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易淳
秦大王仔干脆端了酒碗,也加入进去。
王奎见他来,更是兴奋,有意卖弄似的,大大地谈起自己参加的好几次战役。秦大王惊讶的当然不是他的如何以少胜多,而是,他们的战术思路,竟然是和花溶给自己的那本岳氏兵法,是完全相通的。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在运用的时候,更加灵活,更加合理。
要知道,花溶默写岳鹏举的兵法,虽然他们夫妻长期一起,心意相通,彼此十分了解,可是,毕竟一个人要彻彻底底写出另一个人的思路,本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花溶于战争一道,虽然经验丰富,但是要和岳鹏举比起来,那是明显地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现在,他听得王奎一说,心里忽然一动,却无比震惊。悄然隔着酒碗,但见对面的飞将军,沉睡犹酣,脸上满是疲倦的神情。
他站起身,竟然那么好奇:此人是谁?
究竟是谁?
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惧,忽然死灰复燃。
那是岳鹏举么?
真的是他?
这个时候,他忽然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站在岳鹏举身边。此时,崔三娘等早已离去,一屋子的男人,而且十之八九都是“人生难得几回醉”——秦大王满屋子环顾,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他们第一次喝得如此大醉。因为,门外站着许多士兵,都是滴酒不沾的,显然是为了防止出现任何的意外。
飞将军为了欢迎自己来,第一次允许属下们畅饮?
或者借机允许他本人畅饮?
这时,秦大王忽然做了一个极其奇怪的举动——他伸手去扶飞将军。而且,不经意地,手从飞将军的面上滑过——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看到他醉醺醺的,表示和飞将军互相亲热久仰之类的意思。
欲奴 第690章 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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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王的手放在飞将军的面颊上,心却忽然狂跳——几乎不敢伸手下去——那是一个假人么?这人皮面具后面,可否是另一张面孔?
他的心跳得太快,竟然连续好几次都下不去手。
他本人其实也有七八分酒意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伸手,就扫在飞将军的面上——那紧绷绷的,是人皮!
是飞将军本人!
他绝对没有戴着任何的面具。
这天下,无论多么精巧的面具,都不可能逃过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和撕扯……是他本人。
秦大王大大地松一口气,一口喝干了自己的那一大碗酒,酣然站起来,也不理睬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着就走出去。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一屋子的醉汉,早已不省人事,东倒西歪。
就连争论的王奎等人也已经睡着了。
直到秦大王一出门,一双眼睛才慢慢地睁开,盯着他融入夜色的背影。
秦大王的那种手上的力度——揭在自己脸皮的酒味,都还在鼻端回响。谁说秦大王是个粗人?有时,他比一只豹子还精明。
可是,再精明的豹子,他又怎会看出本就不存在的猎物?
他慢慢地坐起来,cishit此时,他浑身的酒意,几乎彻底消失了。残存的灯火,那么黯淡地照在他的面颊上,身板上。
除了身板挺立,他彻底苍老。
老得比秦大王甚至更快。
一个人,只要心老了,青春,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他站在夜色里,不知怎地,竟然觉得眼眶一阵潮湿。他甚至记不起,自己多久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忘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料,竟然还是在心里萦绕着的,永远也不会真正的淡忘。
秦大王回到那栋独立的小院子时,已经是四更时分。
树影婆娑,秋风送爽。
他在树影下站住,并不进去。
这个时候,屋子里还亮着灯光。门口,还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如许多时候一样,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次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这样等待着,要他回来,她才会去睡。有时,是看看书,有时,是一些针线活;好几次,当他看到她在灯光下,替自己,替小虎头、陆文龙,做一些单衫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那种淡淡的喜悦——那是一种家的感觉,娇妻幼子——平淡而温暖。
此时,急切的激动和雀跃就更是难耐了,他忽然推门就进去。
她却丝毫没有惊讶的,让那浓郁的酒味飘进来。
“秦尚城,你回来了……”
他心里一荡,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头埋下去,放在她的肩头,“丫头,你一直在等我?”
她轻轻一笑:“是啊,我怕你喝多了。以前,你答应我不会再喝多的。”
“哈哈,丫头,我真没喝多,你看,我身上没什么酒味,对吧?”
“这么浓郁的酒味,还敢说没有?”
