个位置时，很自然有必要考虑自己可以在那个位置占据多久！

    这一点，夏冰妍起码算是个明智的女人！她很清楚丈夫大晚上去了哪，去干什么。甚至她想，也许祭奠五老对丈夫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

    但过去的毕竟过去了，何况凭心而论那个人也绝对有资格在丈夫心里占据一个永远存在的位置！

    只是很多事即便能免私心，却多半避免不了隐痛。妻子心里的自怜自伤，信妙香岂会不查花言巧语很容易，至少书本上有的是，照搬就好了。解释也不难，管她信不信！可只有让她真正明白事实，才能彻底消除损伤的痕迹！

    “十几年前，我从来不懂情为何物！一切对我来说多半就是别人口中所谓的应该。直到师父他们因我而死，其实无论如何也必然存在他们心中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责任！所以只有玉蘅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情感的人，甚至，我也的确曾经想过，如果可以有朝一日和她去过平静的生活，白头偕老也还不错！但那是爱，还是补偿也许我一生也没机会想清楚了。而过去的十年，虽然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恰恰因此我可以真正的体会人世间情感。因此这一刻我无比确定，我信妙香，心里爱的人是你夏冰妍！”

    夏冰妍依偎到期怀中，似乎是想遮掩脸上的微微泛红，是为丈夫的坦陈心机，也是为了自己的狭隘羞涩！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的。其实女人多少都难免会有小心眼儿，顾影自怜的时候。”

    “我知道！但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难过。因为我不想任何误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更因为我不能给你未来的承诺，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愧疚！所以，在现在能够把握的日子里，我一定要让你可以过得幸福，无忧无虑！”

    轻轻点头，夏冰妍微合双目深吸口气“我懂！此生有你，我便足矣……”

    太复杂，太多负担的东西，尤其是感情，势必难免让人产生逃避的心理。而道理多半是人人都懂的，可终究只限于懂而已！因为现实总在不断蚕食人去真心享受爱的能力，在这个时候很多人会产生“人力有限”的感叹！

    “美好”最显著的特点，或者说可以体现“美好”的有什么至少真正表现最直接的，恐怕只有期限短暂了。但短暂的绽放并不是鲜花的悲哀，迫于外力遗忘美好才是人最大的悲哀！

    一行八人由西向东，路上倒也自由自在的，至少没什么迫在眉睫的压力。可直到中原边界地方，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短暂的美好时光！

    信妙香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人，但其出现却让他不由得感到愁云满布！

    十几年过去了，永天前太子夏浩宇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人知道他当年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这十几年是如何过的

    当年，夏宏感到内外交困，身心俱疲，开始想象自己可以去求取长生成仙之术，以此摆脱自己的困扰和束缚。

    只是，屡次向天长山庄自己亲叔叔夏飞泽求助，夏宏都没得到任何回应。可没想到，太子夏浩宇居然偶遇根本没人听说过的世外高人，得到了“仙丹”。

    利令智昏，夏浩宇竟然真的把术士领进了皇宫。本来如果夏冰妍早点知道是一定不会让弟弟那么鲁莽的，但皇帝夏宏服药后居然真的精神大振起来。当时夏冰妍虽然也觉得事情古怪，但却根本找不到理由去质疑！

    但一段日子后夏宏突然暴毙，事先毫无朕兆。坦白说，感到事情有问题的大有人在。夏冰妍别的不知道，但深知弟弟可没单子谋害父皇！因此就算真有问题，她也想着还是先以稳定大局为重。

    然而，当登基大典上五皇子夏浩阔当众发难，公开指称夏浩阔毒害皇帝谋朝篡位，之前的“世外高人”在那时当然早就无影无踪了。

    之后一切都发生的即突然，又迅猛，还都没几个人能反应过来，夏浩阔母族武氏就已经掌控了整个皇宫。加上夏浩阔本人还是神剑长空飞霞的命主，谁能抵挡的了

    侥幸逃出了都城，一路上只能慌不择路的逃亡，姐弟俩也在乱军中失散。夏浩宇从来就是草包一个，没了姐姐立刻就全然不知所措了。

    可当时夏浩宇身边还有个论心机城府绝不逊于姐姐的妻子，狄薇！纵观天下，当时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唯一可想的就只有敌人的敌人，可暂为友！

    于是，狄薇带领所有人一路往西北逃走。天武虽然势弱，面对永天的攻打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而且当时狄薇联络上他们的时候，天武亡国结局也已没有转换余地了。其皇帝死了，可其诸子却全无一致对外之意，反而为了权位不惜代价互相残杀。

    其中，六皇子陶贵宁算是对局势看的蛟清，并未参与内乱，而是和天武亡命之众一同联合，向西逃入大漠暂时避开大乱。

    多年来他们一直原在漠北深处，生活自然谈不上荣华富贵，但好在还过得去。而他们也始终在一直暗中积蓄力量，无非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整旗鼓。

    不过，其实每个人也都明白若无天赐良机，重整河山的一天就是遥遥无期！可不久之前信妙香还活着的消息渐渐传开，更关键是听说了夏冰妍已经与之成亲。

    坦白说，无论陶贵宁还是狄薇，对此多少都有点心虚忌惮！因为他俩这十多年中的蝇营狗苟，夏浩宇是草包，可对其他人并不全都是秘密。日后见到信妙香和夏冰妍，那必定是更加瞒不过去的。

    可他俩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更不会因为彼此就满足。所以，他们最终还是商量决定，由夏浩宇和狄薇夫妻出来寻找。

    他们当然不知道信妙香等人的行踪路线，但不难想象他们肯定不会直接就闯中原腹地。至少他们应该会先围着中原周边暗中访查永天情况，因此便一直守在这边塞静候了也有几个月了。

    早就听了老婆的叮嘱，夏浩宇一见姐姐当即痛哭流涕，不停的诉说别来思念！而狄薇昔日原本和信妙香也算有过金兰名义，可当时本来就只是一桩交易，况且此刻她心虚根本不敢重提旧事！

    信妙香对一切始终冷眼旁观，看着那两口子装蒜演戏。但看到妻子越来越伤感，他心里不由得凉意暗生！

    夏浩宇心里是千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到信妙香面前，拜见姐夫！

    而信妙香只淡淡说了声“太子客气了……”

    听到这声回应，夏冰妍和狄薇同时心头一寒！

    凭心而论，过去十多年夏冰妍虽然也曾多次回忆过去，并且一直都难免担心亲弟弟，可还真没想过能有重逢一天。因为她了解弟弟，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之下实在不敢抱多大希望它能幸免于难！

    可不想是不想，一旦遇到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自欺欺人！明明夫妻彼此不久之前才刚刚坦陈心意，山盟海誓的，但如今……

    夏冰妍虽不愿，但也不禁暗想是否可以用承诺去逼迫丈夫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了，还能继续坦然享受必定日渐虚伪，终将名存实亡的爱情吗

    再一次陷入了两难境地，但显然弟弟没打算体谅，成全姐姐！而丈夫虽然心痛，难过，但他不能强迫妻子做出任何会让其悔恨一生的选择！哪怕谁都知道此刻无论如何选择，都已经势必要悔恨一生了！

    这一刻，信妙香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煎熬。他不敢看妻子，只能别开头回避所有人的眼光，等待着妻子对自己的宣判！

    而旁观者中，狄薇心已经基本凉透了。她突然明白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信妙香岂是会轻易受人钳制的虽然他们夫妻俩朝夕相处了十多年，但感情这种东西经常可以从重如泰山突然就变得轻如鸿毛，想借此牵绊信妙香实在有点太想当然了！

    至于白雨等人，心里唯有无处倾吐的苦涩酸楚，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去干涉的事！

    终于，夏冰妍开口了，而信妙香根本不需要去听妻子说了什么，就已经绝望了！

    因为她如果能做到面对现实，根本就什么都不需要说……

    “相公！我姐弟分别多年，如今重逢……”

    没等她说完，信妙香强抑心头怒火和凄然，淡淡截口“我现下琐事缠身，本想能找个安全之处让你栖身。如今正好你姐弟重聚，他日有空我便再去看望你好了……”

    夏浩宇满面的惊诧！而狄薇却看到了信妙香半边脸上的冷若冰霜，不由得心如死灰，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夏冰妍自己心中只有无限委屈，凄楚，但她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她能怎样呢一个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一个是自己毕生挚爱，她能舍弃谁