……………………………………………………
“真没醉,丫头,我真的没醉,哈哈哈,所有人都喝醉了,就我一人没醉……连飞将军都喝醉了,我也没醉……”
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飞将军”三个字,她的身子在他的怀里一僵。可是,秦大王实在是太有几分酒意了,根本就没察觉到。
“哈哈哈,飞将军好不济事……比我还不济……几坛子就醉倒了……哈哈哈,醉得太快了……”
“秦尚城,我打点水,你洗一下……”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
“不……丫头……不洗了,不想麻烦……困了……太困了……”
她扒开他的手,秦大王手一松,就倒在了床上,笑嘻嘻的:“那……好吧……好吧……”
等花溶打了水来,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身上那么浓郁的酒味,把他软玉温香在怀的热情都消灭了。他其实不是他口里说得没喝什么,他其实喝得很多很多。
她默默地帮他脱掉了满是酒味的外衣,又拿了热帕子,亲自替他擦脸,洗手,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整理得干干净净。做这些的时候,秦大王一直沉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是他翻身的时候,忽然摸到她的手,就紧紧地抓住,如昔日刚成亲的那些日子。
他也累了,太累了,一辈子在追寻她的路上,和整个大宋的命运连在一起,南征北战,从来没有真正清闲的日子。
日日都在操心,几乎操碎了心。
就连睡梦中,他的手也是伸出来,牢牢地捉住她,仿佛生怕她再一次跑了。
花溶仔细地看着他脸上深深的皱纹,跑了?自己会跑了么?那是一种习惯,早已是骨子里的一种强烈的依赖,在他身边的那种安全的感觉。这些,会跑么?
谁说这些又不是心的一部分?
太习惯了,人们最难舍弃的,便是自己的习惯。因为,要重新开始,总是需要付出更大艰辛的。
这是军营里的床,并不大,秦大王身子高大,他一上去,就霸占了全部。而且他的长手长脚都伸了出来。花溶根本没法上去,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脑子里倦倦的,心里也倦倦的,却根本无法入睡,就灭了蜡烛,趴在他身边。
迷迷糊糊里,是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簌簌的,仿佛谁在黑夜里呜呜地哭泣。花溶蓦然睁开眼睛,走到窗边。但见这一夜,月亮那么白,风那么大,一片一片地卷着树叶落在窗台上。
秋天来了。
原来是秋天来了。
已经记不起,这是生命里的第几个秋天了。
风呜呜的,仿佛人生,永远在秋天的肃杀和冬天的寒冷里徘徊,仿佛是一个残酷的局——永远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侧立窗边,悚然心惊。忽然就转身出门。
走的脚步那么急促,甚至连房门都忘了关上。
一出门,就飞也似地跑起来。她知道那个地方,距离自己的小院子三个转折,一片威猛肃杀的营房——昔日的将军府,今日的飞将军栖息地。
夜深人静。巡逻的士兵尽职尽责,一看是她,立即退开。
花溶几步进去,果然,黑乎乎的屋子里,传出可怕的声音——那是呕吐的声音,强行压抑着的悲戚。
她悄然地,竟然不敢挪动自己的脚步。
只是在黑夜里,听着那剧烈的呕吐和挣扎。那一地的黑暗。无限的月光。她在黑夜里站得久了,已经能够完全看清楚对面的人了,他趴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不停地呕吐。
有一个人,他从来不曾喝醉过。他永远保持着清醒,保持着百战不殆的勇锐。这一个夜晚,他却不知怎么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他翻江倒海地呕吐,几乎要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呕出来,呕吐干净。
他瘫软在地,仿佛一个失去了一切力量的人。
花溶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扶住了他,声音低低地颤抖:“你醒醒,飞将军,快醒醒……”
他完全是沉醉的,完全迷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呕吐。
水打来,他一身的污秽,一屋子的污秽,都被清除干净。
他还是躺在地上。
他的身躯太过笨重,花溶根本无法挪动他一分一毫。他就那样躺在月光下。烛光,比月光还要昏暗,照见他满脸的风尘。
他一生厮杀,半世孤独,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亲近的人。
除了厮杀,甚至不知道生命里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许久,腿都麻木了,花溶才站起来,默默地,要出去。可是,刚一起身,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
花溶泪如雨下,一反手,狠狠地抱住他,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你告诉我……你是谁……你是不是鹏举……鹏举……是你,就是你,你不要骗我了……你不要骗我……”
可是,他的手却是软的,仿佛已经用尽了浑身最后的一点力气,彻底醉倒在地,连鼻端的气息都很微弱了。
刚刚的那一抱,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就如一个要倒下去的人,随便抓住一张椅子,一个扶手……如此而已。
“鹏举……你说话……我知道,你就是鹏举……”
无声,无应答。
花溶拼命地摇晃着他:“你告诉我,你就是……我知道你就是……可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容貌都改变了?你告诉我,你说呀……为什么……”
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回答,只是一身的酒味,连呼吸都是酒的味道。
唯有头,软弱地靠在她的怀里,就如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花溶在黑夜里,紧紧地搂着他,想起许多的过往,想起自己从金营里逃亡后,第一次见到他,彼此,就是这样的拥抱。
“鹏举,今晚,你陪我好不好?我害怕……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好害怕……”
“姐姐,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别怕……”
……
那么遥远的对话,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太久太久了,久得令人几乎要记忆犹新了。那些失去的岁月,自己一生的牵挂。
为什么到现在,相逢却是未相识?
她忽然狠狠地一松手就将他推开——“滚开,滚开……我不认识你是谁……你滚开,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你了……如果是鹏举,他怎会如此待我?他怎会连我都忘记了?就算忘记了我,可是儿子呢?小虎头呢?你都忘了?全部记不得了?”
她拼命地推搡他,任他的身子倒在冰冷的地上。
就连呼吸也是冰凉的。
“滚开……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要走了,明天就走,这一辈子也不跟你见面了,也不让你见到小虎头了……你不是不见我们么?你不是为了你的王图霸业,根本就不和我们相认么?好,我也不认你了,小虎头也不认你了,就当没你这个父亲……你滚,滚啊……”
既然他不是他!
欲奴 第691章 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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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她起身的一刹那,竟然听得他的呼吸——沉醉的呼吸,仿佛在暗夜里拼命地嘶声的压抑的抽泣。
那是风的声音,是秋的声音,是幻想的流泪的声音。
花溶彻底崩溃了。
那么惨淡的月光,花溶倒下去,跟他并头躺在一起,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一时,根本感觉不到冷,再也没有什么,会比心更冷了。
两只握着的手,也根本感觉不到温度,仿佛是两条在冷水里相逢的鱼,永远也感觉不到彼此身上的热度了——
只是自己握着他的手——他是被迫的!
他醉倒,他人事不省。
花溶哭得几乎要晕过去,到后来,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这一夜,他都躺在地上。
仿佛这冰冷的大地,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花溶抚摸他的身子,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仿佛整个人,本身就是一块石板。
她默默地起身,拿了被子盖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了一丝热气。
东方的第一颗启明星已经升起。
她默默地坐起来,看着这一屋子的冷清,那是一种奇怪的黑暗——在黎明和黑暗的交织里,天空露出一只充满蛊惑的眼睛,像魔鬼在黑夜里叫嚣,跳舞,永远也驱不散乌云,在要散未散之间,带着沧桑巨变,带着心酸无限。
她低下头,靠近他,在蛊惑的目光里,在惨淡的晨光里——那么无限地接近他的面孔,几乎是面对面,几乎是呼吸都吐在他的身上。她甚至像秦大王一样,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手放在他的脸上,放在他的发线和耳际的交界处——撕扯,轻轻的,企图,撕下一个面具。
可是,这却是徒劳无功的,没有,没有任何的面具。
飞将军就是飞将军,他生来就是这般模样。他不是鹏举,不是。
无论哪一点,都不足以证明他是鹏举,面孔不是,声音不是;甚至他在酒醉的时候,也不曾叫出那一声“十七姐”——他连十七姐都忘记了。
那他就不是。
可是,还是不甘心的。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要看看他的身子。就如审讯一个囚犯——那么多年的夫妻,有些身上的印记,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总不成,连这个也改变了吧?
心里是那么不甘心——一定要看个究竟。仿佛一个谜,不得到一个结局,就总是不甘心。她便悄然地伸出手去,放在他的衣裳扣子上。
那是军人的服饰,他睡觉的时候,也从来不曾放松。当她的手接触到他的身子时,竟然面红心跳,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此时,他还是没有醒来,她如一个亡命的赌徒,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忽然一咬牙,一伸手就去解他的衣裳。
这时,他的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呓语”,然后,翻了一个身。花溶慌不迭地缩回手,但觉浑身都在发颤。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要去非礼一个男人么?
那是一种强烈的羞愧——自己的丈夫秦大王,在另一端,自己却跑到这里,悄然地希望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梦中人。
是么?
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只是飞将军呢——只是西域飞将军呢?
仿佛偷情的女人被抓了现行,她无地自容,又不甘心。只要他是鹏举——只要他是!
可是,这时,天色已经要亮了。再有片刻,出操的军号就要吹响了。
要是让别人发现“秦夫人”半夜三更跑到飞将军的房里,并且还替他“宽衣解带”,这像什么话?
可是,就因为如此,非要弄个水落石出!