    其实这一刻最痛苦的无疑就是夏冰妍自己！这样的选择，若是在一般人其实也就是想清楚究竟谁对自己更重要罢了！但她，却只能考虑谁更需要自己了吧

    眼看众人渐渐走远，狄薇落在最后欲言又止，踌躇不前！

    信妙香此刻只能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冷冷警告“如果今天的我和当年有什么区别，或许只有我已经不再讲究杀人的方式了。可有一点没变，就是犯我者死！”

    狄薇浑身一震，当即二话不说赶忙去追前面的队伍了……

    许久，诸人都深陷在极度悲伤失落中。白雨暗暗叹气，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师父！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然呢没有哪个结果会更好，我还能怎样”

    金辉念头飞转，缓缓说“可是公子应该知道，这些人无一善类，更绝非可掌天下良选，未来……”

    “若他们安分守己则罢了，否则，自有他们应得的结果……”

    只这一刹那，金辉感觉似乎又重见了当年的复仇！此刻，在他心里无论多能体谅妻子，势必还是难免会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可如今这个世界，妻子是他唯一挚爱，此后还能奢望他继续心怀一份温情，仁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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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事不由己愿怎寄
    我不会用承认对不起过某人去证明自己是有良心的，因为太多事的选择甚至不能用结果去结论——

    一个凶狠、残忍的信妙香有多可怕没怎么样，除了杀人他还会什么

    可一个失去了耐心的信妙香又如何看着他径自走入中原，一路上斩杀天长山庄党羽。但只要被他当做天长山庄有关的，就都会当做党羽斩杀！

    一时间，江湖传言昔日的“复仇”回来了。但唯一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的，却居然反而是天长山庄！

    除了信妙香和夏飞泽彼此，所有人都陷入了，夏飞泽是否畏惧以及信妙香是否真能扭转乾坤的纠结之中！

    但他俩自己明白，枯枝败叶对大树的成长有害无益，就如战场上可以用来当炮灰的人总能找到很多，但却无法阻止士气的不断下降。为此，现在有人帮自己去芜存菁，夏飞泽何乐不为

    而信妙香会愿意为人作嫁他是那么蠢的人吗但此刻他实在很需要纾解心中的积郁和重压，而且连自己都已经感觉不到耐性了，还如何去徐徐图之

    金辉心里充满了担忧，但此刻他实在不敢逆信妙香。因为他知道，如今的信妙香比任何时候都更不在乎任何人的离去……！

    认定信妙香和天长山庄必有一战了，路上很多人纷纷赶到聚集起来，但没有人能觉得自己可以跟上他的脚步。而一路从塞外杀到江南，最可悲的终究还是那帮注定到死也没机会见主子一面的蠢货，只能接受自己悲催的命运！

    直到银空山庄之外，虽然曾经并称“五公子”，且本为挚友，但出身地方豪富的世家子弟林宝龙的见解和许畅等江湖中人难免有别。

    夏浩宇无才失德，夏浩阔取而代之并没什么可责备的。在这一点上，其实即便信妙香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天长山庄仗势欺人，横行霸道，行径令人发指，但对林宝龙而言这一刻他却不得不以自己一族人的存亡为首要考量。加上同为五公子之一的好友夏碧晨诚心维护，并且夏飞泽还亲自做主为媒将妹妹林宝月许配给了其破例手下的关门弟子阮盛文！如今在朝野内外，银空山庄其实也算是有里有面的。

    反正种种理由，林宝龙很自然的认为表妹之死，信妙香必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母亲为唯一说是侄女，但自己一手养大情如亲生的孩子悲痛而绝，连父亲不久也随之逝去。

    这一切的一切，林宝龙可以不算在信妙香的头上，可又该找谁呢

    而信妙香见到林宝龙，心里瞬间似乎冷静了很多。为那份自己已经无法报答的真情，也为终因自己而改变了人生的人们！如今面对确实的亲人苦主，无论什么原因，他终究有自己不能推诿的责任……

    而信妙香面对林宝龙固然心中遗憾！可其实林宝龙面对他，心里的感觉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