要是,自己拼死都要弄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就彻底死心,任他是谁,任他天涯海角,都和自己无关了。
她豁出去了,再一次伸手,就去解他的衣裳,要看他的身子,她知道,在鹏举的腰上,有一块印记。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痣,有小指头大小;甚至他浑身的伤痕——在刀光剑影里走过来的厮杀,那一身的伤痕,她也是熟悉的。
只要看一眼,给自己看一眼。
这一切都会一目了然。
她慌乱地撩起他的衣裳,手却是发抖的,好一会儿,竟然无法解开。待得手终于接触到他的一片肌肤了,却心惊胆颤,看不清楚——那是暗乎乎的一片模糊。
她想起去拿蜡烛——一定要点燃烛光,看个一清二楚。
她跌跌撞撞地起来,手挨着烛台,刚一摸着,一颤抖,烛台竟然打翻在地,在暗沉的黎明里,发出一声巨响。
她砰然心惊,几乎要跳起来。
黑暗里,心跳得那么快,仿佛一个行窃的人,被抓了个现行。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屋子里干什么?
如果他真的不是鹏举?
自己竟然去看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子么?
可是,还是不甘心的,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男女之防,不管了,统统都不管了。她再一次摸索着,去拿烛台——
可是,飞将军却再一次翻身,仿佛是无意识的,他的长腿一伸,烛台被踢了出去,滚得老远老远。
花溶几乎吓得摒住了呼吸,直到那个烛台滚到门口停下。她的心仿佛也才停下——一时,竟然忘记了,飞将军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她记得将手放到他的鼻端时,摸到的还是一鼻子的酣睡——他是无意的,他刚刚真的只是翻身而已。
可是,连续两次,她已经失去了再一次去“验明正身”的勇气。毕竟,一个有夫之妇,要去看另一个男人的身子,是非常不体面的一件事情。
又听得飞将军的呼吸之声,竟似马上就要醒来,她万般无奈,又惊又吓,只得起身就走。腿汗死麻木的,走到门口,差点摔倒在地。
她勉强扶住门框,几乎是逃也似的,就消失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如幽灵一般彻底消失,飞将军才缓缓坐起来。他是靠着墙壁的,身下,有着孺子的温暖;身上,盖着被子。浑身上下都是暖和的,就连手都是暖和的。许多年了,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甚至,身上还有她残留的那种女性的气息,温柔的照顾的气息。
一夜呕吐的晦气统统不见了,只有她熟悉的气息在鼻端。
他伸出手,抓住的,是掌心里的——气息。
他颓然起身,竟然第一次泪流满面——许多年了,只知道血是什么味道,却从来也不曾知道泪水是什么味道。
只是,在黑夜里,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流出来的是泪水还是其他——也许,不过只是寒意里残存的酒意。
一道朝阳刺破黑夜的天空——清晨了。
出操的号令吹响了——军营的一天就要正式开始了。
秦大王睁开眼睛,门口,仿佛无风自动。
和朝阳一起进入眼帘的,是坐在旁边的人儿,趴在自己的床沿上,头发凌乱地。就算是全部重新生长出的头发,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灰灰的感觉。
她就像迷路很久了,左冲右突,总是出来不了,甚至,连安身立命的环境都没有——就像连睡一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丫头……”这时候,她已经睡得很沉了,眼珠子里的血丝都没法转动,迷迷糊糊的:“秦尚城,你醒了么?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丫头,你一夜守着我没睡?”
“秦尚城,我们回去好不好?马上就回去好不好啊……”
“丫头,这是怎么了?”
“我想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马上就走……走啊……”
她挣扎着站起来,脚步歪歪斜斜的:“你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马上走……我想念小虎头……”
她的手要去拿包袱,眼前却金星乱冒。
“丫头……”
“秦尚城,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身子一歪,靠着墙壁,几乎要倒下去。
秦大王一惊,跳下来,但见她满脸的憔悴,浑身冰凉。
“丫头,丫头……”他几乎是跳下来,手臂一长,就将她抱上床。一把拉了被子,覆盖了她。
她头一歪,躺在他怀里,安睡不醒,他一摸,才摸到她满头的滚烫。
“丫头,你怎么发烫了?”
她不说话,只是熟睡,太累了,太需要熟睡了。
一辈子拼命地追逐,拼命地奔跑——多少年了,都走在为他复仇的路上——可是,自己到头来,却是一事无成。
一个女人不像个女人;仿佛是一个可笑的理想者,一辈子都在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再高的云端,总有摔下来的一天。
就是那样的习惯,根深蒂固的习惯,像永远都在寻找一个梦境——从梦境里出来,只能在现实里,只能躺在他的身边,接受他的照顾。
没有人能够生活在梦里。
人,永远只有一个选择。
她太累了,闭了眼睛,完全不管他在说什么,做什么,只是躺在温暖的床上,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走了再远的路,幸好还有个落脚地。
如此,就够了。
昏昏沉沉地,听到他的奔跑,他拿药,他倒水,他照顾……被人照顾的感觉,总是胜过照顾他人的感觉。
她彻底地昏睡过去。
晨练时间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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